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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言巧語,信誓旦旦,根本就在騙我騙若微,你心裏只有喬湘竹,只有潘若然,若微只不過是你得不到潘若然的替代品!”

湘竹瞪大眼睛,楊荻對子寧叔的所有指控,唯有這一件,她沒有底氣反駁。

莫子寧以保護的姿态攬着湘竹,沉默着,同樣沒有反駁。

是不能,不屑,還是不願反駁,湘竹來不及詢問。就在護士被楊荻的音量驚動,拔腳往這裏趕的時候,病房裏傳來一聲凄厲尖叫。莫子寧第一個反應過來,推開門就沖了進去。湘竹緊跟其後,只見潘若微跌坐在地,輸液針頭早已拔掉,手背上一線污黑血跡。莫子寧打橫抱起她,回頭沖湘竹喊,“快去叫醫生!”

“你們都出去!不要再說了!求你們不要說了!……”潘若微掙紮扭動着要推開莫子寧,看見奔過來的楊荻更是吓得瑟瑟發抖,拼命往床角躲,莫子寧怕她掙裂刀口,只好拽着楊荻退到牆角。不一會兒醫生進來,一番檢查後重新給她包好傷口挂上輸液瓶,回頭訓斥莫子寧和楊荻,“怎麽可以當着病人吵架!你們誰是家屬,留一個陪她,其他都回去!病人有抑郁傾向,你們要注意她情緒,不能再刺激她!”

楊荻率先走向女兒,不想潘若微一對上她目光,本已平複的狀态又開始波動,“不,不要,我要阿寧哥……阿寧哥為什麽還不來?……”

莫子寧三兩步跨到她身邊,“我在這兒……”

潘若微被他握住手的時候還有些抗拒,迷亂視線在莫子寧臉上游移許久才慢慢凝聚,“阿寧哥?……”

“嗯,連我都不認識了?……”莫子寧攬她入懷,嘴上輕斥,眼裏全是溫軟的憐愛與疼惜。潘若微終于确認這熟悉氣息,熟悉懷抱,一頭埋進他胸口無限委屈地啜泣,“怎麽才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對不起,前幾天真的脫不開身,現在沒事了,我會一直在,別胡思亂想,我怎麽會不要你……”他抱着她,輕拍她抽動的肩膀,貼着她耳朵低語,“若微,你知不知道,是我怕你不要我啊……”

只差一點點,她就永遠離他而去。

“阿寧哥,我,我不能生了……”

“沒關系,兩個人不是也很好。”

“阿寧哥,我沒想過回潘家,也沒想過要趕小竹走……”

“我知道,小竹也知道,我們誰也不走,就在這裏。”

“阿寧哥,我……我是不是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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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當然不是,若微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除了莫子寧,湘竹最後一個退出病房,六姨和子寧叔的對話,漸漸地越來越聽不清,只在關門的剎那,她看到他低下頭,吻在潘若微血色淺淡的唇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真是抽了才會寫這麽一章……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寫什麽……直接在這裏完結掉行嗎,子寧叔和六姨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小竹牽着忠犬阿尋玩轉世界……

和潘若微相比,我們小竹真是打不死的女小強,當然現在還沒完全展現出來(意思是後面要虐得至少和潘若微一樣慘嗎?是嗎?嗎?……)

本文第二卷快結束了,原以為三卷搞定,如今看來還真未必啊(就是,三卷的小說第二卷完了男女主還沒對上眼,豈有此理?!)。作者考慮喂點荷爾蒙讓小竹快點長大算了(小竹:後媽你确定不是給子寧叔喂一點,我怎麽覺得火候不夠的是他不是我呢?)……

最後 ,第二卷這幾章的确是有點虐,虐女主,男主1,男主2,女配……作者自己也寫得很痛苦,第三卷開篇會輕松很多。黎明啊,快點來!

