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寧的視線偷偷推了她一下,“還等什麽?”
說罷很自覺地跑遠,再回頭時,正看到那像極母親的背影投入莫子寧張開的懷抱。
1999年4月9日,星期五,莫子寧和潘若微在杏林區民政局登記結婚,莫子亭與潘若然之間那段年少懵懂的愛情夭折于葵湧碼頭十八年後,他們的弟弟和妹妹終于在鷺島再續前緣,結為夫妻。
除了湘竹和鐘尋,這對新人在廈門根本沒有親戚,潘若微初來乍到,更是連朋友都叫不齊一桌,兩人幹脆放棄傳統婚禮,只在海景皇冠中餐廳請至交親朋吃了個飯,散席後直接赴機場到日本度蜜月。說是度蜜月,其實還肩負着和東京大阪兩個知名劇院洽談演出事宜的重任,幸好這談判本就該潘若微和莫子寧共同出馬,婦唱夫随,也算工作家庭兩不誤。
喜宴上新郎新娘各種甜蜜自不必說,劉沐虹照顧謝婷,鐘尋體貼湘竹,可憐姜離純平時風流快活,此時反倒成了孤家寡人,只得拉着湘竹旁邊的豆蔻碰杯扯淡。湘竹在子寧叔眼皮底下哪敢多喝,風水輪流轉,一場酒下來她還神清氣爽,豆蔻就被姜離純灌了個四六不知,還得勞煩湘竹當苦力把她扛回杏花源。
“喂,你六姨好幸福啊……”豆蔻趴在莫家那著名的照片牆上大發感嘆,“她都沒說什麽,你居然主動把中間這張照片換成她的……不行,我嫉妒,你對她太好了……”
照片牆正中那張和子寧叔共舞的照片已被湘竹收進房裏,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攝于白城海灘的婚紗照,攝影師以極其精準的手法抓住了潘若微從礁石上跳下,被莫子寧穩穩接住的瞬間,白紗飛揚,笑靥如花,就連潘若微看到照片時都難以置信,“這是我嗎?天,我笑得像個傻瓜……”
此後的許多年湘竹都忘不了莫子寧當時的反應,他攬着嬌妻纖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做傻瓜好啊,沒聽說弱智兒童快樂多嗎……”
潘若微粉拳出擊,莫子寧笑着一一接下,絕不還手。
這是湘竹七年來第一次在子寧叔眼中看到不屬于自己的溫柔與寵愛,那一刻她無比慶幸,慶幸自己做了這輩子最正确的決定,原來之前調皮搗蛋到天怒人怨的程度,只是為了在最後的最後,将一個能與他真心相愛的潘若微送到他身邊。
她是他的侄女,女兒,總有一天她會離巢高飛,她不能永遠陪着他,而美麗,優秀,愛他至深的天使般的潘若微,是他一生最好的慰藉和依歸。
“一張照片你就嫉妒,以後呢?六姨有了寶寶,滿月的周歲的兩歲的五歲的,我懷疑照片牆會不夠用……”湘竹一邊背着手欣賞照片,一邊遙想未來數年後可能出現的一牆盛景,“好啦,給你留個角落啦,你個人照就算了,和羅旋的合影可以考慮一下……”
豆蔻沒有回答,撫摸着照片裏堆雪流雲般的婚紗低聲抽泣。
“豆蔻?豆蔻?”湘竹吓了一跳,一把拉過好姐妹,震驚于她的淚如雨下,“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湘竹……”豆蔻伏在她肩頭失聲痛哭,“羅旋,羅旋要走了……”
“要走了?離開十中?我沒聽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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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北京讀研究生了……”
湘竹放下心來,“只是讀研究生,看你急的,反正這兩年你又幹不了什麽,等他讀完回來,你剛好畢業,不是正好去表白?”
“你懂什麽!他本來就不是本地人,去北京讀書,戶口也會轉過去,将來就在北京工作,也許永遠都不回來了……”
“不會的,傻瓜豆蔻,這不是還沒去麽,還沒去你想那麽多,純屬自己吓自己,好了,不哭了……”忽然眼前一亮,“你考到北京去啊,你成績這麽好!北大,人大,他不回來,你就去北京找他!”
