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10)
的生活。
他說過,小竹,你不能什麽都要。
幸好他們還沒有離開太遠太久,還沒讓這份感情變成夜深人靜時錐心斷腸的遺憾,在命運捉弄人般開出的眼花缭亂的選擇題中,他們終于還是選擇了對方。
“怎麽了丫頭,還哭呢。”他輕按她不停落淚的眼角,“你呀,這一下午就哭個沒停。”
“都怪你……誰要你把我照片放這裏……”事到如今,也只能都推到照片上去。莫子寧失笑,“你說的對,待會兒我就把它扔了。”
她回來了,思念的頑疾不藥而愈。
可是過河拆橋什麽的不大好吧,而且照片夜夜伴他入眠啊,她也要照此辦理嗎,湘竹不知為何想到這些有的沒的,忍不住也笑了,淚濕的臉頰閃過嫣然緋紅,莫子寧眼眸一黯,驀地擁緊她,悄無聲息便吻了上來。
這一吻再不是你追我趕,再沒有傷心痛悔,耳厮鬓磨中盡是百般愛撫千般溫柔,他吻得太深,湘竹退無可退,下意識在他膝上挪了挪,卻不知動了他哪根神經,一下子被他按倒,後背拍上床板的剎那,他居然還眼疾手快地掃開了她身下的相框。
就像不小心按下了背景開關,剛才還淚雨紛飛情感激蕩的房間,忽然就換了氣氛。
他俯身,眼中的琥珀顏色越來越濃,湘竹一遍遍命令自己淡定,急促起伏的胸口卻出賣了她外強中幹的本質。
“子寧叔……”她輕聲念他,尾音顫栗惶恐。
他笑了,低頭吻在她緊張搏動的頸動脈,手沿着腰側曲線一路上移,經過肋下的時候還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精巧柔嫩的下沿。
湘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的手卻沒有停,最後握住的是她微微顫抖的肩,“別怕,讓我抱一會兒。”他低聲說,整個人伏在她身上,許久都沒有動作。
“子寧叔?……”她環住他,偏過臉小心地問,“狐貍,睡着了?”
不是吧,人到中年有心無力了不成,這種時候都會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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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睡,不過快了。”他在她懷裏悶聲回答,良久才擡起頭,“快去做飯,我得馬上大吃一頓。”
“……”狐貍,你的思路一定要這麽跳躍麽。
“你好歹有飛機餐,我今天還什麽都沒吃呢,而且,”他笑着又親了下她的眼睛,“我時間不多,頂多再一小時,我就真要睡了……”
不然,今天怎會這樣輕易放過她。
理智全數回籠,湘竹這才想起日間紅珠瘋狂閃爍的模樣,頓時推開他猛坐起來,“你要不要緊?這次……是不是很厲害?……”
“沒事,不會影響別人。”他揉揉她腦袋,“我不知道你要回來,它動了我才發現,不然早點打聽清楚你航班號也不至于幹着急,後來……後來那是急的,我沒做什麽,也不敢做什麽。”
湘竹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我發誓。”
湘竹跳下床,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回頭,“你在芝加哥那兩天又是怎麽回事?”
“……你知道?”莫子寧先是一愣,接着便笑得別有深意。
湘竹自知失言,“你,你別管,回答我問題!”
