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銀漢迢迢暗渡(5) 丫頭在他懷裏已然……
明家府上,秋波湖面,亦有幾分好景色。
香琴因得庶女的身份,沒收得敬王府上的請柬,便就拉着昭兒在湖邊談琴聽戲。
那吳侬戲腔,林姨娘不讓香琴學,道是煙柳地裏女子方能學的,叫她莫沾染了不好的習氣,等得嫁去別家府裏,怕是要鬧出明家的笑話。
香琴不學唱詞兒,手上琴弦功夫卻是了得,聽得昭兒清唱兩回,便能将其中譜子用琴彈出。昭兒自笑着,“姐姐好厲害,以往姑姑也能過耳不忘的,不想姐姐也可以。”
香琴只道,“這可不太難的。慈音姐姐若在,還能比我再快些。”
正說着,有嬷嬷送了果盤和茶來。昭兒略掃了一遍那果盤子,方從袖口裏拿出一錠銀子來,與那嬷嬷道,“江西的臍橙熟了,嬷嬷替我多買些來吧。也好一并孝敬大人和林姨娘。”
嬷嬷接了銀子,方退了下去。這陣子她沒少收昭兒姑娘的銀錢,替人辦事兒。這些采買的差事兒,油水最是不少。但凡知道些門路的,每回的活兒都能賺上好些銅板。
昭兒自也知道這其中貓膩。只她入府來這麽十餘日了,能見着大人的日子實在是少。大人不是在皇宮值夜,便是深夜才回到府中。昭兒眼看讨好不得正主,便只能在其他地方下文章。哄着香琴和林姨娘高興不在話下,更重要的是明府上下對她的口碑,花些銀子就能辦到的事兒,又何樂而不為呢。
香琴吃下三顆紫提子,方重新撫琴起來。卻見得遠處明煜匆匆從外頭回來。香琴忙拉了拉昭兒的袖口,“诶,你看那邊。”
昭兒回頭見得是明煜,方忙起身抱起一旁的琵琶來,“是大人回來了。”說着正要跟了過去,方想起身後的香琴。
“姐姐我…”
“你可快去吧。我便也要回去,與母親做活兒了。”香琴這陣子聽得昭兒說起那樞林軒中故事,兄長失明卧床,全是昭兒照料。兄長看不了書,出不了遠門,便只有昭兒與兄長彈琴唱曲兒解悶。依着昭兒的說辭,兄長這顆萬年鐵樹怕是就要開花兒了。
昭兒尋回來安槐院,便來偏堂尋人。一入來屋子,卻聞見了酒氣兒,方忙向人福了一福,“大人,可是喝了不少的酒?”
明煜将将從敬王府上回來,聽昭兒這麽一提,方擡袖子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想起方才陸清煦送走蜜兒之後,又回到酒宴尋他喝酒,舉杯之時,不慎将杯中酒倒在了他衣袖上。
他此時只想回去卧房換一身衣服,卻見昭兒依舊攔在門前。方問起人來,“你為何還在府上?”
早幾日他在客房門前見過昭兒一回,便就與她說過,他不常在府中,便更不需什麽人服侍。至于昭兒所說,唱曲兒解悶之類的活動,更不是他心頭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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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住在周府上那段時日,真要謝誰,也該是謝周玄赫。可周玄赫沒經得他這兄長同意,便将慈音娶過了門。此下慈音還身陷周府,若要說周家與明家是誰欠了誰,怕真還難說得清。
是以上一回,他便與昭兒提過,讓她回去周府上罷了。
眼下,昭兒忙是福了一福,“昭兒日日都在府上等着大人歸來的。”
明煜嗅着自己身上酒氣,實在難忍,沒理會她說了什麽,便就忙回了自己房中。尋着一身幹淨常服換上。卻忽隐隐聽得院落裏傳來吳侬軟語唱曲兒之聲。他心下幾分無奈,加緊了些手上動作,方尋了出去院子。
見昭兒果坐在長廊裏,抱着琵琶唱着曲兒,他自也沒多做理會,倒是尋着安槐院外去。昭兒見況,忙追了過來,“大人,可是躲着我?”
