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11)
“是,阿尋你好。”
他已經認不出戴着墨鏡壓着帽檐的她了。
也不奇怪,他記得的都是電視,雜志和網站上的喬歌,對素顏遮面的喬湘竹,他不敢确定,怎好随便亂叫。
“你好。”他稍顯拘謹地沖她笑,“我看到莫老師帶着個女生,和你有點像,前幾天又有人說你回來了……我想大概是你……對不起,我失憶了,你多包涵。”
“沒關系。”她回以同樣禮貌而客氣的笑容,他們之間,甚至不如他和莫子寧之間親近。
“沒約會吧?一起吃飯?”莫子寧忽然提議,“佳程北邊有家雲南菜還不錯,阿尋很喜歡,去試試?”後半句話是對着湘竹說的。這安排完全不在計劃內,原本她只想遠遠看看他,不照面,不對話,誰知莫子寧會這麽說,還沒答話,鐘尋已先答應下來,“好啊,我請客。”
真在包間落座時,莫子寧果然臨時有事走了。
湘竹不知該生氣還是感激,解鈴還須系鈴人,遠遠看一眼能解決什麽問題?不怪她當局者迷,莫子寧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對不起。”
“對不起。”
侍者退出去,空間完全屬于他們倆的時候,兩人竟不約而同以同樣一句話做了開場白。說完兩人都是一愣,繼而又都是一笑。
“女士優先,先讓我道歉吧。”這一笑之後鐘尋不那麽緊張了,“當年給你造成那麽大的麻煩,雖然不愉快的事你一定不想再提,不過我還是欠你一句當面的對不起。小竹,這杯我敬你,請你原諒。”
湘竹并沒舉杯,“幹杯之前,我能不能知道,子寧叔是怎麽和你解釋失憶的?”
“我和他打了一架,他一拳打在我腦袋上,等我醒過來就這樣了。”
湘竹忍俊不禁,“你信嗎?”
“信啊,為什麽不信。醫生說是會有這種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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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他嗎。”
“不恨。他保護我,收養我,又送我出國讀書,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讓我跟他的寶貝侄女談戀愛,打一拳算什麽,本來就是我不對,再說我也打了他,他還沒怪我大逆不道呢。”
“可這一拳把你的記憶打沒了。”
“沒了就沒了吧,想必也不是很愉快的記憶。”他望着酒杯輕輕回答,“剛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我很好奇,也去試着了解你,知道你是大明星,三年拍了十幾部戲,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就算沒有那件事,估計我們也長不了,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坐在這裏喝酒吃飯,所以我不怪莫老師。”
可是無論如何,那些甜蜜的愉快的幸福的點滴也已經和傷心痛苦一并失去,再回不來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湘竹和他碰杯,一飲而盡,重新續上,“阿尋,其實你沒做錯什麽,更不欠我什麽,我們走不到一起完全是我的責任,包括照片的事,都是沖我來的,你無辜受累,我比你更應該說對不起,這杯我敬你。”
汽鍋雞的騰騰熱氣裏,他們頻頻舉杯,聊起各自這兩年有趣的經歷,不時相視大笑,鐘尋說在夏樂上課實在比Julliard輕松太多,又講了不少Julliard的魔鬼傳說,湘竹這才知道當初他向她隐瞞了那麽多流汗流血的時刻,他拼搏,奮鬥,只為給她一份配得起她的生活。
也不是刻意隐瞞,誰讓她沒有問,沒顧上,沒想起,她太忙了,來不及關心。
“明年這時候,順利的話,我就是自由身了。”鐘尋黑亮的眼睛閃着對未來的憧憬,“莫老師說我去韶音演出也行,留在夏樂繼續上課也行,但等簽證沒問題了,還要回Julliard把課上完,有始有終,也算對得起在紐約這三年。”
“是該這樣,別學我。”湘竹有些赧然,和UCF請的假又續了兩周,她還沒敢和莫子寧提退學的打算,區區一個本科學位,她晃了五年還沒讀完大三。
“還有,小竹,你往我戶頭放了五百萬……”鐘尋嚴肅地看着她,“聽說是你賣房子的錢,我不能要,把賬號給我,我轉回去。”
湘竹凝視着他堅定澄明的眼睛,嘴角輕輕揚起,他當然不會要,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他怎可能白白收下這不菲財富,“我送出的東西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當我投資吧,怎麽花随你,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倆分,怎麽樣?”
