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頂鍋蓋說,國語比粵語歌詞美…… (4)
阿姐對你好吧,為你都不惜騙人。”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你還為喬家騙人了呢。”
通告發了,謊也撒了,被犧牲的痛苦依然在沒人發覺的地方垂死掙紮,不肯痊愈,湘竹愣了會兒,幹笑,“阿松是我弟弟。”
“那羅老師呢?他一天都沒教過你。”她随身帶着羅旋的劇本,遇到個導演就拿出來獻寶,不說是女友的男友,只說是給自己上過六年課的恩師。
“那是為你豆蔻姐。羅旋在雜志社幹得不開心,還指着我幫他轉型做專業編劇呢。”
還有為謝婷拉攏張副市長,還有為姜離純接範夫人的邀約,還有很多很多,她總是擺出奸猾小女人的模樣,不張不揚地替別人奔忙。
“你對每個人都那麽好。”鐘尋又一次嘆息,“你不覺得累嗎,其實不用讨好那麽多人,我喜歡小時候那個自私自利任性霸道的阿姐。”
“喂……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啊。”
“我也不知道,阿姐,那時候你只對我一個人好,我和你才是一國的。”
這麽別扭的小孩,湘竹笑了,笑完又覺心酸,一句我現在對你不好嗎到嘴邊竟然說不出來,分開快三年了,他尚且熬夜打工掙錢為她買了個戒指,要說她做了什麽,真的沒有,逢年過節慶功過生日,以她名義寄出的禮物,還都是助理幫她挑的。
“上次是我不對,不該賭氣提前回美國。”他不等湘竹回話就抛出個重磅炸彈,“所以我準備學期中回去一趟,陪你領金像獎。”
“什,什麽?”湘竹果然被炸得暈頭轉向,“你是說……四月份回來?”
“嗯,這學期有個亞洲演出的項目,我申請到香港那一組,就在四月初,你放心,我不會亂跑,你讓我在哪就在哪,不過你領完獎要跟我一起慶祝。”鐘尋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其實每一個尾音都含着興奮的顫抖。
“你真是……太猛了。”湘竹只剩下佩服的份兒。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鐘尋不懷好意地笑,“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什麽叫猛了。”
這是……這是被調戲了麽?湘竹握着電話忽然覺得燙手,鐘尋仿佛聽出她的窘迫,更窮追不舍,“提前說好了啊,這次你不能再跑了,01年聖誕你跑了,去年聖誕你變相跑了,事不過三,你再跑我可就找別人去了。”
Advertisement
“嚯,還找別人,小屁孩,誰看得上你。”
“你不信,都跟你說了,舞蹈系十男九gay,難得我這樣又帥成績又好的直男不知道多受女孩子歡迎……”
湘竹林黛玉式地呸他一句,兩人又不着四六地聊了好一會兒才放下電話,擡頭就見小朱推門進來,沖她猛嘬牙花,“哎呀不好意思,沒打擾你們吧,繼續,繼續啊!”
湘竹王熙鳳式地呸他一句,“少廢話,什麽事?”
