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8)
的人,她那麽做,怎麽可以不付一點代價。”
逆光的他在窗前投下長長陰影,影子沒有重量,卻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楊氏的兩成股份,你不要也就罷了,可那是夏樂啊……十五年心血才有今天的樣子,你一聲不吭說賣就賣了……”
“轉讓而已,不是關門。夏樂已經是公司運作的私立學校,不在我手裏一樣可以發展得很好。”莫子寧轉過身,看着她笑起來,“幸好招老爺子對韶音沒興趣,不然整個雲池就歸了他了。”
湘竹難受得都快哭了,“他要你就給啊……”
“傻丫頭。”他走到床邊,輕撫她的頭發,“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比雲池重要。”
“可是……我都已經這樣了……你這是兩敗俱傷,你虧不虧……”她忽然又想起件事,猛地擡頭,“子寧叔,你告訴我,你都做了什麽?夏樂估值不會超過六千萬,案值都沒過億,長天舉手之勞的事,喬遠恒為什麽不救?”
莫子寧沉默片刻,将她一顆小腦袋貼到自己肚子上,“別問了,你知道一切都塵埃落定就行。”
“不行!”她掙紮出來,倔強地盯着他,“你說過夏樂要留給我,雲池要留給我,結果你不跟我商量一聲就賣了,現在連我的知情權都剝奪?!”
莫子寧又揉了半天她的頭發,終于半蹲下來和她平視,“好,我告訴你,高文迪來歷不光彩,一直想在長天做點成績站穩腳跟,星河放出一個項目,條件誘人,高文迪就上鈎了,合作條款的确有漏洞,但她想不到我們是要跟她同歸于盡。我和招老爺子一起做的局,星河虧了四千萬,夏樂是我對他的補償。他看上夏樂已經很久,只是知道我不可能賣所以一直沒提,這次是我主動找的他。至于喬遠恒為什麽不幫忙……”他的聲音變得更低更涼,“高文迪對你做了什麽,我就對她做了什麽。”
湘竹倒吸一口冷氣,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你,你是說,你拍了她……”
“是,我把照片直接寄給喬遠恒的母親,只要長天敢出手,我讓喬家陪她一起名譽掃地。”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手段原來如此簡單,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只是他比高文迪更狠,高文迪只是利用了潘若然母女的軟肋,莫子寧卻舍得半生心血給她陪葬,高文迪有Julius這個替罪羊,莫子寧的籌碼只有他自己,高文迪為的是一輩子榮華富貴,他別無所圖,唯一目的是替他的小竹複仇。
這不是世人熟知的,清高孤傲中正儒雅的莫子寧。
趙謙侵犯鐘尋,岳涵杉謀害謝婷,甚至招沁欺負她喬湘竹的時候,他眼裏都閃過這樣的冷酷與戾氣,只是那些寒意轉瞬即逝,不可捉摸。唯有這一次,高文迪将他的寶貝傷得太深,他再也無法掩飾切齒的憤怒和仇恨,他不像鐘尋提着刀子找上門去,莫子寧精心策劃,隐忍以待,一刀見血,一招致命。
可是這一刀同樣也刺在她心頭。
她離開是想還他一份平和寧靜的生活,反而來不及阻止他為她賠上十五年的拼搏奮鬥,為她從單純美好的藝術家變成心狠手辣的商人。離開是錯,留下是錯,無論怎樣她都錯了,更可怕的是她無力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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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寧叔,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她伸出手輕撫他消瘦臉頰,心疼得無以複加,“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沒有受傷,你這樣,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他壓住她的手,笑意從她手心裏慢慢漾出,融化那令人窒息的陰郁,薄唇微動,似乎有話未盡,湘竹望着他,他卻又抿住了嘴巴。
“你……有話就說嘛。”她眨了眨水霧迷蒙的眼睛,軟語嬌嗔,一如過去每一次傷心難過撒嬌的時光,莫子寧不得不站起來,頗有點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味,“誰給你剪的劉海,太醜了。”
“……”這話題太跳躍了好嗎。
“出租車十點過來,還有點時間,給你剪剪劉海吧。”他自說自話地拿出梳子,翻出剪刀,又從浴室裏拎出一條沒用過的大浴巾罩到她身上,“起來,到窗戶那邊去。”
上一次讓他擺弄劉海還是四年前,那時她還是個看上去傻裏傻氣的女中學生,時光穿梭,紮破了多少青春的泡沫。
“幹嘛擠眉弄眼的?”
