第40章
第40章
羅布泊岸邊, 近一個月內,沿岸紮營的人群愈發多了。
此處距離古樓蘭遺址近了,但距離找到傳聞裏的地宮入口, 大多數人都差了一些運氣。
又是新的一天。
太陽升起, 人們陸續走出帳篷,準備吃了早飯就開始新一天的尋寶。
“仁義山莊已經閉門謝客了。誰都不見,不肯透露入口的具體位置。”
“說是遵守進入地宮時的誓言,地宮大門上刻着字「擅闖者死, 嚴守其秘」,但誰知道真假,說不定是要獨吞寶藏。”
“情況有些不對。你們難道沒發現有四五頂帳篷幾天沒人住了?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入口,拿了東西就悄悄離開了。”
“真的?”
“哪裏?”
“我x,居然偷偷發財。”
三五成群的相互試探時正在上演。忽然,人們像是集體失語。
有一半面覆着薄紗的女人婀娜娉婷, 款款行來。
沒曾留意到她何時出現,但當她出現時,哪怕隔着一層面紗, 絕大多數人都被她吸引了。
該怎麽形容呢?僅僅被女人那雙眼楮掃過, 那一瞬就仿佛看到了星河閃耀。
人們頓時冒出一種荒唐的想法,好想見一見面紗下的女人真容。如果得以一見, 是死了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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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死了都甘心嗎?
來者正是石觀音, 她一點都不缺甘願為之赴死的男人。
比起讓那些男人死, 更願意讓他們當牛做馬,是真的當作牲畜取樂,那多有意思。
今天,石觀音沒有想大開殺戒,還有什麽比得過讓自己變得更美, 找到傳說中地宮裏的靈藥更重要。
“那是不是住過神水宮的人?”
石觀音說話了,随意地選了一個看着她發傻的镖師,伸手指向了一頂淺藍色的帳..篷。
“啊?”
被問話的镖師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神秘女人的手指上。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就怪他沒文化,也想不出更多的詩詞形容這漂亮的手。
女人眼底微寒,聲音卻更柔和似春風。“那個帳..篷,是不是住過四個神水宮宮人?”
镖師總算回神,倒豆子一般地回答,“是的,前兩天有四個神水宮的女人住在那裏,但她們加起來都比不上您的半根手指。”
這土味的贊美,卻用最誠懇的語氣說了出來。
石觀音怎麽可能稀罕。一個時辰前,在樓蘭遺址之側,她遠遠瞧見過神水宮四人,那四人也配和她比?
這镖師真的該死,将她與那四人放在一句話中進行對比,那就是一種不可饒恕的錯誤。
似仙人一般的女子,來無影去無聲。
人們都來不及反應,卻發現他們正癡迷注視着的蒙面女人不見了。
此刻,被問話的镖師徒然背脊一寒,都不知剛剛站在面前的女人去了哪裏,只覺得自己的眼楮有點刺痛。
痛感很輕,揉了揉眼楮就感覺不到了。在他毫不知情時,一股異常真氣已經滲入腦內,若是沒有遇上高人施救,一天後就會暴斃而死。是至死也不會想到因何而死。
石觀音毫不在意別人的死活。之所以關注神水宮四人,因為發現她們其中有人受了重傷。再循着四人出沒的足跡,追蹤至地下隐蔽之處,有一扇緊閉的沉重石門。
如今證實神水宮也在找藏寶地宮,而觀察四人的受傷狀态應該是經歷了一番争鬥。
那就對上了!