“好吧,你不是都猜到了,我情緒波動太厲害,驚動了這位,”他指指自己襯衣領口,“它罰我呢。”
相識十幾年,他還不曾因為這種情況陷入昏睡,她對他打擊之大,完全超過她的想象。
“好了,別想了,”見湘竹怔然不語,莫子寧站起來向她走去,“現在知道了,不要随便惹我,狐貍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湘竹心酸地笑了,偎進他懷裏,隔着衣服向珠子讨饒,“珠大人,不要罰狐貍,小竹知道錯了。”
進廚房做飯的時候湘竹才意識到,讓她下廚不是莫子寧犯懶,實在是他有很多事情要提前處理,最過意不去的就是謝婷和林靜定于十月六號的婚禮,莫子寧斟酌再三還是沒通知他們,他們若聽說他病得不能出席,一定會趕來探視,而他并不希望湘竹回來的消息那麽早就散布出去。
何況沒準到六號他已經醒了。
放下筷子,他只來得及漱個口,就一頭栽到床上昏了過去。
這樣的沉睡就是五雷轟頂都叫不醒,湘竹也無需顧忌,開了音樂紮上圍裙開始擦桌洗碗,拖地抹窗,杏花源常年只有一個單身男主人,零碎東西不多,屋子也很幹淨,剛過晚飯時分她就把這一百多平米徹底打掃了一遍。泡上功夫茶,盛上幾件茶點,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豆蔻還真沒說錯,這一晚上從中央臺到地方衛視,她代言的廣告多次出現,有個衛視在放《公主流浪記》,電影頻道甚至預告了某天下午有她的影人1+1。
看到午夜她還了無睡意,兩天的飛行不但沒倒過時差,反而把生物鐘徹底弄亂了。正是“龍王”登陸的時分,外面狂風呼嘯,大雨傾盆,街上不見一個行人一輛車,只有被撕開的卷簾門和被吹斷的樹杈在風雨裏橫七豎八。
這是十年來福建沿海遭受的最嚴重臺風,在湘竹回家這天給她趕上了。
湘竹逐個檢查好門窗,關了燈,走進莫子寧的卧室。他的體溫已經開始升高,她沒開燈也知道此刻他的臉色一定紅白交錯十分吓人。
她脫了連衣裙,換上小熊睡衣,爬到床裏側,在他身邊躺下。
“子寧叔,晚安。”
很神奇地,和他枕着同一只枕頭,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星星的你》即視感越來越重了,我勒個去。
就算叔是正直善良的好男人,那也是大叔,搞定一只小蘿莉神馬的還不是手到擒來(叔獨白:之前那麽困難是因為我不想出手,一旦出手就知道有沒有……)。hiahia,小竹你是鬥不過叔的,稀裏糊塗就繳械了吧。
珍愛生命,遠離大叔!
☆、記憶短長
這是第一個在他身邊醒來的早晨,雖然他們什麽也沒做,可睜開眼睛一下看到近在咫尺的睡容,湘竹還是有些不争氣地臉紅了。
熟悉的眉毛,熟悉的長睫,熟悉的鼻尖和嘴角,這是莫子寧,她的親叔父,也是屬于她的男人,他愛她,從父女親情到男女之愛,多麽不可思議,她真的很想知道這神奇的變化從何時開始,他眼裏的自己和母親,和六姨,又有多少不同。
狐貍,等你醒了,我要好好問問你。
剛打開他手機湘竹就吓了一跳,裏面有四五個關機來電提示和十幾條短信,大部分是各家媒體對喬歌回國消息的追問,她本能地拉實窗簾,掀起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臺風餘威仍在,暴風雨中不見記者蹲守,她松了口氣,上網一看,果然娛樂版醒目位置赫然又出現了她的名字。
喬歌素顏回廈巧遇臺風,玉女變身義工低調助人
記者拍下了不少她在隔離區忙碌的身影,這些本該出現在社會版的照片成了娛樂版頭條,大部分評論對此持贊許态度,也有人或尖酸或不屑地說不過是玉女複出前的炒作。網友如何褒貶湘竹不大放在心上,只是如此一番報道親朋好友都知道她回來了,再不打招呼就說不過去了。
豆蔻不久前才在奧蘭多見過她,對她的突然回國有心理準備,高興卻不吃驚,只一個勁兒說,“過兩天我回去參加婚禮,咱倆再聯床夜話抵足而眠啊!”
不愧是學中文的,一起睡覺都說得這麽文雅。
在香港的姜離純和範峥聽說她在廈門,立刻說要提前北上,謝婷夫婦更是迫不及待想見她,湘竹趕緊說自己正在躲媒體不方便會客,還是等婚禮再見的好。章皓月不奇怪她回國,倒是被高崎機場的空難吓了一跳,直埋怨湘竹沒第一時間報平安,末了還沒頭沒腦地撂下一句,“芷蘭今年畢業,七月份就去了北京,有功夫跟她聚聚,你們也好久沒見了。”
張瑤倩則在電話裏跟她開玩笑,“我和寸心賭你叔叔不會賣雲池,輸了要給她雙份紅包,你可千萬要勸住他別賣啊!”
