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6)
天初步談定的合作又有意外。湘竹一再追問,對方都答得支支吾吾,似有什麽難言之隐,湘竹暗笑他知識分子狷介做派,也不作多想,吩咐司機直奔西三環,反正那兒離羅旋住處極近,她這邊事畢豆蔻自會尋來。
大概是陵園一番話亂了她心神,平素一副玲珑心腸,竟沒想到等在新閣豪華套間裏的是鐘尋。
他消瘦得厲害,卻并不像湘竹擔心的那樣胡子拉茬衣着邋遢,相反,開門時她聞到一絲沐浴露的淡香,整齊的發腳濕氣殘存,新換的襯衣潔白挺括,鐘尋依然是她喜歡的幹淨模樣,他知道她讨厭不修邊幅的男人,他一直都記得很牢。
“你……怎麽會在這兒?”
“阿姐不是非五星級酒店不進麽?”
湘竹被他嗆得沒話,好一會兒才裝作不經意地問,“你這幾天一直住這兒?”
本想套出他什麽時候回的國,鐘尋卻以為她還耿耿于懷房錢,沒好氣地回答,“昨晚在羅老師那兒蹭了一宿,羅老師有個朋友在香格裏拉多訂了房退不了錢,不住白不住,長假我也不好做電燈泡,就搬出來了,沒花錢……你喝什麽?”
湘竹眼見他照着酒櫃裏最貴的一瓶伸手,連忙叫住,“別動那個,房錢付了那玩意可是單收費的。”
“便宜的阿姐喝不慣。”
“你……”湘竹氣苦,又不敢訓他,搶先擰開酒店贈送的礦泉水,“我喝白水,減肥。”
“那麽瘦了,再減都沒了。”
湘竹被他逗笑,“再瘦也沒你瘦,你這一個月上哪兒去了?再不回去學校要開除的。”
“我在找工作,看什麽能賺快錢。”
“你找的什麽工作?讀完書有你賺錢的時候,千萬別亂來啊!”
“我又沒找亂來的工作。”鐘尋嘟囔着遞給她一份合同,湘竹掃了一眼就拍到桌上,“讓你不要混演藝圈你偏不聽?!芷蘭沒跟你轉達麽,你不适合做這行,不要白白進來讓人糟踐……”
“那我不想你做這行讓人糟踐,你就不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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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不一樣!這是性格問題!再說你有舞蹈天分,浪費了多可惜!”湘竹吼完又放低了聲音,“阿尋,還一年你就畢業了,聽話,回去讀書,好不好?”
“我不回去,這公司在廣東,簽完合同培訓一個月,兩部戲一起拍,明年就播出。”鐘尋擡頭,晶亮的眼睛緊追着她,“阿姐,我很快就可以和你一樣,他們還同意我出道時虛報兩歲,我知道你不喜歡年紀小的,嗯,以後我不叫你阿姐了,小竹,小竹,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最後兩聲小竹讓她心酸得一塌糊塗,趕緊低頭喝水,掩飾自己怯懦逃竄的目光。
“我可以改年齡,也可以努力賺錢,出身是沒辦法的事,可我能學,刀子叉子怎麽放,蘸什麽醬澆什麽汁我都學,我不信這些比練舞難!只要你教我,只要你給我時間,一點點就好,你喜歡什麽樣我就變成什麽樣,小竹,這麽多年一直都是你問我,阿尋,你信不信阿姐,這一次,換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一次……”
湘竹的手攥着瓶子發抖,礦泉水混着眼淚,苦得快不能下咽。
“阿尋,你不要這樣,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就像這個,”她翻過瓶子向下,“覆水難收你沒聽過嗎,瓶子空了,你就是拼了命把它又倒滿,也不是原來那一瓶了,你懂嗎?!”
我喜歡什麽樣你就變成什麽樣,可你再變也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阿尋,我不愛你了,你做的一切除了徒增我的痛苦和內疚,不會讓我有一絲一毫幸福,你懂嗎。
“我不懂!”鐘尋奪下汩汩流水的瓶子甩到一邊,湘竹驚慌後退,被他一把按在胸口,“你說過要一輩子照顧我,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嘲笑我,抛棄我,把我像喝剩的水一樣随手倒掉?我寧可你當初別救我,讓我在趙謙手裏自生自滅好了!”
