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莫叔叔要是樂意,哪用得着商量。”鐘尋輕輕拉起她的手,“阿姐,莫叔叔已經幫我很多,你不要再為難他了,收養小孩很麻煩,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有的小孩被收養沒多久就送回來,被收養的也有很多比在福利院還不開心,阿姐……”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到現在也查不出到底是誰陷害你,我不放心你繼續待在那兒。”湘竹不由分說打斷了他,“再說我都跟他說了,收養只是為了把你合法弄出福利院,你讀書不用錢,吃飯能吃多少,雲池有宿舍給你住,你照樣叫他莫叔叔,有什麽麻煩的?”
“可我怕……莫叔叔嫌你太多事……”
“不會的,他要是嫌我多事,早幾百年就把我扔出家門了。”湘竹大包大攬地拍着他肩膀,“放心吧阿尋,子寧叔看着不容易親近,其實人很好,你這麽乖,他會喜歡你的。”
“乖?他要是真乖,就不會偷偷去鑽鐵栅欄,不會寧可在六層樓爬水管也不願等別人來救,更不會冒險錄音把趙謙送上審判席,也不會……”莫子寧跳下一處土溝,回身搭上湘竹的手,等她也穩穩跳下地才繼續往前走。
“也不會什麽?”湘竹好奇地問。
“也不會去偷衛生巾給你用。”莫子寧容色平靜地說完,湘竹的臉唰一下紅了。
“我不管啦。”某人惱羞成怒開始耍賴,“你能養活雲池那麽多人,又不差他一口飯吃,大不了你讓他在雲池幫幫忙打打雜啊,再不然我也給你打工好了……”
“你舞蹈課都廢了半個學期,我哪敢勞動你大駕。”
“以後不會了!阿尋的事完了我就乖乖回雲池上課,不,回雲池幹活,家務活我也全包了……”湘竹拽着他手撒嬌,“子寧叔就這麽說定了啊,明天我們就去辦手續……”
莫子寧掰開她的指頭,“明天我有事。”
“我問過了,明天雲池沒活動……”
“不是雲池的事。”
“那是什麽事?”湘竹停下腳步,直到他走出好遠才咬牙問道,“難不成是趙謙的後事?”
前方那個高大身影一滞,亦停在了原地。
“趙謙在同安監獄自殺了。”湘竹靜靜地看着他,“放心,是我偷聽到的,和離純叔謝老師都沒關系。子寧叔,連他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除了你,還有誰能把趙謙吓得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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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哼,莫子寧轉過身來,“你以為我是誰?”七年徒刑并不算重,單憑這點懲戒,心狠手辣的趙謙怎麽會畏罪自殺?顯而易見,湘竹将他當成了逼死趙謙的幕後大Boss。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我知道,子寧叔不是一般人。”湘竹一步步向他走去,“你不想顯得與衆不同,所以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動用你隐藏的關系,你也不是真的同情阿尋,只是趙謙的手段太下三濫,觸怒了你。子寧叔,其實我不關心趙謙的下場,也不關心你真正的身份,我只求你,就算為了我,收養阿尋,好不好,你那麽厲害,收養個小孩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你擡擡手,對他來說改變的可能就是整個人生……”
“沒人可以改變別人的人生。”莫子寧望着已走到他跟前的湘竹淡淡說道,“趙謙罪不至死,你更沒證據把鐘尋失明的帳算在趙謙頭上,我沒那本事吓得一個人自殺,我也不是鐘尋的救世主,當然,你更不是。”
“你沒本事,那當初是怎麽拿到那麽多磁帶原件的?”湘竹仰起臉,清亮目光透過鏡片,寸步不讓地看定了他。莫子寧和她對視半晌,方才略帶無奈地回答,“我找人幫了忙。可是這種忙可一不可再,你也別再問那人是誰。”
“就算打官司要靠關系要人幫忙,我現在說的是收養阿尋,他是孤兒,你收養他合理合法,正常走手續就可以,子寧叔,你到底為什麽不樂意?”