鐘尋也笑了,“好吧,不會讓你失望。”
一頓飯堪堪吃完,鐘尋電話适時響起,“訂好機票了?幾點的?航班號?……嗯,我這兒和朋友吃飯呢,到時候我去接你……機場不好打車,你行李又那麽多,別争了,就這麽說定了。”
電話很簡短,也沒有什麽暧昧的言辭,鐘尋挂了機還主動說明,“芷蘭去她外婆家了,後天回來,你要不要多住幾天和她聚聚?”
“不了,我還有事。”湘竹婉拒,“下次再說吧,她既然在北京,見面機會多的是。”
一句“和朋友吃飯”,顯然并不想讓芷蘭知道今天他們見面,湘竹心中了然,他和芷蘭,就算還只是朋友,也已經不是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的朋友了。
袅袅婷婷十三餘,她們在同樣的年紀遇上他,韶華幾度,她唯唯諾諾,千依百順的小阿尋,已經是另一個女孩獨斷強勢,說一不二的鐘尋哥。
槐陌蟬聲柳市風,驿樓高倚夕陽東。往來千裏路長在,聚散十年人不同。
“阿尋,祝你成功。”她站在電梯裏,隔着徐徐關上的電梯門向他揮手。
“小竹,祝你幸福。”他站在電梯外,目送着電梯将她載向地下停車場。
他們像每一對久別重逢又要分開的好友那樣真摯道別,誠心祝福,然後掉頭各自離去。
剛剛風無意吹起
花瓣随着風落地
我看見多麽美的一場櫻花雨
聞一聞茶的香氣
哼一段舊時旋律
要是你一定歡天喜地
你曾經坐在這裏
談吐得那麽闊氣
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預期
你打開我的手心
一切都突然安靜
你要我承接你的真心
花季雖然會過去
今年明年
有一樣的風情
相愛以為是你給的美麗
讓我驚喜讓我慶幸
我有一生的風景
命運插手得太急
我來不及
全都要還回去
從此是一段長長的距離
偶爾想起總是欷歔
如果當初懂珍惜
那些海岸上的,水塘邊的,洋紫荊樹下的回憶,都只剩在她一個人心裏了,那個認真到近乎虔誠的一輩子對你好的承諾再也不能實現了,那一聲甜甜糯糯,飽含着期待與愛戀的阿姐,再也不會有人叫了。
汽車在東三環飛馳,小美的歌聲婉轉流淌,湘竹靜靜望着車窗外掠過的霓虹輝煌,不知不覺手心裏被人塞了張紙巾。
“想哭就哭吧,別忍着。”莫子寧說。
她攥緊了紙巾,只來得及對身邊的男人說一句,“對不起。”
然後,是一路傾瀉的淚雨。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作者有話說漏了一段……
失憶情節很狗血有沒有,氮素阿尋失憶不是車禍不是生病不是從哪裏掉下來,大家不要聯想到韓劇!(此地無銀三百兩麽這不是)阿尋失憶是子寧叔魔法一現,biu的一下就搞定了有沒有……
鐵杆叔黨看到本章最後可能會很不爽,請多包涵,鐘尋和小竹的劇情到這裏基本就結束了,阿尋要是再出現也是友情客串了。
本文一開始就按着雙男主而不是一男主一男配的思路寫,注定小竹要為兩個人傷心落淚,她對鐘尋的感情是真的,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已經很難分清楚。坦白說作者自己不喜歡看雙男主文,看到女主舉棋不定猶豫不決作者就會很捉急,看到女主終于選了一個卻還在為另一個揪心裂肺作者恨不得掀桌。素手華年寫成這樣說好聽是想挑戰自我,說白了是自虐,挖坑自己跳,嗚哇。
下章給叔發點福利以示補償……(作者又有點不忿,叔有啥好補償的,叔還是二婚男咧憑啥小竹不能有前男友,叔到現在還定期給六姨掃墓憑啥小竹不能為鐘尋哭……so作者決定這個福利不能一次發太多。)
文末的《想起》是小美江美琪的老歌,作者超喜歡,每次聽都很想淚奔,那些年少的記憶啊。
☆、心猿意馬
湘竹剛進酒店房間就被莫子寧按到了牆上。
