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17)
股權的三分之二,以21%的比例成為夏樂董事會的第五位成員。
12月,湘竹專程趕赴北京出席夏樂股東大會,原想繼續參加公司年會,卻發現鐘尋竟是票選的年會主持人,為了不惹麻煩,她只能低調着裝,遠遠在會場角落看一眼便走,然而就是這一眼,也足夠她見識“夏樂最受歡迎教師”的號召力。作為員工持股委員會的成員,鐘尋出國之前就已簽約承諾畢業後繼續效力夏樂,此番學成歸來人氣只升不降,甚至有去年已畢業的女學員重新回來報名只為上鐘老師的課,逼得鐘尋不得不提前公開芷蘭身份,一對Julliard舞蹈系高材生攜手亮相秀恩愛,也不知碎了多少明裏暗裏追随仰慕的芳心。
回到酒店,湘竹卸了妝,泡了個熱水澡,懶洋洋拿起手機才發現上面有一連串十五六個未接來電,剛才在會場靜了音,這人竟不屈不撓以五分鐘一個的頻率呼了她一個多小時。
湘竹不敢怠慢忙回撥過去,那邊幾乎是一秒都沒耽擱地接了起來。
陌生,然而異常清透好聽的一個男聲,“喬小姐你好,我是雲緯的冷安菲。”
雲緯她知道,福建商界的重量級企業,冷家她也知道,雲緯的創始人和持有者,但冷安菲……難道就是她高中時代鼎鼎大名的搖滾樂隊——祈禱——的主唱安菲?
壓下那些來不及拼接的零星八卦,她坐正了身子客氣回話,“冷總你好,對不起剛才靜音沒接到電話。請問有什麽事?”
冷安菲的請托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他從多年前她的手語老師那兒弄來了莫子寧的號碼,但輾轉接通才知道莫子寧早已于四年前去世,接手喬歌經紀事務的小朱對他的問題一無所知,他只能轉而求助喬歌本人,希望她能回憶起當年來找過莫子寧的那位Artemis Leng小姐的聯系方式。
“抱歉冷總我對這件事實在毫無印象……”
電話那頭是一陣令人恻然的沉默,隔着電話線似乎都能感覺到他周身的寒意。
“您別急……”湘竹趕緊安慰,“子寧叔的工作郵箱和日常筆記我都留着,既然能确定是06年初的事,範圍不會很大,我一條條幫你找,就是要花點時間……”
“沒關系!”對方一下子變得極為熱切,像瀕死的旅人終于見到綠洲,“拜托喬小姐慢慢找,仔細找,多久我都能等……”
剛才還說是急事,急到一個多小時奪命連環call……
不過,那一定是他非常在乎的人吧,才會讓堂堂雲緯董事長這樣的惶急失态。
兩天後,湘竹将Claudia工作室的聯系方式交給冷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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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底,夏樂啓動上市計劃,湘竹再度奔赴北京佳程廣場。這一次的董事會,是由她發起召開。
離會議開始還有段時間,大會議室裏只坐了寥寥數人,十分空曠,上首的招洋臉色顯然不太好,“喬小姐,有什麽事不能事先溝通,一定要召開股東大會來講?”
湘竹笑吟吟地,“事先和您溝通過許多次了,您的答複都是,不賣。”
招洋神色微微一變,黃氏的确有擴大份額的意願,可夏樂是聚寶盆,他怎會輕易出讓,而交易前的背景調查又從未顯示過來自澳門的Ricardo和喬歌有任何瓜葛,“喬小姐也想收購股權?別忘了黃氏和範女士餘下的股份都不可轉讓。”
“他們無需轉讓,招先生,您應該不知道,黃氏是Tiger Mo交由信托公司打理的財産,而我今天來就是要宣布,黃氏持有的夏樂20%股權已經作為Tiger Mo的遺産全部由我繼承。”
招洋架在椅子上的雙腿放了下來,股權比例丕變,這個已近知天命之年的中年男子憑着多年經驗閱歷仍能保持鎮定,“很好,喬小姐有41%,那又如何。”
只要再從高管手上收購一部分,他依然是夏樂的最大股東。
“招先生。”丁校長咳嗽一聲,“有五位自然人股東今天向持股委員會提交了資格撤銷申請。”
“為什麽?!”