“紅毯禮服樣品到了,你去看看。”
兩人走上長廊時小朱忽然有感而發,“這次要拿了獎就公開吧,戒指都收了,別躲躲藏藏了,你不累我們還累呢。”
真是神來一筆,湘竹都不知如何還口。
“鐘老弟還一年畢業,這一年演出很多,很可以算專業舞者不算學生了,你就沒想過給人家個名分光明正大在一起?二十一世紀了,又不是成龍劉德華那年代,偶像不一定要裝單身了大小姐。”
小朱跟她最久,說話最直,湘竹當然知道這是忠言逆耳,要不聽了怎麽這麽難受。不不不,她難受什麽呢?怕影迷不認可?怕影響人氣?還是怕娛樂主播毒舌?鐘尋除了家世其他樣樣都好,她又不稀罕跳侯門當貴婦,自己到底在抗拒什麽。
都是自欺欺人吧,喬湘竹,你在抗拒什麽,還不清楚麽。
從潘若然說她可能是子寧叔女兒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有些事不是偷偷放在心裏至死不提就真能青天白日若無其事的。否則,叔叔和父親有什麽區別,反正她永遠都只能是他的小丫頭,愛不愛鐘尋有什麽區別,反正她也只能跟他在一起,仿佛青梅竹馬,情深意長。
播種了,萌芽了,生長了,那樣枝繁葉茂的一棵大樹,那樣幽深遼闊的一片陰影,還怎麽裝作晴空朗日坦坦蕩蕩。
她說,子寧叔,下輩子我給你做女兒。
所以,她想,這輩子她是真的沒辦法做鐘尋的情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若收費一定被人罵死,基本上除了“男女主不是父女”這七個字之外啥實質內容都木有連原因都不解釋……當然潘若然對小竹身世的猜測對下文确有推動情節的作用,不純粹是作者惡趣味……
前半章都是小竹和咱叔的溫馨互動,作者心疼小竹,讓她緩口氣,不要那麽難過,因為這幾章到本卷結束基調就是一虐再虐,虐一大段,甜蜜一小段,寫七十一章的時候作者自己都快哭了,唉。
舞蹈系十男九gay,難得阿尋又帥成績又好還是直男,哎喲喂,作者寫着寫着又想自己收了算了,還虐什麽虐……
如無意外今天繼續雙更
☆、壯士斷腕
再度踏上香港島,海風依舊,繁華如故,一切卻都和原來不一樣了。
二月在廣東爆發的神秘疫病逐漸蔓延,整個三月香港都籠罩在這種被命名為“非典型性肺炎”的疾病陰影下,SARS的魔爪從病患傳播到醫護人員,到醫護人員家屬,乃至通過樓宇污水管道感染整個淘大花園E座19棟樓213位居民。3月底特區政府宣布所有高校、中小學、幼兒園停課,實施出入境檢疫申報,并與同樣遭受非典肆虐的廣東省建立疫情通報制度,這座六百萬人口的國際大都會開始了與病魔的殊死較量。
而就在SARS戰役最艱難的時刻,4月1日,一位藝壇巨星從中環文華東方酒店一躍而下,匆促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本選中的Chanel拼縫花朵糖果紅小禮服不能再穿,湘竹換上一身藍灰褪色水印雪紡長裙走“愛心大道”——時局艱難,氣氛沉重,就連紅毯都改了顏色和名字,許多內地同行勸喬歌別去,4月初的大陸,至少在媒體和政府口中,還遠未如香港島那般壓抑危險,然而身為金像獎評委夫人的吳導殷殷告誡她——
小喬,你要去,張導和子怡已确定不出席,除了他們,你是重量級獎項提名中唯一的內地藝人,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金像獎舉辦了二十多屆,這是最困難的一屆,組委會甚至有過停辦的想法,但最後大家還是堅持下來了,它不僅僅是一次頒獎禮,更是危局中一支給大家加油打氣的力量,希望在這股力量中,我們能看到你的身影。
于是她去了,雖然在這之前鐘尋已和她通過電話。
“阿姐,香港上了世衛組織疫區名單,Julliard往香港演出的小組取消了,我設法進了日本組,不管你在香港還是大陸,我一定努力抽時間去看你。”
他在日本的行程滿滿當當,湘竹不知他要從哪裏擠出東京與香港來回的十一個小時,但無論如何,她在,他就一定會來。
2003年4月6日,中國大陸、香港、臺灣、新加坡,幾乎整個華語地區都被列入SARS疫區名單的危難時刻,一衆華語電影人齊聚香港。司儀曾志偉做了金像獎史上最感人的一段開幕致辭,其後四大天王上臺清唱《當年情》向張國榮致敬,這是除2007香港回歸十周年外,本世紀四大天王唯一一次公開同臺。