“我怕麻煩。”他給了個痛快的回答。盡管不情願,湘竹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回答一針見血,莫子寧就是個除了舞蹈萬事不管的人,為了雲池他可以做出難以想象的犧牲,而舞蹈以外的人和事,恐怕也就湘竹他還稍微放在心上了。
湘竹抿唇扭過臉去,環視這一片熱火朝天的工地。這是十中附近一處即将封頂的商品房,在杏圍鎮住了整整七年之後,莫子寧像是終于想起來該改善下居住狀況了,帶着湘竹四處踩點,最後選定了半年後入住的杏花源小區,三室兩廳一百三十平米,客廳整面玻璃牆,外面是十幾平米的大陽臺,樓層朝向都極好,同樣價格在島內都足以買一套不錯的房子,莫子寧中意它,不過因為這裏到廈門十中只有五分鐘自行車的距離。
她在他心裏,也許不只是稍微一點點的分量吧。
湘竹定了定神扭回頭來,惡狠狠地喊話,“你不答應收養阿尋,明年我就不搬家!”
“別以為發叔發嬸會收留你。”
“我不用他們收留,我會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會修燈泡換保險絲,就是當小保姆我也能養活自己,不用你了!”湘竹開口時還有些心虛,說着說着便很有幾分豪氣幹雲,“你不肯收留鐘尋,幹脆連我一起扔了吧!”
誓要和阿尋共進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僞更,sorry。
發現bug一枚,不是杏林中學是廈門十中。
任性的小姑娘,仗義的小姑娘
☆、睚眦必報
“你在威脅我?”莫子寧不怒反笑,只是笑意極淺,罩不住修眉淡眸間逐漸凝起的冷峻,湘竹看着他,漸漸地色厲內荏,“我就威脅你了,不行啊!”
“行,你盡管試。”
莫子寧居高臨下審視她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哎”字到了舌尖又被她生生吞下,他這是什麽意思,把她丢在這兒,自己回杏圍?今天難得他無事,帶她到還是一片工地的新家看進度,車子就停在工棚外面,眼看他就要走到車前了,湘竹還在顧慮就這麽喊着跑着追過去會不會很跌份。他站住掏鑰匙,沒有回頭,他打開車門坐進去,沒有回頭,他啓動車子一路絕塵,很久很久,仍然沒有回頭。
湘竹簡直無法相信,莫子寧居然真的把她扔在工地了。
以他的脾性,這種毫不憐香惜玉的惡行并非不可能,可她原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莫子寧心再硬再冷,總歸是不忍心她吃苦的,這份一廂情願的自信被慘淡現實打擊得支離破碎,更不幸的是,和莫子寧出門她沒帶錢,回到家要走将近一個小時!
湘竹在水泥塊上枯坐半晌,深秋的傍晚涼意慢慢沁骨,看來真沒人來接她了,她認命地爬起來,先走了十分鐘到豆蔻奶奶家借了一塊錢,再去最近的公交車站搭車回家。
到家時天已全黑,莫子寧不知去向,今天本來輪到他做飯,兩人鬧成這樣湘竹也不指望他了,自己打開冰箱搜羅可以果腹的東西——十一歲生日,她要了一部電話,十二歲生日,她要了一臺雙門冰箱,十三歲生日,她要了一個大陸人還不熟悉的微波爐——可笑吧,有哪個小女孩的生日禮物是這些東西,可她不要,莫子寧根本就不會買。
冷藏室有中午的剩米飯,冷凍室有幾根雞腿,湘竹還找到些幹香菇,于是泡開香菇,解凍雞腿,剔骨,改刀,焯水,撇沫,轉小火煲上,又問發嬸要了一撮小蔥,快手快腳炒了個蛋炒飯,剛關火出鍋,莫子寧回來了。
“對不起,團裏有事臨時出去了一趟,來不及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兩個字還沒出口,狐貍鼻子已經聞到油煙味,“你做飯了?”
雞湯的香氣讓他心情大好,顧不上臉色不豫的某人,伸手就去揭湯鍋蓋,湘竹繃不住叫起來,“還沒好啦,餓死鬼!”
莫子寧放開手,回頭看見料理臺上一大盤蛋炒飯,嘴角不禁揚起細細笑意,“那先吃飯吧。”
湘竹筷子一伸擋住狐貍爪子,“我有說是給你的嗎?”
莫子寧聞言揭開湯鍋,鍋裏滿滿的雞球冬筍當然也不止一人份,“你确定不要我幫忙?”
