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絕對會是一衆追星少女的噩夢。
兩分鐘過去,門內還沒有動靜,這位哥哥是扔了多少違禁物品在房間裏啊?……
湘竹等得不耐煩,坐在龜背竹後面的圈椅上休息。屁股剛挨着椅面,電梯間便咚咚咚走來一雙高跟鞋,夾着女人刻意壓抑卻依然凄厲的話音。
“我告訴你,這個婚你是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
湘竹一驚,這個聲音并不陌生。
“拿掉?可以,你試試……”穿格子大衣的女人一邊講電話一邊用門卡開旁邊那扇門,聲音漸漸低下去。杜岩的房間是走廊最後一間,廊上燈光被龜背竹一擋,完全照不到這個角落,湘竹整個人都隐藏在綠植和牆角形成的黑暗裏。她大氣不敢出,怕那女子發現,更怕杜岩不長眼地這個時候開門叫她。幸好等那女子從裏面關上了李拓的房門,杜岩才開了道門縫探頭探腦地問,“就你一個?”
“啊,那還能有誰?”湘竹鎮定地笑。
杜岩霍地開門将她拖進屋,“走廊上沒別人?”
“不知道,我去上了個廁所,誰也沒看見,幹嘛啊這麽久才開門。”
“呃,沒事,我剛聽到說話以為又有服務員來要簽名呢。”杜岩表情明顯舒緩下來,又撓撓頭道,“不好意思啊我剛發現視頻不小心删了……回頭你跟藝術團要吧,也晚不了幾天。李導找不到我們得發飙,小喬咱們趕緊下去吧。”
湘竹被他推出房間的剎那飛速掃了一圈,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是關着的,實在看不出杜岩是拖她進來前就關了機,還是壓根就沒開機。
但至少有一點她能肯定,甘巧巧壓低嗓門說的那句“你試試我敢不敢一屍兩命”,隔了一層房門的杜岩應該是沒聽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努力争取加更!
這兩章小竹和子寧叔小甜蜜一下,慶祝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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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華背後
湘竹到底也沒看成《思凡》的視頻。兩人剛溜回宴會現場,就聽門口一陣騷動,新晉電視女王甘巧巧在一群助理簇擁下款款入場,親切目光一一拂過衆人,最後落在李拓臉上。
“李老師,我經過橫店聽說咱們劇組還沒走,特意過來探個班,給大家拜個早年!”
這是湘竹第一次見到甘巧巧真人,她比鏡頭前整個小了一號,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若沒那略顯中性的嗓音和Burberry大衣,湘竹實在難以相信這個滿面春風,敦厚可親的女明星就是幾分鐘前和已婚男士吵架的第三者。她相信甘巧巧當時并沒注意到她,可四目相對難免心虛,還是往後稍微縮了一下。
“甘老師好。”對成名成腕的藝人,不管男女老少先喊老師肯定沒錯。果然甘巧巧笑吟吟地應她,“小喬吧?可真漂亮,難怪李導一眼就相中你。”
滿場幾十號人,也許只有湘竹看得見她眼裏的酸苦難平,不等她想好應對的話,甘巧巧已轉向杜岩,蔻丹精致的五指在帥哥臉上親昵一拍,“我誇小喬你這麽緊張幹什麽,臉都硬了,怕我欺負她啊……”
李拓走過來,女二號,監制,一幹人等都走了過來。人人都知道甘巧巧和制片人、導演關系都極好,一時間寒暄客套玩笑搭讪層出不窮,湘竹下意識轉頭去看杜岩,發現杜岩也正看着她,兩人對視一眼,飛快躲開了彼此目光,好像兩人都有什麽秘密就快互相被看穿似的。
扭到一邊的目光正好落在人群外的莫子寧臉上。那喧嘩背後的男人神色如水般平靜,許是太沒有波瀾了,湘竹總覺得那兩泓波光有些冷,有些淡,沉澱着讓她呼吸不暢的凝重。
直到曲終人散,兩人收拾行李離開橫店,那份凝重依然盤踞在飛速駛向杭州城的帕薩特裏。
“甘巧巧來之前,你和杜岩去哪了?”