湘竹一震,那個消失快八年的名字,他一直都記得,脫口而出,童年的傷痕從未消除,而現在她所做的,不就是把他還沒愈合完全的心挖出來重新踐踏一遍。
她擡頭,鐘尋眼裏淚光滿溢,冰涼水珠一顆接一顆掉在她臉上。
他又成了小時候那個惹她心疼讓她心軟的漂亮又柔弱的男孩兒。
十一年前,她給他溫暖的雙手,鼓勵的目光,毫無保留的懷抱和執着到底的保護,十一年後,她能給的只剩三個字。
“別說對不起,阿姐,我不要聽。”他低頭吻着她臉上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淚珠,湘竹閃躲,他便托住她下巴,将她潮濕顫抖的嘴角封鎖在唇齒之間。湘竹想說話,兩人的糾纏相貼偏把她所有字句都化成了含糊不清的嗯啊呢喃。漸漸地鐘尋的手滑入她衣服,在她腰際輾轉揉捏,湘竹明明不怕癢,被他觸碰的地方卻沒來由地一陣陣酥麻過電。仿佛感覺到了她的顫栗,鐘尋離開她的唇,一路摩擦着她頸間肌膚向下吻去,湘竹推他,酸軟無力的手搭上他肩膀竟像邀約。
為什麽會這樣……湘竹驚懼,全身似已不聽理智指揮,努力對上鐘尋眼睛,卻從他眸中看到嬌豔欲滴的自己。終于鐘尋打橫抱起她走進卧室,新閣的大床柔軟如雲,湘竹幾次都沒爬起來,反被他壓在身下。
“小竹,看着我。”他咬開她衣扣,吻在她胸口的雙唇滾熱如沸,那觸感太強烈,激得她頭昏目眩,睜眼也看不清他的臉,全身感覺只剩下他的吻,他的指尖,他覆在她身上的呼吸,那麽卑微,那麽熱切,那是誰,為何絕望的氣息似曾相識又模糊而久遠,她閉上眼睛,喃喃低語。
“放開我……”
“放開我……”
那是少女羞憤無助的求饒,那是杏花源的冬天再平凡不過的早晨,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男人對女人的方式親吻她,她在他的侵犯中掙紮哭叫,所有細節都被她小心翼翼埋進心底最深處,慢慢地甜蜜馥郁,慢慢釀成一個只屬于她的秘密,緣起不過是一次錯認,結局卻是她不可自拔的沉淪。
她在失去意識前抱緊了他,不受控制地念着他的名字,“子寧叔……”
作者有話要說: 好狗血好惡俗……來來大家猜猜後面會發生蝦米
☆、一朝夢醒
從一個支離破碎的夢中醒來,湘竹發現自己一身狼藉,額上不禁沁出冷汗,她本該拒絕,無論婉轉或堅決,可為什麽自己竟如此輕易就順從了,似乎……還很主動……那會給鐘尋什麽樣的錯覺?!湘竹猛地坐起來,揉揉酸痛的肩膀和後腰,一件件穿回衣服,奇怪的是直到她整理完畢,鐘尋都沒出現。
“阿尋?”
“阿尋?”
鐘尋毫無預兆地消失了,電話無法接通,短信郵件不回,羅旋芷蘭都找不到他。湘竹無奈只能留言,第二天按計劃飛回廈門。從到達大廳出來還有不少人認出她,紛紛要求簽名合影,湘竹強打精神一一配合,回到雲海已是下午,看看時間莫子寧從上海過來的班機也快到了,她洗了個澡正想休息一下晚上和他一起吃飯,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喬歌,你做好心理準備,有件很不好的事。”電話那頭小朱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沉重,“今天所有門戶網站都出了你的打碼裸.照,一些論壇開始轉載無.碼照片,你昨天是不是去了香格裏拉?那些照片是真的還是假的?”
對老百姓而言喬歌上頭條不稀奇,然而這一次她上頭條的原因讓人大開眼界,不,是大開眼戒。一套五十多張的連續圖片,顯然是視頻截圖——某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大床上,喬歌身無寸縷,玉體橫陳,和一名勁瘦結實的男仔忘情激戰,果然是無死角美女,針.孔.攝像機距離極近,差強人意的角度下無論身材還是皮膚都依然令男人血脈贲張,論壇上最一致的結論是,果然練過舞就是不一樣,那柔韌,那體力,不去拍AV真是可惜!