“你……你手藝沒荒廢吧?”她把自己包成個蠶繭,從裏面捏着浴巾兩只角,戰戰兢兢地,“哎,哎,你慢點兒,我怕你戳着我啊。”
莫子寧笑,真拿梳子戳了戳,“頭擡高點,看着我。”
她乖乖揚起下巴,額頭上不時傳來微涼觸感,有時是梳子,有時是手指,他不說話,房間漸漸安靜,只剩剪刀細碎的咔嚓咔嚓。她看着他,看着他專注的眼睛,他的眼睛清邃漂亮一如既往,眸光掃過,如情人間不經意的撫觸,石落心湖,漣漪一圈一圈,潮湧岸邊。
那樣淺的琥珀顏色啊,為何湧動着那樣深那樣遼遠的溫柔與眷戀。
她閉上眼又睜開,羽睫異動,吸引了他的目光。
“怎麽了?進眼睛了?”
她嘴角彎彎,不說有,也不說沒有,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她不知如何回答。
他便放下剪刀和梳子,低頭細細端詳她,奧蘭多的早晨天藍如洗,十五樓的窗前陽光如瀑,他離得這麽近,呼吸裏都是秋天果樹的芬芳,他的指尖停在她眼角,他的顫抖不是她錯覺,他的流連讓她忘了時間。
她忽然伸手環到他頸後,一雙紅唇搶在理智之前貼上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從第六章(太tmd久遠了)第一次寫寧給竹剪劉海的時候,作者就想好了今天這個橋段……回頭看整整七十章三十萬字啊,這包袱背得……
作者很喜歡寧和竹不說話安靜相處的場面,而剪劉海是距離最近,眼睛最專注,最容易擦出火花的有沒有……
留言!作者需要鼓勵!
☆、一無所知
時光仿佛在那一瞬間停止了流淌。
他的唇微涼僵硬,她閉上眼睛,感受不到任何回應,惶恐無措中雙手被他按住,一點一點從他頸後拽下來。
裹着她的浴巾,狂亂跳動的心,還有血液裏所有的溫度,都随着那雙手一寸一寸地落了下去。
她微微退開,如纏着樹的藤蔓就要生生剝離,忽然一股力道扣住她,讓她整個人撲向他胸口,湘竹本能地扶住他的腰,果香倏忽退去,呼吸間全是他的氣息,還有顫栗,還有熱度,他蠻橫地壓着她的唇,舌尖頂開貝齒,含吮繼之以舔舐,那麽卑微,那麽熱切,所有激烈和絕望都延續着當年,仿佛中間這兩千個日日夜夜全是幻影,從未存在。
她掙紮着別過臉,緊緊揪着他腰後的衣服,淚盈于睫。
“你是不是,又認錯人了……”
他扳回她的臉,一顆一顆吻掉淚珠,沿着水痕一路向下,直到重新覆上她的唇,“小竹,小竹……”他嘆息,将她的名字一并卷入,放在舌尖厮磨缱绻。她抱緊了他,試着忐忑而勇敢地回應,他卻輕緩下來,如風過後的海面将她溫柔圍裹。停滞的時間重新開始在周遭流淌,甜美而又緩慢,一切就這樣發生了,不能挽留,她傾其所有,得償所願。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士如約抵達酒店。
莫子寧和司機通完電話,湘竹已把浴巾和梳子收拾完畢。他走過去拉她入懷,在她耳畔低語,“小竹,跟我回去。”
“這是命令嗎?”