“不用,我明天接着吃。”湘竹就着他手将鍋蓋啪地摁回原處,端起蛋炒飯就離開了廚房。
飯桌上早擺了一只空碗一雙筷子,湘竹把炒飯撥拉到空碗裏,自顧自吃起來,莫子寧也握了雙筷子,在她對面泰然自若地坐下,拖過那盤還剩下大半的炒飯直接開吃。
“喂!”湘竹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那是我明天要吃的。”
莫子寧擡頭,“哦?你口味什麽時候也這麽淡了?”說完低頭繼續大快朵頤,若無其事的态度好像她就該身無分文自己設法回家然後給他做飯似的,湘竹恨得咬牙,又苦無倚仗,只能把滿腹怨氣和着飯粒一起默默吞下肚去。就這麽靜悄悄一餐飯畢,他去廚房關了火把湯端出來問她要不要盛一碗,湘竹本來就沒消氣,見他這般反客為主吃霸王餐,哪還有胃口喝湯,筷子往桌上一拍就要回房,只聽莫子寧一邊舀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明天我有事不去團裏,你自己去吧。”
湘竹沒搭理他,徑自往自己房間走,還沒到門口又聽他說,“星期一的家長會我也有事不能去,你跟你們老師說一聲。”
湘竹終于忍無可忍,轉回身指着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某人繼續舀湯,“我怎麽欺負你了?”
“你……”湘竹鼻子一酸眼淚就開始打轉,早知道她就不該回來,就該收拾了東西直接離家出走,大話說出口卻沒第一時間踐行,果然要被人看不起,“你覺得我多事就直說,我又不會賴着你!也別等明年了,我現在就搬……”說着回頭就去推自己房門。
“站住。”莫子寧端坐在飯桌邊不緊不慢地說,“我做事什麽時候找過借口?明天一早我要去體檢,後天去開單身證明收入證明無犯罪記錄證明……哪有時間參加家長會?”
“你……體檢幹什麽?”
“開健康證明,證明我沒有不适合收養孤兒的疾病!”
健康證明?單身證明?收入證明?無犯罪記錄證明?……湘竹咀嚼半天都不敢相信莫子寧的意思,“你,你不是不肯麽……”
“原來是不肯,到昨天才改的主意。”他看了她一眼,低頭開始喝湯,還沒嘗一口就被湘竹大力拽了起來。“昨天改的主意!那你今天為什麽不說!”
“誰讓你懷疑趙謙是我弄死的。”
“你……你還把我一個人丢在工地!”
“誰讓你威脅我。”
湘竹沉默片刻,忽然使出吃奶的勁猛砸他肩膀,一邊砸一邊飙淚,“死狐貍!臭狐貍!你就是欺人太甚……”
“我早就告訴過你狐貍的心眼很小……”
湘竹把莫子寧胖揍了一頓,自己累得氣喘籲籲,坐下來搶了他的碗就開始喝湯,喝了一口覺得太淡,又往湯裏撒了幾顆鹽。莫子寧在一邊閑閑插話,“我還以為你口味變了呢。”
“你搶人東西吃還有道理了。”湘竹一邊嚼一邊含混不清地埋怨。
“同學,現在是誰搶誰的東西?”
好吧,湘竹說不過他,低頭一口接一口喝湯,喝着喝着又覺得委屈——我們的喬湘竹小妹妹一貫是給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的——“子寧叔好狠心,那麽遠的路,要不是許奶奶給我錢坐車,我腿都要走斷了。”
“不到五公裏,一節形體課的運動量,你跟我叫苦?”
“只要我累不死你就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她放下湯碗,眼淚汪汪地對着他,“你就不怕我路上遇到壞人,被車撞了,肚子餓了……”
莫子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張嘴嬌嗔不斷,微眯的眼睛仿佛在說“你就盡情發揮吧,誰不知道杏花源就在十中隔壁,難不成你每天上下學我還要擔心這些……”
可這一回她錯了,他接下來的話不是奚落也不是擡杠,而是收了笑容正了臉色,不無嚴厲的一番教訓,“小竹你記住,不管你有多想要一件東西,多想做一件事,不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威脅別人,一旦你賭輸了,對方其實沒那麽在乎你,你就再沒有主動權和退路;你賭對了,對方屈服了,你就為難和傷害了真心在乎你對你好的人。我承認今天的做法非常有失風度,可我不想讓你形成錯覺,以為這種要挾是行之有效的處事方式。你明白嗎?”
湘竹一時怔然,這道理淺顯得很,卻是她從未想到過的。今天威脅不成,不過是借錢一個人回家,将來她拿自己下更大的賭注,不幸輸了,又待如何?莫子寧原已決定收養鐘尋,若換成別的更困難的抉擇,不是傷她就是自傷,身邊人又該做出怎樣的取舍?