莫怪網友毒舌觀衆無情,曾經頭頂光環,衆口稱贊的影壇新秀,一朝被扯下遮羞布,原來也不過淫.娃蕩.婦一名;口口聲聲自己單身,鐘先生只是朋友,原來玉女眼裏普通朋友也可以酒店開房白日宣.淫。從鐘先生到杜岩到招沁,衆人總結下來喬歌年紀輕輕居然如此風流豪放,娛樂圈風向轉得最快,今日捧你上天明日即可踩你下地,沒把柄都能牽強附會出罪狀,有把柄不抓住照死裏消費,怎對得起你往日賺得盆滿缽滿的風光?
緊接着更勁爆的消息出爐,有人拍下喬歌與喬太太潘若然在八達嶺陵園密會的照片,并以一系列細節證據證實喬歌的确是潘若然的女兒,年前兩個女人的聲明根本是對民衆徹頭徹尾的玩弄與欺騙。喬歌在各種場合信誓旦旦撇清與潘若然關系的言辭,如今看來都是劇本,新玉女果然實力派,生活中都不忘演戲。
湘竹不看電視不上網,不讀報紙不聽廣播,依然架不住潮水般湧來的謾罵鄙夷,保安看她的眼神如X光活活要扒掉她衣服,一直為她服務的張姨說家裏人反對不得已要辭工,所有送來劇本的片方都收回了邀請,剛簽的代言立時有廣告商提出解約,已播出的那就索賠,連已公布提名的金雞獎也在達成私下協議後宣布“喬歌主動退出評選”,迅速與這樁超級連環醜聞劃清界限。
事件愈演愈烈的時候,雲池代表喬歌發布聲明,承認偷拍照片女主角确為自己,潘若然也确為她的生母,對自己犯下的錯誤,喬歌深刻反省,沉痛道歉,懇請廣大觀衆和媒體同仁諒解。
三年火速上位的影壇新星經歷了比蹿紅更快一百倍的跌落,這一跤摔得慘重無比,摔得她暈頭轉向,她把自己關進卧室,不見客,不接電話,一整天一整天地蜷縮在床上睡覺,到了這個份上已不存在睡不睡得着的問題,只有睡着她才能逃避所有惡意的攻擊和善意的安慰——是的,就連親朋好友們的慰問她都不肯接聽,那樣一個虛僞、荒唐、肮髒和醜惡的喬湘竹,當初面對他們的質疑擔憂她是那樣自信滿滿紅口白牙地說我心裏有數沒問題,如今出了問題,出了大問題,她再也沒有勇氣第二次笑臉迎人說這沒什麽我照樣能扛過去。
她扛不過去。
“小竹,醒醒,別睡了。”
她不做聲,毛巾被蒙頭睡得更死。
“不理我可以,鐘尋電話也不接?!”
湘竹一呆,掀開毛巾被坐起來,莫子寧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她這才意識到也許鐘尋找過她很多次,只是她關了手機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她顫抖着将手機放到耳邊,幾乎同時腦海中又開始回放網頁上那一幕幕不堪入目的景象,迫得她不得不痛苦地閉上眼,“阿尋?……”
“阿姐,對不起。”鐘尋的聲音極其沙啞疲憊,“我沒有想到會這樣。”
“不是你的錯。”她低聲說,難得還笑了笑,“是我咎由自取。”
“其實我本來不想打這個電話,可是有一句話我得親口和你說——阿姐放心,那個攝像機沒錄下聲音。”
不等湘竹回答,他就掐斷了電話。
阿尋兩個字堵在嘴裏沒能說出口,湘竹盯着手機屏幕忽然反應過來,立刻就要回撥那個陌生固話,莫子寧一把按住她,“別打了,他在海澱分局看守所。”
手機啪一聲掉在地上,“看守所?他怎麽了?這事不是他做的!阿尋不可能這麽做!……”
“我知道,我知道,小竹,你冷靜聽我說。”莫子寧握住她雙肩,“Julius把房間借給阿尋住之前就裝了攝像頭,你喝的水裏有Inverma,這是個陷阱,你們倆都是受害者,阿尋不知從哪找到Julius捅了他幾刀,沒刺中要害,死不了,但阿尋已經被收押了。”
湘竹驚恐地睜大雙眼,下唇咬得一片慘白。
“別慌,已經開始辦取保候審,最多過兩天他就能出來,Julius是重傷又是外籍,私下調解恐怕很難,阿純已經找好律師,無論如何我一定争取把量刑降到最低。小竹,小竹,別這樣,”他輕輕按住已被她咬得見了血的唇角,“放心,阿尋不會有事,我會保護他,你要做的是振作起來,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分心,嗯?”