☆、紅衣如血

楊荻再強勢再神通也不敢和醫生對抗,病歷上清清楚楚的抑郁障礙四個字,逼得她不得不暫時壓下和莫子寧争鬥的一切心思。她不知道病房門外那段激烈的對話,潘若微究竟聽到了多少,令她恐慌的是女兒竟對她産生了強烈的排斥和懼怕心理,雖不至于像在醫院時那樣情緒失控,可但凡她出現,潘若微就不言不語,甚至拒絕給出哪怕是一點點的肢體反應。與此同時,潘若微又變得異常依賴莫子寧,晚上要他伴着才能入睡,早晨醒來他若不在身邊,便立刻哭到脫力。湘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潘若微相信“子寧叔再不去處理雲池的事情,林檢察官一定不放過他,他進了局子就真不能陪你了”,潘若微這才放他白天時外出。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過完正月,楊荻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悻悻返回北京。

以她離開時那張比包公還黑,比鐘馗還兇的臉,湘竹不信她在這場慘敗的交鋒之後,還會做什麽對雲池有利的事情。可事實是她的飛機還沒落地首都機場,莫子寧的限制離境措施就取消了。當然殺害小滿的兇手和遺失的證物都已經找到,從偵查一處已經掌握的情況看,莫子寧本人确實沒什麽繼續監控的必要,早晚是要取消出境限制的,所以湘竹絕對不把這筆人情算在楊荻頭上。

“這樣看三太太也沒有你說的那麽惡劣吧……”鐘尋坐在雲池空蕩蕩的大舞蹈室裏聽音樂,湘竹一遍遍做側卧韌帶拉伸,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湘竹聽了鐘尋的評價一邊喘氣一邊吐槽,“你以為她好心,還不是要面子,六姨現在這個樣子是絕對不可能離開子寧叔了,女婿天天被檢察院約談她老臉往哪放……”

“潘阿姨還是不見好嗎?”

湘竹黯然,“身體是好多了,醫生都說可以出門走走了,可她不肯,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裏,白天恹恹的,晚上睡不着,昨晚又做噩夢,哭了半個多小時。幸好今天周末,不然我早讀肯定遲到……”

鐘尋為潘若微難過,可他更心疼湘竹,“我看你這個月都沒休息好,要不……搬到雲池來住?”

“搬到雲池?”湘竹從地上坐起來,以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他,“家裏都這樣了我怎麽走得開?”

“不是有張姨嗎?”沒錯,就是幾年前湘竹骨折後莫子寧請來打理家務的張姨。湘竹搖頭,扳着手指道來,“六姨現在很怕陌生人,尤其早晨起來情緒最不穩定,張姨不能住家,都是臨近中午才過來,上午子寧叔在家,晚上我在家,我們輪流陪她聊天,吃飯,監督她吃藥,還有定期去醫院複查,哪能都指望張姨?……”

“可是阿姐,暑假我們就去美國了,你走不開也得走,那時候潘阿姨怎麽辦?”

湘竹語塞,“也不一定去吧……Offer不還沒發麽……”

鐘尋急了,“什麽叫不一定去?導師都說行了,就差一封信而已,阿姐你不會是要改主意吧?”

“沒,沒有……”湘竹連忙否認,鐘尋還不依不饒,“那你跟莫老師說過沒有,你走了誰幫他照顧潘阿姨?”

湘竹不語。

“阿姐!”鐘尋蹲到她跟前,“莫老師怎麽說?他是不是不想讓你出國了?”

