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13)
制不住,唰地流了出來,“早知道我不告訴他那是龍五……他也不會趕我走……”
“你不走才真是拖累他,還是你想跟他一起死?!”
湘竹咬着唇,不說話也沒哭出聲音,雙手攥得死緊,無聲擰皺了整個車座套,淚光朦胧中落馬洲管制站大樓已到眼前,阿華從副駕回頭,莫子亭一聲令下,“你們先下去,我和喬小姐說幾句話。”
湘竹強迫自己從對莫子寧的擔憂中暫時收回心思,莫子亭不方便去大陸,這一別不知後會何期,她剛要開口,莫子亭忽然目光如炬,“你和阿寧怎麽回事?”
湘竹抿唇數秒,“沒怎麽回事。”
“給我說實話!”
莫子亭發怒的模樣比莫子寧狠厲百倍,湘竹心下一驚,嘴上仍倔着,“就是實話,你還要我怎麽說?我和子寧叔的事你又有什麽權利過問?”
莫子亭鷹隼般逼視着她,湘竹不得不扭過臉避開他目光,不是不會演戲,只是現在莫子寧危在旦夕,她根本無心掩飾,如此言行怎能瞞得過老江湖莫子亭,他狠狠盯了女兒半晌,忽然搖下車窗,“阿華,去準備一下,我跟你們一起過關。”
阿華一愣,随即應下,拔腳往落馬洲管制站裏面走,邊走邊掏出電話,湘竹訝然回頭,“你要幹什麽?”
“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要好好談一談。”
湘竹還沒來得及說個不字,車門外的阿天突然擡手就是一槍,湘竹一震,一夜經歷兩番槍戰她早已不怕,貓在玻璃車窗下向外張望,阿華正飛奔回來,“瘋了?那是相機!”
阿天一愣,湘竹已明白過來,有人拿相機偷拍被阿天神經過敏當做槍手無辜挨了一槍,莫子亭皺眉吼道,“快走!”就在管制站外頭開槍,就算他手眼通天能搞掂也還是麻煩,阿華阿天飛快竄進車內,阿天一腳油門車就沖了出去,身後管制站裏已有警察奔出,這一次車速比剛才更快,湘竹整個人被甩得東倒西歪,只能緊緊抓住車頂把手,還來不及問莫子亭他意欲何為,就聽一聲巨響,整個人像被塞進了磨盤,意識和身體都一起被擠成了碎片。
朝陽初升的落馬洲,突然間黑雲壓城,電閃雷鳴,日光如殘燭瞬滅,遲到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
“小竹,好久不見,你還好嗎?阿寧還好嗎?阿尋還好嗎?”
“六姨,你怎麽還在這兒?我還以為……你早都投到哪戶人家了呢……我很好,子寧叔也很好,阿尋……也很好……”
“那就好,快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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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我……”
“怎麽了?”
“沒什麽,那,我走了……”
“小竹,等等。”
“六姨還有事?”
“小竹,好好照顧阿寧,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他擔心,不要讓他失望,不要離開他,你是他最在乎的人,過去,現在,将來,一直都是。”
“嗯,我會的。”
“喬湘竹!又瞎跑?別以為沒監護人了就可以亂來啊!”
“是你啊劉大警官,吓我一跳,你怎麽也在這兒?”
“我本來就在這兒啊,我是這兒的判官。”
“啊,到哪都是公職人員,失敬失敬……”
“我對當年岳涵杉的案子和電梯事故一直存着疑點,特地申請留下來好查清真相。”
“那,那你查到什麽了嗎?”
“天機不可洩露,不過,小竹啊,你子寧叔可真不簡單,真是不簡單啊……”
“哎,哎,劉所,別走,說清楚啊……”
“湘竹,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跟爸爸說實話?”
“你都認定了又何必非逼我說?行,那我說,我和子寧叔在一起,對,以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身份在一起,你滿意了嗎?”
“不,不可能,阿寧不會這麽做,阿寧最守規矩,阿寧不會對我的女兒有非分之想!”
“莫先生,這二十年子寧叔不知道做了多少不合規矩的事,你不夠了解他。”
“我不夠了解他?我看着他出生,學走路,學說話,我和他在一起十五年,比你們在一起的時間還長!”