一通毫不憐香惜玉的狼吻直咬得她嗚哇亂叫,湘竹費了半天勁才把兩人的臉分開一點點,近在咫尺的琥珀眼睛閃着近乎炫目的光芒,逼得她不得不微微垂下臉去,“放手,你弄疼我了……”
“我很介意。”莫子寧不松手反壓得更緊,“我收回之前的話,我很介意。”
“你介意你早幹嘛去了……”湘竹知道這樣說不對,可低落的心情還沒釋懷,不該說的話都不受控制地吼了出來,“你買雲海的時候就動心了你還左一句你和阿尋右一句你和阿尋,你還幫他說話替他帶話給我們兩個創造機會你現在來說介意你虛不虛僞你虛不虛僞啊……”
如果搬到雲海的那個晚上他留了下來,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她和鐘尋的今天會不會好過一些。
“罵完了嗎。”
湘竹立刻洩氣,“沒完,沒力氣了,過幾天有力氣再罵。”
莫子寧三根指頭用力捏了捏她下巴,“你呀,生來是克我的。”
“怪誰,我都說不要了,你死乞白賴非要。”
瞧瞧,瞧瞧,現在故事梗概俨然是莫子寧死纏爛打她了。某人深刻反思了一會兒,認命地開始吻她的眼睛眉毛,“好了,不鬧了,對不起,是我遲到了。”
湘竹安靜下來,好一會兒才縮在他懷裏細聲低語,“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阿尋。”
莫子寧抱緊她,“不,是我對不起你們倆。”
“別說了……”湘竹突然哽咽,額頭抵着他肩膀,無聲淚落,“子寧叔,我知道你介意,可我沒辦法……他會一輩子在我心裏……你把我的記憶也拿走吧……他忘了我,我也忘了他,從今往後我心裏就只有你一個,我只記得你,好不好……子寧叔……求你……”
“你以為我不想麽……”莫子寧在她耳邊輕輕嘆息,“我要是連你的記憶也拿走,就等不到你來見我了。”
湘竹擡起淚眼望着他,不明所以。
“幫人要受罰,傷人更要受罰,幫人我會昏迷你知道了,傷人的懲罰比這重得多。處理完阿尋的事我沒回廈門,在北京躲了二十天才勉強能出門,豆蔻見到我差點沒敢認,她說我看起來像個深度瘾君子,她不知道,其實我當時都看不清她了……”莫子寧笑笑,伸手替她擦去嘴角淚痕,“我們和普通人一起生活,為了約束我們,傷人的懲罰極重,一次還能恢複,兩次就難說了,小竹,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讓你失去我。所以,原諒我,這一次我自私了……我知道阿尋在你心裏的地位,是,我很介意,因為我愛你,像全天下男人一樣會吃醋,可我也理解,我們都愛過對方以外的人,就算現在不愛了,當初付出的感情是真的,我會努力去接受你心裏的阿尋,你也努力把他藏好,多留一些地方給我,我保證盡我所能填滿它們,不給他跑出來的機會,嗯?”
湘竹握着他放在自己頰邊的手,不讓他再去擦淚,淚湧得太多太快,擦不完了。
“你這個傻狐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只說阿尋沒事,自己病得都快死了也不說……”原來瘦了二十斤是這個原因,面無人色是這個原因,她竟然一心只問鐘尋,甚至大聲質問他有什麽權利這樣做,說他對阿尋不公平,真正不公平的是她啊,面對禁忌的收不到任何祝福的感情她選擇了退縮,逃避,卻對他付出的生理心理幾重代價一無所知,她曾那樣狠心地推開他,他卻一直走在她的前面,默默地為她開山鑿石,披荊斬棘。
只為她在這不倫之戀的崎岖路上,少一些傷痛,多幾分輕松,只為她沒有心結,像這世間所有女孩一樣坦然地被嬌慣,被寵愛,心安理得地任性和放縱。
“別哭了,都好了。”莫子寧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摸摸,還像不像瘾君子?”