“沒有的事!”湘竹吼了他一句,鐘尋立刻就不說話了,巴巴地看着她。湘竹心軟,過去抱住他手臂往自己臉上蹭,“好了,別想了,沒準到暑假六姨就好了呢,抑郁症又不是不治之症。”

看着她故作輕松的笑容,鐘尋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低頭親了親她展不開的眉心,小聲地說,“總之,阿姐,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

其實不是沒說過,從潘若微被确診為中度外源性抑郁症起,湘竹心裏就一直存了一線擔憂。雲池的調查已進入尾聲,除阿采和小滿外又查出兩個女舞者與華遠案有關,莫子寧決定改變雲池只簽勞動合同的傳統,成立演出經紀公司與旗下所有演員訂立全權經紀代理合同,不經公司同意,任何人不能擅接演出任務;韶音有不少舞者無法接受這一苛刻要求,先後提出辭職,莫子寧一個不留,全部解約走人,經此一役,韶音編制一下縮水三分之一,2000年度的演出也損失一半以上,加上賠付給各大簽約劇場的違約金,賣車賣房睡大街也不過杯水車薪。艱難時刻謝婷牽線搭橋,謝三姑娘以夏樂百分之四十九股權為交換條件向雲池注資四百萬人民幣。

莫子寧一面要應付雲池十二年來最動蕩最拮據的局面,一面要照顧生理心理都遭受巨大創傷的妻子,疲于奔命的狀态讓湘竹實在放心不下。然而人就是這麽奇怪,越是舉步維艱,越能激發無窮潛力,莫子寧一改往日清如水冷如冰的風格,在潘若微面前時時帶笑,他又實在不是陽光清純那一款,笑得多了總有些慵懶勾人的味道,湘竹甚至聽到張姨曲線救國地勸潘若微,“若微啊你可得振作起來別再鬧莫老師啦,他那雙眼睛會放電,走出去多少妖查某往上撲,你是正牌太太要拿出大婆樣來,天天任性撒嬌是想怎樣?溫柔一點賢惠一點男人才不會往外跑……”

這本是金玉良言,對本來就嚴重缺乏安全感的潘若微卻不啻雪上加霜,這段婚姻讓她犧牲太多,失去太多,所謂的任性撒嬌,動辄哭鬧,不過是要掩蓋一個極度怯懦又自卑的靈魂。莫子寧笑,她心驚肉跳,莫子寧不笑,她又惶恐不安,張姨随口一句女人間的閑話竟讓她不堪重負,夜半夢魇。

莫子寧又抱又拍地哄她,湘竹爬起來給她熱牛奶,兩人折騰了四十分鐘才讓潘若微勉強入睡,再回房時湘竹自己卻輾轉反側,來回撓床,實在躺不住了,披衣出來,剛走到客廳就透過落地窗看到露臺上人影微晃,果不其然,有人和她一樣睡不着。

“你不是不喝白酒嗎。”湘竹拎起只剩下個瓶底的金門高粱使勁兒皺眉頭,“這才多久就一瓶?你那點兒酒量怎麽禁得住這麽喝?”

莫子寧摸摸下巴,“真沒喝多少。”

這話聽着有破綻,湘竹一眯眼,“什麽時候開始的?”

莫子寧從她手裏接過酒瓶,旋上瓶蓋,答非所問地說,“最多三兩,一瓶還沒喝完,醉不了,你放心。”

原來在她不曾覺察的深夜,有人已經兩度風露立中宵。

她不知道這段時間裏,那春花秋月般的笑容究竟掩藏了多少霜天日暮,壓抑了多少鹹澀酸苦,可她心疼,潘若微眼中的他有多雲淡風輕,喬湘竹面前的他就有多心力交瘁。

她出其不意地奪回酒瓶,倒進杯裏一飲而盡,将酒杯啪地往露臺上一頓,“我不信你就買了一瓶。”

莫子寧看着她沒動,“這不是Chateau Margaux。”

“我知道,這是五十八度金門高粱。”湘竹把空蕩蕩的酒瓶也頓在露臺上,“子寧叔,以後能陪你半夜起來喝酒的日子不多了,喝一次少一次。”