觀衆席上的喬歌像周圍所有同行前輩一樣保持着端莊而凝重的微笑,內裏卻有點心不在焉,手機裏一來一回兩條短信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20:49鐘尋我剛到,搭兩點半的紅眼航班回東京,一點離開酒店
20:52湘竹約22:30頒完女主角,馬上去找你
他們只有兩個小時,能做什麽呢,只是見一面而已。
但就為了這一面,鐘尋徹夜不休,往返六千公裏,不,算上東京紐約之間的距離,那就是三萬公裏。
想到這裏,湘竹不禁膽怯,這路程實在太遠太遠,他策馬前行,一路狂奔,她還在原地踟蹰,沒有力氣上前。
22:30,杜可風與鄭佩佩将“最佳亞洲電影”大獎頒給《我的野蠻女友》。
22:35,鄭伊健與郭富城将“最佳女主角”大獎頒給《見鬼》女主角李心潔。
五位提名影後包括李心潔本人在內有三位未到場,幾個機位紛紛對準喬歌,直播畫面裏她的笑容甜美一如往常,被先前的肅穆一比更見妩媚。對結果她毫不意外,李心潔再年輕也長她六歲,《見鬼》之前已拍過三部電影兩部電視劇,出道即成最佳女主角的紀錄,金像獎歷史上只有一位,而歷史,并不是那麽容易創造的。
處女作獲影後提名,已是比新人獎還寶貴的殊榮,她心懷感激。
頒完最佳女主角獎,王存己和吳導都發來短信,讓她不要退場,本屆頒獎禮結尾增加了一個環節,為鼓舞士氣,振作精神,所有藝人上臺合唱鄧麗君經典《漫步人生路》。這支老歌年紀和湘竹一樣大,她聽得不多,只能勉強跟唱,然而站在星光熠熠的舞臺上,她忽然第一次有了“我們都一樣”的感覺,這些西裝領帶魚尾裙們不再只是少時耳熟能詳的名字,也不是高高在上領獎頒獎的明星大腕,他們站在這裏,和她互相擁抱,彼此手牽着手,笑容不再附着于面具,淚光沖散了厚厚眼影,他們唱着“路縱崎岖亦不怕受磨練,願一生中苦痛快樂也體驗”,他們說“今日我們的家發生事,我一定得走出來告訴全世界,無論大家如何看香港,我們會盡快清理我們的家,希望大家很快可以回來作客”……
這難道不也是她的家,她在這裏度過了十年,子寧叔在這裏度過了十六年,身邊同行與她說着同一種語言,抱持着同仇敵忾,衆志成城的勇氣與決心,這一刻她頂着“內地藝人”的前綴,卻和同胞們一起為家鄉大聲歌唱,這座被疾病與死亡威脅的島嶼,有她割舍不斷的牽挂。
她幾乎忘記了半小時前自己發出的短信,“臨時有安排,稍晚到。”
頒獎禮全部結束後湘竹又接受了短暫采訪,走出香港文化中心已近午夜,她鑽進保姆車,莫子寧正在後座打電話,聽上去似乎剛到香港的山克曼先生出了什麽問題,剛才還在觀衆席沖她微笑的他此刻繃着脊背連珠炮似地噴英文,湘竹不敢擾他,只讓司機将車停到一個街區外的路邊,等他挂了電話才問,“他們團隊有人疑似非典?”
“只是高熱,還不确定,我現在去香格裏拉。”莫子寧說着就要拉開車門。
“等等,我們一起。”湘竹示意司機立刻開車過海,莫子寧還想阻止,她按住他手說,“邀請函是我發的,衛生署要找也是找我,我得在。”
莫子寧略一思忖,“見機行事吧,跟阿尋說一聲。”
湘竹握着手機,半天也沒敲出一個字,不是不敢說,只是不忍心。
莫子寧默不做聲奪過來,“有事晚歸”四個字一氣呵成立刻發送。
其實他也狠不下心,不然為什麽不打電話。
沿紅磡海底隧道一路沖到太古廣場,那位突然發燒的工作人員已被送入醫院,初步診斷是急性腸胃炎,沒有SARS接觸史,感染非典的可能性不大,若不是外籍人士恐怕衛生署工作人員都不會過來。莫子寧見整個團隊秩序良好,人心穩定,便要湘竹先回去。湘竹不肯,莫子寧拖着她往外走,“醫院不比酒店,兵荒馬亂的你還想鬧什麽新聞?”
她都忘了自己不是普通人。她是提名影後,剛才還在直播鏡頭裏對着百萬觀衆語笑嫣然。
“這裏有我,你還不走,誰知道阿尋會不會跟過來。”他把她塞回保姆車,專斷地吩咐司機,“馬上送她回去。”
梳士巴利道18號,洲際酒店,湘竹從電梯裏沖出來的時候正好淩晨一點。鐘尋手機還開着,只是沒接電話,他一定生氣了,一定是。
助理替鐘尋定了緊挨着她的另一間房,讓他抵埠即可休息,湘竹站在房門口,發現門并沒有鎖,鐘尋還在,她松了口氣,随即又屏息——自己該怎麽進去?