他一怔,“不,這是請求。”
“那麽,我不答應。”
熱吻後鮮亮的面容慢慢蒼白,“丫頭,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不回去。”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跟,你,走。”
兩天來,她難道不曾一次又一次地告訴過他,她不會走。
他望着她,所有的期待如風中殘燭一盞盞熄滅,原來她要的只是一個吻,只是一個承認。她要的不是他的全部,不是和他的将來。
“小竹——”
她搖搖頭,艱難而堅定地迎着他的盯視。他還想說什麽,被她溫柔的擁抱打斷。
“別說了,我都知道。”她低頭,淚水終于還是落在他心口,“什麽都別說了,你該走了,子寧叔,就這樣吧,這樣就好。”
六年前,當我知道我們是親叔侄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回答我的,現在你知道了,這句話何其無奈,何其殘酷,這句話壓在我心上六年,到今天才堪堪卸下,我終于看到你藏在平靜面具後和我一樣經受着風刀霜劍的心,所有的煎熬痛苦終于釋懷,我解脫了,你也應該和我一樣。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用那樣悲傷的目光望着我時,我還有一絲殘留的猶豫,一點放下一切和你回家的沖動。
我們都清楚這感情多麽驚世駭俗,沒有人會理解,沒有人會祝福,除了Bonny那個大傻妞。你也知道幾張照片就可以毀掉一個人,我已經這樣了,我不要你跟我一起身敗名裂,萬劫不複。
“小竹,別再說你都知道,你知道什麽!其實你什麽都不知道!”他攥着她肩膀低吼,手指深深壓進她肉裏,壓得她鑽心地疼——只是這種疼也許還敵不過他承受的萬一。
“我不需要知道,知道了有什麽好處?六姨是怎麽死的?!我不想和她一樣,我不想到最後自己把自己逼瘋!”
莫子寧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在她提到潘若微時終于全部消失,琥珀眼睛閃着困獸般絕望的厲芒。那是他一生最不堪回首的錯誤,她狠狠踩在痛處,正中命門。
“小竹,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原來可以這麽狠。”他一點一點松開手,聲音迅速地潰散下去。
你剛發現麽,我一腳踢開鐘尋的時候你就該明白,我寧可哭到肝腸寸斷也不會心軟回頭,我就是這麽自私的女人,我說為了我不值得,你不信,現在你有教訓了,長痛不如短痛,“子寧叔,我愛你,從我還不知愛為何物的時候就愛你,可我現在知道了,知道了愛是什麽,也知道了你愛我,我的感情圓滿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愛你了,子寧叔,你說過我喜歡怎麽樣都好,我覺得現在這樣最好,你一直疼我,你會原諒我,對不對?”
他站在她面前,沉默如一具灰白的化石。
剛才的纏綿深吻宛若一場幻夢,夢醒了,時間的流淌突然加快,快得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快得那些旖旎風光來不及退場就被風化,收幹成一地猙獰扭曲的溝壑。
快得司機再度催促了,他們還面對面站着,不知如何收拾殘局。
“我還是那句話,你喜歡,怎樣都好。”他在上車前最後回過頭來,“可是,小竹,我絕不原諒,絕不。”
當然不原諒,今天之前,他們都在各自嚴防死守的城堡裏品嘗着禁忌的愛戀,甘苦自知,牽腸挂肚,今天,他的心事赤.裸.裸地坦白出來,卻被她棄若敝屣,橫屍荒野,今天之後,她再不是他的小棉襖,寶貝侄女,掌上明珠,她成了他指縫裏留不住的流沙,堆滿十一年記憶的宮殿,只剩一片她肆虐後的斷壁殘垣。
要怎麽原諒,就算斷壁殘垣枯木焦土,也依然風吹不散水沖不走,一天還在,就一天不能原諒。
然而再怎麽不原諒,他還是登機了,帶着她柔軟芳唇的餘溫,帶着她刀刀淩遲一樣的臨別贈言,帶着經年苦等才到來的彼此坦白,和她剛開始就結束的,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愛。晴空萬裏的奧蘭多忽然陰雲密布,轉眼就雷電交加。
突如其來的大雨氣象臺都措手不及。湘竹隐隐擔憂,打他手機已經關機。
她致電機場問詢臺,對方答複奧蘭多往芝加哥的班機剛剛起飛,目前一切正常。
那是雷雨前最後一架離港的飛機。
當客流開始堆積,機場秩序面臨壓力的時候,雨忽然停了,陽光重現,詭谲神奇。方才的漫天豪雨仿佛随着她不公判決而來,又跟着他慘然離去而去,湘竹心驚肉跳地看紅珠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躁動不安正如她目送他離開時必須強抑的心情。
那永生永世綿延不絕的愛戀啊,就讓它長在我一個人的心裏吧。
湘竹回到宿舍的時候Bonny也剛進門,頭發還滴滴答答淌着水。
“這天氣真他.媽活見鬼了!”Bonny一邊擦腦袋一邊走到湘竹跟前打量她,“竹,你的臉色和天氣一樣差!你不是去送你叔叔回國了嗎?怎麽搞得和送葬一樣?”