杜岩在她兩年來第一次登錄的MSN上雀躍,“小喬小喬,快出來跟我拍戲,哥哥這兩年都跟豬頭演對手戲,急需美女養眼!”
真是,和杜大帥哥配戲的女藝人哪個不是貌美如花,杜岩是gay的風聲越傳越盛,經紀人想給他設計點緋聞杜絕謠傳,杜帥說,沒有小喬那水準別跟我談緋聞,哥寧可做gay。
連王存己,李拓等一幹影視導演都紛紛發來合作邀請,湘竹不敢表态,只盼着莫子寧趕快醒來和他商量怎麽答複。
她足不出戶,生活卻一下變得五色斑斓,好似剛從山野鄉下回到人群中間。
莫子寧終于趕在10月6日清晨蘇醒了,雖然還有些虛弱,仍是梳洗打扮一番,和湘竹一起出席謝婷與林靜的婚禮。新郎新娘都是二婚,只請了幾桌至親好友,場面不算盛大,喬歌的出現卻讓這場婚宴成為城中媒體關注的焦點。橘色絲質提花短上衣,象牙白硬紗長裙,除了一枚黃水晶發夾,全身上下再沒一件飾物,清新得好像臺風後努力開放的第一朵緬栀子。在大都市休養生息了兩個月的豆蔻則是一襲亮紫緊身膝上裙,一串銅質多層項鏈,搶眼熱辣,站在喬歌身邊仍舊氣場強大。兩個女孩沒當成伴娘,倒是上臺獻唱了一曲以表祝賀,曲目老套得很,是這對姐妹花唱了十幾年的保留節目。
多麽熟悉的聲音
陪我多少年風和雨
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養育我
給我溫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護我
我的命運将會是什麽
一曲唱畢,湘竹回到席上,謝婷一見她便打趣,“這歌是唱給我們的呀還是唱給阿寧的?”
湘竹嬌嗔,“當然是唱給謝老師和林叔叔的了,我就這歌唱得好嘛。”
謝婷又笑,“那你一個勁兒看阿寧幹嘛?”
“我哪是看他,我看林叔叔啊,新郎官多帥,謝老師我都嫉妒你了……”
大美女這麽賣力吹捧,平日一臉嚴肅的林檢察官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桌人都是長輩,紛紛誇贊喬歌人靓歌美沒明星架子,莫團長好福氣年紀輕輕就有這麽大個乖巧女兒,湘竹笑得越發甜膩,合影的時候更是抱着他胳膊各種不撒手,外人看來十足父慈女孝,莫子寧啞巴吃黃連,面子上努力應付衆人恭維,背後猛掐她手心,“給我老實點。”
“我怎麽不老實了,我要不老實能是現在這樣?”湘竹惡作劇似地故意撓了撓他手背,又在他發作前穿花蝴蝶般跑開去找豆蔻了。
喬歌是明星,又有個叔父在旁邊看着,真拜倒裙下求關注的男生畢竟少,豆蔻就不同了,唱完那首《酒幹倘賣無》立刻成為單身男士們的共同目标。對那些別有企圖的搭讪豆蔻一般以“我在北京工作,暫不考慮回來”婉轉打消對方念頭,沒想一位外形俊朗的小夥子聞言不退反進,“太好了!我也在北京工作,我在海澱,你在哪?……”
豆蔻只能呵呵了,“我在朝陽,不過我男朋友在海澱……”
湘竹等男生走了跟她咬耳朵,“這人不錯啊幹嘛這麽草率就拒絕他。”要知道拿別的理由推搪都算留有餘地,說自己有男朋友基本就是“你沒戲了還不快走”。豆蔻白她一眼,“姐現在事業為重,匈奴不滅何以家為!”
湘竹一口水差點嗆着,“你說話正常點行不?還事業為重,對了,寸心和戴躍也是今天結婚,在辰州辦的事,你瞧人家,差距啊……”
豆蔻沒好氣,“我怎麽跟她比,他們倆老鄉兼師兄妹,門當戶對,順順利利,所有人都樂見其成,再不結婚才叫夜長夢多!”