明煜微微側眸只道,“你想唱便繼續唱着,我還得去明興書房,看看他近日的功課。”
“……”
**
蜜兒再休息了兩日,身子方見好了。便被世子爺又拉着出了城,去郊外北湖上的船舫打探新的生意。
船舫沿湖而建,城南賈家,是這些船舫背後的大老板,原是作産業打算賣給京城商貴的,可近年來,多有商客來盤下幾座船舫來另做生意。
船舫修着三四層樓高,上頭做雅間兒與客房,下邊兒便是酒樓賭坊。吃喝娛樂住宿,全在船舫之中,京中權貴得來一兩日休沐之時,便帶着府上女眷子女,休假玩樂,休閑雅興。
由得牙郎領着逛着兩三座船舫下來,蜜兒與陸清煦自也問得實在的價錢。盤下來一座,一年只需百兩銀子。陸清煦志不在此,到底租着起來,這生意還是拿捏在別人手中的,便想着改日約那賈家老板來如意樓吃個飯,也好談談買賣的事兒。
蜜兒随着世子爺一道兒出來官道兒上,馬車早候着在路旁了。
卻見得一旁還停着兩匹駿馬,世子爺見得來的是熟人,與蜜兒道,“是骠騎大将軍,走,帶你去認識認識。”
如蜜樓中的生意,還多有倚仗着世子爺這些人情走動。蜜兒自也跟了過去,等世子爺與來人問了好,蜜兒方跟着福了一福,“程将軍。”
陸清煦正要介紹蜜兒,話未出口,卻聽得程将軍身邊的女子接話道。
“是如意樓的掌櫃的。上回在敬王府上的秋宴上,我們便見過了。”程琳珊對蜜兒自是映像深刻,到底她手中蟹碟兒送不出去,明都督卻親點了這姑娘過去伺候。
蜜兒也記得幾分,這便是秋宴上,獻剝好了蟹肉,借花獻佛的那位小姐。卻聽得程将軍與二人介紹,“這是舍妹。”
“自幼随我在北疆,性子野慣了,若不有禮數不周的地方,還得請世子爺見諒。”
程琳珊被哥哥如此一提醒,方與陸清煦福了一福,稱呼了一聲,“世子爺。”
陸清煦淺淺一拜回了禮節,方問起,“将軍好雅興,來這北湖游山玩水。”
程彪看了看一旁程琳珊,“還不是為了她。”
話正說着,遠處馬蹄聲響,正急急靠近。幾人不約而同順着來路看過去,便見得一人騎馬而來。
一身藏青色常服,襯得那人身子颀長。行至路邊,那人放緩了馬步,方翻身下馬來,與程将軍拱手一拜。“将軍。”那人嘴角幾分笑意,目色從衆人之間一一掃過之時,方猛地沉了下來。
蜜兒只忙着與衆人別禮,“時日不早了,世子爺,将軍。”
“如意樓中還有生意要照料,蜜兒便先回了。”
陸清煦自也只是過來寒暄幾句,見得明煜來,便也料到蜜兒得急着走。這方與程将軍和明煜各自一拜,“二位,城中是還有些生意要打理,我們便先走了。”
明煜并未說什麽,直負手去了身後。目送着那一雙人齊齊離開,只壓着喉嚨裏聲響微微嘆息。卻聽得一旁女子湊來,笑道。
“小妹琳珊見過都督。”
明煜掃了一眼那小姐,認得出來是誰。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程大将軍,“将軍說是喝酒游湖,未說還有別人。”
程彪打着馬虎眼,“她好不容易回趟京都城,北疆可沒有如此湖光山色,便就帶着一道兒來散心的。”相親的事兒,切記不自然,程彪自問這幌子編得十分妥帖。
蜜兒上了馬車,方來的時候,秋高氣爽,車窗小簾還是拉開着的。
目光不自覺地掃向車外,便就見得那小姐湊在那人面前,笑得幾分可人。聲音裏雀躍着,問道,“都督騎術可好,一會兒回去路上,可否教教琳珊?”