湘竹擡手就是一個肘擊,“你才送葬,你全家都送葬!”
Bonny眨巴着眼睛,“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家人太多了,我祖母死的時候都沒有聚齊。”
湘竹笑得倒在沙發上直不起身,笑得Bonny擦完頭發還在笑,Bonny都毛骨悚然了,蹲在沙發前推她,“竹,你能不能別笑了,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湘竹好不容易不笑了,擦擦眼角漫溢的淚水,“好吧,對不起,我允許你晚上到我房間來睡。”
Bonny一屁股坐上沙發摟過她,“竹,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沒有。”
“哦不,別騙我,他對你的心思連Sally大媽的貓都看得出來……”
“Bonny,你不用說,我知道,從我在Magic Kingdom感覺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也許更早,也許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無論如何,他不該這樣,我不允許他這樣,所以我今天逼着他承認了,然後告訴他這是不對的,我們是不可能的,然後他就走了。你看,他什麽也沒跟我說,都是我在說。我說了很多,Bonny,我把他趕走了,我們結束了,不,我們根本就沒開始過,雖然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十一年……我不愛他了,我一點都不愛他了,”湘竹伏在Bonny豐滿溫軟的胸前,像孩子尋找來自母親的安穩,“Bonny,我不愛他,我真的不愛他了,這很傷人,可他得知道,我不能再給他錯覺,我們得有個了斷……所以我說,子寧叔,我不愛你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愛你了……”
反反複複多少個不愛,每說一遍,都不過再一次坐實她心裏那個相反的意思。
“竹,想開點,別這樣,是你甩了他,痛哭流涕尋死覓活的應該是他,不是你。”Bonny撚着湘竹腦門上剪了一半的劉海,“明天開始,我一星期給你介紹一個鑽石王老五,怎麽樣?包你一個月就把那糟老頭子忘了……”
“子寧叔不是糟老頭子。”湘竹抽抽搭搭地抗議。
“快四十還不是糟老頭子,才比我爸小一歲!”Bonny撇嘴。
“誰讓你爸二十就生你!”湘竹吼道。
“OK,我投降,你叔叔又年輕又英俊,人見人愛,行了吧。”Bonny舉手讨饒,“不過說句公道話,他身材還挺不錯的,我喜歡胸部幹幹淨淨的東方男人。”
湘竹一骨碌從Bonny偉岸的胸前爬起來,“你怎麽知道?”
“哈哈,他果然沒胸毛!你瞧,說他不好你不爽,說他好你吃醋,還說不愛,啧啧,竹,總有天你會後悔自己這麽虛僞。”
“Bonny Cashin,我正式警告你,以後不要在我跟前提他了!”
Bonny意淫夠了,果然沒有再提,湘竹自己卻不能放心,沒有勇氣直接問,托了章皓月多方打聽,确認莫子寧的飛機順利抵達芝加哥,可他并沒直接轉機回國,而是在芝加哥停留了兩天。
湘竹握着已經恢複平靜的珠子,久久不能成言。憤怒的嘶吼似乎就在耳邊,“你知道什麽!其實你什麽都不知道!……”
她忽然害怕,也許他是對的。他不惜铤而走險賠上身家性命替她複仇,不也沒讓她知道,他趕了三十小時輾轉三班飛機來看她,不也沒讓她知道,十幾年裏,有多少時過境遷不小心才洩露的付出和成全,不也沒讓她知道。
他是這樣深沉而壓抑地愛着她,不也沒讓她知道。