湘竹帶着淚澀澀一笑,“像,這麽瘦,下巴都尖了。”
“你見過圓下巴的狐貍?”莫子寧拉下她手又放在自己腰上,“這兒呢,再胖都跳不動了。”
哪兒胖了,還是那麽緊實的腰身,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肌肉簡潔致密的線條,湘竹卻一味心疼,倔強地埋怨,“全是骨頭,硌手了都……”
莫子寧幹脆扯開襯衣把她的手塞進去,“你再睜眼說瞎話。”
湘竹立刻閉眼,“現在可以說了。”
莫子寧又好氣又好笑,攬緊她扣在自己身前,“那你好好說說,我聽着。”
他的身體像有魔力,貼上了就舍不得放開,湘竹的手一點一點滑到後腰,沿着脊線緩緩向上,來回劃動着仿佛在尋找脊骨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指尖的旅程因為路線不定而變得刺激,男人不由自主繃緊了後背,傳入她耳際的聲音也格外沙啞起來。
“怎麽不說了?嗯?”
湘竹一慌,想抽回手,卻被他按住動彈不得,“別躲,就放在那兒。”
她乖乖地不敢再動,雙手維持着熊抱的姿勢,他低頭尋到她的唇,印上去一番戲弄,不及深入又向下移去,沿着頸下動脈一路到肩窩,湘竹有些害怕,輕輕掙紮了一下,他便擡頭重新吻上她的唇。
“小竹。”他低語,“別躲。”
她點點頭,努力平抑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這一吻沾染了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含義,危險的氣息是那樣濃烈,她想逃,可他已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齒沿輕輕劃過她最嬌嫩的肌膚,堅硬與柔軟之間跳蕩着若即若離的碰觸。
那是她最敏感的地帶,湘竹無法控制地放出一聲細若蚊蠅的呻.吟,這聲音極輕,卻像召喚猛獸的號角,莫子寧一手扣着她,一手撥開她衣襟重重地揉上她側腰,不等她反應又順勢而上,掌心停在了景致最好的地方。湘竹只覺胸口一陣顫栗,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想讓他出去。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莫子寧到底心疼她,收回手,摟着她細吻安撫,“怎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只是緊張,超乎尋常的緊張,比初夜更甚百倍的緊張。
喬湘竹,你真沒用,和鐘尋那般難堪的照片他都看過了,你還矯情什麽。這是你的男人,他奮不顧身,傾其所有地愛你,你不抗拒他的擁抱,他的親吻,甚至沉迷其中,現在他想要更多,你怎麽反而吝啬。
“小竹,看着我。”他托起她的臉凝神端詳,“你在害怕。”
她怯怯地擡起目光,一觸上他的又驚慌垂下。
“怕什麽,告訴我,嗯?”
“我……”她心慌意亂,更難過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為何,“沒有,就是有點緊張……”
“傻姑娘。”他輕啄她唇角鼻尖,像淘氣少年逗他的小貓,“是我太急了……吓着小竹了……”
能有多急,她已經愛了他整個青春,能有多怕,他們早在相愛之前就無比親密,橫店那個陰冷的下午,他們難道不是毫無局促地相擁而卧,她鑽進他懷裏的時候,他沒醒都會本能地拍拍她,像在哄她入眠。
“去休息吧,我去看看郵件。”莫子寧最後親了親她的眉心,松開了她。他們在嘉裏中心定了一個套間,兩人的卧室分在客廳兩邊,湘竹沉默地看着他走進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客廳裏轉眼只剩下她一個人。
喬湘竹,先愛上的是你,先吻他的是你,決定回來決定留下的都是你,你天不怕地不怕,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突然變逃兵。
她拔腳沖到莫子寧房門前,門關着卻沒鎖,他一定在換衣服,湘竹想都不想就擰開門把闖了進去。
莫子寧脫了襯衣正在解皮帶,見她進來不由一愣,忙把皮帶又扣回去,“怎麽了小竹?”
她深吸口氣,走過去摟住他,熊抱的姿勢就像剛才在玄關,只是這一次,懷裏的男人赤着上身,胸口貼着她,毫無阻隔。
“小竹?”
她的心砰砰直跳,完全不敢回答,他伸手欲擡她下巴,她別過臉,一雙豔唇似落花,輕輕擦過他赤.裸的肩。
“小竹……”他再次詢問,聲音已經不穩,本該上提的語調随着伸向她腰間的手漸漸落了下去。湘竹将頭壓得更低,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摸索着找到他急亂中沒扣好的皮帶,咬牙抽了出來。
皮帶落地剎那,莫子寧再也控制不住,攔腰抱起她三兩步抛到了床上,沒有絲毫遲疑地将她牢牢壓在身下,低啞戲谑的嗓音随着熱息拂過她通紅耳畔。
“不緊張了?”