“可人是會變的,莫先生。”
“我不相信,他不是阿寧!他不是我弟弟!連眼睛的顏色都變了,他是另一個人,不,他是什麽鬼東西上了阿寧的身?!小竹你醒一醒,別被他蒙騙了,他不是你叔叔……”
“莫先生,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我叔叔,不在乎他是人還是你說的什麽鬼東西,更不在乎他十五歲之前是什麽樣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要我離開他,辦不到。”
“姑娘,總有天你會離開他的。”
“你又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只是提醒你,人生并不像你想的這麽簡單,你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地留在他身邊,可總有一天死亡會把你們分開,你的生命短如流星,他卻要生活在你隕落之後漫長的黑暗裏。”
“不會的,我們約好了,下輩子我要做他的女兒。”
“呵,呵,天真的小姑娘啊,你真的以為他還會有下輩子嗎?”
“為什麽不會?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可妖魔鬼怪也是要投胎的呀……”
“呵呵……”
“喂,你別光呵呵啊,你誰啊……”
“小竹!小竹!”
“湘竹!湘竹!”
天,怎麽可以這麽吵,來了一個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又走一個,是在玩八分鐘相親嗎……
湘竹覺得眼前一片雪光燦爛,費勁地睜開眼,才發現是牆壁和日光燈都白得太猛烈,她瞪了會兒天花板又閉上眼睛,“……這是哪兒……”
“這是威爾斯親王醫院,好了,沒事了,你在香港出了車禍,腳受了點傷,醒了就好,沒事了……”
香港,車禍……
她倏地雙目猛張,“子寧叔呢?他怎麽樣?他在哪?”
“他還好,你別急,別動,你現在不能動……”
“範峥姐!說實話!”湘竹一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一顆心就直往下沉,“他……還活着嗎?”
“呸呸呸,當然還活着。”範峥紅着眼眶拍了下她的臉,“他……他沒受傷,可不知道怎麽搞的昏過去了,三天了,一直一百零五度高燒不退……”
剛才還咋咋呼呼氣焰高漲的湘竹忽然不說話了,範峥緊張地問,“小竹?小竹?我一個字都沒騙你,醫生還沒查出問題原因,你別擔心,他以前不也這樣過,自己就好了……”
不是擔心範峥說假話,實在太疼了,知道莫子寧平安無事只是犯了老毛病以後,剛才還毫無知覺的左腳突然間刺痛入骨,仿佛剛才所有感官知覺都被牽挂和擔憂臨時征用了似的。湘竹用手和右腳做支點稍稍擡了擡身子,“所以,我也昏了三天?那那天的車禍……對了,莫子亭,哦,不,莫虎怎麽樣了?”
這一次,範峥眼中真真切切顯出了憐憫和悲傷,“你,你節哀順變,你父親去世了。”
莫子亭死了。
曾經懾服各大賭場,傲視整個澳門島的馬交仔老大莫虎,三十年槍林彈雨中活下來的莫子亭,就因為一場再平凡不過的的車禍不聲不響死了。
阿華死了,阿天死了,偷來的君威被十噸大卡撞成廢銅爛鐵,她喬湘竹是唯一的幸存者,雖然送到醫院時呼吸心跳都已停止,可經過一日一夜的救治,她還是逃出生天,回到人間。
所以,她才能在夢裏見到莫子亭,和潘若微,和劉沐虹一起。他和他們一樣了,喬湘竹現在真的失去爸爸了。
不是沒有,是失去,觸手可及時的驟然失去,她甚至沒來得及叫一聲爸爸,雖然他抛棄了她們母子,雖然他二十五年不理不睬不聞不問,可那畢竟是她的生父,莫子寧的胞兄,長着那樣一張刻骨銘心的臉,她再絕心絕情也不可能當路人。
聽說她醒了,小朱第一時間趕到醫院。
“片場那邊你不用擔心,你的戲份差不多都結束了,不會影響《小桃》的進度,就是後面兩部片約,三個月之內的所有活動,全都得推掉了。”
“警方怎麽說。”
“莫虎的身份依舊保密,新豪除了宣布和PBL合作,沒其他消息。你和老大的事故,包括被誤殺的狗仔,都是龍五造成的,龍五那邊包括他自己一共死了五個,阿力攬了所有罪名,和老大無關。”
呵,五個,阿力再厲害,華青幫又豈是吃素的,湘竹閉了閉眼睛,格洛克17和他的手掌完美貼合的情景又回現眼前,“這次誰幫的忙?”