“阿尋?……”她拎起裙擺,不由自主放輕腳步。
屋裏很安靜,但不是沒人,相反,有兩個人,一個背抵牆面,一個俯身撐牆,暖黃燈光中激吻場面火爆撩人。
那人飛了一萬五千公裏來疫區看她,卻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了鴿子,他傷心,失望,發怒甚至拳腳相加她都認了,但她萬萬想不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這樣一幕。
“阿尋。”
他轉過來,臉色潮紅,呼吸不勻,手還扣在芷蘭腰上,黑眸中燃着熊熊火焰。
“我說過,你再不來,我就找別人了。”他咬牙切齒地說,懷中女孩兒瑟縮得更厲害。
湘竹很想仰天大笑,阿尋,阿尋,你真是個孩子,這麽別扭,這麽幼稚,卻也這樣讓我心痛如絞,不可救治。
“好,祝你們幸福。”她攥着裙擺,一字一句,容色異常平和,話音未落,眼見着血色從鐘尋臉上迅速退去。她退後一步,他立刻放開,不,幾乎是推開了芷蘭,直直朝她撲過來。
“阿姐!”
叫喊恐懼且尖厲,宛如一把鋒利匕首,湘竹覺得自己那顆黑色的心被生生斬下了一塊,不過她還是撐住了,一邊後退一邊繼續,“別過來,阿尋,就這樣,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阿姐,我們不玩了,我和芷蘭什麽也沒有,都是假的,都是騙你的……”鐘尋抓着她雙臂語無倫次地辯解,“每次都是我追你,我也想讓你吃醋,你一直對我很放心,你知道我不可能變心……阿姐,你別這樣,你別吓我,我錯了,你沒獲獎心情不好,我不該刺激你,可我真沒別的意思,我們都不開玩笑了好吧……”
湘竹搖頭,誠懇而冷靜,“我沒開玩笑,我們分手吧。”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可以道歉,你怎麽罰我都行,芷蘭你過來,你跟她說,我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只是幫我個忙……只是幫忙……”
那纖細柔弱的女孩兒難過得都快哭了,湘竹傷他,他又何嘗不在傷她,可她還是勇敢地一步步走過來,“小竹,鐘尋哥眼裏只有你,殺了他他都不會變心,小竹你原諒他吧,他只是用錯了辦法……”
“我沒怪他,阿尋,我沒生氣,一點都不生氣,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湘竹縮了縮肩膀從他掌下退出來,“阿尋你走吧,趕不上飛機了,你明天還有演出……”
鐘尋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看着這個相伴八年卻一瞬間就不認識了的女孩,“我不懂,阿姐你說什麽我不懂……我們只是有點誤會……都已經解釋清楚了啊……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不敢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我說我們分手吧!”湘竹咬牙低叫,“我知道是誤會,我知道你想讓我吃醋,但我沒吃醋,我一點都不怪你你還不明白?我不愛你了,我看到你抱她你親她我都不生氣不難過你知不知道?我喬湘竹對你沒感覺,要和你分手,你現在懂了嗎?!”
吼完最後一句,她靠在牆上大口喘息。
終于說了,壓在心上的大石終于轟隆隆滾下山,一路碾壓,斷壁殘垣。
她怎麽不生氣,怎麽不難過,只是她氣的恨的都是自己,拖了這麽久都不敢說的話,偏偏在他行差踏錯那麽一小步的時候出口,她居然想讓他替自己負罪受苦。
喬湘竹,你有什麽資格瞧不起潘若然,你比她更自私,更陰險,若沒芷蘭這出戲,你今晚是不是又想蒙混過關,現在好了,他居然和別的女人勾三搭四,你贏了,義正詞嚴,姿态倨傲,你連分手都分得這麽漂亮。
鐘尋朝她伸來的手臂就那麽僵住了,呆若木雞。
被斬掉的那一小塊血肉在胸腔裏不停滾動,翻江倒海,那是她的小阿尋,她對他就算沒有感覺也依然有感情,就這樣活生生血淋淋從心尖上撕下去,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痛得她站不住,抱着肩膀蹲到地上,“阿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騙你的是我,該打該罵的是我,我就在這裏,你想怎麽報複就怎麽報複吧,可我真的不能再做你女朋友了……”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鐘尋嘶吼着跪坐下來,英俊面孔扭曲成一片猙獰,“這麽多年了,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我做什麽了你突然就不要我了?你說,我改,我一定努力,你倒是說啊!”