湘竹閉着眼搖頭,他便開始解她衣扣,一顆,兩顆,三顆,她本能地捂住自己,莫子寧卻一面吻她,一面溫柔而堅定地挪開了她的手。他的吻滿含憐惜又潛藏着欲.望,落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口,像扁舟在海面随波擺蕩,湘竹大口喘息着,不讓翻騰咆哮的恐懼吞沒自己,可她還是顫抖了,不因情人間的親密撫觸,不因相愛的甜蜜與艱難,不因挑戰倫理的驚險,只因那幽靈般控制了自己的,深入四肢百骸血肉五官的焦慮不安。
“小竹,小竹。”男人語聲斷續,呼吸漸重,精壯身軀抵着她,早已呈現一觸即發的狀态,湘竹不敢推拒,只能不自覺地攥緊床單,死死閉着眼睛,全身緊繃,準備承接他的一切。
數秒如年,忽然身上一輕,他竟起身離開了她。
她睜開眼,莫子寧已套上襯衣,琥珀顏色轉淡,重現清明的目光凝視着她,“小竹,你到底在怕什麽。”
她一驚,悄悄去拿衣服的手倏地躲了回來。
莫子寧抱起她,撈過她一床內衣外衫,一件件替她穿好,最後理了理她淩亂的鬓發,“怎麽了,和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兩人親密如此,最細微的異動都瞞不過對方,她任他擺布,可潛意識裏的抗拒,他如何感覺不到。
湘竹屈着膝蓋,像只小貓蜷縮在他懷裏,“我,我不喜歡在酒店裏……”
拙劣的理由,半真半假。
曾幾何時,她把酒店當家,家像酒店,習慣了全年在外奔波,然而她的事業與名譽,也正終結在這個城市的某座豪華酒店裏。兩年過去,她以為一切都已湮沒于時間,她都能和鐘尋談笑風生,能安之若素地面對所有異樣眼光了,誰知道裸裎相對,那些可怕的毒蠍一樣的記憶會突然鑽出來噬骨齧心,一幕幕場景摧毀過原本花團錦簇的生活,如今又擊潰了她在心愛男人面前的全部自信。
喬歌可以慷慨豪邁地說我不在乎天下人都看過我的身體,喬湘竹卻沒辦法坦然享用他的流連,迷戀乃至膜拜,她逼着自己接受,卻實在做不到回應。
這樣的臨陣退縮,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可誰能說那個臺風肆虐的下午,杏花源的小小卧室裏,他第一次不再掩飾身為男人對她的熾念時,她的顫栗惶恐不是初露的端倪。
誰能說兩年前的不告而別,一年前的狠心拒絕,真的只是怕傷害他,真的沒有一點怯懦,自卑,無顏以對,真的不是因為,她已經失去了和他并肩而立,同舟共濟的勇氣。
她決定留下,卻還不知怎樣面對漫長而艱辛的,和他共度的未來。
“子寧叔,我想回家,我們明天就走,好不好。”
“好。可是小竹,你要知道,”他輕輕拍着她的胳膊,“我把你留下來,不是要你躲在家裏,我想看到原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一往直前的小姑娘,從哪裏跌倒,從哪裏爬起來,我可以永遠不碰你,但是你不能永遠不碰自己的過去。
“我愛的,是無論美醜,每一個階段的你,而你要堅定相信,現在的你,是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好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異常艱難,若不是有四章存稿,絕對要開天窗了。
但是這一章貌似也沒啥情節,一場半途而廢的船戲而已。
再但是,其實還是埋了個小小的伏筆,這些年小竹在情感上成長了,成熟了,但在人生觀上比過去消極了很多,鐘尋留在她心裏的坎是過去了,剩下要克服的是她自己的問題。
子寧叔的總結陳詞我想了很久,面對小竹的心靈創傷,叔應該怎樣說才不顯得教條,老套,或者肉麻無趣,我希望我筆下的男主能真正展現一個三十九歲男人的成熟魅力,再平凡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有着扣人心弦蕩氣回腸的力量。