丁校長嗫嚅。
湘竹美眸一轉,瞥了丁校長一眼,回頭看着招洋,“招先生不用着急,待會還會有三位自然人股東提交申請,這八位股東已将總計10%的股權轉讓給我。”
招洋徹底坐不住了,“喬小姐,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要拿回夏樂。”
“你這是惡意收購。”招洋冷笑,“丁校長,那10%都是誰賣的?員工持股至少有10%簽過協議不可轉讓!”
“是有10%,但其中鐘老師單方面毀約把4%轉給喬小姐了……”
“胡鬧!”招洋站了起來,“喬湘竹,我可以告你違反公司章程進行幕後交易。”
“招先生當初逼老師們簽的霸王條款就合法了嗎。”
“你這是要逼着招某上法院了。”
湘竹亦站起,有恃無恐地拿出股權轉讓協議,“招先生,今時今日我喬湘竹共有51%夏樂股份,法院判決結果下來之前都是夏樂的第一大股東,招先生,朝陽區法院在朝陽南路,佳程廣場往南六公裏,再過兩小時他們下班,您要去請趕早,股東大會我代您請假。”
招洋摔門而出,丁校長和湘竹面面相觑。
“小喬你何必做得這麽絕……”
“丁校長知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老師願意把股份轉給我?”
“你出價公道……”
“不,因為我是莫團長的侄女。”剛才還咄咄逼人的湘竹神色變得柔和,“那些股東都是夏樂的老人,都和我一樣盼着夏樂和韶音團聚。丁校長,莫團長要做的是中國最好的,而不是中國最賺錢的藝術學校,招洋要明白這一點,經濟危機一來也不會守不住,不,他其實明白,但本質上,他是個商人,而莫團長不是。”
“可招先生要真上了法院……”
“放心吧。鐘老師好容易出來,我哪能讓他再進去。”湘竹拍拍丁校長的肩膀,“招洋那邊不用擔心,我有辦法捋順他。”
離開佳程廣場正趕上晚高峰,湘竹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趕到澄夏附近的文津酒店。侍者将她帶入憶江南餐廳的包廂,一位三十開外的英俊男士站起來迎向她,“喬小姐。”
他的左手帶傷,右手卻将她的手握得極緊。
“冷總。”她只能“忍痛”接下對方發自內心的感謝,其實沒做什麽,不過一通電話,當不起人家這樣的禮遇和回饋。安菲卻不這麽想,“叫我安菲。”他笑着放開她,“招莉明天回國,我已和她秘書打了招呼,這周四或五應該可以見面。”
招莉是招洋和招沁的妹妹,當年招莉以極其陰險的手段将祈禱的明星之路毀于一旦,安菲卻不計前嫌同她達成諒解,兩人自此化敵為友,此番招三小姐正是應安菲請求來斡旋招洋與喬歌的矛盾。要知道招洋一生自負,連老爺子的賬都不買,唯獨對這個妹妹百依百順,有她居中調停,湘竹對妥善處理夏樂的股東關系充滿了信心。這事着實比她幫安菲的那一小忙意義重大得多,所以安菲謝完她,她又反過來加倍致謝,安菲卻不過只好說,“首先招洋的員工持股協議确實有問題,打官司未必對他有利,第二他的股比并沒減少,原來也不是控股方,董事會排位之争對你的意義遠大于對他,最重要你已經是大股東,實力說話。招洋不傻,這些事情冷靜下來都能想得到,招莉出面只是給他個臺階下,我就更不能居功了。”
這一通分析幹脆利落,湘竹端着酒杯直嘆,“都像安菲大哥這麽辦事說話社會得多和諧啊。”
安菲朗聲大笑,“那是你沒見過我不和諧的時候。”
這樣一個聲貌俱佳的男人,當年也是站在娛樂圈峰頂的一號人物,湘竹正想追一下八卦,包廂門又開,進來個休閑裝扮的女子,看年紀也有二十好幾,眉宇間卻透着小女孩的古靈精怪,“隔着門都能聽到你聲音,怎麽,一見美女就忘形了?”說完也不等安菲答話先挨着湘竹坐下,“喬歌,我們又見面啦。”