“我知道……”豆蔻一邊流淚一邊點頭,“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怕,還有兩年,我怕我等不到他他就有別人了……北京有很多漂亮女孩子,很多很多……”
“兩年很快就過去了,羅旋哪來那麽大本事……”
“怎麽不可能……兩年前你還在為許淑玉傷腦筋,現在呢,兩年前你能想到會有今天嗎?”
“那不一樣,子寧叔和六姨十幾年前就認識了……”
淺薄無力的安慰止不住豆蔻潸然而下的淚水,原本怕孤單才叫她留下來,陪自己度過沒有了子寧叔和六姨的漫漫長夜,誰曾想現在卻是自己陪她蹲在牆角,一起咀嚼這歡宴過後愈發鮮明的冷清和蒼涼。
“豆蔻,別難過了,我告訴你,也許下半年開學的時候,阿尋也會走……”湘竹坐到地上,仰望照片牆,幽幽地說,“暑假他就要參加ADF了,如果運氣好,進了Samuel H.就要在北卡待一年。”
“一年?這麽久?等他回來你不是都畢業了?”
湘竹苦笑,“是啊,回來就低我兩級了,我要是去外地讀書,就算他跟我去一個城市,我們也至少要分開三年……”
豆蔻呆呆地望着湘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悲傷,“去外地?廈大不行嗎?讀廈大就不用和阿尋分開了……”
“子寧叔希望我去外面走一走,北京,上海都行,學校不用太好,只是不要呆在廈門……”
“子寧叔希望,子寧叔希望,他說要把雲池交給你,你就乖乖選理科準備讀管理,他說你要出去走一走,你就不敢留廈門,他說什麽你就聽什麽,你有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
湘竹沒料到好姐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這,這也是我的想法啊,阿尋将來是要考舞蹈學院的,他又不能跟我一起讀廈大……”
“所以你就忍心和他分開三年?你知不知道三年會發生多少事?你知不知道鐘尋那家夥在學校有多招女生?”豆蔻抹了把眼淚哭道,“我要是你我就留兩年跟他一起考,就算六姨生氣我也不管!……”
“……豆蔻你在說什麽啊?”
“笨蛋湘竹,你就沒想過這麽多年子寧叔到哪都把你帶在身邊,為什麽考大學就要把你送得遠遠的?……”
湘竹瞠目結舌。
“你,你怎麽會這麽想?”太荒謬了,六姨絕不可能那麽自私,而子寧叔更不是那種人!好容易找回被豆蔻一句話沖散的理智,湘竹略顯激動地問,“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子寧叔麽,連我跟他吵架你都勸我,說他是真心為我好,為什麽,為什麽你現在會這麽想他?”
“因為……真心是會變的。”
豆蔻把臉埋在蜷起的膝蓋與手臂之間,慢慢地發出一聲嗚咽。
她是被吓壞了吧,湘竹心疼地擁她入懷,“豆蔻,不會變的,羅旋不會變,子寧叔不會變,阿尋也不會變,你不會變,我也不會變,我們都不變。”
我們都不變。多麽美麗的願望,多麽虛幻的夢想,多年以後當她和豆蔻都歷經滄桑,追憶這十七歲時彼此擁抱相互安慰的夜晚,終于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沒有什麽不會變,永恒不變的只是改變。
鄰家的窗戶傳出依稀樂音,那個叫何潤東的剛出道的歌手,正用不太标準的國語故作滄桑地吼唱。
那年我們十七歲最愛到海邊
聊些悲傷的字眼未來在口袋裏面
小胖唱傷心的歌阿明不停的抽煙
才剛開始的初戀動不動就說永遠
總是以為時間會一直停在那一年夏天
現實讓我們不得不做些改變
我們像離開了起點只能用力跑向前
卻來不及向青春說再見
那年我們十七歲愛情是我的一切
朋友就是全世界不懂什麽叫明天
那年我們十七歲笑那麽直接狂野
淚流得不知不覺那是我最美麗的夏天
小黑拿到了學位瘦子寄來了喜帖
也許我早該知道永遠不變的只有改變
翻開那些舊照片就好像回到從前
在心裏面的裏面永遠停在那年的海邊
4月10日,星期六上午。
“拜托……九點才……狐貍你至于嗎……”湘竹摸了半天才摸到電話,閉着眼睛對話筒喊,“別告訴我你們昨天下飛機就睡了,體力也太差了吧……”
那邊可疑地沉默了一會兒。“小竹,是我……這麽晚還沒醒?昨晚沒睡好嗎?”