來了,來了,對這個問題湘竹早已演練多時,當下小心答道,“杜岩說李導剪了一集完整的樣片,整個劇組都還沒看過……我好奇就去他那兒看……”
她怎麽能說,怎麽敢說她好奇《思凡》中的自己如何和他眉來眼去,大送秋波,不自覺的眼神表達又是如何變成衆人交口稱贊的上佳演技?
遲遲沒等到答話,湘竹确信他是真不高興了,誠惶誠恐又加了一句,“子寧叔,我們,我們真的哪兒也沒去,什麽也沒幹,就看了一下視頻……”
莫子寧一腳剎車在緊急停車帶上停下,轉向她的臉陰郁到冰點,“喬湘竹,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我發誓!”湘竹急得去抓他的手,“你能不能別想這麽多,我和杜岩之間什麽事都沒有,我對他,他對我,統統沒有……”
“閉嘴!你們兩個下來時的樣子,那叫什麽都沒有?!”莫子寧怒了,“拍完戲你還是盡快去美國比較好。”
“什麽?!”湘竹下意識松開他手,“就為一個莫名其妙的杜岩,你要趕我走?!”
“不止是杜岩,還有甘巧巧,還有李拓……當初是我大意,今天才看出來,”莫子寧揉揉鼻梁,周身散發着隐約的煩躁,“李拓棄甘巧巧選你,根本沒他說得那麽簡單。阿尋和我提過很多次,你拍戲的事他既不贊成也不放心,演藝圈這麽亂,他說得對,我是不應該讓你到處亂跑。你進組才幾天,後面還有幾個月,就你這不在乎無所謂的态度,我怎麽放心?鐘尋怎麽放心?!”
“好,不就是杜岩,甘巧巧,李拓嗎,大不了我不拍了,幹嘛一定要我去美國?!”
“你留下來不就是照顧我?若微走了這麽久,我沒事了,你也該回到原來的軌道……”
湘竹将膝上手袋往中控臺一掼,松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回來!坐好!”
湘竹充耳不聞,打開車門就鑽出去。
莫子寧立刻下車繞到另一邊抓住她,“你又發什麽脾氣?!”
“我哪敢!我聽你的話,離你遠遠的!”湘竹死命向外掰他的手,莫子寧一手扣住她手腕,另一手将她往自己面前大力一拽,“喬湘竹你講點道理行不行!”
“誰不講理,誰不講理了?你知道,……”湘竹頓了頓,深吸口氣才能說下去,“你知道我下了多大決心留下來嗎?你知道我跟阿尋說了多少句對不起嗎?我以為你知道,我以為你都知道!你開十小時車來橫店,原來不是為了和我多相處一點時間?原來是來突擊檢查,好了,你滿意了,查到問題了,可以趕我走了?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可笑你知道嗎?什麽‘我只是不想太自私’……你就是自私,就是虛僞,心情壞就留我下來,心情好就把我一腳踢開,我就是個白癡,我自作多情,我他.媽.的瘋了才留下來!”
湘竹被他抱在懷裏,哭得說不出話來。
“丫頭,你真是很不講道理。”寶貝侄女一通聲淚俱下的控訴,莫子寧再多怒氣也只剩下無奈,“你不想走我當然不會趕你走,只是覺得你和鐘尋早點團聚比較好……”
“不要你管!”湘竹兇巴巴地喊。
“我不管誰管?”
“我去年就十八了!”
“……”莫子寧語塞,“好吧,不走不走,可你得知道保護自己啊……”
“我當然知道保護自己,長這麽大你什麽時候見我吃過虧……”湘竹悶聲應道,“我,我本來是跟杜岩去看視頻,杜岩要收拾完房間才放我進去,我就在走廊等……”
湘竹一五一十把走廊上的一切和杜岩的反應都描述了一遍。莫子寧聽完,沉吟片刻說,“圈子裏是風傳李拓正鬧離婚,這時候被人發現甘巧巧懷孕,李拓在離婚案中會很不利。所以不管她發沒發現你,也不管她和李拓怎麽吹耳邊風,你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別說,該幹什麽幹什麽,和李拓保持距離,對杜岩多留個心眼,拍完戲就走,再也別趟這渾水,知道麽?”