“呃……”小朱頓了一下,“老大倒下去之前就來得及說一句話,去找喬致松,我們就去長天了,喬致松又找了陶女士,一個出錢一個出人,傳媒那邊就壓下來了,畢竟背後還有新豪和馬交仔,警方都肯配合……不過我們跟長天和映藝說到底……”
“該還的就還,該償的就償,”湘竹嘴邊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死狐貍……好容易攢的一點人情全給你敗光了……”
“外面記者很多,保不齊會有蒙混進來的,我們已經安排了二十四小時保護,不過你既然醒了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嗯,辛苦你了小朱。”
“還有……小喬,安心養傷,不要着急,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湘竹目送着小朱離開病房,笑容慢慢凝起。多年研習表演,再細微的表情變化都逃不過她眼睛,愛情,親情,名譽,金錢……她還有什麽可以失去,小朱瞞着的,又是哪一樁怕她不能接受的事實。
作者有話要說: 潮州是新.義.安,老歪是和.勝.和的別稱,是新界北勢力最大的兩個幫會。八十年代小頭目其實沒什麽機會摸槍,有大砍刀不錯了,為了提升莫家兄弟形象,開點金手指~
華青幫是美國東部老牌華人黑幫,馬交仔是澳門黑幫。
☆、折翼天使
湘竹失血過多,蘇醒後又躺了兩天才勉強能坐,大腿傷口雖深,愈合尚好,左踝的疼痛卻太過煎熬,每晚都得磨着醫生多開一針止痛藥,饒是如此,晚間依舊輾轉難眠。第三天上午,淩晨時才迷迷糊糊睡去的湘竹聽到一陣細微的說話聲,似乎一個在門裏,一個在外面,她只聽得到一個人的聲音。
“不用叫她,讓她多睡會兒……我沒事,放心吧……嗯,我會跟她說……”
房門輕輕關上,她睜開眼睛,莫子寧正返身回來,琥珀色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她。
“還是把你吵醒了。”
湘竹四仰八叉地平躺着,“搖我起來。”
莫子寧搖高了床鋪,扶湘竹起身,又往她腰後墊了枕頭,“這樣行嗎?”
“不行。”
“還差什麽?”
她伸出手,“抱抱。”
然後她就墜入了一個實實在在,溫熱熟悉的懷抱。那一瞬間所有刀光劍影,生死驚.變都遠去了,他還活着,完完整整,毫發無傷,前所未有地整整睡了六天,畢竟還是醒了,蒼白消瘦但眸正神清地坐在她床前,抱着她,撫摸着她因為哭泣而不斷抖動的肩。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告訴你那是龍五……”
“好了丫頭,過去的事不要提了,沒事了。”他低頭,沿着淚痕從眼角吻到唇間,“不是告訴過你我死不了的,嗯?乖,不哭了。”
可她還是哭,在他面前她的淚點無比低,淚腺無比發達,莫子寧無奈,只能捧起她的臉深吻下去,湘竹忙躲,“不要……沒刷牙……”
“還有心思想這個,看來沒那麽難過啊。”他輕笑,不容抗拒地入侵,舌尖輕盈一卷湘竹就繳了械,軟在他懷裏予取予求,漸漸地他的索取變得急切,湘竹環住他,閉上眼全心回應,他卻仍不滿足,嘗夠芳唇又揮兵南下,用力吮吻着她頸下動脈,直到她吃痛推他才戀戀不舍地松開。
“幹嘛老咬人脖子……”聚少離多,親熱機會并不常有,可她還是發現了他這個獨特的癖好。莫子寧笑,“這是哺乳動物最脆弱的地方,最親密的伴侶才會任由對方擺弄自己的頸動脈,所以你這樣……”他又啄了一下,“我有快感。”
“你……”湘竹摸着自己很可能被種上了大草莓的脖子,“你真當自己是豺狼虎豹啊……”還哺乳動物。
“我們狐貍界也是這個理念。”他仍笑,搬開她的手又吻了下去,這一吻情絲切切,曛人欲醉,分開時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湘竹雙臂繞住他,剪水秋瞳瑩然凝視,“子寧叔,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他的笑裏有心疼,甚至心碎,再愉悅熱烈的親吻也掩不住他恨不能以身代之的陰郁和悲傷,兩心相知相許,湘竹又怎麽看不出來。
“小竹,你以後不能再跳舞了。”
她望着他,等他說完。
“你的左踝和左胫骨粉碎性骨折,之前就有傷,醫生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痊愈以後,左腿會比右腿短三到四厘米,可以做整形術,如果能矯正到兩厘米之內,外觀就基本看不出來,但是只能盡力,你要做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就是變成一個跛子,永久地。
永久地告別舞臺,告別攝影棚;舞者,演員,統統不能做。
“就這樣?”