湘竹怪叫,“咦,你跟剛才那海澱哥難道不可能老鄉兼師兄妹兼門當戶對,沒準人也是十中的呢,不是十中也可能是杏林實小,不是實小也可能是杏圍幼兒園,反正廈門就這麽大點地方……”
“你有完沒完啊!”豆蔻用力戳她肩膀,咬牙切齒。
說到底,她還不是放不下羅旋。
“蔻,其實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見豆蔻神情低落,湘竹索性把話說開,“當年羅老師一時糊塗,歸根到底也是為了快點打開局面,給你們倆将來的生活打基礎,他對你是真心的,當初你要他在北京等你一年,可你看看,他等了你多久。”
當年她們還在花季,如今羅旋已三十有餘,豆蔻為他付出了少女最純潔美好的初戀,他又何嘗不給了豆蔻一個男人最風華正茂的六年。
“廢話我知道你是阿尋。你當一下羅老師會死啊。羅老師,我是高一一班的許豆蔻,我有句話要跟你說……”
“羅老師我知道你一定會說我還小,等我長大再說,你放心,我可以等,可在我十八歲之前,你能不能和我一起等,等我到了十八歲,我把那句話再說一遍的時候你再回答No,我會死心。你千萬不要,不要現在就說No……”
那條清風拂面的夏夜山路,那些叮當晃蕩的空酒瓶們,那些沒有勇氣出口的暗戀,那首唱了許多許多年的歌謠……
是你撫養我長大
陪我說第一句話
是你給我一個家
讓我與你共同擁有它
酒幹倘賣無
酒幹倘賣無
酒幹倘賣無
酒幹倘賣無
那一幕是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她們記憶裏,年深月久從未消褪過一絲一毫的顏色。湘竹抓着豆蔻的手,一再地使力,“蔻,我不瞞你,為當年的事,子寧叔不計代價把Julius,高文迪和一幹涉案人全送去坐了班房,可就是這樣他都沒說過羅旋一句沒動過他一根毫毛,因為他知道我不怪羅旋,更知道我不願最好的朋友失去她十五歲一直愛到現在的男人;這幾天羅旋知道我回國,千方百計聯系我,要跟我道歉,蔻,他是跟我道歉,可他更是想挽回你。我們都別計較了好不好,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不會回來了。”
豆蔻望着她,語聲輕顫,“小竹,你心太軟了,你這樣會吃虧的。”
湘竹笑着搖搖頭,“我已經吃過虧了,現在的我遠沒你想的那麽善良。我很自私,真的,蔻,你也要自私一點,別去管別人,自己幸福是最重要的。”
豆蔻沒再說話,若有所思。
“我告訴他豆蔻回家過長假了,後天回北京。”湘竹把自己的手機塞到她手裏,“他短信問我知不知道你的航班號,你自己回答他吧。”
許小妞的問題有了曙光,湘竹的心情卻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你和她後半場躲在角落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回到家,莫子寧一邊開門一邊随意地問,“不是今晚要跟她聯床夜話麽,怎麽不去了?”
湘竹進了門換了鞋,站在玄關看他,“子寧叔……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
“嗯?”
“……我想去趟北京……”
莫子寧正在解領帶的手一滞,眼中閃過一星異樣的光。
“豆蔻後天的飛機……我想跟她一起走……”
整個婚宴,所有人都在她面前刻意回避了仍在刑期不能趕回參加婚禮的鐘尋,可不提,不代表那個名字在她心裏沒有位置。
和豆蔻同行,不再單獨相見,是她對莫子寧的誠意和尊重,她和鐘尋在他眼皮底下談了那麽多年戀愛,鐘尋是他們之間沒有辦法回避的存在。
“不用麻煩豆蔻,我和你一起去,後天有點趕,下星期行嗎?”
湘竹下意識地擺手,“不,不用……”
鐘尋知道她離開的原因,如今她又和莫子寧一同出現,那執拗的孩子若不小心鬧起來,他們該如何收場?