冷月,當年給Claudia打工的小姑娘,安菲流落在外七年的妹妹,不過因為在美國和孿生姐姐互換過身份,如今她的官方姓名是吳聲。安菲第一次電話她時湘竹還毫無頭緒,見着真人便想起來了,拍《小桃》時的确在紐約見過她,只是那時的她人如其名,異常清冷,完全不似今日活潑愛鬧。
一番推杯換盞,湘竹漸漸疑心,這兄妹倆相處太過親密,冷月還好,拉着她家長裏短,安菲看妹妹的眼神簡直讓她心驚膽戰,終于冷月接了通電話,媽咪媽咪地自稱着,末了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跟你爹地說幾句。”然後把手機遞給了安菲。
湘竹頓時就風中淩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 坦白說作者也風中淩亂了
不明白的同志請去看《知為誰生》……
好吧其實這章後半章主要是給《知為誰生》打廣告……
☆、恒河沙數
時針過了八點,包廂門才再次打開,一對同樣西裝褲混搭牛仔褲的夫婦匆忙進來。
“剛從河北老家回來,高速堵了,真不好意思。”紫苑落座前先道歉,冷月不依,非要她罰酒三杯,安菲趕緊攔下,“程師妹不能喝酒。”
“能喝,去年見你那一回是因為孩子還沒斷奶。”歐陽俊笑道,剛說完就被夫人嗆聲,“哎,不帶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啊。”
衆人皆笑,最後還是歐陽俊喝了滿滿三杯算數。紫苑正是那位教過湘竹的手語老師,這次的聚會由安菲發起,意在正式感謝紫苑和湘竹助他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三個女人碰巧同齡,冷家兄妹都是廈門人,湘竹和歐陽俊都在杏圍鎮長大,說起來全是老鄉,共同話題數不勝數,更巧的是除了湘竹另外四人都從澄夏畢業,弄得湘竹怪不好意思,“我讀了五年大學,結果還是退學回家,實在沒臉跟你們這些高材生混。”
“那有什麽,敢退學是勇氣,我當年就沒敢。”紫苑跟她碰了個杯,旁邊歐陽俊皺眉,“你先斬後奏自己跑去香港,也不見得更聽話。”
“交換而已,不是還得回來麽,再說那時候都二十了,理論上也不用跟你報備吧。”
湘竹這才知道原來歐陽俊當年也做過程紫苑的監護人,難怪這夫妻倆的相處模式也透着那麽點與衆不同。
這真是個奇妙的世界。
一頓飯吃到快十點才算完,席間冷月和紫苑聊媽媽經,紫苑和湘竹聊時裝周,湘竹和冷月聊藝術教育……以為剩下兩個大男人只能躲到一邊讨論股指和財報?錯,事實上,歐陽俊和湘竹同憶杏圍鎮,湘竹和安菲共緬娛樂圈,安菲還不忘請紫苑幫忙介紹幾個師兄替雲緯新樓盤做景觀設計,憶江南的小小包廂裏歡聲笑語,氣氛熱烈。
一個月後,雲緯和夏樂聯合宣布,夏樂上海和夏樂廣州将同時進駐雲緯地産在兩個城市的頤園項目。
兩個月後,經過一系列變更手續,夏樂的51%股權從自然人股東喬湘竹名下轉入法人股東雲池舞團,雲池由此成為夏樂的絕對控股方,而夏樂也正式恢複了雲池夏樂的全稱,在它們成立的第二十三個年頭,韶音和夏樂終于重聚。
8月,喬歌為映藝拍攝的最後一部電影公映,歷盡艱辛收回夏樂的同時,湘竹承諾給何友龍的報酬也如數付清。其時湘竹正帶團參加巴黎舞蹈大賽,紫苑則和同事赴法準備2012春夏時裝周,冷月見兩位都在法蘭西,索性也拎着冷希晨小朋友飛了過來。
“過幾天他就上小學了,以國內的教學方式這孩子以後怕沒什麽好日子過了,先帶他玩幾天再說。”冷月嘻笑解釋,毫無對兒子的半分同情,紫苑問晨少想去哪兒玩,小朋友嘩啦啦翻着圖冊嚷嚷,“我要爬沙丘!”