湘竹耷拉着臉點點頭。
“剛才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來得及說嗎?你給我機會說了嗎?我剛起個頭你就張口閉口要送我出國……”沒講兩句她又委屈得要哭,莫子寧連忙抱緊了她細細地哄,“是我不好,子寧叔跟你道歉……出國的事你自己決定,我不逼你,別哭了,大過年的哭得跟什麽似的……”
“哭也是給你欺負的……你冤枉我……你給我擺臭臉……你吼我……”
莫子寧哭笑不得,剛才是誰擺臭臉,誰吼誰啊……“你不也冤枉我嗎,我來橫店是查崗麽,是麽?……”
“不是查崗是什麽……”湘竹仍舊撅着嘴巴賭氣。
“是什麽你還不知道。”他撫着她頸後順滑的發絲,留下清淺的嘆息。湘竹心裏一軟,聲音輕了下來,嘴上還犟着,“我不知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剛才不還說得挺大聲?”莫子寧低聲反問,埋下臉去,鼻尖穿過密密發絲蹭着她暖暖的耳垂,狐貍鼻子有些涼,湘竹吃癢,縮着脖子往旁邊躲,“你就逞能,裝沒事,我真走了,家家戶戶圍爐過年,看你怎麽辦……”
是啊,她走了,他怎麽辦,六姨死了,阿尋在美國,杏花源又只剩下他們倆,不是沒過過只有兩個人的除夕,可曾經擁有再失去,就永不能回到最初的無欲則剛,她知道,他怕過年,怕那個太冷清的杏花源,總算還有她,幸好還有她,迢迢一千五百裏,不過是想多一點彼此相依相伴的時光。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她的絮絮叨叨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閉上眼睛,因為這一點多出來的幸福而心滿意足地微笑。
“狐貍,你想什麽,要什麽,直說好不好,什麽都悶在心裏,你累不累啊。”夜風蕭蕭,好冷,她鑽到他外套裏摟住他,“子寧叔,你不常常說,小竹就是我女兒,你有當我是女兒嗎,你什麽心思都瞞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會傷心的啊……”
“我不是故意瞞你……”他慢慢呼出一口長氣,擡頭望向遙遠的夜空,“小竹,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
省道S103的緊急停車帶上,黑色帕薩特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之後的許多年裏,湘竹不知從這裏經過多少次,每一次她都會想起這個臘月二十九的夜晚,他是怎樣用帶着體溫的衣服裹着她,帶着歉意、茫然和一點點的脆弱說,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麽。
而當他終于明白時,她已不在他身邊。
接下來的幾天,莫子寧和湘竹去西湖靈峰踏雪尋梅,去六和塔搶“敲頭鐘”(準确說是看人群搶“敲頭鐘”),和成千上萬的游客一起“踩歲”,到靈隐寺祈福問佛,又北上五百裏賞秦淮河的花燈,吃夫子廟的小吃,上登中山陵,下游玄武湖,覽過南京博物院,拜了栖霞寺山門,最後拉了一車雲錦、鹽水鴨和雨花石回橫店。
六和塔的新年鐘聲敲響時,湘竹撥通了鐘尋的電話。在謝夫人盛情邀請下,鐘尋幹脆請了一天假去華盛頓過春節。那邊是中國使館,熱鬧程度遠甚茱莉亞,電話裏一片嘈雜,包餃子的,看春晚的,喝酒的打鬧的,自己這一頭也吵得很,湘竹不得不開了免提貼到耳邊,少年又甜又膩又脆又響的聲音堂而皇之地傳出來。
“阿姐,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
這音量連旁邊幾個游人都聽到了,紛紛沖她眨眼睛。湘竹張着嘴,說小聲了他聽不到,說大聲了又不好意思,正尴尬時,莫子寧彎腰對着手機大笑,“她害羞了,不敢說,你心裏知道就好!”