“六姨?”湘竹驀地睜開眼睛,下意識看了一眼枕邊還在呼呼大睡的許小妞,“沒沒,睡得好極了……”忽然惡從膽邊生,壓低了嗓音問潘若微,“哎六姨,洞房花燭夜,感覺怎麽樣?我子寧叔應該挺棒的吧?”
“六姨和六姨夫之間的事情你需要關心那麽多嗎?”那邊傳來似笑非笑的回答。
“嗷……”湘竹倒吸一口涼氣,“怎麽是你?”
“我用分機。昨天下飛機太晚就沒往家裏打,聽好了,以後每天晚上我會電話查房。”
“知道啦。”湘竹在莫子寧看不見的地方做了個鬼臉。
“別呲牙咧嘴。今天我們去滋賀縣看櫻花,回來給你看照片。”莫子寧淡定的聲音裏笑意越發明顯,“還有,東京比北京早一個時區,現在是十點二十八分,請不要随便懷疑別人的體力。”
“阿寧……”湘竹還沒說什麽,那邊潘若微已經尴尬到不行,從那似嗔實嬌的呵斥判斷,夫妻倆的新婚之夜應該過得還不錯,湘竹撂下話筒傻笑了一陣,忽然撲到熟睡中的豆蔻身上,“起來啦許豬,昨晚又被你踢下床好幾次!”
作者有話要說: 2014年第一天,大家新年好!
正好寫到子寧叔成婚,實在應景!
元旦繼續雙更,祝大家2014年全年好運,喜事多多。當然,評論也多,收藏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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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日近畿地區看櫻花是有點晚了,考慮到這些年氣候變暖花期提前,99年那時候應該還好。
上個世紀沒有個人赴日旅游簽證,所以安排子寧叔和若微蜜月兼公差,商務簽證就木有問題啦。
廈門到東京的航班基本都是上午和中午,我沒看到有晚上離港的,小說劇情需要,和事實有點出入,請大家忽略吧。
我并不喜歡何潤東這個歌手(尤其是他演的偶像劇……),但他的《那年我們十七歲》是為數不多的幾首能讓我聽到落淚的歌。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十八歲,只覺得旋律還不錯,十年後再聽,忽然就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很想大哭一場了。
這一章原本到歌詞結束就完了,最後作者很惡趣味地加了一段莫家三口的對話,按說90年代末的家長不太可能跟十幾歲的女兒開這種帶一點顏色的笑話,但子寧叔和湘竹比較奇葩,反正我沒見過放心任讀高中的十七歲女兒談戀愛的家長……
☆、北卡風雲
一周的日本之行功德圓滿,莫氏夫婦帶回來兩份厚厚的演出合同,從下半年到明年春天,韶音将在日本兩大著名劇院——東京新國立劇院和大阪松竹座劇場連續進行至少十二場演出。韶音上下為此士氣高漲的同時,夏樂也在永福大廈附近的新址重新裝修,于四月底正式挂牌開課。
湘竹初時還有些擔心,怕自己成為莫子寧和潘若微的大燈泡,沒多久她就發現子寧叔實在應該感謝她,這家夥居然比單身時還工作狂,周末和節假日就算難得在家,也動不動在練功房泡上一天,潘若微在本地又沒有手帕交,只能拉着湘竹逛街購物看電視,打發簡單得有點沉悶的小城時光。
“廈門就是這樣啦,夜生活什麽的肯定不如北京,城市又小,轉來轉去就這麽點地方。”血拼歸來,湘竹坐在世貿商城肯德基裏,啃着甜筒和潘若微閑聊,“六姨,坦白說,你有沒有後悔?”
“為什麽要後悔?”潘若微笑着反問,“以前那種生活是很熱鬧,久了也沒什麽意思,廈門也很好啊,天天都可以看海。”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湘竹嗔她,“我是說,你以前,會不會把子寧叔想得太好了一點?現在把他拉下神壇,難免有點失望?”