小姐說罷了,未等人答話,又看向一旁程将軍:“阿兄,走,我們坐船游湖去…”
蜜兒連忙放下來車窗小簾。卻想起那晚昭兒姑娘也說起過。
“他身子好了、眼睛也好了,官複原職,婚事便定是由皇帝來指的。不定是哪個京城貴女呢。你我這樣的也只配為奴為妾。”
蜜兒那時已在氣頭上,便回了那昭兒一句,“你願意,你去與人為奴為妾,拉着我做什麽。”
眼下,人家不正是相看的好時候麽?再過得一段時日,便就該能聽得皇帝指婚的大好消息了。
馬車緩緩開動了,她自懶得再做多想。車窗棱上被人輕輕敲了三下,聽得是世子爺的聲音在窗外,蜜兒方重新撩起小簾兒來,“世子爺,什麽事兒?”
陸清煦騎在馬上,見得丫頭露臉出來,方笑道,“莫管別人了,中午帶你去處新店,嘗嘗鮮兒?”
蜜兒輕答了聲,“嗯。”方也對世子爺笑了笑,才重新将車窗小簾兒放落下來。
明煜遠遠望着那一馬一車并行走遠,車窗裏那丫頭的笑容,他不記得多久沒見過了…
程将軍是他舊友,如今回朝,自是要重新聚一聚的。只是他不曾想到,好好的舊友重游北湖,生生變成了一場相看宴。午時一頓飯,十分食不知味…
**
東邊城門底下,新店開張。菜樣不多,主菜便是一道兒烤全羊。老板從北疆來,在京城腳下紮了根兒,只求一個溫飽。北疆人吃肉豪放,整只羊用十五種香料腌入了味兒,便就入馕坑烤上整個時辰。
提出來的羊肉,香嫩多汁。趁熱就着孜然蒜瓣兒,啃起來,脂香可口。
蜜兒和陸清煦也吃不下整只,便要了半面兒羊排,半面羊頭肉,一份兒西北大拌菜。這全羊不好烤,得要用馕坑。
蜜兒卻暗自打起算盤來,等入了深秋,烤羊腿兒和烤羊排便能安排上了。這羊頭肉着實更是好吃,聽聞在北疆專用來招待貴客,只是看起來,莫名有些可怖了些,還是能免則免罷…
吃過了好吃的,蜜兒自己回了如意樓。世子爺還有其他要忙,便就先行回了國公府。
如意樓裏午市貴客不多,蜜兒不必多做招呼。便尋去了廚房裏,正巧遇見黃師傅在做燒鵝燒鴨,她便就當是偷師了。
只是方見得黃師傅将鵝皮燙過水,正要上那蜜汁,吳楠便來了廚房尋她。
“掌櫃的,外頭來了幾位官爺,說是想請掌櫃的去府上,與他們家小姐安置一頓晚膳。”
往日裏這些上門外宴,都是世子爺親自談妥的。怎今日尋着她來了?蜜兒自詢問起來吳楠,“來人可有說是哪家府上?”
“城北江家府上。江小姐連着數日胃口不好,方想請掌櫃的去一趟。說是食材都已經備好了,便就想嘗嘗如意樓的手藝。”
蜜兒聽着,方跟着吳楠尋了出來了側門邊上,果見得幾位藍衣的大人,備好了車馬等着她的。蜜兒過去招呼寒暄兩句,聽得果與吳楠所說無二,方與那幾位大人道,“我家私宴都是陸老板才接,陸老板今兒府中有些瑣事,只好請幾位大人改明兒再來問過他了。”
蜜兒說罷了,正要回去。
那為首的藍衣官爺卻幾分央求起來,“掌櫃的,家中小姐卧病,已經三日吃不下什麽東西了,便就盼着這一頓。國公府上尋人還得要大半日去,您是慈悲心腸的,便就随我們回去一趟,當時積德行善吧。”
蜜兒看了看那藍衣官爺的面色,很是擔心的模樣。這方才有些松了口:“可我一人去了也無用,還得帶上如意樓裏三兩個廚子方好。”
藍衣官爺對了幾個眼色,方回了話,“便依了掌櫃的意思,只是,府上清淨,不喜人多。便就盡量清減人員吧。”
蜜兒颔首,方道,“那請官爺們稍候,我去廚房中尋幾個好廚子來。”蜜兒說罷了,方轉身往廚房裏頭去。
吳楠一旁跟了上來,自覺着有些不妥,“掌櫃的,可要讓小的去府上與世子爺通傳一聲?”