湘竹怔怔看着他,這些天他一出現她就把自己團在床上不肯面對他,他和她說話,通報最新進展,問她意見,她都默不作答,他坐下來安慰她,她捂上耳朵不聽,他想抱她,她扯着嗓子尖叫反抗——本就懷着一顆惴惴的心待在他身邊,出了那樣的事,他變成她最無法面對的人。
若不是阿尋有消息,她還要把自己鎖在蝸牛殼裏多久。
他說不要讓他分心,這麽多天他一直在為她奔忙吧,琥珀眼眸竟有了淡淡血絲,已不年輕的面容更見風霜,這都是為她啊,為她那傳遍天下的醜聞,為她那持刀相向的沖動男友,她難堪地低頭不去看他,“我很好,你去忙阿尋的事,不用管我。”
“哪裏好了?嗯?你瞧你,不洗臉不刷牙,不換衣服不洗澡,這都幾天了?”他揪了揪她睡衣領子,話是戲谑的,笑意卻那麽勉強,湘竹不看他都能感受那掩藏在輕松表情下的不開心,她吸吸鼻子,抽回領子往後縮,“我很髒,別碰我。”
莫子寧沒聽出她意思,不以為然地再度伸手,被湘竹一掌拍開,“我說過別碰我!”
帶着哭腔聲音讓他手臂僵在半空。
“我很髒,真的很髒,你別碰我,你越碰我我越覺得自己髒……”
莫子寧沉默半晌,還是握住了她環在膝前的手,“小竹,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子寧叔心裏那個幹幹淨淨的小姑娘,不要自暴自棄,我會難過。”
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湘竹用力往回抽,他卻越鉗越緊,她哭着反抗,他幹脆将她整個人拖過來鎖進懷裏。
“小竹,我不要求你當什麽都沒發生,可你要知道人生在世誰都會遇到挫折困難,一條路走不通就換一條,大不了我們不拍戲了,回來讀書,幫我管理雲池,或者做你喜歡的任何事,有我在你怕什麽,記不記得我說過,天大的事子寧叔給你兜着……”
那不是天大的事,那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兜不住的子寧叔。你陪我翻山越嶺,為我披星戴月,可我已不是當初的自己,若我要的是把你從心裏一刀剪除,你還怎麽幫我。
“你走開,讓我靜一靜,你走……”她像只受驚的小獸拼命推他,力道比剛才更狠更猛。
忽然他發出一聲悶哼,湘竹吓了一跳,“我弄疼你了?”
莫子寧苦笑,“你撞我傷口上了。”
湘竹半信半疑地掀起他衣角,右胸下面竟真有一大塊紅紫交錯的淤血,“這……這是——”
“阿尋打的。”
湘竹懷疑自己聽錯,“怎麽可能?!”
“他說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
湘竹都快聽傻了,“那……那你就讓他打?”
“當然還手了,我有責任,他就沒責任嗎?!”莫子寧臉色一沉,見她憂心,又放緩了語氣,“別擔心他,我下手有分寸,再說他現在手勁比我大。他要傷得厲害還有力氣去捅Julius刀子?”
湘竹稍稍放心,重新掀開他衣服小心撫摸傷處,“上藥沒有?痛不痛?”
“撞得那麽狠,你說痛不痛?”