“你說皮拉沙丘?”身為時裝設計師,紫苑對法國并不陌生,巴黎也是玩膩了的,正想換個地方走走,“這地方不錯,還可以吃生蚝,完了去波爾多看葡萄園……”
話沒說完就被冷月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晨兒還想發表意見,又被母親敲了個爆栗,“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
“小月。”湘竹笑着嗔她一眼,将滿臉不高興的晨兒攬到懷裏,“沒關系,就去阿卡雄吧,我熟,我給你們當向導。”
“小喬……”冷月不忍。
“我沒事,小朋友想去就去吧。”湘竹看向還一頭霧水的紫苑,“五年前子寧叔就是在那裏,嗯,沒的……沒事兒,沒事兒啦,都這麽多年了,我還挺想那兒的生蚝,咱們就去那兒吧。”
冷月和紫苑齊齊看着她,面有不安。
“幹什麽啊你們。”湘竹綻開輕松笑容,“你們不去,我可帶晨兒自個兒去了啊。”
“嘿,我求之不得!”冷月先活泛回來,一掌拍在湘竹肩上,“我正想叫我哥過來,這小東西你就先幫我們帶兩天好了……”
“行啊。”湘竹一口答應,轉頭就見紫苑湊近的臉,“那我們家歐陽歡……”
“那個滴不行!”湘竹色變,一歲的小娃娃十個她也搞不定啊。
“瞧你吓得……”紫苑大笑,“我還是跟你一塊兒帶晨兒吧。”
說是這麽說,一行人從巴黎出發時還是變成了三對二人組——歐陽俊夫婦,冷安菲兄妹,以及——喬湘竹和冷希晨姨甥倆。如此組合極大促進了晨少紳士意識的覺醒,一路上對湘竹噓寒問暖,主動開路拎包,六歲的小朋友老成穩重得像大人。
“喬阿姨,你又發呆了。”
“哪有。”湘竹從車窗前收回目光,“我在看風景。”
“喬阿姨,淑女是不應該說謊的。”
“嘿,誰說謊了。”湘竹瞪他,這小孩,冷月怎麽教的。
“你說謊了,別抵賴。”晨兒得意地眨眼,“媽咪發呆也這樣,說是看電視,都演完了還盯着。”小朋友頓了頓,聲音放低了,“因為電視上有爹地。”
湘竹笑笑,“那不是發呆,那是媽咪想念你爹地了。”
“所以你也想念子寧叔了嗎?”晨兒追着她的眼睛,“你說過,子寧叔是在阿卡雄沒的……”
這樣一顆聰明玻璃心啊,湘竹不得不扭過臉去,對着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深深呼吸。
圖爾郊外的城堡星羅棋布,哥德式的,文藝複興式的,法國國王在這裏迎娶了布列塔尼公主,天才的達芬奇在那裏長眠,可我這沒出息的狐貍最懷念的還是盧瓦爾河裏的西鲱魚……她坐在靠窗的座位,倚着他的肩膀,聽他娓娓講述那些成百上千年的傳說與歷史,登上TGV列車那一刻,回憶就漫天遍野,滾滾而來,她都佩服自己竟可以眉目平靜,笑語晏晏,任最後的甜蜜時光将自己密密纏繞,多少驚懼疼痛,沿途也不露出一絲一毫破綻。
“晨兒,莫團長是喬阿姨的長輩,所以你不可以叫子寧叔哦。”湘竹笑着揉揉懷中的小腦袋,“你得叫,嗯,阿公……”
“啊,好老……”晨兒皺了皺眉。
“是啊,他好老好老了呢。”湘竹摟緊小朋友,鼻尖輕輕蹭着他嫩生生的額頭,“你肯定想不到他有多大歲數了……”
“七十歲?”比他爺爺都老。
“太小了。”
“八十歲?”快跟秀姑太婆一樣了……
“太小了。”
“一百二?”索性說個大的。
“二百一都太小。”
“啊?……”晨兒愁眉苦臉地瞅着湘竹,六歲的他實在想象不出二百多歲的老人家得是什麽模樣。
但這點兒問題構不成任何困擾,一踏上阿卡雄的土地,海水,松林,古堡和生蚝完全征服了冷希晨,湘竹六點多就被他從帳篷裏揪出來,“拜托啊,快點啦,今天要爬沙丘啦……”
“你們爬吧,我不爬……”昨晚輾轉反側,淩晨才勉強睡着,湘竹實在起不來。
“不行,爹地媽咪,歐陽伯伯和紫苑嬸嬸都走了,你不帶我去誰帶我去?!”