“你很好,什麽都不用改,真的,阿尋,求求你,別問了……”
“不行!不問清楚別想走!”鐘尋抓住湘竹胳膊要把她拎起來,芷蘭過去拉他,“鐘尋哥有話電話裏說,再不走真來不及了……”
“要走你走!”他揮開她,“就是開除我也不走了!”
芷蘭大驚,轉而去拽湘竹,“小竹你幹嘛這時候跟他提分手,明天演出開天窗怎麽辦,別鬧了,都是誤會,沒什麽大不了的,等他演出完你再好好跟他說說……”
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拉拉扯扯絮絮叨叨像個居委會大媽,湘竹痛心,她是鐘尋的劫,鐘尋便是芷蘭的劫,她棄若敝屣的東西是別人眼珠般珍視愛護的寶貝。她掙開芷蘭,徑自走向門口,“走吧阿尋,我陪你去機場。”
她不能再耽誤下去了,不能再耽誤一年,不能再耽誤一天,不能再耽誤一分鐘。
鐘尋還拉着她不放,湘竹發狠地問他,“你不是想知道嗎?你不走我就不說!”
淩晨的八號幹線清靜無人,七人車風馳電掣飙到機場,湘竹剛跳下車就被鐘尋鉗住了手腕,“阿姐,我一直都信你,別騙我。”
車裏有司機在,兩人一路無話,短短二十分鐘車程,鐘尋原本煞白的臉色已變成鐵青,湘竹任由他握着自己右手,左手指着目力所及的一切奢侈品,“這是奔馳商務車,車裏有專職司機,随叫随到,這裙子是Gio Armani 2003春夏新款,量身定制,鞋是Jimmy Choo今年的早春系列,全手工制作,沒有非典哥哥也沒死的話我脖子上還應該有條Lorraine Schwartz鑽石項鏈,你只待幾個小時我給你定了洲際的行政套房,我幫你電話Chenkin順便升了艙,你待會兒直接去全日空貴賓室走VIP通道,我告訴過你十歲之前我過的就是這種生活,我希望二十歲之後這種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杜岩我看不上,招沁我也看不上,大年初三為什麽我去南蠻亭因為範夫人要介紹個上市集團董事局主席給我認識,我為什麽答應幫潘若然辟謠因為我等着喬致松上位給我更多好處,鐘尋,我喬湘竹有美貌有演技,何必要找比我小,比我窮,比我沒本事,家裏不是三代貴族,只能送我25分鑽戒的男人,我不忍心告訴你是我不對,其實三年前你去Julliard而我留在廈門的那一天就注定今天我們走不到一起,你自己好好回想,這三年我是不是躲着你,敷衍你,公開場合從來不承認你,十五歲有十五歲的愛情,二十歲有二十歲的現實,我以前愛你,現在最愛自己,鐘尋,你回去吧,好好讀書,十年後你一定可以飛黃騰達,但我對你的感情不夠支撐我等到那天了,不要挽回,也不要自責,人生有很多時候我們都別無選擇。
“阿姐答應過,一輩子照顧你,保護你,我不會食言,阿姐一輩子當你是親人,可是阿尋,阿姐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都長大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放手吧。”
鐘尋如一株燃盡卻沒倒下的樹,輕輕一觸便會碎成焦黑灰敗的千片萬片。
站在車子另一邊的芷蘭銀牙咬破嘴角,血痕累累,淚流滿面。
湘竹卻依然笑着,濃妝半褪的臉美得如此殘酷,如此決絕。
作者有話要說: 2003年金像獎影後提名是李心潔、張曼玉、林嘉欣、王菲和吳君如。李心潔獲獎時年僅27歲,獲獎作品《見鬼》是她的第四部作品,也算少年得志了。本屆金像獎最大贏家是港片神作《無間道》,包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剪接,最佳原創電影歌曲七項大獎,此片的獲獎剪接是彭發,彭發有個孿生兄弟叫彭順,彭順的妻子正是李心潔:)電影圈數來數去就那麽幾個人哈。
以下是司儀曾志偉的開幕致辭,我覺得當時的場景很感人。本屆金像獎的确是史上最困難最悲情的一屆,張國榮的自殺給這座本來就低迷的城市帶來更壓抑的氣氛,他同時也是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之一,有人建議将影帝桂冠直接頒給他(張國榮此前從未獲得金像獎最佳男主角,錯過這一次再沒有機會了),然而最後評委會還是秉承了專業第一的精神,将影帝獎座第三次頒給了梁朝偉。
