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銀漢迢迢暗渡(6) 食髓知味,人在心……
雨水巷口上,馬緩緩停了下來。明煜将人抱下馬背的時候,丁有吳楠齊齊迎了過來,“掌櫃的”一人喊了一聲,卻未聽得蜜兒答話。
明煜只見那張小臉貼着他胸前,眉頭時不時便深擰一下,嘴唇也發了白,忙吩咐後頭跟來幾個騎馬禁衛軍,“你們去一趟許家府上,兩位許太醫,務必要請來一位。”
禁衛軍應聲騎馬去了。
他手上卻忽觸及幾分她肩頭正發抖,方忙問着丁有吳楠,“她身上有傷,她的屋子在哪兒。院子裏可有女眷能照顧人?”
“有、有的,”丁有忙回,“楊嬷嬷一直候着後院裏,是世子爺請來專門照看掌櫃的。”
吳楠想了想,方與丁有道,“你先領都督送掌櫃的回房間。我去前頭再将阿彩叫回來。”
“诶!”丁有應聲,将明煜往裏頭引。吳楠又轉身往前店去了。
入了後院兒,吳楠直去敲了敲房門,便聽得嬷嬷來開了門。明煜沒來得及與人解釋,便抱着人闖了進去,屋子裏淡淡的花香,清雅怡人。他無暇顧及,直将人抱了床榻上。
嬷嬷跟了過來,“姑娘這是怎麽了?”
明煜這方擡手扯下她身上的披風,便就眼見的那一道道的口子,灼人心肺。
嬷嬷見得那些傷口,面上也是一驚,“姑娘這是,怎麽受的傷啊?”平日裏再是和善的性子,此下也因得捉急,幾分忿忿起來,“這是鞭子啊?是誰下手這麽重?”
明煜只道,“得有勞嬷嬷與她清洗傷口,一會兒太醫會來與她療傷。至于如何受的傷,我自會與她尋個公道。”
嬷嬷聽得,也不敢耽擱了,忙起身打熱水去。
明煜見得丫頭的臉又往他胸前湊了湊,約是覺着冷了,他方扯着一旁被褥來,将人包好。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只覺隐隐發着熱,皮肉之傷雖淺于體表,可也能傷人元氣…
他再将人往自己懷裏捂了捂。那丫頭眉間一擰,便往他懷裏鑽,似是尋得了溫存似的。他自也由得了她。
阿彩闖了進來屋子,見得的明煜抱着蜜兒,喊了聲“二叔”。便忙問起來。
Advertisement
“姐姐是傷着哪兒了?要不要緊?”
明煜聲音裏自己都不察覺的幾分沙啞,“處處都有…”
嬷嬷端了熱水進來,見得姑娘還靠着那官爺懷裏,便覺不妥了,“今兒多謝大人救了姑娘,可我們家姑娘還未出嫁呢,大人便将她交給我們吧。”
嬷嬷說罷,卻見得那官爺眉間擰了擰,眼神裏一股子恨意從她面上掃過。嬷嬷不敢再說話,只得垂眸下去候着。
明煜見得人僵住,方将懷裏的人扶去阿彩肩上靠着,“你們來。”說罷了方起了身,出了門口去。
他立着門外,方沒多久,便見得阿彩端着水盆出去換,水裏血色不深,他自問是見慣了血漿白骨的,此下只覺眼前有些發昏。直捉着阿彩問起來,“怎樣了?”
阿彩口氣裏忿忿,“也不知那下手的人安的什麽心。姐姐傷口上都是的碎砂石,來來回回都挑不幹淨…”
“嬷嬷讓我再去換水來。”
“……”明煜松了手讓阿彩走開,卻是手中成拳負去身後。
江望舒到是個狠辣的角色,鎮撫司中常用的,也只是在鞭子上抹鹽水,好讓犯人不易生毒邪,次日再次拷打便将人再折磨一回。不想江家小姐在鞭子上抹碎砂石,已經剌開的血肉,再觸及這些碎砂石,便是讓人更加疼楚的法子…
阿彩端着熱水再回去了屋子。
良久,明煜方見得楊嬷嬷再端着血水出去。他自忙去問着裏頭的狀況。
嬷嬷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将将都清洗幹淨了,姑娘也清醒了些…”
明煜聽得沒問其他,方忙推門想去看看她。
蜜兒醒來的時候,身上早不知道疼了。只覺着脊背上忽冷忽熱。阿彩一旁與她倒了杯熱水來,她正是口渴難耐,方喝下了幾口,便聽得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響。見是那人進來,不知怎的的,眼前竟是今日晌午在城郊遇見他的情形,便就不自覺地撇開視線去。
明煜只見那丫頭面色蒼白極了,本想過去問候,見她的神色,方止住了腳步,“還是不想見我?”