“怎麽會,至少比起十幾年前他進步很多了!你不知道他以前都不說話的,你媽咪和你……和莫子亭在前面有說有笑,我跟他在後面就像兩根會走路的柱子,開始我以為他不開心所以不愛說話,後來我發現他開心不開心都那樣,一句話絕不超過五個字。我偷偷問你媽咪,到底子亭哥和阿寧哥誰才是混幫會的?哇真系幾有型……”
潘若微突然蹦出一句白話,湘竹笑得一口冰淇淋差點嗆在喉嚨裏。
“你看他現在,會講冷笑話,會惡作劇,會……”潘若微俏臉微紅,沒把話說完,“雖然平時忙了點,可該關心該照顧的也都沒落下,脾氣也很好,我很知足了。”
脾氣才不好,脾氣好那都是我這幾年磨出來的……湘竹一面腹诽,一面真心替潘若微高興,婚姻中的女人幸福與否,提起丈夫時一個簡單笑容就能說明一切。
只是任何家庭都不會完美,人生總有這樣那樣的缺憾。
“我往北京打過幾次電話,她根本就不接,原來以為兩個人是親母女,又不是生死冤家,什麽恩恩怨怨都能化解,現在看還是我太天真。”潘若微嘆氣,低頭啜一口橙汁,“從潘家出來多少年,她還是看不開,也不知道她這口氣要置到什麽時候……”
那個寶藍色的優雅身影,湘竹只見過一次,印象之深經年不忘,這個在豪門鬥争中敗走的弱女子,如今不僅擁有包括瑞薇在內的多家公司,更在首都政治文化圈也建立了深厚的人脈關系,若無足夠手腕和血性,怎會有如此成就,“六姨,三太太這樣的人肯定吃軟不吃硬,你得曲線救國,就像你搞定子寧叔需要我這個內應一樣,搞定她你也得有幫手……”
潘若微挑眉,好奇地等她說下去。湘竹指指托盤紙上畫的胖娃娃,“給她生個外孫,她肯定就心軟了……”
“臭丫頭……”
“連你也叫我臭丫頭……”湘竹不滿地叫,“我可是真心在幫你哎子寧嬸……”
“我知道,我知道。”潘若微忙安撫地摸摸她腦袋,清麗眼眸中愁容依舊,“阿寧和我都不小了,就算不為我媽,我也想早點生,可……我身體一直不太好,前一段婚姻,我努力了兩年都沒成功,去醫院檢查,也沒查出什麽器質性病變,醫生只讓我調理,所以,小竹,我很怕……”潘若微說着說着已是眼眶泛紅,“六姨很怕會讓你失望。”
“子寧叔知道嗎?”
“知道,我和他說過。他說沒關系,一切順其自然,就算沒有孩子,有你也一樣。”
“那怎麽一樣。”湘竹把滴答淌水的冰淇淋往旁邊一放,抓住潘若微的手,“六姨千萬別灰心,兩年算什麽,沒準是那人不行。你得充滿自信,該治療治療,該調理調理,養它三年五年還怕懷不上,我還等着當姐姐呢……”
潘若微笑了,眼淚卻一串串掉下來,“小竹,我真希望你是我女兒……”
“我是呀,可那不夠,你得多生幾個……”湘竹湊到潘若微身前和她喁喁私語,“暑假子寧叔帶阿尋去美國,咱倆也去,他不肯就磨到他肯,Durham那個大農村除了ADF就沒別的可忙,你呢趁機加油,說不定運氣就來了……”
“臭丫頭……”潘若微輕啐一句,笑容中凝露的長睫如蝶翅飛舞。
明知道湘竹有挾帶私貨之嫌,雲池一行人出發時,莫子寧還是很爽快地帶上了家裏一大一小兩個女人。1999年7月初,闊別近十年之後,湘竹終于再次踏上了美國國土。
小時對紐約、舊金山等大都會的印象早已淡漠,站在北卡羅來納雲霧蒙蒙的曠野之上,一切都顯得新鮮而充滿誘惑。北卡是全美農村人口最多的州,然而州府Raleigh,杜克大學所在的Durham及教堂山三點構成的北卡大三角卻是美國東部最重要的高科技産業基地,Falls Lake與Jordan Lake之間的廣袤森林中,無數跨國公司與研究機構星羅棋布,坐擁北大西洋西岸最美的湖光山色。被譽為“世界現代舞麥加”的美國舞蹈節,也正是在這一片油翠蔥綠中擁抱着每一個生機盎然的夏天。