“喂!”湘竹捶他,手機裏又傳來另一個聲音,“莫老師嗎,我是芷蘭,我代表我們全家給您拜年啦,還有小竹,新年快樂啊……”
莫子寧接過手機,一會兒謝夫人親自來拜年,兩個大人客套得更厲害,湘竹很是不忿地盯着他,明明是她和鐘尋的對話,怎麽說着說着就全走了樣?……
大年初三,《絕世名伶》劇組在橫店明清宮苑景區開工。不知蛇年春節李拓是怎麽過的,甫露面時一身大紅唐裝都擋不住他神情中的淡淡疲憊。果不其然,正月十五還沒過,娛樂報刊就播發了名導李拓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的消息,“相關鏈接”和“更多背景”裏時不時隐晦或明顯地出現甘巧巧的名字,不過沒有任何人能舉出切實證據,加上李拓身家豐厚,李太太寸步不讓,又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要分配,一場離婚官司打得曠日持久,難分勝負。所幸李拓為人敬業,片場一切工作照舊,出來的樣片質量也令人信服。湘竹身為新人,就算謹遵莫子寧指示和他保持距離,仍自覺承他教誨極多,漸漸不去想他那亂成一團的私生活。
對杜岩她也收斂不少,張瑤倩和施寸心又十幾二十張地要簽名時,她幹脆不聲不響自己簽了寄回去,反正杜岩不介意,女孩們看不出,不欠這個人情最好。
日子就在連軸轉的拍戲、排舞、背臺詞、聽導演講戲中度過,三月中,湘竹戲份已近尾聲,李拓特地和她一起去了趟上海——在浦東一家專業錄音棚,她将在那裏試錄自己的第一支電視插曲《韶華如歌》。
小學、初中到大學,湘竹從來是學校演藝活動的骨幹,這并非她第一次進錄音棚,不過一個業餘歌手的試錄,半天不到就收了工,錄音師是李拓的朋友,拍着小姑娘的手臂說唱得不錯以後有空常來玩,那勁道不大但在她臂上停得稍微久了點,李拓一擡手就把她拉了過來,“小喬什麽都不懂,你是長輩是老師,多教教她。”
錄音師摸摸鼻子打了個哈哈這段對話就算過去了,三個人客客氣氣熱熱鬧鬧地告別,湘竹心裏卻異常感動,李拓是風流才子,片場時不時和女演員打情罵俏講點葷笑話,對她卻一直既愛護又尊重,這一拉一擋,那是完全拿她做自家晚輩看。湘竹暗暗思忖等他離婚官司塵埃落定甘巧巧把心放回肚裏,定要好好答謝他在自己踏入演藝圈第一步時給與的關心和保護。
當下卻不是表現親密的時機,兩人辦完正事各有安排,約好會合地點就各自離開。湘竹匆匆趕到金茂君悅,金茂俱樂部大堂一角,範峥早已等在那裏,一見湘竹便揮手微笑,“哈尼,系呢度!”
湘竹過去拍掉她玉手,“行啦,知道你戒指大啦。也不訂個近點的,我待會兒還要回橫店……”
“帶你提前體驗下私人會所的服務啊大明星……”範峥看着她笑,“這裏私密性好,據說很多大腕都來哦……”
“打住,打住,我跟你有什麽私密的東西……”湘竹不屑的笑容在範峥漸漸拉平嘴角時凝住,“怎麽了姐姐,真有事?……”
範峥呷了口茶——不,湘竹發現她居然喝的是白開水——淡淡開口,“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懷孕了,姜離純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初一給大家拜年啦~~雙更慶祝~~
☆、自作主張
範峥呷了口茶——不,湘竹發現她居然喝的是白開水——淡淡開口,“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懷孕了,姜離純的。”
“……”
“看我幹嘛,沒見過孕婦啊。”
“不是,那個……拜托,你讓我消化一下……”湘竹深呼吸三回才能靜下心來對話,“我上次見你們還吵着出去單挑,怎麽挑着挑着挑到床上去了?”
“不是那次的。”
等下……這個信息量……湘竹又深呼吸了兩回,“所以,你和離純叔已經在一起了?”那懷了就懷了呗,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是想怎樣?
“我們沒在一起,或者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還只是床伴,床伴你懂嗎?”範峥吹吹自己剛做完的美甲,兩個大拇指一對,“那天給《思凡》慶功,我們倆都喝多了,第二天起來,居然對對方評價都還不錯,然後就決定只上床不談感情,這種關系維持了兩個月,大家都很滿意,結果不知道哪一次老天不開眼居然中标,反正醫生說六個星期了。”
“離純叔知不知道?……”
範峥很是不屑地瞟她一眼,“他知道了我還能坐在這裏跟你聊?”