“……”蜜兒未想答話,喉嚨裏卻越發了癢。咳嗽來數聲,眼睛仍舊不看他。
阿彩忙就勸,“二叔你就別在這兒了,有什麽話,等姐姐好些在說罷。”
明煜聽得她咳嗽,又聽得阿彩勸,轉背出了門口,合上房門。卻聽得身後屋子裏那咳嗽聲更是兇了幾分…火氣壓着心口,索性不呆這如意樓了。行出來後院,他一把翻身上馬,直尋着鎮撫司去。
**
秋夜月朗,明煜騎馬回來鎮撫司的時候,已是亥時二刻。大街小巷,百姓家中,都已熄了燈火。鎮撫司中卻依舊燈火通明。
張琪沒忍心将這細皮嫩肉的小姐壓下地牢,便就将人綁着,在鎮撫司大堂裏候着。聽得外頭人報說都督回來,張琪方将人交給同僚看着,自己出來門前迎明煜來。
明煜下馬,只問張琪,“人在哪兒?”
“就在大堂,正等都督定奪。”
明煜聽罷,加快了幾分腳步往堂裏去。卻聽張琪道。
“都督打算怎麽辦?江公公怕是不好得罪。”
“所以我們鎮撫司好得罪?”明煜說罷冷眼看了看張琪,便繼續往裏頭去了。
張琪心中正還幾分納悶,挨打的是如意樓掌櫃的,怎就得罪到鎮撫司頭上來了呢…張琪搖了搖頭,今日那江小姐怕是沒個好下場…
明煜還沒進來大堂,便已經聽得了自己的大名。
那江望舒竟是口無遮攔,将明炎都問候了一遍。
看守的禁衛軍見得都督進來,面色似很是不好,連連低頭下去。卻聽得同知大人與都督透了老底兒,“江小姐從方來到現在,就沒消停過。”
張琪說完,自退去一旁。
明煜懶得多說廢話,直問那江望舒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兒?”
“笑話。是如意樓對我不敬在先,我在自己府上,教訓教訓那個賤民怎麽了?”
“誰是賤民?你查得那姑娘的賤籍了?”明煜說罷,嘴角冷冷勾起一抹笑意,“若要說起賤籍,江小姐怕是漏掉了自己。”
閹人不過就是個奴才,明煜自是想不起來,何時奴才的女兒也能與臣子的女兒們相提并論。
江望舒自打出娘胎便從未聽過這種話。平日裏京中婦人貴女,都将她作金玉寶珠般捧着。“你敢侮辱我阿爹!”
“江小姐方才提及成京候的時候說了什麽,此處也是有人證的。”
明煜着實乏了,懶得與她在犟嘴廢話。“我只問你,你打了如意樓那掌櫃的多少鞭?”
“哼,二十鞭子都沒到,那丫頭受什麽緊的。我還沒過瘾呢!”江望舒說起來,面色上還有幾分狠辣與得意。不想卻聽得明煜下一句話便是:
“張琪,還給她四十鞭子。”
“……”江望舒直喊,“你、你敢?”
張琪也跟着怔了一怔,他家都督這可是豁出去了。張琪忙勸着,“都督,您和江公公都在聖上面前辦事兒的,可別太傷了和氣。”
明煜話都沒回張琪的,卻問向一旁小兵,“巴圖可在?讓他來施鞭。”
“……”張琪忙收了嘴。
都督看來是認真的,更也不在乎什麽和氣不和氣。巴圖是鎮撫司中最勇猛的行刑官。鞭子板子鐵夾子,用得起來,都讓人脫一層皮。
任由得江望舒還在地上喊着,已然無用。禁衛軍都是聽軍令行事的,直将她提了起來,綁去了木架上。
江望舒仍不甘心,她不信堂堂禁衛軍大都督會為了一個市井女輩打她。直到見得那比她高了整整半個身子壯漢持着鞭子進來,江望舒方開始絕望了,直哭着喊着叫阿爹,又将明煜祖上問候一通。等得落下十來鞭子,沒了氣力,方哭着開始求饒。
“都督你放我回去吧,我不敢了…嗚嗚。”
明煜還以為是個什麽硬骨頭。“江小姐方那些狠話放到哪兒去了?”說罷,又喊來方一直候着旁邊的執筆文事年史俊,“江小姐方辱罵朝廷命官,和已故成京候的話,都記好了麽?”