“我知道了子寧叔……”
她終于心悅誠服地低頭,氣消了,淚收了,莫子寧用自己的方式又給她上了一課。
在他身邊,她沒有錦衣玉食,不能乘堅策肥,可湘竹相信,他給她的,都是他認為最好最重要的,就和她對鐘尋一樣。
我們常常對一個人傾盡所有,不求回報,而對另一個人的包容和付出不問理由,少時天真地以為感情的流水賬可以收支相抵,長大之後才知道人心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銀行,借來的還不起,貸出的收不回,每一筆轉賬最後都變成我們成長路上,一段不能抹煞的傷。
1995年的最後幾天,莫子寧終于正式辦妥了收養鐘尋的手續,成為這個十二歲少年名義上的養父。雲池在興華大廈附近租了幾層不錯的宿舍,鐘尋便和兩個年輕的韶音團員住在一起,逢年過節團員回家時,湘竹也會把鐘尋接過來三個人一起吃團圓飯,鐘尋偶爾也回福利院看望幾個有交情的小夥伴,大家都羨慕他,竟有如此好運遇到一個比親姐姐還親的喬湘竹,回來學給湘竹聽,湘竹拍着他粉嫩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阿尋将來可要對阿姐好一點啊。”
小鐘尋閃着已恢複澄明的眼睛擲地有聲地回答,“阿尋會一輩子對阿姐好的。”
湘竹一度動過讓鐘尋也住到杏花源的念頭,剛跟莫子寧試探性地提了一句就被回絕了,理由是兩個孩子都不小了,非親非故住在一起不方便,湘竹暗自腹诽,鐘尋還一團孩氣,莫子寧卻是個成年男性,他怎麽就不覺得自己不方便。不過兩間卧室,一間練功房,一個都不能騰,總不能讓鐘尋睡客廳,鐘尋自己也說住島外上學太遠,湘竹才打消了念頭。
幾年前湘竹出現時身份就已經很不清楚,再多一個鐘尋,衆人也見怪不怪了。小家夥閑來無事便去夏樂看人家上課,時不時跟着比劃兩下,慢慢地竟成了夏樂初級班的編外學生,而鐘尋也很順應環境地從莫叔叔改口成了莫老師。湘竹覺得這樣有點生分,他卻安慰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才是更貼切的稱呼。
1996年夏天,期末考試結束後,莫子寧搬出了杏圍鎮,遷入位于杏林區繁華地段的杏花源小區,發嬸拉着湘竹絮絮叨叨舍不得放手,黑臉膛上染滿離愁別緒,豆蔻卻比湘竹還高興——湘竹不住她樓上,以後盡可以去湘竹家做借口不回家了。
新居要添置東西,莫子寧又是能住人即可其他諸事不管的主,湘竹連着一個星期沒去雲池,拉着豆蔻島內島外一通瘋跑,總算勉強把客廳卧室,廚房陽臺各處的物件都部署到位。湘竹世家出身,雖然十歲就跌落雲端,之前熏陶出的品味還在,九十年代正流行的壁紙射燈,“中西合璧”羅馬柱配金佛龛,她統統嗤之以鼻,只在玄關側面辟了一面巨大的照片牆,上面挂滿大大小小各種材質的相框,裏面全是莫子寧演出時的照片,流光溢彩,舞姿翩跹,成為極簡裝修的房間裏最吸睛的一塊地方。
照片牆正中最大的那幅卻是莫子寧訓練她時被人抓拍下來的合影,畫面定格那一瞬他正以右足為中心旋轉,一臂伸展,一臂攬着她的腰,她則一腿勾起,一腿極力向外延伸,在離心力的作用下整個人似要從他身上騰空而起,逆光中兩人五官朦胧不清,練功服卻鮮明勾勒出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身,如花盛放的肢體。
豆蔻取笑她這幅照片放正中,足見喬湘竹有多自戀,莫子寧批評她腳尖沒繃緊,貼出來徒惹行家笑話,只有鐘尋站在照片前沉思半晌,肅容對她說,阿姐,我以後也要這樣和你跳舞。
湘竹本沒當回事,直到新居整理完畢回雲池上課,她才忽然意識到,跳舞對鐘尋而言,原來真的不是消遣。
看到鐘尋脫離了初級班大部隊一個人在角落裏做豎叉,上體後屈到不可思議程度的時候,湘竹還以為他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急于求成,怕他傷了身體,忙上去制止,不想鐘尋擺擺手,做完向後壓振,緊接着又是一組前俯壓振,全套動作下來臉不紅氣不喘,踢着小腳丫笑吟吟地說,“他們說我柔韌性好,根本不用照進度上,給我開小竈來着。”
湘竹狐疑地看着他,“他們?誰?”