可這飛快的拒絕,怎麽看又都有點不合時宜。
“子寧叔,我……我沒別的意思……”湘竹有點無措,越想辯白,過往那些當着他面和鐘尋親密相處的場景就越是歷歷在目,縱使問心無愧,依然難當他看過來的目光,湘竹整個人窘得都要貼到牆上去了。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他過去揉揉她腦袋,“我不介意,只是有些事得告訴你。”
湘竹驚擡頭。
“這兩年,沒人和你提過他的近況吧。”
“嗯。”鐘尋沒回過廈門,北京熟人不多,豆蔻因為豔.照事件根本不敢也不願見鐘尋,莫子寧反倒是湘竹身邊最清楚鐘尋情況的人。
“關押和庭審期間,鐘尋一直很激動,判決下來以後他不能回紐約讀書,必須留在北京,他很消沉,我想盡辦法也勸不了他。”
當然勸不了,他是他今生最大的恩人和敵人。
“可我後來有在網上看過他的照片和視頻……我以為……他已經走出來了……”
“沒有,他整個人接近崩潰,不聽任何人勸,絕食,試圖輕生。事實上他去找Julius時就已經沒有求生意志了。”
“後來呢……”湘竹按着砰砰作響的胸口膽戰心驚地問。這是她回家後莫子寧第一次談起鐘尋,看着他凝重的臉色,她不敢想象那些陽光笑容,那些雲淡風輕後面還有怎樣的隐情。
“後來他把所有關于你的事情都忘記了。”
鐘尋把所有關于她的事情都忘記了。
聽起來怎麽像電影一樣。
“他知道你,也知道你們青梅竹馬,談過戀愛,甚至知道香格裏拉酒店,照片和Julius,但那都是別人對他的客觀陳述,他對你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你在他眼裏,就是一個電視裏的形象,報紙上的名字,你可以見他,像所有和平分手的男女朋友那樣,你确定,有這個必要嗎。”
原來是這樣,他沒有脫胎換骨,再世為人,她看到的所有河清海晏都隐藏了一段生靈塗炭的過往。鐘尋還是那個鐘尋,愛她入心,愛她入髓,治不好了,只能把整個青春和愛情一起埋葬,她是如此盤根錯節地長在他二十歲之前的記憶裏,一一消除,和淩遲何異。
湘竹木木地站在莫子寧面前,半晌才回過神來,“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那他跳舞有沒有影響……”
“想不起來了,跳舞無妨,你也看到了,他是夏樂北京最受歡迎的老師。”
“以後……會恢複嗎?”
“不會,不可能。”
絕無可能。
電光石火,一念通透,湘竹猛然盯住他,“子寧叔……是你……是你做的……”她尖叫起來,“你怎麽能……把他的記憶都拿走?!……你有什麽權利這樣……”
莫子寧一把抓起她手腕,“我不這樣,就沒你看到的那些照片視頻!”
“可是這不公平!”
“那你說怎麽算公平?!”
她不知道,她回答不了。也許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是唯一出路,可那些記憶,那些貫穿整個成長過程的故事和心情一朝抽離,漫長的青春又将在何處安放?
湘竹別過臉,沙沙雨夜,玄關處一點微光裏,兩個人難堪地沉默着。
然而有個問題她不能不問,話到嘴邊,數度輾轉才出口,“……那他……後來怎麽樣了……”
“他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這麽多年何曾有過例外?湘竹追着他沉沉的目光,“子寧叔,不要瞞我,阿尋怎麽了。”
“我說了,他現在很好,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你有太多事都瞞着我。”
他苦笑,“果然是我自作自受。”
“子寧叔!”湘竹一心擔憂鐘尋,顧不上安撫甚至沒有太留意他的情緒,“別賣關子了行嗎,不管阿尋付出了什麽代價,我不會怪你的……”
微光下,男人剛勁硬朗的容顏半明半昧,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生生閉上嘴。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們都不能裝沒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聞到完結的節奏了嗎~
作者告訴你們,狗血的情節才剛剛開始!