那麽,一定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他為她做的,從來都超過她的認知和想象。
可她也許再沒有機會打聽了。
他們又一次失去了聯系,就像多年前她自作主張簽了《鐵騎銀瓶》,他憤怒地摔門而出,可這一次,她不敢再指望有天他突然出現,牽着她小指帶她離開招沁,拉她上馬奔馳茫茫的黃河戈壁。
2005年1月,山克曼的舞蹈新片全球上映,雲池随着影片宣傳和放映迅速蜚聲國際,《思凡》在劇本中是女主角的教練年輕時的一段演出,記述了上一代現代舞者于最輝煌時刻戛然而止的背影,這是喬歌消失公衆視線一年多後的首次露面,雖然不是真人出鏡,卻也引起了國內媒體和觀衆的極大關注。經過好萊塢特效團隊的技術處理,這段演出如夢似幻,唯美動人,忠實而巧妙地展現了喬歌最質樸的美麗,不能不說是對她形象的一次良好補救和提升。
3月,湘竹在夏樂官網的介紹視頻裏看到了鐘尋。他剪了個極短的圓寸,一身黑色舞蹈服,站在練功房的大鏡子前做示範,擺蕩、收縮、延展,一個個動作行雲流水,美不勝收,湘竹拖着視頻一幀幀地看那一晃而過的臉部特寫,和莫子寧的消瘦相反,他尖削的下巴似乎還圓潤了一些,黑眸清透,彎彎地滿是面對學員的親切笑意。
沒人能否認,鐘老師是個英俊潇灑又陽光開朗的小夥子。
湘竹的手指差一點就伸到屏幕上去,她很想觸摸那張熟悉臉龐,确認他好好地,健康快樂地過着沒有她的生活,鐘尋不像她,鐘尋沒有演技,她反複讓自己相信,那一定是真實的他,他已經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5月,電影頻道在盤點新千年華語大片的時候出人意料地播出了多個喬歌的電影畫面,并毫不避諱地做出“外形與實力兼備”的褒獎,官方媒體的這一行動被當做是解除封殺的信號,地方電視臺紛紛把壓了兩年箱底的廣告拿出來重新播放,各種媒體提及玉女喬歌時也不再只圍繞着當年醜聞做文章。
只是這些湘竹都不放在心上,暑假她和Bonny,章皓月及Roger一起去歐洲瘋玩了一個月。和Roger同行本非所願,無奈她不去Bonny就不去,沖着皓月哥的情面她只好赴約。
Roger雖粘人,好在臉皮超厚,無論湘竹如何不假辭色甚至疾言厲色,他都不急不惱,永遠紳士風度,湘竹習慣了也不再別扭,自己潛心享受南歐之行,羅馬鬥獸場的頹廢滄桑,蘇黎世湖的靜水流深,巴塞羅那的淩亂小巷,還有貝倫塔上大航海時代留下的風霜,一個個古老城市,一座座文明之都,都留下了她虔敬探訪的足跡。她懷着一顆沒有方向的心跟着Bonny三人飄蕩整個旅程,卻在即将回美時令人意外地堅持要去一個地方。
法國梅多克,波爾多左岸,瑪歌村,瑪歌酒莊。
白葡萄的采收季節剛剛開始,開放參觀的瑪歌五號葡萄園已經吸引了大批游客,蜿蜒曲折的山坡小路上農用拖拉機來回穿梭,穿着背帶褲的工人在一行行葡萄藤中忙碌,串串葡萄從藤蔓到竹筐,竹筐到車鬥,最後彙集到巨大的壓榨池。踩葡萄是整個采收季最熱鬧最歡樂的時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群結隊地圍着盛滿葡萄的人工壓榨池,飲酒作樂,歡歌達旦,美貌少女爬進池子,纖纖玉足踩爆果實,果皮飛濺,汁水橫流,酸甜芬芳的氣味充斥了整個葡萄園。湘竹和Bonny在池子裏頂着滿頭滿臉的葡萄尖叫,章皓月和Roger在外面羨慕得口水直流。
“他們不能進來嗎?”湘竹大聲問道。
“當然不能!”Bonny大聲回答,“瑪歌酒莊是不讓男人踩葡萄的!”
“是麽?什麽時候的新規定?”
“一直這樣好嗎,幾百年都這樣!”Bonny笑道,“也許別的酒莊可以,但瑪歌不行!”