湘竹心裏一酸,眼淚又噼裏啪啦往下掉,莫子寧皺着眉頭摟緊她,“傻瓜,你再說別碰我這種話我才是真的痛。”
他實在是極少說這麽肉麻的話,說完自己都有點不習慣,成熟沉穩的男人罕見地露出別扭神色,湘竹帶着淚笑起來,髒兮兮幾天沒洗的臉貼在他胸口,拼命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好聞的氣息,“子寧叔,我不說了,以後都不說了,我不會再讓你痛了。”
我嫌棄自己不因為全天下人都看到了我最醜陋的一面,是因為愛我的人都會對我失望,被我傷害,阿尋的教訓已經如此慘重,我不能再讓你受一點苦。
鐘尋那一句“攝像機沒錄下聲音”讓她隐隐猜到幾分,莫子寧那一句“他說是我把你害成這樣”更讓她再無懷疑。她竟然真的喊出來了,不是幻覺,不是夢境,她真真切切地說出了子寧叔三個字,在她和鐘尋翻雲覆雨的時刻。
難怪鐘尋不告而別,斷了一切聯系,他們在一起八年,誰比他長久,誰待她比他更好,誰贏過他在她眼裏心裏的位置,他怎麽可能想得到。他有信心從任何人手裏搶回她,除了一個人,除了那個人,她寧可忍受不倫之戀的煎熬也無法放棄,戰役還沒打響他就輸了,一輸到底。
他是懷着怎樣悲憤的心情揮拳擊向撫養他照顧他又送他到最好學校讀書的養父,又是怎樣強壓着這種錐心刺骨的疼痛硬挨下他回擊而不洩露一個字,湘竹不知道他出于什麽目的沒告訴莫子寧錄音中的秘密,歸根到底,他沒說,她傷他至此,他還是放她一條生路。
甚至為此找上Julius,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報複,只有她知道他更在乎的是錄音,沒有錄音,他讓她放心,然後坦然走向法庭。
藥物能操縱她的身體,卻左右不了她的心,理智也不行,鐘尋也不行,她的心就在那裏,明明白白,只有她自己掩耳盜鈴。
潘若然發現了,鐘尋發現了,甚至豆蔻,甚至杜岩,知道他們是親叔侄之前都打趣過她,她怎麽那麽傻,以為不說就可以永存心底,總有一天子寧叔會知道,天下人會知道,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斷了她荒唐的念想,下狠心離開自己親手養大如珠如寶呵護了十幾年的小丫頭,她說別碰我他都會痛,真到那一天,他就會經歷一遍她今天離開鐘尋的痛苦。
潘若然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可笑她那時不相信,太自信,以為一切還有轉機,他們還有将來。
她把莫子寧推出門,泡了整整一小時澡,洗得幹幹淨淨,容光煥發才下樓。莫子寧親自下廚,熬了雞湯,做了幾道小菜,小半年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在家吃晚飯。湘竹幾天沒好好吃東西,這一頓是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看得莫子寧又好笑又心疼。
“這幾天我叫阿羨嫂過來,張姨走了沒人看着你吃飯。”說完他又想了想,“或者明天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湘竹低頭喝湯,沒說話。
“不去看看阿尋嗎。”
湘竹搖頭,一碗湯都喝完了才小聲說,“不了,他不會希望見到我。”
“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幾天,有事——有任何事情,讓他們找我。”
那一大攤爛尾的工作計劃,他是要替她一力承擔,逐一善後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一定,看律師安排。Julius也是你這件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兩邊都要處理,不會太快。”
不快才好,快了她不夠時間準備。
他不回來,她就沒有機會改主意。
“子寧叔。”
他已拿了車鑰匙換好鞋,聞聲又轉身。
她來不及穿拖鞋,赤腳跑到他跟前,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早點回來。”
她很想再把手伸進他衣服貼住他,很想踮起腳像喝醉那天一樣親他,很想告訴他,子寧叔,我願意陪你一輩子,等你老了,為你洗腳剪指甲,真的,沒有騙你。
可最後的最後,她還是只能抱着他的腰,像撒嬌的小孩子那樣說,“你要早點回來。”
若我有天不見了,或許你會比較快樂
雖然有萬般舍不得,也不願看你難割舍
若我有天不在了,請你原諒我的困擾
雖然你給我的不算少,只是我沒福氣要
就算是完美,怎麽牽拖都不對
不忍看你那麽辛苦
我所能為你做的,只有默默的祝你幸福
——趙詠華 《相見太晚》
“瑤倩,是我,湘竹,幫我找一家房産中介,信譽好一點,速度快一點的。”
“皓月哥,幫我聯系美商會,我想盡快約領事館面簽,B1B2什麽都行。”
作者有話要說: Inverma是蝦米大家自己百度之,hoho
不曉得看上一章有幾個同學猜到小竹被下了藥的呢
第三卷完結啦。第四卷比較短,本文進入完結的節奏了!小竹啊子寧叔啊趕緊的吧拉埋天窗吧作者自己都受不鳥了原計劃本文25w字的呀
☆、一線陽光
UCF,中佛羅裏達大學,新聞周刊評選的美國最美20所大學之一,這座坐落于佛州奧蘭多市東北郊的校園以獨特的四環同心圓設計聞名于世,而內環東南方白色七巧板式的建築,就是UCF歷史最悠久的院系——商業管理學院的系館。
“真不跟我去International Dr?這周又大減價哦……”金發碧眼的辣妹又一次詢問身旁的東方女孩。女孩搖頭,辣妹還想勸,女孩伸手捏了捏她的臉,“Bonny啊,你上周剛從家裏過來,又缺什麽了?宿舍五分之四都是你的東西,拜托給我留點地方好不好?”