“你還要怎麽樣?”
“不會死了?”
“……”莫子寧皺眉,“六十年後的事我不能保證。”
“沒有絕症,沒有随時會破裂的腦淤血,心髒沒有插鋼條……就是走路會一拐一拐,還只是可能,僅此而已?”湘竹笑起來,“我以為什麽事呢,不就是不能跳舞不能拍戲嗎……”
“小竹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以為我會死。”湘竹收起笑,認真地看着他,“我都見到六姨,劉所,還有……莫子亭了,我想我大概已經死過一次,大貨把整輛車都撞扁了,莫子亭阿華阿天全死了,我怎麽可能不死,子寧叔,是你救的我,像你六年前救六姨那樣。你食言了,哦,不,你說我有生之年絕不再用,可我命都沒了,你再把我救回去,不算有生之年,對不對……可我一定還會遭報應的,得到什麽就得還回去什麽……”
“別說傻話。”莫子寧将她摟得死緊,“我沒救你,你忘了我是怎麽找到你的,你被撞的時候我有感應,所以才睡了六天……記住,我沒有救你,你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你會好好的活下去,活到很老,活到變成世界上最醜的老太婆。”
“不,這不可能。子寧叔,你不要安慰我,我能承受……”她趴在他肩上慢慢地說,“我不難過,真的,從我醒過來那一刻我就覺得閻王爺一定是開小差了,我會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開開心心的過,因為每天都是賺的……”
“喬湘竹,你給我閉嘴。”莫子寧扳過她的臉,用力捏着她下巴,“把你剛才說的這些鬼話立刻,馬上,全部忘掉,然後給我聽好了,你要配合治療,乖乖養傷,不要因為不能跳舞就自暴自棄,這雙腳還要跟着我東奔西跑,南下北上,環游世界幾十年,它們任重道遠,小竹,”他抵着她的額頭一字一句地說,“我把你留下來,就絕不會讓你早早離開,誰都不行,閻王爺也一樣。”
“姑娘,人生并不像你想的這麽簡單,你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地留在他身邊,可總有一天死亡會把你們分開,你的生命短如流星,他卻要生活在你隕落之後漫長的黑暗裏。”
“我不相信,他不是阿寧!他不是我弟弟!連眼睛的顏色都變了,他是另一個人,不,他是什麽鬼東西上了阿寧的身?!小竹你醒一醒,別被他蒙騙了,他不是你叔叔……”
“小竹,好好照顧阿寧,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他擔心,不要讓他失望,不要離開他,你是他最在乎的人,過去,現在,将來,一直都是。”
“小竹,我愛你,我會一直愛你,比你的生命更久遠,比你能想象的最長的人生還要長很多,很多很多年。”
原來自己注定是不能陪他到地老天荒的,他是她同宗同祖的叔父莫子寧,又不是那個短短百年壽的莫子寧,他有莫子亭都不知道的異彩人生,也有她無論如何到不了的遙遠旅程,她能給的,只是中途一段風景,而多一天相伴,多一段記憶,都是為他往後孤獨趕路的餘生,多存一些慰藉寂寥的資本。
在陪她挑戰血緣,倫理,悠悠衆口之外,他還面對着不為人知的豪賭,賭注是千年寂寞,只為有她的彈指幸福。
她怎麽能不鼓足勇氣,用盡全力,讓這份幸福再長一點,純粹一點,滄海桑田,無怨無悔。
“子寧叔,我聽好了,記住了,不會讓你擔心,失望,不會離開你,我的承諾,”她說,“到你老了,到我也老了,到我們都無處可去了,我也帶着你,永遠有效。”
2006年4月,複出半年,剛剛拍完《小桃》的喬歌在香港遭遇慘烈車禍,足部落下嚴重後遺症,所有工作暫停,返回廈門休養,謝絕一切采訪。
但她并未就此消失,不必再出門奔波,她開始更新她的個人博客,記述自己和傷病鬥争的經歷。治療與複健之路是艱苦的,當她拄着拐杖邁出第一步時,已是春去夏來,枝繁葉茂的六月,垂絲海棠謝了,南天竹開花了,露臺上的橡皮樹一個勁兒抽新芽,湘竹不得不請工人給它換了個更大的花盆。不想沒幾天又一盆新的橡皮樹莫名其妙上了門,林靜手下的實習生咧着一嘴白牙,“謝老師說她家橡皮樹老長不大請您幫忙養幾天。”
亮工作證了吧,怪不得保安沒通報,湘竹哭笑不得,還是把新來的小家夥擺在了自家那棵樹旁邊,還給它倆合了個影貼上博客,“希望你倆能互相鼓勵,互相督促,争取在夏天過去之前完成各長三片葉子的任務。”
結果粉絲們熱烈讨論起橡皮樹的養殖方法來,有人自來熟地嘲笑她,“小喬太沒追求,一夏天長三片葉子也好意思幫人養橡皮樹?”自然也有人說,“免費花匠求上門服務!自備工具自備肥料!”