“都這麽說,姜老師,莫老師也這麽說。”鐘尋擡腿就是個标準的前踢腿過頂,“這個動作沒經過訓練就能做的,莫老師說我是全團第一個哦……”
姜離純溜達過來正好聽到,順手彈了下他腦門,“別臭美,龜兔賽跑,笨鳥先飛,趕緊收心去訓練。”
鐘尋吐吐舌頭跑遠了。湘竹一邊開始做準備活動一邊歪頭問姜離純,“離純叔,阿尋這麽練不會有問題吧?”
“放心,有你的教訓在前,阿寧很仔細的。他前幾天還跟我說,沒想到湘竹硬塞進來的小家夥居然是個好苗子,你想想他能爬六樓水管,還憑着一根手杖在醫院行動自如,平衡能力,空間感知力,記憶力都非常強,柔韌性又出奇的好,簡直是老天安排的舞蹈天才。”
“那他自己呢,要是不喜歡,你們可別逼他啊。”
“放心吧小美人兒。”姜離純心情一好就喜歡調戲她,“鐘尋看你和別人搭檔跳舞,羨慕得抓耳撓腮,他說一定要做雲池首席,要做你的舞伴,首席這事先不提,照他這半年的學習狀況,我看阿采的紀錄要給他打破喽。”
湘竹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當初的自己為了和子寧叔跳舞,心心念念要做雲池首席,如今風水輪流轉,豪情壯志踏上這條路的成了鐘尋,可自己沒有子寧叔的地位,也沒有鐘尋的天分,若有一天鐘尋真站到了巅峰,他身邊的舞伴,還會是自己嗎。
作者有話要說: 僞更,sorry。
發現bug一枚,不是杏林中學是廈門十中。
收藏四個,評論兩個!這不科學!求評論!嗚嗚……
☆、紅娘殺手
大部分人還在争相追趕福利分房最後一班船的時候,買一套杏花源的商品房就隐約成為經濟實力的象征,莫子寧這樣年紀适中,體健貌端,上頭還沒父母長輩的單身男業主更是第一時間就上了居委會大媽的關注名單。只是他在家時間少,各種瑣事往往是湘竹出面去辦,大媽們跟她倒比跟莫子寧更熟些。一開始大家還不免偷偷猜測湘竹和他的關系,怕好好一個姑娘嫁過去就得當後媽,後來看湘竹張口狐貍閉口狐貍地叫,兩人外貌又不似父女,慢慢也就打消了顧慮,紛紛開始給莫子寧張羅對象。
湘竹自然知道莫子寧搶手,不必居委會大媽出馬,雲池就不乏芳心暗戀的女學員,只是莫子寧醉心事業,根本不接茬,湘竹也不當回事,哪知道居委會大媽深谙曲線救國的道理,不明着保媒牽線,而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由頭——杏林街道要代表杏林區參加全市基層組織歌舞比賽,缺個集體舞指導老師,莫子寧身為專業人士理應做點貢獻。考慮到初來乍到要和周圍搞好關系,湘竹也确實承蒙大媽們照顧不少,莫子寧一口答應下來,連着幾個周末去街道辦事處辦公室幫大姑娘小媳婦編排舞蹈。
杏林街道下轄八個居委會數萬居民,組織起舞蹈隊陣容也相當可觀,領舞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姓湯,據說在杏林機關幼兒園當老師。湯老師身形苗條,皮膚白皙,說話細聲細氣,還做得一手好點心,每次排練必定要給莫子寧帶上一兜,老婆餅馬蹄糕不一而足,美其名曰“讓小竹侄女嘗嘗”,大媽們更是每回排練完都溜得賊快,留湯老師孤單一個人,莫子寧只得發揚紳士風度送她回家。
一來二去連湘竹都嗅出味道,仔細一想,不免有種私有財産被觊觎的感覺,可是一來不敢和大媽對着幹,二來自己立場覺醒之前已不幸吃了人家好多點心,此刻跳出來喊停有失仁義;去試探莫子寧的意思,被他一句“沒那回事,你別亂想”頂了回來,若真的神女有心襄王無意也就罷了,偏偏他每周還繼續去當舞指,繼續送人家回家,繼續帶點心回來,湘竹縱是急得跳腳也沒奈何。
“阿姐為什麽不喜歡湯阿姨?”鐘尋坐在練功房地板上一邊做着屈體前伸,一邊好奇地問,“湯阿姨手藝這麽好,有她在你就不用再做飯了。”
“你傻啊,幾塊點心就把你收買了,你看她條件那麽好,怎麽一直沒男朋友,肯定有問題。”
“莫老師三十了,也沒女朋友,問題更大啊……”
湘竹嘭地一掌拍在他腦門上,“你這吃裏扒外的家夥,自古有後媽就有後爹,子寧叔有了女朋友還會管我們兩個嗎?!”