☆、再上征途
《思凡》,這部僅在廈大建南大禮堂演過一場的現代舞劇,因為是喬歌被發掘之作而在網絡廣為流傳,并深受舞界好評,可惜在長達五年的時間裏,《思凡》再也沒被搬上舞臺,也沒有轉讓過版權,雲池始終保留着這部舞劇,似乎一直在等待它的女主角歸來。
2005年歲末,經過擴充和改版的新《思凡》在北京保利劇院複演,喬歌仍舊飾演女主角小狐仙,而男主角也依舊是雲池舞團團長,藝術總監莫子寧。這場演出在娛樂圈和現代舞界都引起了轟動,人們想知道因豔.照事件退出藝壇兩年的喬歌如今究竟是何種景象,此番登臺是否意味着全面複出,也想看看年近不惑的莫子寧如何重返舞臺,畢竟中國的舞蹈演員普遍在而立之前就選擇了轉型,三十九歲絕對是大多數舞者都不敢挑戰的“高齡”。
這場演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京城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
闊別二十六個月重新出現在聚光燈下的喬歌宛如涅槃重生的鳳凰,豔驚四座,風華絕代,人生閱歷給了她遠勝過去的作品領悟力,表現力以及強烈的個人風格,平心而論,她的身體條件和舞蹈技巧都不是最好,然而她的舉手投足,一颦一笑,偏能說服每一個苛刻的觀衆,她就是思凡,思凡就是她,這不愧是一部專屬于她的的作品。
各大媒體娛樂版上,兩人共舞的大幅照片不約而同配上了五個字的簡潔标題——喬歌回來了。
“喬歌,當年你消失得那麽徹底,兩年間沒有人知道你蹤跡,現在又突然回國,并選擇以雲池作為複出第一站,請問是出于什麽考慮?”
“回國是因為有些事情必須要面對,你可以逃避一時,逃避所有人,但你沒辦法永遠逃避自己的內心,我不想一直帶着這個陰影生活下去。重排《思凡》是子寧叔建議的,他說你既然選擇回歸大衆視線,就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向所有人展示你最好的狀态,拍戲周期太長,發布會,通告,甚至廣告,這些都說明不了問題,所以我選擇了老本行,我很感謝他,他用最快速度重寫了《思凡》,改了原本的劇目安排,替《思凡》騰出了保利的檔期,說實話我自己都沒想到,從做決定到現在,居然只用了不到三個月。”
“他還親自和你搭檔,還展現了極佳的演出狀态。”
“對,韶音很多舞者都特別羨慕我,他們中有不少人從加盟韶音到退居幕後,整個舞臺生涯都沒和莫團長一起登臺過。”
“但他們沒什麽好嫉妒的,你是莫子寧的侄女。”
喬歌大方微笑,“是,我非常幸運。”
她還清楚記得自己在迪士尼對着漫天焰火說過,子寧叔,我累了,想休息了。那時的她身心俱疲,毫無鬥志,如今她記住的是莫子寧的話,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所以我回來了,謾罵也好嘲笑也好,質疑也好杯葛也好,我回來了,帶着我還不夠強大的勇氣,重新出發。
2006年1月,獅門影業與映藝娛樂共同宣布,雙方聯合投資的影片《小桃》已選定喬歌擔任女主角,消息一經披露立刻博得廣泛關注,事實上對這個決策制片方內部都有很大分歧,湘竹自己也心存猶豫,最後還是Adam Shankman替制片人老友做了一回說客。
“喬,我一直遺憾你美麗的舞姿沒能在我的電影裏得到充分展現,請不要讓這個遺憾繼續下去。”
無論是當初頂着壓力堅持和雲池合作,還是後來大方出借人脈幫她疏通傳媒關系,她都欠了山克曼先生好大人情,幾經考慮,湘竹最終簽下了片約,一為報答,二為《小桃》本身。這部電影講述了失聰少女小桃克服重重艱難成為一代舞後的經歷,題材不算吸睛,然而小桃沒有語言能力,全靠眼神動作表達內心情感,對演技要求極為苛刻,劇本也跳出了殘障勵志的窠臼,着重刻畫經歷坎坷的女孩內心的變化,這樣一部電影,演壞了就是個沉悶無聊的爛片,演好了則必能引起觀衆關于青春和成長陣痛的共鳴,對湘竹而言,這着實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和挑戰。