☆、命運游戲
“對不起子寧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湘竹急了,緊緊攥着莫子寧的衣袖,“我知道你是為阿尋好,我沒怪你,不是,我怎麽會怪你……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事情……”
“小竹,你相信我,阿尋很好。”莫子寧深吸口氣,雙手握着她的肩膀,“我說過,但凡以非常的力量插手別人的生活,誰受益誰就要付出代價,但是,如果這種力量不是拯救而是傷害,受害者就不需要再付出什麽。當然,”他露出一絲詭異的嘲諷的笑,“也不會有任何補償。”
“你是說,失憶對阿尋來說,是一種傷害?……”
“在他們看來,是的。”
“他們?誰?”湘竹疑惑,“游戲規則的制定者?……”
“可以這麽說。”
“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莫子寧再度苦笑,“算是吧。”
每個答案都語焉不詳,含糊不清,湘竹不曾見過他這樣無奈悲憫的笑容,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會為這樣荒唐的問題對峙,像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陌生人。
“所以你們是一群擁有超自然力量的家夥,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用慈悲又鄙夷的目光看我們這些螞蟻一樣的普通人?只要你們樂意,這個世界你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趙謙拿走的錄音帶,謝老師家掉落的電梯,阿尋丢掉的記憶,還有,還有六姨的生命……其實對你們來說根本都像玩具一樣可以随便玩弄,可就是這點東西,你們也不肯吃一點虧,我們賺了得退回去,我們賠了只能自認倒黴,是不是?!”
“小竹,別老你們我們的……”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
莫子寧閉上眼複又睜開,“是。”
湘竹在這一聲“是”中痛苦得聲音都變了,“你說過你只是個普通人,我以為,子寧叔,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得到了一對神秘珠子的普通人,就像《家有仙妻》裏的何麗麗……原來不是……你到底是誰?你是什麽人?你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不是什麽人,我就是莫子寧。”
“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我沒騙你!小竹,我是隐瞞了很多事情,我承認對你不夠坦白,可我沒騙你,這麽多年我和所有人一樣讀書考試,掙錢工作,高興就笑,難受就哭,我和所有人一樣向這個社會妥協,忍受現實大大小小的不公,除了這副身體我一無所有!我動用力量的時候不多,就那麽幾次,你全都知道,除此以外,我和別人沒有不同,所有挫折,困難,一籌莫展,你看到的沒看到的,統統都是真的,若然出嫁我的失落是真的,若微去世我的自責也是真的,在雲海對着摔碎的照片我舍不得走想留下來的沖動也是真的!你站在我面前親口說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愛你的時候我一遍又一遍問自己為什麽偏偏托生在這個身體裏,為什麽你是莫子亭的女兒我是莫子亭的弟弟,你問我到底是什麽人,我只能說我是莫子寧,我也希望我不是,可我是!我他媽的只能是該死的莫子寧!”
他一拳打在湘竹身邊的牆上,板壁震動,貼牆的鞋櫃嗡嗡作響。
湘竹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奧蘭多酒店裏那個慘白凄厲的他,原來還是太隐忍,真正的苦痛都在心裏,無以表達。
雨聲漸歇,更深人靜,他們相對而立,本是臺風過後清爽怡人的空氣,為何呼吸起來那麽尖銳,寒涼。
“若微去世以後,我就決定再不動用你所謂的超自然力量,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為此受傷。可是鐘尋不一樣,他們對規則的理解很刻板,也可能他們根本懶得研究人類這麽複雜的感情。總之我利用了規則,也很清楚一旦這麽做,很多事就瞞不了你,可我想你能理解,就算不能……”莫子寧深深地望着她,“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在你有生之年,我絕不再用,小竹,不要把我當怪物,我只是想救鐘尋。”
救鐘尋,歸根到底還不是怕她傷心。
她早就知道他和自己不一樣,和所有人不一樣,他能感應到許多東西,能從死神手裏一次次搶人,甚至說拿走就拿走別人某一部分的記憶。他的力量可能遠不止此,也許神秘遼遠她根本無法想象。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照樣每天上班下班努力填滿上百號人的飯碗,不照樣三餐五谷七情六欲任歲月染霜,不照樣是她的叔叔,為着沖不破看不開的情感漩渦糾結為難得白發三千丈。
後羿那般英雄也留不住嫦娥,炎帝那般神明也救不了自己的小女兒。他又能如何呢。
愛他,就只能把他的與衆不同,他籠中困獸般的力量,他所有迷霧重重的背景和過往,全盤接受下來。
湘竹慢慢握住他頂在牆上的右手,慢慢放在自己手心,展開,攤平,指關節都腫了,還有些擦破了皮的血痕,她小心撫摸,低聲斥責,“都知道自己不是超人了,還自虐。”
話音甫落,他便反手握住了她。
和所有女孩兒一樣,湘竹希望自己的男人有雙熱乎乎的大手,可他的手總那麽涼。
她抽出手,伸出雙臂整個兒環住他,他的胸膛很暖,隔着衣服都能感到源源不斷的熱度,小說裏妖獸總是冷血的,鬼魂是沒有溫度的,可自己懷裏的這個身體溫暖結實,散發着她自小熟悉的氣息,她擡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子寧叔,就算你是怪物,也是小竹一個人的,誰都不許搶的怪物,還有,不要恨自己,我都不恨我是你侄女。”
他抱緊了她,雙唇用力壓在她額間,沒有欲.念,無關情.色,一枚凝固的眉心吻包藏着感動,感激,感恩,以及深深的寬慰與釋然。
“那些事情,你想知道的話,以後我慢慢告訴你,你別覺得我在編故事就行。”他頂着她的額頭,輕輕拂開她耳畔的發絲。湘竹轉了轉眼珠,“那你告訴我,‘他們’到底是不是人?”