也是,姜離純是風流花心,人品卻很有保證,交往這麽多女生沒聽哪個姑娘說過他一句半句壞話。他要知道範峥懷孕,不管有沒有感情心裏樂不樂意,必然二話不說娶她進門。湘竹皺着眉頭有些不解,“那,看你這意思,謝老師,子寧叔,都不知道了?……”
第一個知情人是自己,她該感謝範峥對她的信任嗎?可她是什麽輩分,說話又不算。
“謝婷喜歡過阿純,我呢,你也知道,看上過你叔叔,我開不了口,開了也是白白為難他們,算了。”範峥坐到湘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其實我也沒指望你出謀劃策,來上海公幹,順便見見你罷了,吐吐苦水,免得把自己憋死。”
湘竹被她握得手心發熱,心裏更是轉得飛快。範峥沒透一點口風,可她若不想要這孩子,悄悄打了就是,誰都不必告訴,現在煩惱成這樣,可見至少對孩子有所留戀,對孩子有留戀,對孩子他爹不可能一點好感都沒。
姜離純呢……
“範峥姐,別看離純叔平時油腔滑調,其實他內心是個很傲的人。不管你想不想和他結婚,姿态一定要擺高點,千萬別讓他覺得你在拿孩子要挾他,不然就算結婚了,這也是他心裏一個結。”
“真看不出,你這點年紀懂的倒不少。”範峥點頭苦笑,“那我問問你……你覺得,阿純能不能做個好丈夫?”
“……”湘竹陷入糾結,臉上表情比她還苦惱。
這個話題沒怎麽深入就不得不中斷了,範峥的妊娠反應相當嚴重,菜一端上來她就往洗手間沖。過了好一會兒不見她回來,湘竹有點擔心,循着服務生的指點找到洗手間。一推門就看到範峥半靠在牆上心事重重地吞雲吐霧,洗手臺旁邊補妝的女客不時拿嫌惡目光瞥她一眼,湘竹剛想拉這不負責任的孕婦出去,眼睛就定在那女客轉過來的臉上——“甘,甘老師好……”
甘巧巧見到湘竹也很意外,更沒想到她和這洗手間抽煙的女人是一路的。範峥不認得這位大陸女明星,剛才又吃了她好幾顆衛生眼,現下見她沒搭湘竹的茬,擡手把煙一掐,拉着湘竹就往外走,“你說得對,感情歸感情,孩子歸孩子,拿孩子當籌碼,結了婚也只能讓男人看不起……”
甘巧巧手一抖,粉底盒啪地掉進洗手池。
湘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像被人指桑罵槐的是她自己一樣。
自打開拍這部花團錦簇的《絕世名伶》,她喬湘竹的生活裏就充滿了一個又一個悲催的巧合……
回橫店的車子很安靜,司機向來不出聲,平時愛說笑的李拓也一路閉目養神,湘竹不敢多話,戴着耳機自己聽音樂,換面的時候李拓突然插了一句,“Ennio Morricone?你喜歡他的作品?”
湘竹忙拔下耳機,“嗯,大師的作品大家都喜歡吧,不過我聽電影原聲是學舞養成的習慣。”
“哦?”
“這些電影觀摩課上都看過,演員揣摩表演,我們呢揣摩動作,比如這段音樂放在現代舞,我們如何去表達導演想表達的主題,這可以訓練我們的想象力、理解力還有樂感。這辦法是雲池原創,國內能找到的适合練習現代舞的音樂實在不多,電影配樂倒有不少可以借鑒的小品。”
李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莫團長很有想法。”
“是我班門弄斧了,您別見笑。”
李拓又凝神想了想,将湘竹手裏的磁帶拿過來翻來覆去把玩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拍完《絕世名伶》,你想不想接着拍一部電影?”
“拍電影?”