雲海別墅也比以前熱鬧了,張姨做了大總管,一周住家六天,她年紀大了湘竹不讓她親自做事,又聘了不住家的廚師和保潔,常年聽不到幾句人聲的空屋如今常常充斥廚娘和張姨七嘴八舌的争論,當然,血蚶是吃三十秒的新鮮還是四十秒的安全,這類瑣事打擾不到躲在練功房裏的某叔和某竹。
豆蔻拉着羅旋長途奔襲而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幅保潔擦地,廚娘剁肉的煙火氣極重的畫面。張姨把兩人讓進屋,想去叫女主人卻被豆蔻拉住。
“羅旋你和張姨說話,我搞個突然襲擊。”
練功房的門半掩着,透過門縫能看到正在試動作的莫子寧,以及鏡子裏屈腿坐在地上的喬湘竹。
“還是反鏡面那個方案好,雙人舞不明顯,六人群舞差別就出來了。”
“還不忘六人群舞?這個片段能達到要求的我找不齊三對。”
“練啊,能有多難,韶音二隊那幾個小的我覺得都有潛力。”
“揠苗助長不好。”
“莫團長你就是太慣着他們……”
“喬團長不服?”
“必須的,等你退休我一定大刀闊斧改革……”
樂聲流淌中,豆蔻蹑手蹑腳推開門,莫子寧正單膝着地蹲在湘竹跟前,湘竹仰着臉,拿毛巾一點一點替他擦汗,六月的周末陽光濃烈晃眼,一高一低兩個人影都成了嵌在落地窗格裏的黑色輪廓線。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豆蔻突然想起她曾經嗤之以鼻的一句話,剎那間竟淚流滿面。
“行啦別哭啦,受傷的是我哎怎麽搞得你半身不遂似的……”湘竹一邊拄拐而出一邊對身邊淚人兒似的許豆蔻大皺起眉,“羅老師這小孩是你家的嗎趕緊領走吧……”
一屋人都笑了,包括初見湘竹還有些局促的羅旋。
他和豆蔻此番南行有三個任務,一是豆蔻好容易熬到財年末請到假回來探望湘竹,二是羅旋賣出劇本版權雜志社又升職總算有膽提親,第三嘛就是羅旋要當面向湘竹說一句遲來的抱歉。
湘竹端着酒杯豪邁揮手,“我跟豆蔻不是姐妹勝似姐妹,所以羅老師你也是我的親人,一家人還有什麽好說的,感情深一口悶,幹!”
羅旋是山東人,再斯文上了酒桌那也是條漢子,兩人前嫌盡釋,把酒言歡,一個改口喊小竹,一個直接叫姐夫,聽得莫子寧和許豆蔻面面相觑。羅旋喝自在了,一邊挨個斟酒一邊說,“小竹你的博客我一篇不落全看了,明星博客很多,親力親為的少,能感動人的就更少,我來之前還心存疑慮,現在徹底信了,豆蔻沒騙我,你是真的享受療養生活,又恬淡又積極,小竹,我佩服你,其實這一次變故的影響并不比上一次小,可你處亂不驚,是大将風度。”
湘竹微笑,“人總得有成長吧,再說,鬼門關前走過一次就知道什麽最重要。”
“有沒有想過把你的文章集結出版?”