“……冷小月你也太狠了吧,真讓我給你當保姆啊……”湘竹捂臉哀嚎,“好吧冷希晨,喬阿姨左腳受過傷,恐怕會爬得很慢,你可千萬別嫌棄啊……”
“沒關系,照顧淑女是我們的責任!”晨兒小胸脯拍得砰砰響。
事實證明,冷月還是把兒子教得很好的。
皮拉沙丘海邊一側的坡度并不陡,惜乎沙子又細又軟,一踩一個深坑,走遠了還挺耗體力,晨兒一直走在湘竹前面,不停回頭看她,幾步就問一句喬阿姨你累不累,喬阿姨你腳痛不痛,喬阿姨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小紳士就這麽領着一瘸一拐的大淑女,花了雙倍于常人的時間呼哧帶喘地登上了皮拉沙丘。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漂亮。
海水,森林,接天無窮,白沙溢出腳趾縫,這樣細幼的顆粒,要多少才能分開萬頃的碧藍與黛綠,不親眼目睹,就永不知道恒河沙數的深邃含義。
遲到五年,她終于憑着自己長短不一的雙腿爬了上來,站在他站過的高高的沙丘上,極目遠眺這海天盛景,世間壯麗。
“謝謝你晨兒,沒有你硬拉我起來,我就錯過這麽好看的風景了。”
“嘿,下次我再叫你早起,你不可以賴床哦。”
“還下次?今晚我就送你回你老媽那兒去。”
“不要啦,我不要做電燈泡。”
“嚯,你這小ABC還知道電燈泡?是不是你爹地說的?……”
“晨兒?”
“晨兒?”
湘竹等不來小朋友的答話,彎腰戳他,“喂,發什麽呆呢。”
“喬阿姨,那個叔叔一直在看我們。”
順着晨兒的目光望出去,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視野裏。
那麽突然,毫無預兆,措手不及。
寬寬的肩膀,窄窄的腰身,鼻梁挺直,唇角微揚,琥珀色的眼睛流光醉人,細細淺淺的皺紋,每一條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樣。
不,隔得那麽遠,怎麽可能看得清,一定是眼花,一定是的。
“喬阿姨?”
“喬阿姨?”
她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世界只剩下他向她走來的腳步,一步,又一步,沙面無聲,他從她心上踏過,全是巨響。
“喬阿姨……”晨兒着急地看着剛邁開腿就跪倒在地上的湘竹,剛才爬沙丘都好好的,怎麽走平路反倒腳軟……真是的,女生就是笨……他伸手去拉她,那男人已先他一步扶住了她肩膀,将她整個兒抱起來,抱得那樣緊,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臂彎裏。
“丫頭,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
一千八百個日夜的守候,多少強撐的堅忍,多少矯飾的歡笑,多少獨自沖鋒陷陣的戰鬥,多少無人分享品嘗的榮耀,那些避開人群悄悄舔舐的傷口,那些孤枕寒衾間的驚魇與夢回,那些等不及抓不住而無情逝去的青春啊,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寸寸相思皆成灰,她簡直以為自己要在這樣的等待裏燃燒殆盡,簡直以為他們的愛情要像皮拉沙丘的沙粒一樣亘古凝固了。
可他到底是回來了。
“你,還,走不,走了?”
哽咽得太厲害,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勉強拼出一句完整的問話。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他握着她的手,抵着她額頭,溫熱呼吸不斷拂過她滿臉的淚水滂沱,“以後,要一直陪着我,走到哪兒都要帶着我,不可以嫌我老,等我動不了了,要給我洗腳剪指甲。”
湘竹點頭,拼命點頭,海風吹散的頭發淩亂了臉頰,他望着她,撥開那些被淚水浸濕的發梢,那麽憐愛,那麽疼惜,她仰起臉,他便低頭吻下去。相觸的那一瞬湘竹只覺頭昏目眩,要這樣的唇,這樣的舌,這樣的糾纏與旋繞,渴念與相吸,她才敢确定他真的回來了,真的抱着她,吻着她,溫柔而激烈地填補着自己漫長的缺席,他會從此伴她身邊,再不離去。
“唔……”一念閃過,湘竹驚醒過來,猛地扭開臉,“晨兒呢?!”
太投入,完全忘了自己還帶着個小朋友。
“Aye, Madam!”一直蹲在她腳邊的小朋友麻利舉手,淡定放下,“不要管我,你們繼續。”
上一秒還慘白一片的臉霎時紅過葡萄酒,湘竹微微掙紮了一下,“子寧叔……”別抱了,祖國花朵看着呢,影響不好……
“子寧叔?!”小朋友蹭地站了起來,“你是子寧阿公?”