石觀音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即便百曉生死前沒有吐露遺寶所在,但如今還是讓她發現了藏匿地點。
那扇青銅門正是藏寶地宮的出入口之一。
這則傳得沸沸揚揚的遺寶消息并非作假,龐大的地宮是真實存在,神水宮人身先士卒去闖過了。
可惱的是,最初發現地宮的镖隊幸存者被仁義山莊藏了起來,遺寶出世的消息又傳得太快。
倘若不想被人捷足先登取走寶藏,是來不及先掘地三尺先将那幾個憑借靈藥變美的女镖師找出來,逼必問清楚再殺之後快。
不急,該死的人總會死。
正如那個膽敢號稱第一美人的林仙兒,也被她借刀殺人在淮安給毀容弄死了。
一邊想着一邊潛入地下,來到隐蔽的石門前。
只見門上刻着︰亡者之地,擅闖者死。誤入古墓,嚴守其秘。
十六個大字有些年頭了,卻見字跡入石三分,一股肅殺之氣面而來。
石觀音看着刻字,臉色一瞬變差。
字,是用手指書寫而成,足見落字者的內功深厚。再觀字意,更有一股渾然天成的不怒自威。
這些都像是在抽她的巴掌,是意味着建造地宮之人的武學與見識在她之上。
“再厲害,你都已經死了,而我還活着。”
石觀音蔑視地去推石門。如她所料,即便外面那群廢物找到入口也沒用,此門應用斷龍石所制,非內力深厚者打不開。
神水宮四人該是合力而為,倒是不知最先發現地宮的镖隊走了什麽狗..屎運,也許是其他出入口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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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刺耳的推門聲響,一個冗長的甬道出現在門後。
兩側岩壁上,高低錯落鑲嵌着一盞盞長明燈。竟然是血紅色的火光,像極了黃泉河邊的彼岸花,彙成了一條不見生機的血路。
此等場面,豈會讓石觀音止步。
沒有什麽能讓她停下将自己變美的腳步,最不濟也要毀去那些藥膏,不能讓世上有人用了藥而比她漂亮。
石觀音踏上了甬道。
背後的沉重石門仿佛長了眼楮,砰的一聲突然關上,像是分隔陰陽割裂了兩個世界。
地下的情況沒人清楚,地上的熱鬧還在繼續。
不知不覺,日頭偏西。
池藏風終于也抵達了樓蘭舊地。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十三位挖沙者中走得最慢的那個。
人算不如天算。
此前特意使用了蠅頭小楷抄書,将四十幾本書的內容壓縮到幾張羊皮上,就不用負重千裏運書。誰能想到雖然輕裝簡行,但居然遇上了好幾次沙塵暴而不得不停止前行。
先給一路辛苦了的坐騎駱駝找了好下家。
觀察了幾只商隊,其中有一支的随隊駱駝各個都精神抖擻,應是好吃好喝沒有備受壓制。但願它們能歡迎新加入的夥伴。
賣了駱駝,是要在羅布泊停留一段時日。
遺寶出世被傳得沸沸揚揚。
池藏風不能充耳不聞,她查的就是百曉生,既然到了樓蘭就要弄一個究竟。
先是穿梭在人群中,聽得各種各樣的消息,判斷有幾分真假。當然,也會遇到一些看到她的鬼臉就一副厭惡嫌棄神情的人。
這就是惡趣味了。
如今越發理解黃藥師為什麽會想出要進行醜陋易容。
“哎呀,那真是太醜了。”
一個镖師隔着幾丈遠瞧見半邊面具的池藏風,“同樣是遮着臉,真是雲泥之別。早上的那位就是仙子,這個就是修羅在世。”
“行了,少在背後說人。”
镖師的同伴扯了他的衣袖,“找地宮入口要緊。”
池藏風耳力太好,将此對話一字不差地聽全了。
掃了一眼镖師,他有點印堂發黑。不是晦氣纏身的發黑,而是望聞問切之中以望字論,這人的腦袋像是出了點問題。
那又如何?
假設是遇上可誇獎惡鬼易容做得妙的同道,或許她還會多管閑事去提醒一句,而對這位镖師是沒有醫患的緣分。
值得注意的是,镖師提到的蒙面仙子?
池藏風在紮營區域轉了幾圈卻沒發現特別的人物,那仙子會是誰?
先不管了。算着日落時間,今天還能去較遠的地方轉一圈。腳下不停,是以輕功飛掠而走。
那頭,镖師正要和同伴掰扯一番,但再轉頭卻看不到他所謂的修羅了。
“奇怪了,人呢?不好!我該不是真的遇上閻羅殿的索命無常了吧?真是怪了!”
怪的地方,又豈止何止一處。
夜色漸深,池藏風在舊地的荒僻處尋覓了一個多時辰,正準備結束收工明天再找時,忽然覺得腳下開始了震動。
地動來得毫無征兆。
盡管不算太劇烈,沒有到讓沙地四分五裂的地步,但也将幾棵胡楊樹震歪了。
是地震?
并不像。
仔細聽,地下傳來模糊的炸裂聲,像是藏寶地宮被炸了!
說時遲,那時快。
前方不到五丈之處,突然有一道身影破沙而出。
石觀音遮臉薄紗掉了,臉上有幾縷血絲,是發髻散亂,身着的錦衣繡襖更被刺得破破爛爛。
剛剛用內力破開了一扇甬道頂部的門,一躍而出,不料看到近處有一個半面遮擋半面如惡鬼的女人。
“很好!醜東西還敢在外埋伏!”