湘竹一愣,差點被推推搡搡的女伴們撞倒在葡萄池裏。
若不是他說在瑪歌踩過葡萄,她怎麽會循着他的足跡一意孤行來到這裏,她何曾是興趣瑪歌的葡萄酒香,不過想呼吸他年少時呼吸過的空氣,慰藉失去後空蕩蕩的心房。
狐貍啊,你真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我不曾參與的過往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沒有人記得第十七章,湘竹中考前,莫子寧和她在露臺上喝酒,叔說他在瑪歌踩過葡萄……估計沒人記得了吧……
☆、一別經年
回到奧蘭多,還有幾天就開學,Bonny回家探望父母,湘竹一個人宅在宿舍休養生息,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好不快活。這天又是快中午了還賴在床上,門鈴響了半天才趿拉着拖鞋去開門。
Bonny不在,深居簡出的她少有訪客,開門前她還覺得八成是走錯了,開了門她和來人都是一呆。
她穿着皺巴巴的睡袍,沒精打采,發如鳥窩,睡腫的眼睛空洞無神,哪裏還是原來那個萬人迷的喬歌。
來人又幹又瘦,皮膚粗糙,頭發剪得極短,一身中性打扮雌雄莫辯,哪裏還是原來那個性感火辣的許豆蔻。
“羅旋虐待你了?!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湘竹把豆蔻牢牢按在沙發上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這是什麽?”她握着豆蔻的手心疼萬分,那上面全是細碎傷口,有新有舊,密密麻麻,“你別告訴我你堂堂北大中文系畢業生去當建築民工了!”
她的心痛是真的,她的責備是真的,就算她和豆蔻十數年的情誼因為羅旋的一時錯誤有了陰影,豆蔻依然是她最無法割舍的朋友。
“我沒事,我很好,只是去藏區支教了一年,這是幫老鄉做農活弄的。”豆蔻剛說兩句就哽咽了,“小竹,我是來跟你說對不起的。”
湘竹握着她的手,熱淚盈眶,“說個屁的對不起,死豆蔻,我眼睛本來就腫,存心害我是不是?……”
兩個同樣身心俱疲的女孩緊緊擁抱在一起,宛如十七歲時羅旋北上求學,鐘尋準備出國,而莫子寧和潘若微成婚的那個夏天,她們彼此流淚鼓勵對方,要勇敢,要堅持,要相信一切都不會改變,而當她們歷經人世滄桑再度相逢,才領悟那句歌詞真的不錯——也許我早該知道,永遠不變的只有改變。
“你出了那樣的事,還是羅旋害的,頭兩天我整個人都傻了,宿舍的人議論你我還跟她們打了一架,手機電腦都砸了……後來回過神,想找你,你不肯見人,再後來你就失蹤了……”豆蔻鎮定下來,鼻子一吸一吸地回憶當初,“畢業的時候我不想留北京,也不想回廈門,就主動報名去四川阿壩了,反正我本來就黑,不怕曬,只是那邊通訊很不方便,我都沒什麽機會和子寧叔聯系……支教結束我就去找他,原來我畢業沒多久他就找到你了,真是,你一跑跑這麽遠都不回來……”
“那你怎麽會過來的?一個人?你現在怎麽計劃?”湘竹問得很急切。
“支教回來還能按應屆生待遇找工作,我應聘去了Miracle,他們每年校園招聘入職新人都會送總部培訓,我就抽空過來了……”豆蔻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別怪我來得晚,我實在沒什麽積蓄,都工作了也不想再要爸媽的錢……”
“不晚不晚,Miracle真是好人。”湘竹邊擦眼淚邊笑,“那你是要留北京了?發叔發嬸怎麽辦?”