某人額前飄過三道黑線……
“阿公你好年輕啊!一點都不像老人家嘛!”晨兒圍着莫子寧轉來轉去,“喬阿姨騙人!她說你二百一十歲了!還不止!你明明跟我爹地差不多!喬阿姨,淑女是不能說謊的!……”
莫子寧半蹲下來和他平視,“誰告訴你喬阿姨是淑女了?”
“呃……好吧……”這個回答可真是釜底抽薪,冷希晨困惑地看了一眼湘竹又看回莫子寧,“那我還叫不叫你阿公……”這麽年輕的阿公,實在叫不出口啊。
“你可以叫我阿寧。”莫子寧單手把他抱起來,另一手牽着湘竹,三個人一起向沙丘下面走去。晨兒摟着莫子寧的脖子猶猶豫豫地問,“真的可以嗎……媽咪說在中國不能随便叫人名字……”
“這裏又不是中國。”
對哦,這裏是法國哎,小朋友茅塞頓開,小臉舒展開來,阿寧阿寧地叫着,每一聲仿佛都叫進了湘竹心裏,清脆又甜美,熨貼得她不停落淚。
她的阿寧,回來了。
“我們這樣……不大好吧……”湘竹有些忐忑,在皮拉沙丘外的停車場,莫子寧什麽都沒說,把晨兒丢還給那四個不負責任的家夥,拉起湘竹上車就走,風馳電掣飙回城裏,一頭紮進他早已預訂好的酒店,一切發生得太快,湘竹幾乎反應不過來,進了房間眼前還萦繞着冷月和紫苑那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你你怎麽回來的?我怎麽覺得他們好像知道些什麽?還是……”她隐隐有種預感,“其實只有我一個人蒙在鼓裏?……”
“別急,我一件件解釋。”莫子寧拍拍自己膝蓋,湘竹乖乖坐上去,靠在他懷裏聽他講故事,“我昨晚到的阿卡雄,發現你和那兩對在一起,就先去找他們,讓他們今天單獨行動別叫你,沒想到冷月那小妞太不厚道,居然把兒子留下來,要不是晨兒,我一早就帶你出來了。我身份沒變,對外解釋就是溺水後失憶,這五年一直待在法國,最近才恢複記憶找到你。我已經跟大使館提交申請撤銷死亡公告,雖然費勁,總比從頭做個新身份方便,以後也能回廈門生活。我們的關系你不用擔心,這個身體經得起DNA鑒定,和莫子亭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記者追問,就說我們早知道彼此不是親叔侄。使館恢複我的中國護照還得有幾天,你先回去也行,留下來一起走也行,總之等我回了廈門,我們就結婚。”
湘竹呆呆地看着他,拼命消化這蜂擁而至的信息量,好半天才捉住重點,“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了?”
“嗯。”莫子寧在她跟前攤開掌心,“能看出不一樣嗎?”
湘竹翻來覆去使勁盯了半天,目光灼灼恨不得在他手上燒出個洞了,也沒看出和以前有一絲一毫不同,莫子寧笑着收回手,順便薅住她小爪子塞回懷裏,“能看出來就怪了,連那一小塊胃潰瘍都給我留着了……星君和二十七宿幫的忙,不然你以為四號營地派對那天我跟房日兔在聊什麽?”
離開四號營地的時候,他說回來就結婚,原來彼時便已開始籌謀今日。
一千一萬遍地設想過他回來時的音容形貌,卻怎麽都料不到,此時此刻的莫子寧,根本就是最初離開時的模樣,仿佛他一瞬間穿越了五年時光,握着她的手上,依然有五年前的溫度在流淌。
可是,可是終究有什麽和原來不一樣了……
心裏忽然一片慘然通透,湘竹推開他猛跳起來,“你,你原來那個身體……哪兒去了……”
“你別管,天界自有地方處理。”
“不,你告訴我,原來那個身體怎麽樣了,三道天雷七道天火……他們把你怎麽了……”湘竹緊緊扣住他肩膀,指尖入肉,聲音劇顫,“你是不是傷得很重……是不是已經死過一回了……這五年,你是怎麽過的……”
“不要問了,那不是個好故事。還是……”他把她重新拉回懷裏,輕吻她蒼白的唇,“還是你很介意,覺得我不是原來那個我了,嗯?……”
“別轉移話題!”她雙手抵着他胸口,語氣近乎兇狠,“這麽多年我給你寫了無數郵件,就想着等你回來,讓你知道這些年我做了什麽,過得怎樣,我不想讓你錯過我們本來應該在一起的時間,可你呢,一句輕飄飄的不要問就打發我了,一封四百字的郵件就想叫我不要等了!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好糊弄嗎?!”