“哇阿姐你好自私,你想讓莫老師打一輩子光棍啊?”
“那倒不是,再等幾年,等我長大了再說,反正男人不怕老。”湘竹兩顆眼珠滴溜溜地轉,漸漸地定在鐘尋沁着薄汗的小腦袋上,“我有主意了……阿尋你過來。”
鐘尋湊過去,才聽了一句就吓得擺手,“不行不行,莫老師會罵我的……”
“怕什麽,你就說是我逼你幹的,你見過阿姐什麽時候敢做不敢當了?”
“那你幹嘛不自己去?”
“你傻啊!”湘竹又拍了下他腦袋,“人家認識我好嗎!當然只有你出馬!”
于是,可憐的鐘尋懾于湘竹淫威,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杏林街道辦事處。
辦事處沒有多餘的地方,一向是拿大會議室權充舞蹈室的,排練時挪開桌椅,用完了還得複歸原位,人跡寥寥的周末下午,大媽們不知所蹤,只有莫子寧和湯蓓蓓兩人收拾場地。湯蓓蓓離門近,擡頭正看到扒着門框不敢進來的鐘尋,職業化地微微一笑,“弟弟找誰啊?”
鐘尋呆了一呆,回頭猶猶豫豫地看了湘竹一眼,躲在走廊上的湘竹心中更怒,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這家夥跟莫子寧一樣,被湯蓓蓓甜絲絲一笑一問,立刻就下不去手了,“快去!不然阿姐不理你了!”
鐘尋心中自然是湘竹最重要,小小少年鼓起攢了十八輩子的勇氣開口,“我找我阿爸。”
“你阿爸是誰?”
“是……是……”鐘尋好一陣結巴,終于趕在莫子寧轉身前叫出來,“是莫老師!”
屋裏兩個人頓時都石化了。
“莫老師,這,這是你兒子?……”湯蓓蓓像被鐘尋傳染,也成了結巴,一雙妙目直勾勾瞪着眼前這個被居委會諸大媽集體背書過的男人。
莫子寧沖她略帶歉意地笑笑,招手讓鐘尋進來,“阿尋怎麽來了?”
湯蓓蓓還沒從莫子寧那一笑中回神,聽他這熟稔溫和的招呼,不由面色一變,習慣性上揚的嘴角僵成一對硬邦邦的括號。鐘尋不敢看莫子寧,也不忍看湯蓓蓓,只能低頭讷讷地回答,“阿姐讓我叫……叫阿爸早點回家吃晚飯……”
莫子寧冷冷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口,“喬湘竹你給我出來。”
這都能猜到,不愧是狐貍,湘竹在走廊上調整了好一會兒表情,确定每塊面部肌肉都在正常工作了,才故作輕快地走進會議室,不看莫子寧也不看鐘尋,先跟湯蓓蓓打招呼,“湯老師好,沒打擾你們吧?”
“不,不打擾,已經排練完了。”湯蓓蓓連忙給那個暧昧的動詞補齊賓語,然後擠出周到笑容親切問道,“小竹平時怎麽沒看你帶弟弟來玩。”
這就打聽上了?湘竹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面上仍笑得甜美,“阿尋平時住島內,他又內向不愛出來玩——喂,進來這麽久怎麽不叫人?”