琥珀色的眼睛一閃,他默然轉身。

酒瓶開封的聲音格外清脆,還有甘露流出的汩汩聲,還有酒杯相碰的叮當聲,還有涼風習習,還有棕榈娑娑,淩晨三點的小夜曲裏,偏偏沒有人說話的聲音。

子寧叔,你累嗎,你後悔嗎,我走了,誰來幫你照顧六姨,許許多多問題堆積在心裏,她一句也不敢問,只能一杯接一杯和他對飲,倒是莫子寧,在她第三次端起酒杯的時候按住了她,“到了美國不能這麽喝。”

“放心啦,我不會單獨去酒吧的。”Revolution的經歷太恐怖,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和別人也不行,阿尋哪裏管得住你。”

“哼,這個世界上能管住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湘竹趁他不注意又喝了一口,見他露出不悅表情,忙又改口,“嗯,除了某只老狐貍。”

某狐貍沒收了酒杯瞪着她,瞪着瞪着慢慢笑了,“誰給你剪的劉海?這麽難看?”

“我自己剪的……”湘竹被命中脈門,氣焰頓失,“聽說老外不會剪中國人的頭發,我只好自學成才了……”

“你不會換個發型?”

湘竹張了張嘴,是啊,怎麽從沒想過其實可以不要劉海?

十二歲到十八歲,他給她剪了六年頭發,久得好像這片劉海會永遠留在她腦門上。

“是不是真的很醜啊?”

他笑着點頭,“醜點好,我放心。”

她撥撥劉海,裝作不經意地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使勁眨眼才沒掉下來的淚水。

“子寧叔,我不走了行不行。”

“不行。”

“我說過要跟你一起照顧六姨。”

“若微不缺保姆,你學成回來打理雲池才是真的幫我。”

“可六姨不會讓別人照顧的……”

“她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不見人,你也不能陪她一輩子,病總要治,我會讓她慢慢适應。”

“對不起子寧叔……”是對不起在這麽困難的時刻她卻要離開,還是對不起她的堅持讓他們從一時的痛苦變成長遠的煎熬,湘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很心疼,很愧疚,很難受。

“一家人,有什麽對不起。”他站起來收了酒瓶,把她從露臺上揪下來。湘竹賴着不肯走,抱着酒瓶另一頭和他拔河,“我還沒喝夠呢……”

“是我喝夠了,行不行?”他敲她腦門,“誰的酒量能跟你比。”

淅淅瀝瀝的四月,天色陰沉,潮氣連綿,莫子寧果然開始實施他的計劃,排開手頭一切工作,訂了去三亞的機票。乍一聽要出門,潘若微極其抗拒,莫子寧怎麽勸都不聽,最後還是湘竹拉她到角落竊竊私語,“六姨又不是不知道子寧叔這段時間有多累,你就當陪他放松一下呗,你看你,太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去曬曬太陽更漂亮。”

湘竹從商場給潘若微拖回來一車裝備,大花裙,小吊帶,露臍襯衣七分褲,墨鏡草帽人字拖,種種物件一應俱全,最後一翻袋子倒出一套比基尼,“六姨,這個藏箱子底,千萬別給子寧叔看到,等到了沙灘再拿出來穿,保管他兩眼發直走不動道!”

潘若微把那三寸布扔得遠遠的,“太暴露了,我不穿。”

“我就給你買了這麽一套泳裝,你不穿沒得穿。”

在莫子寧的利誘和喬湘竹的威逼下,潘若微終于登上了飛往海南的班機。

第一天晚上,莫子寧打電話過來,“我們到了,你好好在家呆着。”

第二天晚上,莫子寧說,“若微今天在沙灘上玩得很高興。”

第三天晚上,莫子寧說,“喬湘竹你給我等着。”

這是什麽情況?湘竹大驚失色,“我很乖,這幾天都早睡早起,刻苦學習來着!”

“豹紋!你居然給她買豹紋!”他聽上去很煩躁,“我待會就去另買一套!”