年史俊連連彎腰颔首,“都督,都記好了。”
“那便好。”明煜起身往外去,吩咐堂內一幹人道,“繼續打,四十鞭一鞭不得少。改明日,等江小姐今日在鎮撫司的言辭上奏到陛下面前,再看看陛下的意思,該要如何再罰。”
**
夜色深沉,明煜從鎮撫司中出來的時候已是子時有餘。
若不是因得如意樓今日出了事兒,雨水巷裏的側門,早該合上打烊了。明煜再回來到的時候,卻見得門前還停着一輛車馬,車馬上有許家的牌子。他自猜得,該是許家太醫來了還沒走。他便急忙着再尋了進去。
行來人家房門前的時候,卻見得許修然正從屋裏出來。屋子裏燈火還在,那老嬷嬷的身影還在晃動,似是端着湯藥正往床邊上送。
許修然見得來人,忙作了一揖,“都督來了。”
“她怎樣了?”明煜問。
許修然無奈嘆了聲氣,“女兒家的,再是吃過苦,也沒挨過那些鞭子。方我進去的時候,便好似已經疼過了頭。只早前幾日,受過的寒涼還未清,這鞭子一落又生了些火邪…”
許修然說罷了自也恨恨,“我聽方兩個小厮說,是那江公公的義女落的手?好好的姑娘家,怎的不拿人命當回事兒?蜜兒再有哪裏不對,也該得由官府用刑。”
“不行,我得回去與阿爹說說。”
“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兒,也總得與我們許家個交代。”
明煜拉了一把人,“不必。”
“江家女兒我已經收押在了鎮撫司,蜜兒的事情,我自會與她一個交代。你們暫且不必出面,便當是我與江弘結了梁子,也不必牽扯在許太醫身上。”
“……”許修然自是聽得幾分遲疑了。
“都督為了蜜兒這般得罪了江公公,日後如何在聖上面前共事啊?”
明煜卻定定道:“得罪就得罪。我只是給那丫頭求一個公道。許太醫只顧着将她身子調理好便行。”
許修然嘆了聲氣,又再望了一眼屋子裏。“疼了大半夜,方終有些迷糊了。喝下了湯藥就該好生歇下。今後幾日,可莫再驚擾受氣。”
許修然說完,卻見得對面的人皺起眉頭,忙又道:“都督莫太擔心,蜜兒身子大體無礙,只是需要好好靜養。”
“知道了,許太醫。”明煜倒不是不放心許修然的醫術,只不過,他擔心自己再去驚擾了人,便就幹脆止步在了院子裏。“許太醫也忙了大半夜了,我送你回去。”
許修然明日還得入宮當值,确是得回去歇下了。方依着明煜的意思,出了門前上了馬車。京都城裏治安一向是不錯的,今兒夜裏,卻還有得都督親自護送,許修然頗有些受寵若驚了。
**
蜜兒這一覺下去,一直到次日午後,方醒了幾分。手手腳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動一下,便剌着傷口疼。楊嬷嬷在床邊守着的,見得她醒了,面上露出幾分笑意。“姑娘,你醒了便好了。想吃什麽,嬷嬷與你做去。”
蜜兒砸吧了砸吧口舌,卻是發着苦的,沒什麽胃口。
楊嬷嬷見她許久沒答上話來,方問道,“豬肝粥還煨在爐子上呢,姑娘若是沒什麽別的想吃的,便先吃些那個填填肚子。”
蜜兒開了口,“也好。”還未來得及多謝嬷嬷,她便就發覺自己聲音裏是沙啞着的。
楊嬷嬷再與她折了折被子,方起身出去了。
蜜兒忽覺着口渴起來,茶壺就在一旁的桌子上,可她自己想要起身去端口茶來喝,眼下都成了十分困難的事兒。方動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便又疼了一道兒。