上月19日,我拿到今年的提名名單,相當興奮,認為今年應是最精彩的一屆;因為每一位被提名的電影工作者、演員,都是深受大家愛戴的。可是,這兩三個星期以來,壞消息接二連三,美伊打仗,病毒入侵,幾日前演藝界一個好朋友離開了我們。我覺得世界好灰,什麼也不想做了;於是打電話給大會主席說,我不想再做這個司儀了。
於此同時,我看到電視上一班感染了SARS而康復的醫生,他們齊聲說,『我們會再回到病房!』我馬上知道,我們不可能退後,今晚的典禮一定要做。因為我想到,無論91年華東水災、昆明地震、921 地震,我們演藝界都是走在最前面;今日我們的家發生事,我一定得走出來告訴全世界,無論大家如何看香港,我們會盡快清理我們的家!希望大家很快可以回來作客。
☆、青春之殇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你輕聲說,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恒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嘆,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為什麽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麽人年少時,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裏,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麽倔強,現在也不那麽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
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永遠不會再重來
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劉若英《後來》
對喬歌而言,2003年的金像獎之夜有一個戲劇而又并不出人意料的後來。
第二天金像獎頒獎禮的相關報道占了各大媒體半個娛樂版,喬歌作為紅毯焦點又占了圖片頭條,有一家更爆出獨家新聞——淩晨兩點的機場一號客運樓一號停車場專車候車區,一輛銀灰色奔馳R3旁,喬歌與一位身高6英尺左右男士發生争執,男士緊扣喬歌手臂,全程表情僵硬,後與一位清秀女孩拂袖而去,喬歌仍穿頒獎時的晚裝,形容疲憊,見有記者抓拍當即變臉,要求記者交出相機并與記者發生肢體沖突,直到親手删掉相機中的照片方才上車離開。
出道不足三年的喬歌畢竟太嫩,沒想到數碼相機中被删除的文件一樣可以設法恢複。
停車場裏的一連串照片紛紛被兩岸三地各家媒體轉載,編輯們很高興地發現那位身穿黑襯衣黑牛仔的型男正是先前和喬歌傳過緋聞的“鐘先生”。
一時間各種猜測甚嚣塵上,有說鐘先生根本就是喬歌秘密男友,兩人聚少離多又被第三者插足的,有說喬歌原本對金像獎信心滿滿結果空手而歸所以心情惡劣的,當然不管什麽原因,當晚喬歌态度粗暴行為無禮是不争事實,各路媒體争先恐後致電雲池詢問內.幕,關系網強大的直接把電話打到莫子寧手機上,他不得不拟了份正式聲明群發媒體,一是澄清鐘先生不是喬歌男友,二是和發生沖突的記者道歉,三是對金像獎及香港電影界表明感激之情,最後還剖白了一番抗擊非典祝福香港的心意,一番肺腑之言好容易把這次不大不小的公關危機給壓了下去。
他在外周旋之時,湘竹一聲不吭回了廈門,閉關雲海整七天,說是自我隔離以免進組拍戲時衆人顧慮,實情怎樣,也許就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了。
“蔻啊,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你了。”
“到北京看我吧,我不回去了,省得心煩。”
“怎麽了?”