石觀音不由分說直接發動攻擊,以掌成爪,使用的是斃命死招。
池藏風︰……
她是什麽運氣啊?招誰惹誰了?就是随便走走,為什麽半途會撞上一個瘋子?這人長得好看,但下手忒毒辣,腦筋似乎有點不正常。
“我沒有埋伏你,只是路過。”
池藏風絕不可能傻站着,但也不忘在反擊時也表明來意,“真是路過,再找地宮入口。”
石觀音聽此一句的語氣,再觀眼前人的招式便知是自己弄錯了,但是下手更加淩厲了。“長得醜如地獄惡鬼,你就該死!”
池藏風︰……
還能說什麽,是她天真了,真的天真了。
本以為遇到的思路不正常者夠多了,哪知一山還比一山高。
比起邀月尚有一套完整邏輯要殺了拔刀的三峰,今天這位真是一眼不合就殺人了。
狹路相逢,一場激戰說來就來。
石觀音卻有自圓其說的殺人理由。
時間往前退半個時辰。
當闖過了重重險惡的機關陣法,七彎八繞之後,她終于抵達藏寶室。
藏寶室內有不少失傳的書籍,可那些不是她感興趣的,她要的是讓人榮光煥發越來越美的藥膏。
一路闖來,她注意到了前一批闖入者的血跡。
在中心藏寶室內,除了書籍只有一口正中央的大棺材。而再憑着敏銳觀察力,她确定了室內的棺材曾被開啓過。
一切都與傳言吻合。
地宮死過一些闖入者,有的屍體被仁義山莊運走了,而幸存者從棺材裏取走了那些藥膏。
因此,石觀音抛出一根綢帶,掀開了沉重的棺材蓋。
棺材內,擺放着四五只琉璃瓶,裝着半白半黑的藥膏。另外,還有一面異常精美的手持鏡。
鏡子鏡面朝上。
石觀音探身去看,一眼就被吸引了。
一面精美異常的銅鏡,映照出一道美到無與倫比的身影。不管這面鏡子是不是被握在棺內所葬的死者手裏,她一定要将其占為己有。
一拽,把鏡子從躺着的死者手中奪了過來。
驀然卻聽到了聲響,緊接着只見原本死去的屍體驚坐而起。
詐屍見過吧?
屍體是一位女性,戴着一張鬼王面具,雙臂就朝石觀音的脖子掐了過去。
驚變,忽至。
石觀音面上不顯,到底有了一絲的懼怕。
她與屍體有過一瞬的接觸,确定了那是死人沒有脈搏,更聽不到其心跳,也感知不到一分呼吸。
可以不怕活人,但在一個不見日光的地宮,作為闖入盜寶者誰敢說完全不怕墓地的死者主人?
是不是因為拿走鏡子才驚擾了屍體?
對此場景,很多人可能會第一時間把鏡子扔回去,但對于石觀音來說是絕無可能交出銅鏡。
于是,一人一屍在藏寶室打鬥起來。
那些裝着藥膏的琉璃瓶被打碎了。瓶子碎裂後,藥膏接觸空氣不久就揮發成為霧氣。
争奪銅鏡之戰沒有停止。
石觀音朝着藏寶室外跑去。
她發現自己觸動了地宮死陣,仿佛感覺到整個地下世界活了,成為了一個吞噬人的怪物。
地面移動,牆壁不斷冒出各種暗器,更不提頭頂時不時的機關偷襲。
除此之外,那具鬼王女屍緊追她不放,嘴裏發出哧哧的叫聲,像是呼朋引伴,是有一群極醜的鬼面女屍冒了出來。
一路戰,一路逃。
石觀音自從學武有成,殺了華山仇敵後稱霸西域一方,九年以來再也沒有如此狼狽不堪。
她把一些承重的石柱給擊碎,也不管身後甬道的坍塌會不會引起連鎖反應,是将整個地宮夷為平地。只要抓到一絲生機破土而出,重見天日才是最為重要的。
生機來了。
她重回地面。
沒有想到剛剛出來,迎面撞上一張惡鬼臉。
這下怎麽能忍,她以為是女屍追了上來,當然要出招就往死裏打。
即便石觀音很快意識到認錯了又如何,依照她的邏輯,來者有一張惡鬼就該死。正如她從前的殺人毀容标準,只要對方比她美就不行,沒有其他任何理由。
這些事,池藏風暫且不知。
兩人的戰鬥卻已經趨于白熱化,眼看就要朝不死不休的方向發展了。
‘唰——’
只見池藏風手裏的刀,徑直劈向石觀音的身前。
“啊!”