蜜兒低聲道,“定是要的。”
“這官場中貓膩不清楚。你且去國公府裏一趟,尋着世子爺,将這事兒與他說一說。”
吳楠應了聲,方尋着另一側的偏門去了。
蜜兒尋得黃師傅和兩個熟練的廚子,方帶着人一道兒随着那幾位藍衣官爺出了門去。
馬車一路往城北去,臨着靠近皇宮的位置方在一處大宅側門停了下來。藍衣的官爺又引着蜜兒與幾位廚子一道兒入了府。進了廚房,方見得一位老嬷嬷送了一張食單來。
“姑娘來了便好,這是我家小姐想吃的。食材已經備好在這廚房裏了,今日可要有勞姑娘和幾位大廚了。若小姐滿意,夜裏用完了膳,小姐定有大賞。”
聽來老嬷嬷的話,還算是客套地道的。蜜兒方去接了那張食單兒過來的,其中也都是尋常酒宴上的菜樣兒,并無特別之處。蜜兒見得幾道兒菜名,已然想出些能使味道出挑不俗的辦法。便就應下了這差事。
“有勞嬷嬷傳話了。”
“這些菜樣兒如意樓中也嘗有客人點過。且将這廚房交給我們吧,等晚膳之時,嬷嬷再來傳膳便是。”
老嬷嬷嘴角劃過一絲笑容,“聽得姑娘如此說,那我也便放心了。”
“我家小姐幾日來都沒什麽胃口,可就等着姑娘你們來救場的。”
蜜兒忙再福了一福,方見得老嬷嬷也回了禮數,又出去門口,帶着方才那幾個藍衣的官爺,一道兒走開了。
“掌櫃的,可真依着這裏的菜樣兒來?”黃師傅拿着那食單兒,看了下來,也覺着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先将這差事辦着吧。”蜜兒交代下去活計。心中卻隐隐覺着,這食單兒雖是沒什麽不妥之處,可這江家府邸着實有些奇怪。這麽大的府邸,聽來好似只有一位小姐當事兒。若換做其他宴席,總該有些長輩們露臉兒的。
再者,方才那幾位藍衣的官爺,似也與尋常人家的小厮不同,說起話來,聲音裏透着幾分陰氣兒,不像男人,倒像是…戲文兒裏唱的那些,大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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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煜今日休沐,方被程彪特地約着見了一見。直至傍晚,方從城外回來,卻沒急着回府中落腳,不知不覺,手中的缰繩似是有自己的主意,将身下馬蹄拉着,直往如意樓裏來了。
他翻身下馬,尋去側門前想正想要間雅間兒。卻見得小厮從外頭匆匆回來,面上着緊着,似趕上了什麽急事。他将人攔下,問着,“青玉案今日可有人定了?”
吳楠見得來人,似尋得了救命的稻草。“爺,世子爺入了皇宮,尋不見人。您若還緊着掌櫃的,便幫幫忙,去趟城北江家府上看看吧。”
“她帶着幾個廚子出去了三四個時辰,沒見回來,也沒消息…我們在這兒也幹着急,也不知是出什麽事兒沒有。可那江家大宅上,我等身份進去了怕是也沒用…”
明煜一把捉着人的手臂,問起,“城北江家?可是大總管江弘的外宅?”