由西方現代舞先驅瑪莎?希爾、珍妮特?施洛特曼?羅斯福和泰奧多拉?維斯納始創于1933年的美國舞蹈節,是世界最大的專業舞蹈機構,每年7-8月間,通過贊助、評獎、展演、論壇、培訓等一系列形式為各國現代舞演員、編導、理論研究人士和青少年提供發展機會,向全世界推廣現代舞。每年經甄選參加ADF的正式名額僅有三百多個,但近百場演出,大小數十個展覽和十多門公衆課程卻是歡迎任何舞蹈愛好者參與的,湘竹雖然沒有通行證,無法像莫子寧和鐘尋在整個ADF場館暢通無阻,卻可以和潘若微、謝芷蘭一起漫步分布于杜克大學西校區的多個藝術中心,幾天下來,充實程度一點也不亞于那兩個正兒八經參加ADF的受邀舞者。
占地9000英畝的杜克大學,除了整整29平方公裏的森林,剩下的幾乎全是巍峨雄渾的哥特式建築,聽說東校區有一部分年代更早更珍罕的喬治亞風格建築,潘若微拉着謝芷蘭興致勃勃就去了,莫子寧有自己的故交舊識要拜訪,也不是時時刻刻和鐘尋在一起——到達Durham的第五天,湘竹終于逮到了和鐘尋溜出ADF去Downtown大冒險的寶貴機會。
“我拿到了,你怎麽樣?”湘竹晃了晃潘若微的護照。鐘尋從口袋裏掏出莫子寧的護照同樣一揮,“沒問題!”
“沒問題?你這造型還差點兒。”湘竹撥亂他劉海,又伸手解他襯衣紐扣,鐘尋吓得按住她手,“幹嘛?”這可是大街上。
湘竹在他胸口輕掐一下,“你看起來哪裏像三十歲?老美再分不出中國人,也看得出你和護照不是一人。”不由分說解開他兩顆紐扣,露出少年勁瘦結實的胸膛,左看右看還是不像,拔腳去便利店買了包萬寶路,摸出一根塞到鐘尋嘴裏,“叼着煙看起來能成熟點,哎,湊合吧,進不進得去就看運氣了。”
“你別只說我,說不定到時候進不去的是你。”鐘尋十分不習慣地含着煙嘟囔。湘竹哈哈一笑,“我和六姨本來就有點像,再說我剛才去買煙人家根本沒懷疑,去Revolution就更沒問題了……”
位于W. Main Street的Revolution是全Durham最有名的一家脫.衣.舞酒吧,遠遠看見門口那兩個黑鐵塔般的保安,湘竹滿滿的自信心不免有些動搖,她擔心保安火眼金睛識破騙局,又擔心莫子寧和潘若微發現自己的護照被偷梁換柱,還擔心——傳說中的Strip Show規矩是否有了不同,畢竟從潘家那幾個公子哥兒處偷聽獵豔經歷的時代,已經過去八年了。
事實證明她的第一個擔心并無必要,潘家姨甥倆的相似度在老黑看來根本就是毫無區別,何況這位留着披肩發穿着性感小吊帶的東方美女還沒掏證件就對他們笑得風情萬種,都說黃種女人皮膚好,瞧,三十歲了還嫩得像奶油,兩個心花怒放的黑人保安胡亂看了看兩本中國護照,大手一揮就放行了。
“成功一半了!”湘竹坐在稀稀拉拉沒幾個人的小圓桌旁撫胸喘氣,平複剛才進門時狂亂的心跳,一會兒漂亮女招待端盤子上來,湘竹拿了兩杯啤酒對鐘尋低語,“喝完咱們就可以走了!”
這次Revolution之行用的是莫子寧和潘若微的護照,湘竹根本沒打算在裏頭多待,來這一趟只為在保安跟前混個臉熟,以後再來就可以用回自己的護照,反正人家也不仔細檢查,虛晃一下就能自由出入。兩杯啤酒下肚,湘竹正準備離開,剛才還在臺上大跳豔舞的舞娘忽然袅袅婷婷卻速度極快地閃到鐘尋身邊,兩塊鼓脹胸脯直往他臂上蹭。鐘尋的臉一下紅了,下意識想把人家推開,湘竹連忙用力一聲咳,“給小費!”