原來這一趟上海之行,最意外的不是範峥中獎,不是撞見甘巧巧,而是歸途上李拓的一句話。
小喬,我想把你推薦給王存己的《鐵騎銀瓶》。
王存己啊,王存己是誰——如果說李拓是國內電視劇行業中流砥柱式的存在,那王存己就是全球華人電影的驕傲,作為唯一一部華語奧斯卡外語片獎作品的導演,別說能上他的戲,能在他眼皮底下試個鏡頭都足夠小演員們炫耀擺譜了好嗎……
而王度廬的《鐵騎銀瓶》将由兩岸三地電影人聯合搬上大銀幕的消息也由來已久,主角人選的八卦一直沒停,湘竹壓根不敢想女一號,但原著中除了春雪瓶其他年輕女角的分量都不值一提,以李拓的面子,怎麽會特特去跟王存己推薦一個三四流的小角色?……
“李導,我得回家和子寧叔商量商量……”
“小喬啊,這個機會有多難得,想必你心裏有數,莫團長要是有什麽顧慮,我去跟他說。”李拓把磁帶放回湘竹手裏,語重心長道,“我已經很多年沒遇到過形象、身段、悟性、鏡頭感都好的年輕女演員了,我知道在他看來你拍絕世名伶都只是玩票,可我真心實意的覺得,小喬,你走這條路,大有前途,不要埋沒了你的才華。”
2001年3月,湘竹結束《絕世名伶》的拍攝離開劇組,回廈門之前還去上海正式錄完了插曲《韶華如歌》。
2001年5月,《絕世名伶》後期制作基本完成,片花和主題曲開始面向全國進行宣傳推廣。謝婷順利産下七斤一兩重的兒子帥帥。姜家和範家在悅華酒店席開四十桌,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2001年7月,李拓導演,耗資近三千萬的古裝大戲《絕世名伶》在各家衛視同時開播,四十集片長講述了慕如歌從浙東戲班小女娃成長為一代名伶,并與明武宗之間糾纏不休,愛恨交織的一生。湘竹從十二歲演到二十八歲,将慕如歌前半生的錦繡青春刻畫得活靈活現,與朱厚照相遇,相知和相離的輾轉曲折亦表達得蕩氣回腸,感人至深。戲中慕如歌的所有舞蹈不用一個替身,全由湘竹自己完成,那水樣身段,曼妙舞姿,不止吸引劇中人的目光,推動情節發展,更為觀衆帶去了極為愉悅的欣賞感受。年輕的女主角一片成名,喬歌二字迅速成為演藝圈新焦點,摘掉不足一年的大黑鏡框又不得不重新戴了回去。
和王存己的第一面就是惡補功課的間隙偷偷去的。王導長着一張團團圓圓的包子臉,看着十分親民,見面就誇她在《絕世名伶》裏的表現令人驚喜,可說到春雪瓶的人選,這大阿福似的美籍臺灣導演說話滴水不漏,愣是不透一點話風,李拓身為推薦人不好多說什麽,倒是王導身邊一位三十開外的男士明顯流露出替她争取的意思。這位男士五官平常,氣質卻很潇灑,舉手投足意态從容,頗有些文士不羁的味道。李拓介紹他是國內三大娛樂集團之一星河傳媒招老板的幼子招沁。招三公子是《鐵騎銀瓶》大陸方面的主要投資人,代表他老子位列出品人名單第一位。就像李拓一樣,招沁将是她演藝道路上的第二位貴人。
然而和李拓不一樣的是他看她的眼神,從李拓要她叫招三叔而招沁說叫三哥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那目光既不像三叔,也不像三哥,所有的全神貫注诠釋的都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欣賞和暧昧。當然,除了一點點解釋為自來熟也不為過的親昵,招三公子并沒有什麽過分行為,湘竹便是要拒絕都無從談起,甚至到試鏡完畢王存己正式敲定她出演春雪瓶為止,招沁都沒再主動找過她一次。
“老實說,這是不是你自己簽的?”
“天地良心,給你的絕對如假包換,我騙誰也不能騙你啊。”湘竹指天畫地發誓,豆蔻這才收起杜岩的簽名照,突然一個轉身将湘竹撲倒在床上,“除了杜岩的,還有內誰的,內誰誰誰和內誰誰的……”她一口氣說了七八個當紅小生的名字,“以後你見到其中任何一個都得給我要簽名,問真實身高體重三圍單身秘戀還是已婚……”
“姐姐您先下來……”湘竹被她豐滿身材壓得呼吸不暢,連連讨饒,“你當我誰啊,剛拍一部電視而已……”
“一部而已?拜托我的大明星,王存己呢,鐵騎銀瓶呢,那部電影出來,我剛才說的那一串帥哥都得倒過來求你要簽名吧……”豆蔻憤然捏起她的臉,“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沒跟老大交代啊……”
湘竹很沒形象地嘿嘿一笑,彎起的眼角掩不住大難臨頭似的焦慮恐慌。
“不是吧……真沒說?”豆蔻低叫,“你不想混了?這麽大事不告訴他?”
