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2) 昭兒的下場
昭兒聽得周玄赫那語氣,忙與慈音解釋。
“大娘子莫要誤會。為了娶大娘子過門,公子爺着實花了好些的心思。公子早前的确将我們都要遣散的,只是昭兒還未尋得去處,公子爺方暫且容我留着身契在周府上。”
“……”周玄赫可算是松了口氣。
慈音笑了笑,“可別當我是什麽兇神惡煞的,不過是問了一句,也沒說周郎這有什麽不對。”慈音說着,又看了看旁邊的林姨娘,“這姑娘該來了府上好些時日了,姨娘怎也沒讓人來提起過身契的事兒?”
林姨娘卻是為難了,這些時日來,昭兒哄得明府上下都服服帖帖,口碑确是不錯。可畢竟是個伶人,當家的不開口,她若替人家拿了主意,若是不如意,那定是吃力不讨好的。
林姨娘笑道,“都督早前受了苦難,都是昭兒姑娘照顧着。可都督約是這陣子太忙了,沒顧得上呢。”
慈音卻聽得怔了一怔,哥哥早前受傷失明,原都是在如蜜坊裏住着的,怎就成了昭兒姑娘照顧的了?再說哥哥後來被周玄赫接去了府上住着,那也不過是個把月的功夫。這姑娘便以哥哥恩人自居,來明家府上住下了,這未免也有點兒自持身價了。
慈音看了看周玄赫。
周玄赫卻不敢看她,直對昭兒道,“你在這兒也好,早日等有得空閑了,便将這身契也轉了過來吧。”
慈音輕聲咳嗽了兩聲。
這人心,若是已經壞了,放在哪兒都是得連累人的。周府上容不下她,怎的明家就能容下她了?慈音清楚哥哥的性子,雖并不是眼裏容不下沙子的,可想要欺瞞他過去,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兒。
周玄赫聽得那兩聲提醒,慌忙也跟着咳嗽了兩聲,“這後宅院兒裏的事兒,日後還是都交給姨娘和慈音好了…”
昭兒借着今日慈音回門,便是想特地再提醒提醒周府大娘子和這林姨娘。該是時候,将她的身契從周府上轉過來了…可眼前這大娘子,該只是看似身子柔弱了些,那一雙冷眸冷眼的,卻有着三分主母威嚴。昭兒自問也不是那麽容易服軟的人,“也不知,大娘子想要如何發配昭兒。”
慈音不緊不慢,抿了口茶,“你是說,哥哥早前受傷失明的時候,都是你照顧的?”
“嗯。”話得答,得果斷。昭兒認定了的東西,勢在必得。
慈音撂着茶碗,咯噔一聲,“哥哥是除夕出的事兒,今年五月方才去了周府上。你那時候方開始照看的人,不過一個月左右,他便傷好複明,面見陛下了。昭兒姑娘莫怪我,若我不說明白些,明府上下怕是都以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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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兒被慈音如此戳破,面色一緋,忙看向上座林姨娘,“姨娘,昭兒、的确只是照顧過大人一個月,是以也并未以大人的救命恩人自居…昭兒不過是想求個落腳的地方。姨娘是知道的…”
“慈音,要不還是等都督回來再說說?”林姨娘面色和善,心中卻是打了鼓。平日見這昭兒姑娘,以為心性善良單純,經得慈音這麽一說,方開始覺着,這姑娘還是多少有些心機的。
慈音與了林姨娘些許面子,“那是自然的。”說罷,方再端起茶碗來喝茶,便聽得管家從外頭回來,與衆人說道,“都督回來了,想請昭兒姑娘過去安槐院。”
昭兒到底撿回來幾分臉面,方與林姨娘福了一福,“那昭兒便先過去了…”臨要轉身,昭兒淺淺笑着看了眼慈音。“大娘子,昭兒便先去侍奉都督了。”
慈音受得下這三分耀武揚威的小意思,等人走了,方看向周玄赫,“倒是個有骨氣的…”
“娘子莫氣。”周玄赫嘿嘿笑着。原昭兒與他坦白說那番話的時候,他便知道姑娘的性子不簡單,眼下只得與慈音賠禮道,“那可是早已經打算發賣了的,不過是賣來明府,還是賣去外頭的問題。日後,娘子自也見不着,咱不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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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将人領來了安槐堂裏,正要退出去了,卻被明煜喊了回去。
“管家不必走,一會兒還有事兒請管家辦。”
老管家忙應了一聲,方退着一旁候着。
昭兒只見,明煜今日的臉色很是僵白。她自猜着許是皇宮夜裏的差事不簡單,便與人福了一福,方問起,“大人可是累了?昭兒一會兒與大人捏捏肩。”
她沒聽得大人的回話,卻只見得一小厮端了茶水上來。
大人不急着喝茶,卻從胸前的衣物裏,取了什麽出來。她一開始還頗為好奇的,可聽得那銅鈴聲響,心跳仿佛都沉了下去…
不必見得那銅鈴,她也認得這個聲音。那時候在樞林軒裏,大人常帶在身上。比得其他普通的鈴铛,這銅鈴的聲響更為沉湎透徹。耳朵的記憶往往對這種特別的聲音,更為敏感一些。
只是,銅鈴是怎麽回到他手上的?