阿彩正推門進來,見得蜜兒正自己掙紮要起來,忙就過去扶人了。“姐姐你別亂動,許太醫說要你好生靜養的。”
“靜養…”蜜兒捉着阿彩,方掙紮着将自己撐了起來,“再怎麽靜養,也得喝口水吧…”她自望着阿彩笑了笑,“可得有勞阿彩了,幫我倒口茶來。”
“你可不能喝茶。”阿彩說着,方過去探了探那茶壺,“涼了,我與姐姐端杯熱白水的來。”
“诶…”蜜兒答得幾分虛弱。方坐起來一會兒,便覺着身上一陣陣發涼。只好自己拉着被子往身上蓋好。
阿彩很快回來了,往她手裏遞過來一碗熱水。方與她念念起來,“今兒早上,世子爺來過了,特地帶了上好的金瘡藥來。一會兒夜裏換藥,我與楊嬷嬷一道兒與你上上。”
“可謝過世子爺了?”蜜兒捧着熱水,一點點喝着,又問着阿彩。
阿彩道,“謝過了。”
“二叔昨夜裏将你急着抱回來的時候,我都快吓死了。”
蜜兒聽得那個稱謂,神志少許恍惚了一下。
“日後世子爺對咱們好,咱都收着些。”
“所以那江家小姐為難了姐姐,果是因得世子爺?”阿彩問着,“不怪乎方世子爺來的時候,面上好似有些愧疚。這不,眼下入了皇宮,與姐姐尋說法去了。”
“啊?”蜜兒驚了一驚。
江望舒雖是可惡,可也不必鬧到皇宮裏去吧?
見得蜜兒的神色,阿彩方道,“姐姐你不知道,昨兒許太醫來看你的時候說,那江家小姐的爹爹是皇帝身前伺候的大總管。昨個兒夜裏,二叔為了救你,好像又把人捉進鎮撫司了。”
蜜兒這才知道那江小姐背後的靠山是什麽,她爹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怪乎昨日那麽跋扈了。“二叔捉了江小姐進鎮撫司?那可不是和大總管對着幹了。”
“嗯。”阿彩點點頭,“所以,方世子爺來的時候便說,得進宮一道兒幫二叔說理。”
“……”這回的事兒可算是鬧大了。可眼下她傷口還疼得厲害,也什麽都管不了,喝了幾口熱水,身上發了些汗出來,便就舒服了些。楊嬷嬷又來伺候了一碗熱粥。蜜兒方又開始發了食困,躺了回去。
這一躺下,便又是一下午。夕陽落了山,只剩下一絲絲晚霞餘晖,蜜兒方緩緩醒來。楊嬷嬷見得她醒了,來小聲問了問,“姑娘可覺着好些了?世子爺來了,想進來看看姑娘。”
蜜兒自點了點頭,她也正好問問,今兒宮裏的事兒。
她撐着楊嬷嬷手上的力道兒起了身,又穿好嬷嬷遞過來的厚衫。方見得楊嬷嬷退出了門外頭去,不一會兒,便将世子爺領了進來。
見得世子爺一身的清朗錦袍,蜜兒不自覺地理了理頭發。她怎就簡單答應了讓人進來,眼下自己分明該是狼狽的時候…
“身上傷口可還疼着?”陸清煦就着桌子旁的圓凳上坐下,也懂得持着三分男女之禮。
“已經好多了。多謝世子爺。”蜜兒說罷了,正想開口問問今兒宮裏的事兒。卻聽得世子爺自己提了起來。
“江家那女兒性子自幼嬌縱了些。可也是因得我方讓你受了這些傷。此處,我替望舒與你道聲歉了。”
“……”蜜兒自聽得出來世子爺話中歉意,不止是為了江望舒,多有為他自己的意思。她疼是很疼的,江望舒雖是可恨,可世子爺多半也不知那江望舒的企圖和作為。
“世子爺莫這麽說。”
一來二去,蜜兒自将該謝的也謝過了,該問的也都問過了。便聽得世子爺道出,昨日夜裏,二叔果真打了江小姐的鞭子…整整四十鞭啊,後來人被扛回去江家府上,根本起不來身。
蜜兒心中幾分解氣,卻又有些擔心起來。“那、江公公可有和…和明都督生了什麽過節?”