湘竹遙想潘大美人身着豹紋比基尼在三亞陽光海岸出浴的絕世容光,得意忘形,喝掉了酒櫃裏最後半瓶金門高粱,以示對自己的嘉獎。

莫氏夫婦回家那天正是4月9號,廈門依舊細雨未歇。湘竹問怎麽不在三亞過完結婚周年紀念日再回來,潘若微說10號是周一,不要耽誤阿寧哥上班。這還是潘若微生病以來第一次主動表達她對莫子寧的關心體貼,要知道在這之前,她對丈夫的所有感情都只有一種表達方式: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只要她有一天不哭不鬧不問“阿寧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就算刮臺風下暴雨莫子寧都會覺得這一天陽光普照大地回春。果然一開門,湘竹便見到潘若微曬得又紅又黑的臉龐,懷裏抱着個大海星,笑得比她還像小孩。

“小竹你接若微進去,我下去拿東西,晚上我們出……”莫子寧站在門口,話音戛然而止。

湘竹只得硬着頭皮解釋,“她也是剛到……”

“我聽說你們今天回廈門,就過來看看。”楊荻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改高高在上的風格,一言一行都有着刻意的溫和,“若微,不是說好多了嗎,怎麽還吃藥呢。”

潘若微看到她手上拿着的藥瓶,臉色立刻又白了回去,莫子寧攬過她,連人帶海星一塊兒抱在懷裏,用自己身體隔開母女倆的視線,“媽只是随便問問。我們先換衣服,吃完飯回來再說,嗯?”

潘若微沒說話,臉埋在他胸口,久久不肯擡起來。湘竹嘆了口氣,徑自過去捋下莫子寧手裏的車鑰匙,擦肩而過的時候以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跟他耳語,“我下去拿東西,你看着三太太,她這次是來帶你們倆去北京的。”

她不喜歡楊荻,非常的不喜歡,并非是因為楊荻厭惡甚至羞辱過她,而是這個女人令人害怕。

剛進門時,楊荻還以良好的風度和态度問她潘若微出院後的狀态,睡眠如何,食欲如何,日常生活,事無巨細,她都快原諒楊荻曾經的出言不遜了,誰知看到氟伏沙明和奧氮平的時候,楊荻很是失望地說,“這些藥不該吃,吃了對卵子有影響。”

湘竹壓着反感解釋,這是醫生開的抗抑郁藥,必須得吃。

“那要吃多久?切除子.宮,卵巢供血不足容易早衰,要人工授精就得快。”

若不看在她長自己兩輩,湘竹真會一巴掌拍在她臉上。

莫子寧的車就停在樓下,她開了後備箱不禁失笑,敢情兩人帶回來一車東西,就潘若微抱的大海星不能吃,其他全是各式各樣的熱帶水果,番荔枝,山竹,木瓜,人參果……磨蹭半天,一紙箱果子翻來覆去收拾了好幾遍,湘竹才慢吞吞地關上車門準備回去。

轉身剎那,眼角瞄到樓上飄下一件衣服——不,不是飄,那大紅色的連衣裙呼呼帶風,如張滿帆的快船直沖地面,撞出沉悶響聲,氤氲潮濕的樓前廣場上,應聲開出一朵濃豔如血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四百萬換49%夏樂,瞧咱子寧叔窮的……當年歐陽俊30%嘉陽股權和林瑞換1500萬還覺得吃了大虧呢,sigh。本文兩個男主到結尾都不會太有錢的,想看總裁男主的就回頭吧,或者去看作者另外兩個長篇也行。阿俊哥diao絲奮鬥成土豪,小菲資本家富三代,比子寧叔年輕,比子寧叔帥,總有一款适合您(這是打廣告的節奏麽……)