“是啊,倪萍能出《日子》,宋丹丹能出《月子》,你也出個《竹子》呗。”豆蔻接話。
“《竹子》?那多沒創意,我要出就出個《籠子》。”
“籠子?”豆蔻和羅旋齊聲發問,一旁正夾菜的莫子寧隐隐黑線。
“對啊,我準備養只寵物,正需要個籠子。”湘竹惡作劇得格外開心。
晚上豆蔻和羅旋就住在雲海,莫子寧回杏花源,湘竹跟到門口,“怎麽啦,生氣啦,這麽堅決要走?”
“我不走住哪兒?”雲海三間客房,湘竹受傷後就住在樓下,張姨一間,羅旋一間,莫子寧要留宿就只能睡她在二樓的主卧了。湘竹笑嘻嘻地,“我那間呗,我又不嫌你髒。”
“少貧嘴。”莫子寧擰了下她鼻尖,“回去吧,再拖豆蔻該問了。”
“問呗,我又不怕她問。”
莫子寧被她噎得沒話,狠狠揉了把她的頭發,帶着沒有晚安吻的遺憾匆匆走向座駕。
卧室裏,豆蔻擺了個海棠春睡的姿勢看着梳妝臺前的湘竹,“真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
湘竹正紮頭發的動作絲毫不亂,“瞎說什麽呢。”
“你這麽說可不夠意思了,我和羅旋這八年抗戰哪個戰役沒跟你彙報,你倒好,這麽大事兒都不告訴我,我今晚就是來三堂會審的,你不老實交代我明兒就大喇叭嚷嚷去。”
“你敢。”湘竹拎起拐杖往豆蔻方向戳,“沒憑沒據,看誰信你。”
“切。”豆蔻一撇嘴,“要證據?十五歲到現在哪件不是證據?知道子寧叔是你親叔叔你哭成那樣,沒災沒病的突然跟阿尋鬧分手,我去奧蘭多看你,一提他你整個眼神都不對,還有今晚,哎呀這甜得我牙都疼,‘我要出個《籠子》’,啧啧……”
湘竹上床爬到豆蔻身邊,“這麽明顯?”
“呃,也還好啦,主要是知你莫若我,羅旋那呆瓜給他六只眼睛也看不出來。”豆蔻說着說着聲音低了下來,“你知不知道謝老師結婚那天,你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和在奧蘭多的時候判若兩人,我才意識到‘回來’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想想以前樁樁件件那都是征兆,我早知道你這丫頭有戀父情結,可我怎麽都想不到……一直到今天,在練功房門口看到你們。”
“不會吧,我們很規矩啊,那家夥視練功房為聖地。”
“需要嗎?全寫在臉上了好不好。我沒想到的是子寧叔。”豆蔻勾起她一绺頭發輕輕繞着,“他看你的眼神,那真是……此意別人應未覺,不勝情緒兩風流啊……”
湘竹回想日間練功房的場景,不禁粉面飛霞,有些不敢看豆蔻了。豆蔻望着她,帶笑的眼神反而變得複雜,“小竹,你們……将來怎麽辦?”