“這,不大清楚。”
吳楠再想了想,“您這麽一說起,方來的那幾個藍衣的官爺,說氣話來,确像是太監…他們說府中江小姐,近日胃口不好,便請了掌櫃的過去主持晚膳…”
“我知道了。”明煜翻身上馬,先尋着鎮撫司去調遣人馬。
城北沒幾家姓江的,可若要說起京中恃寵刁蠻的貴家小姐,除了江望舒沒有第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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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已經過了三刻,秋夜漸漸有些發涼。
江府的廚房裏,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直到半炷香之前,那老嬷嬷方再回來廚房,宣了晚膳。
如意樓的廚子們重新打起來精神,幫着來侍奉的婢子們上菜。
蜜兒自跟着那老嬷嬷,往府前去,預備着侍奉那姓江的小姐用膳。只是,她已經來了整整一下午加大半個晚上,中午縱使再是吃過大魚大肉的,到眼下,肚子裏也早就空空如也。
胃裏發着酸,還得幹着活兒。蜜兒已然有些後悔了,不該聽得別人的話,耳根子發了軟。嘴再硬點兒,今兒這趟折騰便就免了。
這江家小姐,酉時不傳膳,眼下這個時辰都趕上如意樓裏賣夜宵烤串兒了…蜜兒隐隐覺着,這江小姐,并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
老嬷嬷将一行人引着入了間別院兒。
僅僅一進的小院兒,院子裏幾處名松怪石,很明顯是從外地運回來的,可卻又做不到如國公府那般,能讓景致與園林融為一體,幹巴巴地擺着草坪上,多少有些失了美感。
蜜兒無心觀賞太多,直跟着那老嬷嬷,引着一幹婢子入了主殿。
便見那江家小姐正上座。蜜兒是來侍奉晚宴的,不便與主人家對上眼眸,只用餘光掃了一掃,便就覺着,江小姐和方才那些藍衣官爺口中的病弱之态,有些出入。
等得九道菜肴都擺上了大案,方聽得那江小姐發了問。
“掌櫃的,這可都是依着那食單兒做的?”
蜜兒聽得那聲音洪亮,哪裏像是卧病三日之人,只好答得小心了些,“便都是依着嬷嬷給的食單兒做的菜譜。”
江望舒擡筷挑了挑那道釀豆腐,方嘗了一筷子,便就整口吐了出來。蜜兒眼見得情勢不對,本以為江小姐要開口發難,卻見她又去嘗了嘗那道鮮蝦丸子,再聽得“呸”地一聲,蜜兒便就一點兒也不意外了。
“這豆腐都酸了,蝦也臭了。你們如意樓就拿這些來糊弄我?”
“江小姐息怒。”蜜兒自退後了三步,“食材都是府上備好的。我等入來的府中,便不讓出去,用不得別的。若真要是食材有什麽出入,那小姐便該問問負責廚房裏采買的下人。”
“如意樓中若是食材出了這等纰漏,負責采買的廚子,月錢定是要被罰沒的。”
食材廚子們都是嘗過的,新鮮無恙。眼下無非是有人借故發揮罷了。
“哦,你們如意樓可是有規矩的。”
江望舒冷笑了聲,望着那抹身影,立在那處越是不卑不亢,便越覺着可惡。“你倒也是個伶牙俐齒的,不怪乎世子爺要請你做掌櫃。”
蜜兒聽出來幾分貓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女人發脾氣,多半是為了男人。“世子爺是生意人,如意樓是我與世子爺合資開的,除了是掌櫃的,我還是如意樓半個老板。”
蜜兒想撇清自己和世子爺關系,除了錢和錢,生意和生意,再無其他了。
“那今兒中午,有人見得世子爺帶着你在城外用餐?”