鐘尋有湘竹撐腰,再沒什麽好怕,一句“湯老師好”又脆又亮,喊得湯蓓蓓芳心滴血,銀牙咬碎。湘竹見莫子寧雖有愠色卻不急于澄清,心下暗爽,加倍發揮起來,“我知道湯老師想約子寧叔一起吃晚飯,不過阿尋難得和他爸爸過個周末,湯老師能不能……”
“我沒事,我沒事……”湯蓓蓓早被姐弟倆一場好戲演得方寸大亂,偏偏莫子寧還始終保持着沉默,她傷心之餘又生出些怨怼,看向莫子寧的眼神就有些凄然,“莫老師別讓孩子們久等了,我來鎖門就好,你們先走吧……”
那份楚楚可憐的姿态就連湘竹看了都自覺殘忍,莫子寧卻老實不客氣地應了下來,“那就麻煩湯老師了,我們下禮拜繼續。”
幹脆利索得湘竹都有些心驚。
難道自己想錯了,他對湯蓓蓓其實沒興趣,可為什麽回來的路上他一語不發,也不留鐘尋吃飯,直接送他回了雲池?
“子寧叔,我可以解釋……如果你需要的話……”湘竹坐在副駕上小心翼翼地提議,“我還可以跟湯老師道歉……”
“不用。”
“呃,我看她挺難過的,我知道今天玩笑有點開大了……”
“我說了不用。”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湯老師啊?”湘竹實在受不了他模棱兩可的态度,幹脆直接問了出來,一點沒意識到自己的急切語氣和“玩笑”二字有多麽大的反差。莫子寧看她一眼,嘆了口氣,“我喜歡重要嗎?”
現在的問題是她不喜歡好嗎。
湘竹自知理虧地窩回座位,“你要是真喜歡,也不用顧慮我啦,我會努力跟她好好相處的……”
“你不用勉強自己。”莫子寧頓了一頓,不太利索地承認,“我也不是真那麽喜歡。”
“不喜歡?!”湘竹立刻恢複了嚣張氣焰,“那你還不趕快跟人家說清楚!你這樣根本就是給她錯覺!……”
“同學,今天下午你出現之前,我一直沒打算給她錯覺來着。”
這句話很拗口,湘竹琢磨好幾遍才半信半疑地問,“不是吧子寧叔,你,你來真的啊?……”
“莫非我像是玩假的?”
湘竹有些不明白,既然沒那麽喜歡又何必要開始,既然要開始又怎能因為她任性的惡作劇而輕言放棄,“我不懂。子寧叔,你讓我覺得不像是要談戀愛的樣子。”
“談戀愛應該是怎麽樣子?”
“至少要有點情緒吧,很期待見到她啊,舍不得離開她啊,很緊張她怕她誤會啊……”湘竹很西化地聳聳肩,“我瞎猜的,我又沒談過戀愛。”
“你猜的沒錯,過幾年你戀愛的時候就會這樣。但我恐怕做不到。”莫子寧的語速很慢,似乎在仔細斟酌着措辭,“我不是一個不婚主義者,條件成熟我也會考慮成家,這種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是很謹慎,理性,甚至枯燥的,在你看來也不夠純潔,但對一個三十歲的,希望順應主流價值觀的人來說,它可能是最切實可行的。”
“就是相敬如冰,冰塊的冰呗,說那麽複雜。”湘竹不屑地扭頭看窗外。
“相敬如冰又太絕對了,我當然希望培養出足夠感情來維系婚姻。”
“所以你覺得可以和湯老師培養感情,雖然不是那麽那麽的喜歡她?”
“我不知道。剛開始觀察,就被你無情地扼殺了。”
“你怪我?”湘竹猛地回頭,正對上他不經意間染上笑意的側臉,“當然沒有,你不喜歡的,我就不列入考慮範圍了。”
“那你剛才拉長個臉給誰看……”
笑意很快消失,莫子寧又恢複了嚴肅,“我正要說,你不喜歡湯蓓蓓沒問題,麻煩直接告訴我,別這麽胡鬧。還有鐘尋,他對你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你更得以身作則,別把他往溝裏帶……”
“知道啦大叔。”湘竹郁郁地應着,目光一片茫然,好懷念剛才他的笑容,那麽随性,那麽散漫,完全是她不曾見過的另一種溫暖,可惜他太吝啬,便是這樣的一個側臉都轉瞬即逝,不肯讓她多看。
“喬湘竹,你聽進去沒有?”莫子寧把車停進小區車位,見她還在神游太虛,伸手就是一個爆栗。湘竹罕見地沒像平時那樣捂着腦門大呼小叫,而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定定瞧着他,“狐貍,我問你個問題,你不準敷衍我。”
基本上她用狐貍開頭的問句都很沒大沒小,莫子寧也沒當回事,一邊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