“蔻,我知道你看出來了,我很高興……你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冷嘲熱諷,你這麽平靜地問我們怎麽辦,我已經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湘竹努力平複着自己有些波動的情緒,“你不知道,我媽咪,我爸爸——莫子亭,他們都是什麽樣的反應……”
“那是因為他們沒親眼見過你們風風雨雨這些年。”豆蔻也哽咽了。
“所以我們想好了,會繼續待在國內,過我們現在的生活,直到——過不下去的那一天,就遠走高飛,環游世界。”
“如果那天遲遲不到呢……你們不能結婚,甚至不能手牽手逛一次街……”
“今天你看出來了,謝老師,離純叔,甚至在北京的鐘尋,在紐約的皓月哥,很快都會看出來的,那天也許不會太遠,如果遲遲不到,說明你們包容,我會非常感激。其實結婚證,婚禮,牽手上街,能有多重要,我說過,鬼門關走一次就什麽都知道了。”湘竹含淚微笑,“豆蔻,我們不能什麽都要。”
範峥告訴她,落馬洲車禍那天,深圳河兩岸末日浩劫般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湘竹懷疑她若真撒手人寰,難說莫子寧會不會把整個新界給掀了,這個空有一身神秘能力卻無從施展,只能在失去她以後瘋狂發洩的男人,讓她甜蜜又擔憂,心痛又心酸,他們的愛情有原罪,他們要的只是生死相依,其他一切犧牲都可以甘之如饴。
“只要你覺得幸福。”豆蔻伸手抹掉她腮邊淚珠,自己又打起精神強笑,“其實我挺不忿,憑什麽便宜他啊,你這麽年輕,這麽漂亮,演藝圈數得着的大美人,嫁給李嘉誠的兒子都不委屈,他那麽大歲數,還結過婚……”
湘竹自嘲,“他要再年輕些,我就沒機會愛上他了。再說像我這樣的,歷史又不清白,腿又瘸,不能拍戲不能跳舞,整個一失業殘障人士,也就子寧叔看在親戚份上肯收留……”
豆蔻揮手打她,“胡說八道!”打着打着自個兒也樂了,“瘸了才好不會亂跑,不然等你四十歲如狼似虎的年紀,他都快六十了哪還看得住……”
“許豆蔻!”湘竹不得不還手,豆蔻人高馬大,輕松把她壓住,“哎,我說真的,他大你那麽多,你都不怕……羅旋大我八歲我還擔心他以後吃不消呢……”
湘竹語塞,坦白說這個問題她從來沒考慮過……一開始是她抗拒,然後是她出門拍戲,再然後就是她受傷……
“不是吧?……”豆蔻完全領會錯了她的低落與沉默,“難道子寧叔現在就已經……也是啊,都四十了……”
“許小妞你皮癢啊……”湘竹回過味兒來,沒受傷的右腳猛踹過去,豆蔻邊躲邊叫,“大家都是過來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最近研究頗有心得你要不要學習一下以你家那位的年紀我覺得你們比我們緊迫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知為誰生裏,冷家兄妹相戀,何稚衣,左思靜,栾楓都給了祝福,素手華年裏,Bonny和豆蔻也給了支持,反對的都是長輩,不知道這樣寫是否現實,腐女很多,現實中對同性戀絲毫不帶有色眼鏡的有幾個,不倫控的親們,若你身邊人發生了這樣的愛情,你們會祝福嗎。
目測船戲來了。
☆、求仁得仁
受傷整三個月,湘竹終于可以不靠拐杖自己走路了,但她左腿比右腿短了3.4厘米,為期一年的胫骨延長術完成之前,都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有人用斷翅天鵝形容玉女喬歌,她卻坦然地拍拍傷腿說,“沒那麽誇張吧,有角色記得找我啊,演個陸無雙還是可以的……”
主持人笑,“這麽漂亮的無雙妹子,我們要上哪去找小龍女啊。”
大胡子剛拍完《神雕》,陸無雙是暫時沒機會了,羅旋卻為喬歌度身定做了一個以輪椅女孩為主人公的劇本,吳導十分賞識,拿着劇本就去找投資,出品人多少還有點疑惑,“傷成那樣還能演嗎?”吳導便給他們看剛拍完的廣告樣片,她的傾世容顏不變,笑靥一如從前,特效師都說上帝一定是後悔創造了如此美人,才一定要拿走點什麽以示公平,美成這樣,哪還需要特效處理,原片播出都秒殺一片。
漸漸地提到喬歌人們先想起的,不再是豔.照和謊言,而是她受傷後的模樣,坐輪椅的,拄拐的,穿平底鞋一搖一晃自己走的,無一例外的自信,無一例外的爽朗,所有笑容都明媚如春光。
主持人追問,“遇到這麽大的打擊,你有沒有想過退出?又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喬歌認真糾正,“沒有想過退出,也談不上堅持,要是以後都治不好,不退也得退是吧,到那時我就回家專心打理舞團,莫團長說退休已經說很久了。”她邊說邊笑,“我跟他說,只要還有人找我拍片,你就不能退休,我覺得現代舞界需要一個莫子寧遠勝于電影界需要一個喬歌,所以大家看在雲池的面子上多讓我拍幾部片子,或者祝福我明年手術順利吧。”說着站起來對着攝影機鞠了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