“還不是羅旋的事,老頭子又叫我回廈門找工作,我說我鐵了心要留北京,你知道他們說什麽,說非留北京那畢業就得結婚,羅旋還得準備好房子……開什麽玩笑,雜志社早沒福利分房,那破編輯一個月能賺多少,明年夏天在北京買房?羅旋家裏你也知道,榨幹他爸媽也買不了半個衛生間……”
湘竹對着QQ窗口苦笑,豆蔻是獨生女,發叔發嬸當然不肯她遠嫁,何況對方比豆蔻大了整八歲,家境又一般,山東農村,規矩多得吓死人,男孩兒一樣瘋跑長大的豆蔻一定吃虧……
“房子的事你別急,大不了我借給你,活期計息都行……”廣告代言越來越多越來越貴,湘竹現在最不缺就是錢,豆蔻卻不買賬,“你不懂,我爸媽再沒錢首付還出得起,他們就是不滿意羅旋,變着法兒卡他,算了,要是明年真沒房子我就趁戶口還在學校和羅旋領證,飯都熟了他們還能把我煮回生米不成……”
“你別這麽做,發叔發嬸得多傷心,到時候你辦個婚禮都沒家長……”
“不然能怎麽辦?我是絕對不會和羅旋分手的。”豆蔻感嘆,“你說你,十五歲跟鐘尋早戀,你家老大不但不管,還貼心好意給你倆鋪路,我和羅旋要有你們這環境搞不好孩子都生出來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湘竹默然。十五歲的戀愛多單純,同騎一輛自行車雙雙考進前三名人生就甜過冰淇淋,最大的煩惱無非是子寧叔去相親了以後沒人疼我們怎麽辦,豆蔻又哭又笑唱酒幹倘賣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時他們都把愛不成歸咎于太年輕,可現在長大了,才知道風化愛情的正是年紀和際遇。
她羨慕豆蔻,豆蔻羨慕她,其實羨慕的不都是當年那還沒被塵世蕪雜擾攘過的自己。
豆蔻道了別,湘竹還是不安心,拿出手機一個個聯系人翻過去,前次有個制片人對羅旋還蠻有興趣,只是洋洋灑灑五大點七小點修改意見直接惹怒了羅旋,“要我按這個寫,沒門!”
到底書生意氣,字字皆是心血,豈能輕易折腰。
和制片人通過電話,湘竹還舍不得關電腦,平時這時候鐘尋一定在線,現在連續一周頭像都是灰的,倒是同樣消失許久的芷蘭冒了出來,湘竹連忙叫她,“東京演出怎麽樣?”
“還行,沒出亂子。”芷蘭很快給了回複,“日本鬼子很喜歡他,還有星探要包裝他……”
“千萬別!你讓他好好練舞,在舞蹈界混出名堂,以後客串拍戲唱歌怎麽都行,入行就算了,他那個死腦筋頑固派吃不了這碗飯。”
“你自己跟他講啊。”
“我發短信不回,打電話不接,怎麽跟他講?”
“多試幾次啊,其實你發的短信他總看,你打電話來鈴聲響多久他就發多久呆,你挂了電話他還要拿起來看好久……”
是,鐘尋眼裏滿滿當當全是她,她攢了多少勇氣撥出號碼,他就需要多大力氣按捺着不去接聽,她再試一次,也許他就堅持不住了。可接通了又能說什麽呢?你乖乖回學校上課不要學我不要去混演藝圈?鐘尋想聽的難道是這個?
湘竹的手游移好久都敲不下去,芷蘭又發話過來,“其實你還關心他,你也不是口口聲聲自稱的那種拜金女,那年我随任美國,你還吃醋搞到最後被綁票,那時候你們多甜蜜,怎麽就變成今天這樣了呢?”
湘竹苦笑,真正的原因怎麽能講,當初是她高估了自己。
“小竹,他二年級就搬出來住,卧室裏全是你照片,別的留學生學做飯都從雞胸肉開始,他第一個學做魚,第二個學做蝦,因為阿姐愛吃海鮮,可他吃蝦會過敏的啊!我讓他陪我逛街,他一路說這個顏色阿姐穿着好看,那條裙子她一定喜歡,我過生日他親手做了個木雕送我,大家都說鐘尋對你真有心,他偷偷跟我說芷蘭你別多想啊太貴的我買不起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