“沒想好……”豆蔻遲疑了一下,“Miracle內部transfer很容易,等我穩定了再看吧,去上海深圳廣州都可以的。”
“那……羅旋呢……”
她們之間,終究不能避開這個男人。
“你出事以後,我就跟他分手了,他一直求我原諒,他也在找你,可連你家老大都找不到你,他哪裏找得到。我畢業會去阿壩,有部分原因也是想避開他,不找到你,不和你當面說一句對不起,我都沒辦法平靜地見他……”
“算了豆蔻,他不是故意的……”
“什麽不是故意,我早跟他說,別的制片人看都不看一眼的本子,Julius開那麽優惠的條件,你當心有詐,他自己也知道有問題,可他實在是太想成功了……從一開始,Julius接近他就是為了套你的消息,那天我讓鐘尋上他那兒住,他就什麽都跟Julius講,什麽都賣給人家……”豆蔻說着說着又痛哭失聲,“我不能原諒他,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小竹,你這兩年過得好不好,我問子寧叔,他什麽都不說,就只給我你的地址,小竹,為什麽不回來,你不回來,我都不敢回廈門,我沒勇氣回家……”
湘竹再度抱住豆蔻,淚如雨下。
“蔻,不怪你,我過得很好,吃得香睡得着,比以前不知道舒服多少,我要不逼着自己天天練舞,早就胖成肥豬……”她用力捏着豆蔻形銷骨立的身板,“倒是你,是不是故意的,自虐成這樣,怕不夠慘我就不原諒你是吧?我偏不原諒,你不變回原來那樣我絕不原諒……”
腦中有什麽東西輕輕響了一聲。
“我絕不原諒,絕不。”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掉了魂似的愣在那兒。
“小竹?怎麽了?”豆蔻發覺她的異樣,一連叫了幾聲。湘竹回神,掩飾地站起來,“都顧着跟你說話了,我還沒洗臉刷牙呢,我先給你找點喝的,你歇會兒,我收拾收拾咱們出去好好吃一頓……”
豆蔻在外間喝咖啡,她對着鏡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莫子寧走後她很少哭,求仁得仁,再無怨尤,她甚至很少回想那天Crowne Plaza的光景,只是某些意想不到的時刻,比如章皓月在她面前随意揉了揉Bonny的頭發,比如Sally大媽抱着貓和老伴兒顫顫巍巍走向夕陽,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醉心的親吻,碎心的離別,總有那麽一件兩件,一句兩句突然跑出來偷襲她,她措手不及,總要仰頭裝作看當時的月亮或太陽,才能把眼淚留在脆弱不争氣的眼眶。
她沒有自己想象的堅強,要先哭過了,才能心平氣和同豆蔻聊那些有子寧叔的家常。
Del Frisco,奧蘭多最好的牛排和龍蝦店,豆蔻還是那麽風風火火,點完菜不等服務生走開就拉開了話匣,“子寧叔不希望太多人打擾你,讓我盡量保密,所以沒什麽人知道我來,不過謝老師是知道的。她說,你一定要回來。”
湘竹挑了挑眉毛,“她怎麽了?”
豆蔻咧嘴,“你真聰明,她要結婚了。”
“啊?結婚?和誰?”
“你猜,你也認識。”
湘竹幾乎能聽到笑容在自己臉上凍住又開裂的畢剝聲,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這我哪猜得到,雲池的人?”
“不是,林靜。”
這下湘竹真張大嘴了,“林檢?!謝老師制服控啊!”
“謝老師一直都放不下劉所長,範家物色了那麽多人,林檢要不是工作的關系也未必勝出。”
“那只好希望林檢不介意了。”
“不會的,林檢離婚這麽多年,媒人踏破他門檻,他都沒答應,見了謝老師當場就同意了,和帥帥也特別處得來,才三天,帥帥就不要你家老大當爸爸,改要林叔叔做爸爸了。”豆蔻微笑,“這就叫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
湘竹撲哧一笑,正要贊此言精辟,又聽豆蔻說,“這還是子寧叔介紹的呢,林檢當年把他辦得那麽慘,他倒是以德報怨,給人保了個大媒。”
湘竹失笑,“他以前從來不管這些閑事。”
“你也說是閑事了,夏樂賣了,你又不混演藝圈了,他閑得很呢。”
“真是,大家都閑,怎麽他就幹吃不胖,我就得天天鍛煉控制體重。”湘竹吐槽。豆蔻聞言肅容道,“你還好意思羨慕?你不知道你剛走的的時候他看起來有多糟糕?整個十月他都在跑鐘尋的案子,十一月我見到他簡直不敢認,絕對瘦了二十斤都不止,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幸好小竹不在,你要看到肯定哭死。”
湘竹垂首不語,她若看到,也許就狠不下心走了。
“好了別跑題了,怎麽樣,謝老師和林檢十一結婚,你回來看看呗,我們倆一起做伴娘怎麽樣?”
“我這裏還有課……”
“有個毛的課,退學這種事都幹得出來的人沒資格說有課……”
豆蔻還是那麽彪悍,見湘竹不置可否,又追着勸,“你是怕別人怎麽看你麽,嗨,別想太多,當年那些事澄清了其實也沒什麽,你也是受害者啊,再說封.殺.令都解除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