昭兒不敢看大人,耳邊那銅鈴的聲響卻在漸漸靠近。大人早起了身來,持着那銅鈴,在她耳邊輕輕搖晃。
明煜觀其面色,淡淡笑道:“姑娘該是認得這個。”
昭兒垂着面,不敢擡頭,一雙眉頭微微一簇,很快便又散開,笑道,“認得的,大人那時候在樞林軒裏,還特地尋過它。看來現如今尋得回來了?”
“好在尋回來了。”
“不然還不知道姑娘的心思,是用在哪裏的。”
“大人是什麽意思,昭兒怎麽聽不明白。”她面上還持着幾分笑容,不管人知道了是不知道,她都不能認,死都不能。
明煜轉身落座回去椅子上,沒想與人争辯,直吩咐管家道,“有勞管家,去賬房裏取二十兩金來。在周府上多虧姑娘照料,便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昭兒跪了下去。
“大人,昭兒不要金子。”
“姐姐這些年在綠柳巷裏早将錢賺夠了,我幫她斂財,手上不缺錢用。只是姐姐和昭兒都是賤籍,這輩子都改不了。大人莫要趕我走,我給大人為奴為妾,都心甘情願。”
人家心甘情願,明煜卻懶得開口。只提醒着一旁的管家,“管家是聽這姑娘的話,還是聽我的令?”
老管家方看戲看走了神,這才恍然,忙與明煜一揖,“老奴這就依着都督的吩咐辦去。”管家退了下去。
昭兒跪着摸爬來明煜腳邊,“大人…求求您了。”
明煜未答話。
卻是慈音從門外進來,笑道,“姑娘就是這樣侍奉我兄長的?”
昭兒方還幾分楚楚可憐,此下見得慈音進來,自想起方才在慈音面前,她那些小得意,眼下似是被人在腳底□□踩踏。
她擡袖擦了擦兩頰上的眼淚,方幾分不平與慈音作禮,“大娘子…”
明煜收了收腳,“起來。”
昭兒見得這面上冰冷的兄妹二人,只得依着吩咐起了身。
明煜看向慈音,“你回來了便好。正好将這事兒一道兒先說清了。昭兒姑娘于我有恩,一會兒管家拿來二十兩金,當是謝過了。人便由得你帶回去周府。這姑娘身契該還在周府上,如今該由你發落。”
慈音與兄長對上眼神,心領神會,“依着道理,确是該如此的。”
昭兒聽得這一唱一和,不想這兄妹二人心如鐵石都是一樣的。“大人的心,是冰霜做的麽?在樞林軒的時候,昭兒一心一意侍奉,床前帳後,大人便是如此對我的?”
明煜端起茶碗來,飲了一口,方淡淡回了話。“我以為,在姑娘心中,這些情分都是能用金子來衡量的。便就依着姑娘的度量,将人情全數還給了姑娘,姑娘還覺不夠麽?”
“那便讓管家,再多取十兩金來。以慰藉姑娘一個多月的盡心盡力。”
“……”昭兒只覺脊背發寒。用金子換人情,大人說出這話,定是那如蜜坊的丫頭告了狀!她一步步往後退,“…不必了,昭兒謝過大人。”
慈音卻喊了小厮來,“昭兒姑娘受了賞,今日便先随我回周府上吧。身契還在周府上,姑娘便不好再亂走了。”
話落,小厮已經将人持住了。慈音那話裏幾分嚴厲,是将人看緊的意思,兩個小厮自也不敢怠慢。直到明家一家人用過了午飯,慈音與周玄赫駕馬車回府,那兩小厮方壓着人,跟着後頭,一道兒往周府上去。
這事情,周玄赫幹脆就放手不管了。若只是個普通的伶人,他還能說上幾句話。可昭兒招惹上了明府上,明都督都得罪了,就算有過什麽恩情,二十兩金子還不夠還清的麽,這夠普通百姓過上一輩子了。
慈音辦起這些事情,向來果斷利落。
先讓人招呼了那綠柳巷裏,想着發賣回去讓她與姐姐做個伴兒也是好事兒。只那綠柳巷的老板又不願意。昭兒原在綠柳巷裏名聲在外,曾得罪過不少貴客,周玄赫那時候被虞兒求着,方将人藏在了府上。
如今綠柳巷老板聽得這尊瘟神要回來,自是不樂意了。
大周正是盛世,京城最是繁華。伶人能唱曲兒,其餘的茶樓酒樓自也是收人的,便就沒有綠柳巷的名氣罷了。慈音着實念着幾分周玄赫的面子,尋了個正經的茶樓,将身契發賣了。
不過三日,府上的人便将手續都辦好,人也送去了茶樓裏。慈音自也想着,若真要贖身,她們姐妹身上有的是金子,又何愁無處可去呢?偏生要攀附着高門大戶去,哪裏又不是一片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