此時的湘竹早已沒了玩命工作求上位的心态,兩年的事業空白是損耗也是清零,她正好有機會一改過去同時準備三四部戲的急功近利,放慢了步調認真研讀劇本,揣摩角色,閑暇時還順手完成了一件讓莫子寧頗意外的交易——她竟然以近千萬的價格将雲海別墅又買了回來,光首付就幾乎耗盡她手邊所有積蓄,這還多虧別墅女主人是喬歌擁趸——不,現在應該叫鴿子了,經過去年一場超女大戰,各路明星的粉絲群都有了番號——為讨太座歡心,別墅男主人慷慨讓利一成,湘竹才勉強經受住了幾年來房價飙升的考驗。
意向初定,湘竹捧着厚厚一沓文件回家獻寶,“我沒錢又沒固定工作,月供這事兒就交給你啦,産權咱倆共有,這下咱誰也跑不了了。”
莫子寧只好乖乖在購房合同和貸款協議上簽下大名。當年的買家,如今的賣家很中意原有裝修,基本未作改動,湘竹請人打掃清理了一下就歡天喜地地搬了進去,送走祝賀喬遷的朋友,她很誇張地反鎖了門,很嚣張地叉腰對着莫子寧,“這一次我絕不讓歷史重演!”
某人很閑适地靠在沙發上,長腿左右一搭,“我說要走了嗎?”
湘竹傻眼,“這會兒你不怕人說閑話啦,什麽這裏私密性再好一舉一動也要注意……”
“借口都聽不出來?”
“……”太賴皮了……
“傻瓜,我防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那你今天……不防自己了?……”
莫子寧一把将她撈過去,“現在還需要嗎?”
湘竹笑着在他懷裏掙紮,“要啊,誰知道你會不會霸王硬上弓……”
“找打啊你……”他佯怒地在她臀上拍了幾下,湘竹反手掐回去,兩人在沙發上滾做一團。
這幾巴掌還真沒冤枉她,要不是有大姨媽護身,她也真不敢這麽惡劣地非要他留下來。嘉裏中心那一回之後莫子寧就很注意,兩人親熱程度稍一過火他便主動叫停,幾次下來湘竹自己都心虛,可要她主動又沒那個自信,萬一再度臨陣脫逃,一把年紀的子寧叔會不會內傷不愈?他這麽小心着不越雷池一步,也難說不是一種自我保護。
“狐貍,再給我一點時間,不會讓你等太久。”她伏在他肩上輕聲細語,頰邊泛着淺淺紅暈。莫子寧回頭,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臉,“傻丫頭,你知不知道有些誘惑比身體的欲望可怕得多,對我來說,最難的關口已經過去了,”他伸手把她抱下來,“我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最難的關口——是第一次搬進雲海那天嗎?”
“不是。”
“有話說一半什麽的最讨厭了……”
“是那時候。”他兩手托住她的臉轉到扶梯的方向,照片牆正中仍是《思凡》結尾小狐仙的特寫。湘竹驚訝地回頭,“那麽早?”
“我掩飾得很好吧。”
“……”
“《思凡》是我入行十幾年,第一次害怕落幕的演出,它很成功,觀衆反響很熱烈,可謝幕的時候我居然很難過,舍不得離開這個故事,舍不得你在臺上給我的每一個眼神,每一顆眼淚,我想你要永遠是我的小狐仙該多好。”莫子寧望着牆上照片,唇邊泛起一抹幽遠的微笑,“慶功宴之後你跟着戴躍他們回宿舍,我一個人開車回杏花源,走神走得差點開進海裏去,我不停提醒自己,臺下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那個女娃娃才是小竹,臺上的你只是在演戲,所有感情都是劇中人給劇中人,不是小竹給子寧叔的,莫子寧,你跳了這麽多年現代舞,為什麽會陷在一出小小的獨幕劇裏出不來。”
湘竹凝眸望着他,悄聲問道,“你就沒想過,你深陷的原因是我也掉在裏面了?”
莫子寧搖頭,“我只顧着自我剖析,拼命尋找解決的辦法,甚至想過不惜浪費你在廈大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