下一章第二卷完結。第三卷開篇會有點船戲(小竹十八了,可以H了,呱唧呱唧,作者有史以來初夜最早的的女主!),基于作者一貫寫H無力的劣跡,各位不要抱太大希望。

☆、琥珀骰子

綿延不絕的春雨整整下了半個月,暮春時節久違的晴朗日子裏,湘竹拿到了哥倫比亞大學藝術與人文系的本科全獎,與此同時,鐘尋也收到了茱莉亞音樂學院舞蹈專業的錄取通知。兩座學校分別位于曼哈頓中央公園兩側,相距不過三英裏,一對小情侶可以雙宿雙飛,羨煞神仙。

這本是值得全家暢飲達旦的好消息。

可是現在,她和鐘尋各自一身黑衣,站在高崎機場安檢入口,望着一高一低兩個背影由大批随從簇擁着緩緩離去。楊荻要帶女兒回家,她只能送到這兒,雖然在她心裏,六姨的家該在杏花源,在廈門,在這個有子寧叔有她的溫暖城市,而不是那一方冰冷狹小的骨灰盒。

若楊荻答應來廈門過年,也許潘若微不必一個人去日本。

若楊荻不在走廊上和他談判争執,也許潘若微不會犯病。

若楊荻不叫她換件衣服,也許潘若微發現不了那件紅裙。

可這一切的如果都抵消不了一個事實,潘若微是因為他的雲池,因為他的孩子,因為他,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沒有任何遺言,遺書,甚至一絲征兆都欠奉,不過是楊荻沒話找話的一句,結婚紀念日別穿這麽素,換件鮮豔點的圖個喜慶,她就進了卧室重新挑衣服,無人知道她獨處卧室的時候想到了什麽,也無人知道她從哪裏翻出了那套只在謝婷婚禮上穿過一次的紅裙紅發箍。美麗的潘若微把自己打扮成另一個女人十八年前的樣子,在她和莫子寧結婚一周年紀念日,從九層樓上飛身而下。

這一次,再沒有人能救她。急救醫生剛彎下腰就開始搖頭,楊荻拒絕相信拒絕接受,竟以她四十公斤的瘦弱身軀抱起血肉模糊的潘若微,向救護車踉跄而去。湘竹最後一個鑽進車廂,眼睜睜看着儀器一樣樣連上潘若微的身體又一樣樣拆下,莫子寧緊握着妻子的手,雙唇貼上她已變形僵硬的臉頰,反反複複,喃喃低語。

他說,若微,對不起。

湘竹聽到了,醫生聽到了,楊荻當然也聽到了。這個瞬間蒼老的婦人伏在女兒身上放聲大哭,那一刻是非恩怨都遠走淡去,他們只是失去了摯愛親人的,悲傷的母親和丈夫。

4月16日,潘若微的骨灰在北京八達嶺陵園下葬,17日上午,莫子寧飛回廈門。不過離開兩天,熟悉的杏花源已變了許多。客廳裏潘若微專用的水杯,三頓不離的藥片,洗手間裏的牙刷毛巾洗面奶,梳妝臺上成排成列的瓶瓶罐罐,潘若微的痕跡于悄無聲中消失得一幹二淨。不,它們并未被抛棄,只是擦拭打包,裝箱密封,安放在家裏某個他不知道的角落,過得一年兩年,又或許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等他已不再能清楚想起她音容笑貌時,再不經意地發現,唏噓而不難過地懷念。

他如常上下班,如常排練,潘若微去世前已有幾個月不能工作,經紀公司早有專人負責,大換血的韶音重排《山鬼》,夏樂開始和新合夥人範峥磨合,從杏花源到雲池,一切似乎都恢複到了潘若微不曾出現時的模樣,可只有湘竹知道,每一次經過玄關,他的目光都會在照片牆上駐留片刻,古銅色的相框裏潘若微提裙嬌笑,幸福如白城海灘的沙粒,細幼綿長。