“不是普通人,不過,也不是外星人。”
“呃,那是什麽……鬼?不是?妖?不是?啊那就是神仙啦……”湘竹笑起來,“我家子寧叔還跟神仙有交情啊,你是哪一級神仙?”
“我不是神仙。我算他們招安的。”
“那你除了這張臉,還有沒有別的樣子?”
“你想象力很豐富啊……”莫子寧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湘竹捂着鼻子悶聲叫,“你自己說的啊,你在瑪歌踩過葡萄,瑪歌又不讓男人踩葡萄……”
“呵,差點忘了這筆賬,不是說了不許在美國談戀愛,你跟那個Roger去歐洲幹什麽?”
“你都說了是歐洲,又不是美國,沒違反最高指示啊……”
“狡辯,還不速速招來。”
“明明是你轉移話題,我還沒問完呢,你還有沒有別的樣子?怎麽溜到葡萄池裏去的?”
“……”
“說啊……”
“真想看?”
湘竹使勁盯着他,想從那雙彎彎笑眼裏看出真假,可惜畢竟少吃十六年飯,四只眼睛瞪了半天,還是她先敗下陣來,“算了,先留着,以後再看。”
“怕被吓着?”
“不是——”湘竹拖長了聲音,“現在這張臉我還沒看夠,過幾年我再換換口味好了……”
長假後第一個工作日,湘竹還是訂了兩張北京往返的機票。
又是十月京城,兩年不見,因為三年後的奧運,這座城市發生了許多湘竹意想不到的變化,經濟,文化,市政建設,市民素質……拜舉國體育之風所賜,夏樂這樣的舞蹈學校也得到了飛速發展的契機,設在東三環佳程廣場的夏樂北京分校擁有超過二十位專業舞蹈教師,十四個舞蹈班,二百多名在編學員,夏樂已是當之無愧的國內現代舞第一教學機構。
執教兩年的鐘尋無疑是夏樂人氣最旺的老師,夏樂官網論壇裏他永遠排名關注榜第一——玉女喬歌的前男友,Julliard舞蹈系高材生,喬歌豔照事件後沖冠一怒為紅顏,至今還在服刑,舞技一流業務精湛,教學認真為人親切……最重要的是,他特別的帥。
确切說是女孩子都自嘆不如的精致漂亮,這樣一個內外兼修的年輕教師怎麽不讓姑娘們前仆後繼,集體投降。
湘竹站在舞蹈室外隔着玻璃靜靜看着他,鐘老師行走于十七八個學員中間,逐個糾正姿勢,學員有男有女,個個流露着崇拜敬服,被他手把手指導的女生更是秋波流轉,眉目含情,鐘尋顯然早已習慣,目光不躲不閃,溫和坦然,這樣的場面她剛進雲池就見過,都是心懷绮念的女學生,都是心無旁骛的男教師,大鏡子折射了一地的金色夕陽,忽忽時光已過十數年。
她的小阿尋啊,已經是這樣一個好青年。
下課了,學生們還圍着鐘老師問問題,湘竹拉上莫子寧離開,不想剛走到電梯口,身後就傳來熟悉聲音。
“莫老師!”
鐘尋小跑過來,先和莫子寧問好,然後才轉向湘竹,略有些遲疑,“小竹?”
湘竹緩緩摘下墨鏡和貝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