鐘尋僵了足有三秒,舞娘媚眼都快挂不住的時候他才胡亂卷了一美元,抖抖索索別到舞娘的丁字褲腰上,一美元是最基本的小費,不知那白妞是看上鐘尋年少英俊還是喜他羞澀純情,居然扳過他尖尖下颌照着那水潤紅唇吧嗒親了一大口。
脫.衣.舞酒吧的首要規矩就是舞娘可以随便摸客人,客人卻絕不能動手動腳,湘竹反複教導過這一點,鐘尋謹記在心,只能眼睜睜被人占了便宜,好容易等舞娘離去,臉紅似火的少年拉起湘竹就往外跑。湘竹不覺嫉妒只覺好玩,來不及避開黑保安視線,站在酒吧外就捂着肚子放聲大笑起來。
“阿姐別笑了……”鐘尋沒好氣地說。
湘竹兀自笑着。
“有什麽好笑的……”鐘尋臉色開始由紅變黑。
可湘竹根本看不見,還在那咯咯直樂。
“喬湘竹!”鐘尋終于受不了地大吼。
“笑一下不行啊,不許叫我名……”最後一個字來不及出口,就被惱羞成怒的某人吃進了嘴裏。
“啊呸……那舞娘親過的,不許親我……”湘竹奮力推開他,狠狠抹着自己嘴巴,看鐘尋一副手足無措樣,又伸出另一手去抹他的,“下次自己機靈點,哪裏不好親非要讓人家親嘴,真是笨死……”
指尖一疼,他居然把她手指給咬住了。
“喂……”湘竹慌忙抽回手,鐘尋順帶就往前傾了過去,這一吻并不快,湘竹卻沒能躲開。溫暖幹淨的雙唇貼住她的,慢慢碾磨,輕輕啃咬,舌尖蜻蜓點水般觸碰她的唇齒,湘竹整個人軟下來,滿世界都是他時而迷糊時而蠻橫的小眼神兒。
“幹什麽你……”熱吻過後,湘竹小聲指控。
“多好的機會啊這裏誰也不認識誰……”鐘尋摟着她扮可憐裝可愛,“回廈門就不能在大街上……阿姐,你要能一起留下來多好……”
“你還說……”
湘竹想掙開,按在他胸口的雙手卻怎麽也使不上勁,這塊陌生的土地啊,他還要在這裏待很久很久,沒有她的陪伴,沒有她的呵斥,沒有她的絮絮叨叨管天管地,他會不會不習慣。而沒有他的如影相随,在遙遠的彼岸,她又能不能安然度過,那些思念來襲的夜晚。
回到酒店還不到六點,湘竹飛快換回護照,不一會兒莫子寧、潘若微和謝芷蘭也陸續回來——不,除了謝芷蘭,還有一個不速之客,謝二夫人。
“實在不好意思,本該早點和你們打招呼,只是我們有保密制度,等調函下來才可以對親戚朋友公開,莫老師請見諒。”
謝二夫人極之客氣地舉杯致歉,莫子寧壓低了杯沿與她碰杯。這位參贊夫人雖說是潘若微的好友,兩人結識的緣起卻是楊荻,如今潘若微和母親決裂,三人雖不提尴尬事,莫子寧和她還是自然而然地保持了适當的距離。湘竹聽了好一會兒客套話才明白謝二公子剛剛從駐埃及使館升職到駐美使館,夫婦倆離開開羅遷居華盛頓,安全指數、生活條件和教育水平都大幅提高,一直被他們留在國內的小女兒終于可以和父母團聚了。
“我們年初就在發愁,謝婷有了自己的家庭,芷蘭老跟着她也不是辦法,現在好了,我們調過來,什麽問題都解決了。”謝二夫人心情甚佳,一貫維持得恰到好處的笑容此刻也顯了幾分真性情,“這幾年芷蘭在雲池,一直受莫老師照顧,我和她爸爸都非常感激,要不是芷蘭和我們分開實在太久,我們也不會這麽着急替她辦随任……”
莫子寧明白謝二夫人的意思,當即微笑道,“我理解,芷蘭很有學舞天分,華盛頓也有很好的舞蹈學校,不管在不在雲池我都希望她能堅持下去,假以時日一定會大有所成。”
“謝謝。芷蘭很喜歡跳舞,一直跟我說不管到哪裏都會繼續下去,也會記得莫老師這兩年的教導。”謝二夫人再次舉杯,順手拍拍女兒的肩。芷蘭連忙舉杯站起,和母親一起敬了一杯,坐下後方才鼓足了勇氣似的問道,“莫老師,我聽說……Samuel H.寒暑假都有針對十六歲以下舞者的課程,我,我也想參加……”
莫子寧答應的話,湘竹聽得不是很分明,彼時她的思緒早飛到美國地圖上。如果她沒記錯,華盛頓到Durham不過一個鐘頭飛機,就是開車也只要三個多小時,基本處于想見就能見的距離,若是到Samuel H.來上課,那更是低頭不見擡頭見……
她下意識看向鐘尋,那沉默多時的少年也正望着她,黑眸中缭亂紛飛的都是她看不真切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歡度元旦,雙更慶祝!