“又不是沒試探過,他不答應,我有什麽辦法。”
“你你你……”豆蔻指着她晃了半天忽然笑出來,“喬湘竹啊喬湘竹,我還怕你出了名耍大牌,沒想到,你第一個擺譜對象就是子寧叔……你真是不怕死往槍口撞啊……”
“許豆蔻!別說了,趕緊幫我想想怎麽開口啊!”
“你先別問我,阿尋怎麽說?”
“他……別提了,他比我更絕,讓我直接簽了合同再交代。”
“……有種!夠man!多可惜他不在廈門,這父子大戰是看不成了……”豆蔻搖頭惋惜,“不過之前他那麽反對你拍《絕世名伶》,怎麽這回态度大變了?”
“這還不簡單,休學拍王導的戲,以後出國的機會比在廈大混交換生只多不少,他又不在乎我讀不讀大學有沒有學歷。上次簽《絕世名伶》子寧叔找的那個朋友,我自己去找過了,條款方面都沒什麽問題,李導是好人,他不會害我。可是……”湘竹把豆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撥下來握住,這才覺出自己掌心冰涼,“豆蔻,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也許沒你想的那麽嚴重,去年你不也自作主張放棄去美國,他怪你了嗎……”
“那不一樣豆蔻。”
“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先斬後奏?”
對,都是先斬後奏,但豆蔻你忘了,子寧叔也是個普通人,他比你想的自私,他能接受我的擅自留下,卻未必能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算了,不說了,你和羅師兄怎麽樣了?平時也不來彙報。”
“什麽怎麽樣?就那樣呗。”豆蔻揮揮手不耐道。湘竹挨過去下巴擱在她肩上,“那樣是哪樣啊,原來也不怎麽樣啊……”
豆蔻撲哧一笑,“就是不怎麽樣啊,你看看。”說着翻出一張雲母箋,上面是幾行挺逸爽利,鋒如蘭竹的瘦金體——
離鸾照罷塵生鏡。幾點吳霜侵綠鬓。琵琶弦上語無憑,豆蔻梢頭春有信。
相思拚損朱顏盡。天若多情終欲問。雪窗休記夜來寒,桂酒已消人去恨。
“這是——”
“這是快放暑假時寫的。我跟他說,羅師兄,過去的一年之約早就滿了,你果然守信等我到現在,我沒有遺憾了。羅師兄,若不是你我一定考不上北大,無論如何,謝謝你,你是我永遠尊重,敬愛的羅老師。”
湘竹愣住,捏着那張雲母箋懸在半空,“就這樣了?……”
“他說,豆蔻,我來北京,你送給我杜牧的詩,現在你回廈門,我送你一首晏幾道的詞吧。”豆蔻接過雲母箋,慢慢地折好放在膝頭,“然後,他就把這個給我了。”
“這是他寫的?!”湘竹還想搶來再看,剛才一目十行,哪來得及細細體會其中深意。不想豆蔻舍不得了,手一揮雲母箋落到桌上湘竹夠不着的地方,“我說你都要演王度廬的名著了,還這麽文盲不行啊,自己回去查去!”
其實有什麽好查,《小山詞》多麽經典,杜牧那八句寫的是贈別,晏幾道那八句,寫的是相思。
不是所有暗戀都只能停留在單相思,不是所有沉默的注視都只能得到個遠去的背影。十五歲的邂逅,四年的堅守,美麗的豆蔻終于等來了她的春天。
湘竹就是帶着這份感同身受的愉悅心情踏入雲池的。韶音上下見到她無不親熱調侃,“喬歌小姐大駕光臨,不勝榮幸啊!”
只有剛從團長辦公室出來的阿羨嫂拉着她小聲說,“裏頭有點不對勁,自己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算過渡,新的情節到來了。本文以人物成長為線索,不以某件事為線索,所以行文是一件事一件事的流水賬-_-,節奏也不快,大家看到的是一個小姑娘怎樣長成大姑娘又變成小婦人的~~(現代題材的種田文?……)
星河傳媒,看過《知為誰生》一定記得星河傳媒的招莉吧,對,那也是小菲命運轉折點上的一個推手啊。還有《無聲的旋律》裏的招洋。這三兄妹就是來打醬油的,當然招沁的戲份要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