收拾遺物的時候,湘竹唯一沒動的就是這面照片牆,莫子寧沒說什麽,于是婚紗照裏潘若微天使般的笑容,便成為這個家對曾經的女主人唯一的記憶。

他們在潘若微患病期間培養出來的照顧病人的默契,在潘若微去世後依舊延續,甚至扭曲成了不可言說的禁區,他們很小心地不再提那個名字,不再觸及過去這一年任何瑣碎零星,潘若微毫無征兆的自殺在所有人包括醫生眼中都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在湘竹和莫子寧心裏,卻是一個殘忍的,心照不宣的,充滿了宿命意味的秘密。

因為這個秘密,縱使一百三十平米的屋子已沒多少潘若微的氣息,縱使他們又回到過去早出晚歸竈冷鍋清的狀态,縱使莫子寧仍兢兢業業而喬湘竹仍刻苦學習,終究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子寧叔,你後悔嗎。”

某個萬籁俱靜的夜晚,當她又一次看到莫子寧坐在露臺自斟自飲,湘竹終于脫口問道。

“不後悔。”

“我不信。”

莫子寧看着她,“你後悔嗎?”

湘竹飛快搖頭。她當然後悔,若結果已注定不能改變,她寧可他不曾救過潘若微,他們不曾經歷這幾個月的折磨,可在他面前,她不能承認。當初是她逼他出手,若後悔,就教她一個人後悔,她不允許自己的罪惡感變成他的負擔。

“既然都不後悔,那就不要再提。” 莫子寧放下酒杯,揉揉她的頭發,“很晚了,去睡吧。”

湘竹拉開露臺通往客廳的玻璃門,一只腳邁進去,停了片刻又轉回來,“子寧叔,也許六姨并不希望你救她,因為在那之後,你一天都沒有真正開心過,可如果我是六姨,我還是會很感謝你,因為這兩個月,你讓她真正感覺到你是愛她的。”

雖然,潘若微至死也沒解開那個鮮紅的心結,永遠都沒能确定丈夫愛的究竟是她,還是潘若然的妹妹。

“阿尋,你出來。”

“什麽事啊,馬上要上場了。”鐘尋跟隊友打了個手勢,匆匆跑下籃球場奔到觀衆席,今天是松柏中學高中部籃球賽決賽,他是首發,湘竹放了學特地從杏林到島內看他比賽,不知有什麽要交代,眼看馬上要開哨,竟又把他叫出場來。

“不是說好買28號的票,怎麽是26的?”湘竹捏着兩張剛從他書包裏翻出來的車票問道。

鐘尋看了看場上隊友,回頭小聲說,“26號是禮拜五,第二天一早到天河,可以在廣州多待兩天。”

“幹嘛要多待兩天?約的就是周一下午面簽,周一上午到不剛好?”就是不想耽誤時間,她才讓鐘尋買了周日晚上九點半發車的長途車票。鐘尋察覺她的不悅,不無忐忑地撓了撓頭,“我想帶你出去散散心。”

“好好的散什麽心?”

鐘尋嘆了口氣,“阿姐,你真是好好的嗎?”

湘竹默然。

“潘阿姨走了一個月,我沒見你笑過。不,你笑過,可是笑得比哭還難看。阿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人死不能複生,何況潘阿姨病得那麽痛苦,死亡對她來說是解脫,她解脫了,你就別再折磨自己了……”鐘尋握住她的手,“上次不是沒吃成蓮香樓的早茶嗎,還有壹心雞的白切雞……阿姐,我想陪你在廣州好好過個周末……”

“阿尋你不要說了。”湘竹打斷他,轉身欲走,“我現在很好,不用在廣州過什麽周末,你回去比賽吧,我去退票。”

“阿姐!”鐘尋追上她,“你不看我比賽了?”

“不了,再晚退票窗口下班了。”

“明天退也行啊……”

“明天不一定還有票,周日晚上那一班一貫很難買。”

“阿姐!”他伸手攔在她身前,“你到底在堅持什麽?就當我不好,我想散心,我想讓你陪我在廣州玩兩天不行麽?”