石觀音忽而驚呼,但突然想起懷中的來之不易的銅鏡,絕對不能讓照出過她絕美容貌的鏡子受損。
這就慢了一拍。
石觀音側後方退了一步,确保鏡子要完好無損,然後才出手去攻擊。
高手過招豈容失誤。
一步慢,則失時機。
就見一大把頭發被削落地。
石觀音的發髻被彎刀切落,只差幾寸就要變成地中海式禿頂。
凜冽的刀光不僅傷到了她的頭發,更是沒入其身體,直接震傷她的肺腑要害。
“啊——”
石觀音再度驚叫,看到一地亂發,精神真的有點崩了。
到底還是及時控制住了心神,知道不能戀戰,該撤退時跑得比鬼還要快。頭也不回,往西邊大漠深處飛掠而去。
給她等着!這個仇一定要報!
石觀音心底恨到極點。
當她飄出很遠,遠到已經完全看不到古樓蘭的蹤影,才開始認真思考一件事。
今日之仇,該向誰問責?
同樣,池藏風有着相似疑惑。倒黴催的,她剛剛遇上的女人是誰?
弄清其來歷不是為了躲着瘋子走,那絕無可能的。如果下次再遇上,必須把瘋子給收拾服帖了,以而悼念她逝去的面具。
是的,半張金屬面具成蜘蛛網狀裂開。
兩相對戰,池藏風正面迎接對方的掌風。哪怕運功抵擋,也勢必受到了沖擊。
精心制作的半面易容糊了,用心打造的半面金屬面具裂開。虧得石觀音沒回頭,否則可能被那場面辣瞎眼楮。
當下,池藏風也受不了糊一臉的感覺。只能先取出随身攜帶小瓶藥水與水囊清水,先把臉給整幹淨了。
也就是三兩下的功夫,這頭剛恢複一張正常的面容,則聽那個地面破洞又傳來動靜。
不會吧!
可別再竄出來一個瘋子。
下一刻,卻見一抹白衣躍出。
看臉很熟悉了,是把搞了一張惡鬼臉的黃藥師。
“你怎麽冒出來了?”
“你怎麽在這裏?”
兩人異口同聲,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上。
黃藥師目光一掃,地面是飛沙走石過境的殘跡,池藏風腳邊還有碎裂的金屬面具殘片。聯想到逃出地宮的那個女人,他大致猜到此處發生過什麽。
池藏風瞧着黃藥師的易容,與她之前的半邊惡鬼狀仿佛同出一脈。
隐隐約約有了一種猜測,她剛剛被瘋子攻擊,很有可能與眼前這位逃不開關系。
黃藥師先發制人,“每次見你,你仿佛難享安穩日子。嵩山,少林寺之劫;淮安,牢房之遇;下運河,官船被截殺;封刀村,更是不必說遇上了移花宮的追殺。這次,似乎也不太平。”
“這運氣,別人求不來的。你遇上我,是幫助你長見識了。”
池藏風說得理直氣壯,她也道出了懷疑,“何況,為什麽就是不是你自己的運氣古怪,我也有被受牽連的可能。阿黃,你得好好想一想。”
對此說辭,黃藥師淡淡一笑。
叫,再讓你叫一會阿黃。很快,你就會改心甘情願地改稱呼了。
池藏風眨了眨眼,總覺得這個笑容有古怪。她上前幾步,試着伸出手,真的很想扯一扯黃藥師的臉。
“你想做什麽?”
黃藥師攔下池藏風作怪的舉動,握住她的手腕。
“阿黃,你真是你嗎?”
池藏風覺得有詐,“你的笑容不對勁,太和善了太寬容了,完全不像以往的譏笑或冷笑。”
黃藥師︰好得很,合着他的形象一直是孤高桀骜又锱铢必較的。
“你的意思,我小肚雞腸?”
黃藥師語氣過于平靜,更是目光平靜地看着池藏風等答案。
如果讓他聽到一個字的肯定回答,那很快讓池藏風體會一下什麽叫現世報。
池藏風︰不好。考驗說來就來了。
她到底是遵從良心說實話呢?還是睜着眼楮說瞎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