陸清煦笑了笑:“這過節定是結下了。不過明都督也不是好惹的。”他自看了看那丫頭臉色,方覺着她想問的另有其他,這才忙補上一句,“你大可不必擔心了。這事情鬧去陛下面前,江公公也沒讨着什麽好處吃。反倒是明都督賞罰分明,受得陛下幾分贊許。”
蜜兒聽得自己心口裏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世子爺卻說起其他事兒來。多是囑咐她好生休息養傷,不必太擔心酒樓裏的生意,這段時日,他自會看着。蜜兒一一應下了,便見得世子爺起身要走了。她此下送不了人,便就讓楊嬷嬷替她送人。
等得屋子裏空了下來,她心裏也跟着空了幾分。她昨夜裏也并非真想趕人走的意思,不過就是心急了些,身子也不怎麽好,咳嗽得狠了。結果那人一去就不回了…
阿彩正端着一碗熱乎乎的東西進來了屋子。“姐姐,用晚膳吧。”
蜜兒收斂了些許情致,“又是喝粥麽?”胃口越是不好,便越覺着清湯寡水的無趣。
“唔…”阿彩搖頭,搬來小案立着在床榻上。這才将手中的碗碟兒送去蜜兒面前。“是,雞湯拌面。”
“哦。”雞湯拌面…
以前若是她生病了,阿娘常做給她吃的。吊得起來幾分胃口,又很能補充體力。蜜兒自覺着幾分親切,拾起筷子,攪了一筷子面條放去嘴裏。面條兒裏鹵味十足,透着雞湯的鮮香,簡直和阿娘做的一模一樣…
她正忙着享用,卻聽阿彩一旁埋怨起來。
“二叔也真是的。昨夜裏走了之後,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蜜兒聽得那個名字,頓時嗆着了幾分。阿彩方忙來與她順着後背,等得蜜兒順了口氣兒回來,阿彩方補上一句。
“他人不回來,可就讓那個姓吳的官爺,送了這個食盒子來。說是與姐姐養傷吃的…”
“姓吳的官爺?”蜜兒想起那個總愛笑着來尋好吃的官爺,又看了看手中的雞湯拌面,莫名幾分熟悉和親切。
還在甜水巷的時候,那人受傷醒來的第一日,她不是做過這雞湯拌面給他吃的麽?
眼下身子病着,蜜兒只覺不能虧待了自己,管它是誰送來的,養好了傷再說罷。
只是第二日,那食盒子依舊由得吳堯送來她房中,是一道兒五味米餅。每個米餅只取了六分之一,擺了圓圓的一個盤子。白糖的、紅豆的、麻醬的、蔥肉的、酸菜的,一個味道都不差。唯有那道兒酸菜的,放了兩塊兒…
酸菜的,是她喜歡吃的。原是有人記得的…
第三日,食盒子中的魚片粥,伴着迷疊香碎末,鮮香極了。蜜兒胃口大好,吃過粥,又問楊嬷嬷多要了一小份拌面吃。
第四日,爆炒豬肝;第五日,菠蘿湯圓;第六日,銀絲鲫魚羹;
直到第七日,蜜兒身上傷口好了些,不大會疼,人也可以下床走動。便見得吳堯親自提着那食盒子進來,送來了她面前。
經得早前幾日,蜜兒對這食盒子滿懷好奇,揭開來一看,見得是一道兒豆腐拌飯,方想起那時候兩人被鎖了廚房,共吃着同一碗豆腐拌飯情形,便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吳堯見得人笑了,自将手中的信封兒也送了過去。“小娘子,這是都督讓我與您的。說是您得該識字了,能讀信。”
蜜兒自是能識字了。那本《千字文》她早就背熟了,後來跟着世子爺,每日看賬目、看契書,便沒停下來學習過。
她打開信封口子,只見一張白白的信紙,裏頭的字兒不多,剛勁俊美地列在紙上:
“食髓知味”
“人在心上”
心中閃過一絲小雀躍,還未來得及回味,便聽得吳堯道,“小娘子,馬車備着在外頭呢,都督眼下正在寶相寺門前等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