湘竹站住,凝眸看定他,“阿尋,等我們去了美國,你讓我陪你多少天都行,可現在我不想離開廈門,我想呆在這裏,哪怕多一天都好。我不跟你說了,隊友叫你呢,我走了。”

“阿姐!”

鐘尋叫她的聲音和隊友叫鐘尋的聲音在背後交織回響,湘竹像逃跑似地飛奔離開。早去兩天廣州有什麽關系,周日的晚班車票也不是非現在買不可,鐘尋永遠不會明白她為什麽對這區區四十八小時時差這樣偏執和不可理喻。拿Offer,申請簽證,預約面簽,還有什麽,該買機票了,該出發了,六姨已經去世,她連留下來照顧誰的顧慮都不再有,可啓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心裏的那個結一天天絞得更緊,潘若微是帶着心結走的,難道她也不得不帶着心結遠渡重洋麽。她們都離開了,子寧叔怎麽辦,誰給他熨衣做飯,誰陪他喝酒談天,誰在練功房幫他試動作,誰為他留一盞夜歸的小燈,誰去分擔那壓得他喘不過氣還不能出口的秘密,誰來心疼他已經連強扮歡顏都做不到的悲傷的靈魂。

他明明跟她一樣後悔啊!

那些日日見少的高粱酒,那些越來越晚歸的腳步,那堆積如山的排練計劃,來自韶音夏樂的訴苦抱怨,她知道,他想用瘋狂工作麻痹自己,卻不幸地始終保持着清醒,他變得更加冷漠,因為熱血迷亂過他心神,将他和潘若微之間昙花一現的愛情,誘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可他真的清醒,真的冷漠嗎,有誰知道那重重疊疊的面具下,燃燒了多少激越深沉的感情——潘若然的一嫁都能讓他十數年念念不忘,潘若微的一跳呢,當她從大洋彼岸歸來,等待她的會不會是一個燒盡了的莫子寧,留給她一堆餘溫殘存的灰燼?

湘竹退完票回家,鞋櫃上赫然擺着莫子寧外出時穿的鞋。這段時間他幾乎沒在八點前進過門,湘竹探頭往客廳張望,家裏靜得聽得見龍頭滴水的聲音。也許在練功房吧,湘竹走進屋,剛要放下書包,就見茶幾上攤着一疊照片。大片大片的藍白色炫了她的眼睛,那是他和潘若微在三亞拍的照片。

底片是他們從機場回杏林時順路送去沖印店的,早洗出來了,一直沒人去拿,店老板或許還不知道照片上巧笑嫣然的少婦已經不在這世界上。湘竹一張張端詳過去,照片裏陽光熱烈,海水透明,潘若微坐在亞龍灣白浪沙灘間,穿着露臍襯衣和大花布裙,寬寬的手編草帽襯得她臉頰分外嬌小,椰子樹的濃蔭染得她眼睛分外明亮,她纖腰如柳,長發如瀑,笑或不笑都是整個海岸線上最動人的風景。除了亞龍灣,還有鹿回頭,南山寺,蜈支洲島的情人橋,呆坐的潘若微,凝望的潘若微,困頓的潘若微,莞爾的潘若微,甚至還有酒店房間裏用大浴巾裹着豹紋比基尼的,滿面通紅的潘若微。

湘竹都能想象子寧叔一邊抓拍妻子浴巾下若隐若現的美好身材,一邊氣呼呼地說,明天不能穿這個出去,我給你另買一套。

那樣旖旎的春夜啊,竟是他們永不能再觸碰的,終将湮沒于時間的回憶。

滴水聲還在繼續,所有水龍頭都關得很緊,湘竹慢慢推開練功房的門,濃郁酒香撲面而來,她一腳踢開腳下酒瓶,瓶口滴下的高粱酒在地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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