這一章是後面一個重要情節的引起,這個情節說起來也比較狗血,sigh
Duke真的是很漂亮,可惜在這篇文中沒有什麽機會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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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美國酒吧大多禁煙,99年啥情況俺不曉得,為了劇情就設為不禁煙了。不然下一章沒法推情節
☆、誤入陷阱
一頓高端大氣的意大利晚餐湘竹吃得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鐘尋恨不得立刻和湘竹單獨談話,可散席後就被莫子寧叫走,交代第二天會見Samuel H. Scripps Studios 課程督導的事宜,那位督導也是當年莫子寧的老師,得意門生介紹徒孫過來,豈能不詳加考校,何況這回還是兩個,連莫子寧都不能不認真準備。潘若微和謝二夫人席上聊不盡興,跑到酒店咖啡廳續攤,一時間衆人作鳥獸散,只剩湘竹一人躺在Crown Plaza的大床上發呆。
餐廳出來那一路,鐘尋不停地看她,前有莫子寧和謝二夫人,後有潘若微和芷蘭,她分明能看出他滿肚子話湧到嘴邊卻不知怎麽出口。這一年來湘竹一直在做恢複訓練,鐘尋沒有固定的搭檔,芷蘭是同他合作最多的一個。這個乖巧的姑娘如雲池其他人一樣笑對鐘尋和湘竹異乎尋常的關系,甚至不時給鐘尋出謀劃策,女朋友生氣時怎麽辦,難過時怎麽辦,過生日怎麽辦,情人節怎麽辦,平心而論這軍師稱得上盡職盡責無可挑剔,湘竹自認做不到她這樣大愛無疆大公無私,更做不到明知鐘尋和她将在大洋彼岸待上一年,還高高興興大大方方地說有你幫我照顧阿尋我很放心。
她不放心,非常非常不放心。
甚至于連鐘尋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都讓她七上八下。她完全能設想他着急慌忙要說的話,阿姐放心,我會和她保持距離,我會很乖,你不要胡思亂想……
可她更希望鐘尋若無其事,四兩撥千斤地說,別人在哪裏,離我是遠是近關我們什麽事,阿姐,不要為不相幹的人操心。
再可是,她現在難道不正在胡思亂想,又有什麽資格要求鐘尋舉重若輕,鐘尋比她還小,将要獨力面對異國生活的是他,要處理好女友朋友多方關系的是他,她沒有安慰他分擔他的壓力已經夠不體貼,如此苛求哪裏是好姐姐,好女友應該有的表現?
認真說來,芷蘭比她要善解人意得多了。
怎麽又想到芷蘭了?湘竹用力拍着腦袋,想把那個纖纖弱影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卻一次又一次以失敗告終。湘竹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芝麻綠豆大一點小事,患得患失,方寸大亂,心浮氣躁,坐立不安,以前那個拿得起放得下,灑脫大氣的喬湘竹到哪裏去了?
輾轉反側間,諸般念頭蜂擁而至,她恨不能一頭醉倒,就此不省人事。
夜幕下的Revolution,燈光搖曳,人影重重,震耳音樂與下午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臺上一排辣妹賣力演出,臺下圓桌旁也各有風景,桌臺區的座位早被老少爺們占得滿滿,調笑聲,口哨聲不絕于耳。吧臺也不得安靜,女客們坐在一起談天打鬧,或端着酒杯尋找獵物,各有所圖,各自精彩,可這浮世喧嘩似乎在吧臺最遠的角落戛然而止,那裏獨坐着一個東方女孩,進錯門來錯地方似的,安靜得與整個酒吧格格不入。
32,23,33,女孩吊帶外罩的格子襯衣一點不影響業務純熟的阿泰迅速目測出結論,事實上,下午她一出現就引起了阿泰的注意,那時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