“你根本沒東西,我借點地方不行啊。”Bonny是典型被男人慣壞的漂亮小妞,連對同性說話都嗲聲嗲氣,“我說你呀,不是練舞就是做義工,好像四十歲大媽!Roger約你幹嗎不去,很傻哎,Roger跟Paul關系那麽好,他肯幫忙你國內那些學分都可以免修……”
“我又不趕時間畢業,不稀罕免修。”女孩笑得甜美,“Roger那麽本事你怎麽不抓緊?你不是成天擔心重修嗎……”
Bonny嬌嗔着跑遠了,湘竹收拾好東西走到停車場,開着自己的二手本田CR-V一路逶迤向南,直奔三十英裏外的迪士尼樂園而去。
奧蘭多的生活悠閑緩慢,UCF的課程也沒多少壓力,湘竹跟着室友Bonny考察了一遍中佛羅裏達地區各項周末休閑活動後,跌破Bonny眼鏡地選了最沒情調的一種——去迪士尼做義工。
Bonny開始只道這個中國姑娘好奇,後來才知她七八歲就在洛杉矶迪士尼裏瘋跑,如今每周末的義工做得是滿腔赤誠真心實意;說她圖錢着實不像,義工那點兒補貼還不夠她來回油費,圖迪士尼送給義工的免費門票就更不可能——一年來除了當初送她入學的章先生,這個神秘的東方女孩從沒接待過一個家人,連一通電話一封信件都不見她接過。
年輕的Bonny永遠無法理解,日複一日地站在佛羅裏達熾烈陽光下幫華裔游客看地圖指方向照合影甚至看顧小孩到底有什麽樂趣。
喬湘竹偏偏樂此不疲。
一年前她在章皓月的幫助下瞞着所有人來到美國,在紐約呆了幾天便南下定居陽光小城奧蘭多,還順便跑UCF弄了個學籍。就像中學時那樣,她放下劉海,戴上黑框眼鏡,日日穿着松身T恤和牛仔褲,掩去了所有曾令人目眩的美麗。除了章皓月沒人知道她的新電話,新地址,她斬斷了和二十一歲之前生活的一切聯系,洗盡鉛華,返璞歸真。
離開中國前她賣了雲海別墅,除了一小部分留作在美開支,餘下近五百萬全打進了鐘尋戶頭。章皓月告訴她鐘尋最後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這幾乎是故意傷害致人重傷的最輕量刑,為了這個結果莫子寧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案子在北京審結,鐘尋不能随意離京更無法出國,就在夏樂北京分校做了一名現代舞教師,章皓月說他的生活安穩平靜,因為舞技好,人又帥,不知多少女學員慕名來上他的課,還有富婆捏着銀行卡求交往,俨然不知他名下存款夠買北京十幾套房産。
Julius一人攬下了侵犯隐私和傳播淫.穢物品等所有罪名,并否認受過任何人指使,內地香港兩地警察聯合調查無果,法院只能按律宣判,判決結果湘竹已不關心,倒是不久之後香港報紙刊出長天集團官方聲明,喬遠恒和潘若然結束二十二年婚姻,潘若然遷回潘家老宅,從此深居簡出,不再過問外事。
半年後長天集團再爆新聞,坊間盛傳即将扶正的高文迪女士因一起詐騙案被告上法庭,令人意外的是涉案金額不足億元,喬家竟沒有出手相救,高文迪被判入獄五年不得保釋,十二歲的喬致楊被送出國,高氏入門确定無望,相反,喬致松暑假從英國回港即入公司實習,接班之勢十分明顯。
湘竹最吃驚的還是2003年底驚動整個現代舞界的一宗交易——國內排名第一的雲池舞團以未公開價格将百分之五十一夏樂股份全部出售給一家香港傳媒公司,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大股東招洋,招洋一向從事互聯網投資,和娛樂界唯一的聯系僅僅是——他是星河傳媒招老板的長子。