“小竹……”莫子寧試圖去拉她的手,被湘竹狠狠甩開,“你回來了,那封該死的郵件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可這五年你得給我老實交代!你要不說……要不說……”
“我要不說,你準備怎麽樣?”
湘竹咬牙切齒,攥拳狂揮,“我就不要你了!別忘了韶音是我的,夏樂也是我的,你已經身無分文得靠我養着了!”
莫子寧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抱緊了她,臉頰深深地埋入她的肩窩。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很想寫嚎啕大哭滿天飛淚的重逢,我覺得經過五年孤身拼搏的風雨洗禮,小竹已經是成熟堅強的大女人了,晨兒還在身邊,她和子寧叔不會在光天化日下有太過激動的表現。
親說得對,的确是一桌奇葩……腫麽辦,叔在三個男主裏是最老最窮的一個……
☆、用情其深
“回天界時我留了個心眼,沒把你身上那一小半內丹交出去,反正那時候我修為和法術都被收得差不多了,內丹已沒什麽價值,天界懶得仔細檢查。天火和天雷是天界的刑罰,它們留下的傷疤修為再高也去不掉,挨完罰,星君集合二十七宿之力,用那一小半內丹給我重做了一個凡人的身體,原來的則被星君煉化以後偷偷融回那一大半內丹裏去了,現在也不知在天界哪間庫房裏存着呢。重做身體要花一點時間,尤其是要做得和原來一模一樣,又能經得起人界最先進的技術堅定,星君他們頗費了點功夫,否則我還能早幾個月回來。”
“只要你人沒事,傷疤不傷疤的有什麽要緊……你這樣偷梁換柱,萬一出點差錯,多得不償失!”罪加一等的後果,湘竹簡直不敢往下想,即便此刻明知他已平安歸來,心裏仍是一陣陣地後怕。莫子寧笑道,“三道天火七道天雷,那可不是一點傷疤,不重做個身體,我就是站在你面前,你恐怕都不會看我第二眼。”
“……很難看麽?”
“想想普通人全身百分之九十深度燒傷。”
剛剛平息下去的銳痛重新紮回心裏,那的确不是個好故事,可更重要的是,他冤枉她,擅自推演了錯誤的結局,“子寧叔,我見過燒傷的病人,是很可怕,可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在乎,你以後,不要再冒險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傻丫頭。”他輕撫她的臉,“是我不想冒險……我一走幾年杳無音訊,還給你發那樣的郵件……我怕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有了別人,我又放不下,想把你搶回來,總不能把自己弄得太寒碜吧……我想丫頭念舊,非得競争上崗,這副皮相也算有點優勢……”
“死狐貍,就會胡說八道……”湘竹兩手齊出,使勁捏他的臉,“反正是重做,你幹嘛不弄個梁朝偉吳彥祖基努李維斯?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帥啊,等這麽多年還是原來這張臉我虧大了我……”
兩個人笑着鬧着雙雙栽倒在床上。
“別動,我抱抱。”他圈着她,慢慢将她揉到自己身下,手指一拃一拃度量着湘竹纖腰,“瘦了,沒照顧好自己。”
“沒瘦,以前那是嬰兒肥。”
“狡辯,掌嘴。”他笑,低頭銜住她的唇,輕觸細吮,這一吻比皮拉沙丘那一回溫存許多,漸漸地帶了些綿密微醺的意味,湘竹不知何時已将手環到他頸後,全身貼着他猶嫌不夠似的挺了挺身,他便伏下來沉沉地壓住她,潮濕溫熱的吻從嘴角一寸寸蔓延開,鼻翼,臉頰,眼角,終至淹沒她的耳垂,最敏感處傳來久違的齧咬,深入骨髓的麻癢頃刻襲遍全身,化作一聲無法控制的呻.吟散出唇間。
便是這細若蚊蠅的一聲,輕而易舉擊潰了彼此,四只手都急切起來,不太有章法地撕扯着對方的衣裳。
“哎,等一下……”戰争一觸即發,湘竹突然很破壞氣氛地嚷了一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