十五年夏樂一朝易主,無論什麽原因,無論作價如何,湘竹都心痛萬分,可連章家也打聽不出莫子寧轉讓夏樂的原因,湘竹不敢臆測,更不敢把莫子寧套現巨資的目的和高文迪入獄聯系在一起。雖然Julius根本就是高文迪的傀儡,雖然潘若然母女倆的名譽幾乎可以斷定毀于高文迪之手,她還是無法相信區區一家舞團竟鬥得過整個長天。
山克曼先生并未因喬歌的隕落而中止和雲池合作,他另選了一位頗具舞蹈功底的亞裔女星,莫子寧任舞蹈顧問,韶音全部舞者參演,新片于2004年1月在上海開機,片方舉辦了盛大的發布會,美國媒體也多有報道,鏡頭中的莫團長西裝革履,隽雅沉靜,目光一如過去湛然銳利,臉龐卻多了幾分蒼白清癯,湘竹傻坐在電視機前,新聞都播完了,她還對着奶粉廣告裏的嬰兒癡然凝望。
夏樂賣了也不用再忙她的事了,反倒消瘦下去,狐貍,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麽?
天知道她有多想飛回去,守着他,盯着他吃飯睡覺編舞練功,可她不能,離開中國的那一天她就抱定了主意不回一封郵件不接一個電話,她甚至沒從廈門帶走任何一件東西,衣服鞋子日用品全在紐約購置,唯一舊物是脖子上挂着的紅珠。
上了飛機她才意識到珠子是隐患,不得已用章皓月的電腦給莫子寧回了封郵件,千言萬語,千絲萬縷,到指尖也只剩下一句話。
不要來找我,你動它,我能感覺到,別逼我把珠子扔進太平洋,那是過去這十一年留給我的最後念想。
他果然沒有來找她。
他只是時常往她的舊郵箱發郵件,有時連着幾天一日一封,有時一星期都沒消息,他的話不多,夏樂轉手高文迪入獄都只字未提,長長短短的句子裏唯有尋常的生活點滴。
11月2日——今天阿尋第一次正式上課,他有點緊張,不過效果還好,學生們很喜歡他。我不打算給他開太多課,多留點時間讓他繼續鑽研,Julliard這三年的積累不能荒廢。
12月5日——山克曼已将女主角甄選到剩下兩名,我是舞指,要分頭見她們,一個在上海,一個在東京。上次若微說季節不對沒看成北海道雪景,這次我會抽空去一趟,拍些照片給她。
1月21日——新年鐘聲馬上要敲響了,你還在美國嗎?我還記得那年咱們在六和塔敲頭鐘,差點被擠成相片。鐘尋和幾個單身同事在北京過年,我一個人在廈門,打邊爐吃不完,大年初一得吃剩菜了。
1月22日——今天去給謝婷拜年,帥帥要跟我學跳舞,謝婷不肯,居然說“舞蹈系十男九Gay”,誰教的?!是不是你?!
1月23日——下午送皓月回美國,他還是不肯透露你的消息,我已經放棄了,你安心過日子吧,不用擔心我會去找你。對了,我買了一箱金門高粱。
1月24日——山克曼發了劇本終稿,我堅持的《思凡》那一段他同意放進去,所以,恭喜你不參加拍攝照樣上他的新片,不過,我不會幫你争取片酬的。
3月10日——你走之前拍的兩部電影終于過審了,鏡頭沒有删減,我很欣慰。
5月4日——殺青慶功會,很多人問我你的消息,我說不知道,沒人信。看得出來他們還很想念你,也許過段時間你還可以複出,當然,一切以你意願為準。
7月5日——美國獨立日,時代廣場有游行和煙火表演,我仔細看了幾遍新聞畫面,沒你。過幾天我帶團去Durham,不知道咱倆會不會偶遇,我還能不能認出你?沒吃成個胖子吧?
她一封都不回,他一封一封地繼續寄,當短信、電話和面談統統不可用,唯一渠道只剩郵件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過去少言寡語又拽又酷的子寧叔成了個話痨,什麽雞毛蒜皮都往裏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