蜜兒不想,江小姐連這都知道。“那不過是考察新店,嘗嘗新口味,便好增進如意樓的味道。”
“哦?”江望舒不信,她更信自己的直覺。若只是生意上的往來,那日在敬王妃秋宴上,世子爺便不會那般小心護着人。親口替她向娘娘告假,還親自安排馬車,将人送走。
江望舒笑了笑,便又擡起筷子,用起一旁的秋季什錦來。“掌櫃的,這道菜用了哪些食材,怎麽做的,說來與我聽聽罷。”
蜜兒擡眸掃了一眼江望舒夾着的菜樣兒,方說起,都用了秋葵、秋山蕈、豆苗兒、還有一道黃花菜。“小姐,這道兒秋季合菜,有清潤滋補之效。”
“那你們如意樓,這是請本小姐吃頭發麽?”
蜜兒聽得江小姐那聲音,似是早有所準備,擡眸便果真見得,江小姐筷子上擒着一根青絲,迎着四周幾盞燭火,即便隔着小半片的距離,肉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如意樓的廚子,入廚房之前都是要束發帶帽的。這頭發,不該是廚子們的,請江小姐明察。”
蜜兒話說得幾分無力,若人真的有心栽贓,她此時此刻怕真已在劫難逃了。
“不是廚子的,那便是掌櫃的了。”
江望舒望着蜜兒冷笑,“嬷嬷方也與我說了,來的那幾個大廚,都是束發戴帽的,但掌櫃的可沒有。掌櫃的看來,是有意為難于我了…”
蜜兒這回可算是知道,什麽是倒打一耙。“江小姐…”
“若真是蜜兒疏漏,蜜兒讓廚子們與您換一碟兒新菜來。”
卻聽得江望舒冷笑了聲:
“我怎知道你是有心還是無意。”
“換一碟兒新菜,便能将我搪塞過去,你當我好欺負麽?”
“楚嬷嬷,将我的鞭子拿來。讓掌櫃的也知道知道,以我江家府中的規矩,廚房裏的人若出了這種纰漏,是個什麽下場。”
“……”蜜兒還未反應過來,耳旁便是刷刷兩下風聲,身上已經落下來兩鞭,不覺着疼。只覺着好似衣服破了口子…她本能地抱着自己後退,擡手擋着臉起來,江望舒卻不知何時已經從那桌後繞了過來,又加諸兩鞭。
她心中多有後悔了,聽得那藍衣官爺什麽屁話,這哪裏是個病弱的小姐…想跑,可手腳又被幾個藍衣擒住了,繩索覆來身上,動彈不得…方還想着求救,現如今方覺着疼了起來,那傷口剌着,似是被灑了鹽。
眼前正是幾分發了昏,卻忽見一抹身影閃來了眼前。後面那兩鞭子沒落在她身上,倒是悶悶地落去了什麽別的軟處。
鞭聲到底停了,她這才借着燈火看清楚擋着她身前的人,僅剩了幾分神志,便沒多做思索,只輕聲喚那人道,“二叔…”
明煜聽得這聲“二叔”直一把将人捂進自己懷裏。
江望舒見還有人護着她,管不得是誰,擡手又是一鞭,手中鞭子卻有去無回,直被那道兒深色颀長的身影拽走了去。
鎮撫司諸人已然沖入來院子,直将江望舒圍了個水洩不通。
張琪從人群中穿出來,“江小姐,你這般在府上濫用私刑。比起我們鎮撫司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江望舒見得眼前黑壓壓一片,喊道,“鎮撫司又怎樣,竟然敢擅闖我家私宅。我阿爹是司禮監大總管,你們得罪得起麽?”
明煜忙用小刃松了丫頭身上的繩索,方又将人一把橫抱了起來。轉身也沒再與江望舒什麽眼色,只吩咐張琪道,“私自用刑,鞭打百姓。張琪,請江小姐去鎮撫司上喝口熱茶。”
“……”
江府上下頓時一片沉默。這府上的,都仗着是江弘江公公私宅上的人,出門辦事兒,誰不得給幾分薄面。請小姐去鎮撫司喝茶?有沒有搞錯?這位官爺可是要跟司禮監對着幹的…
老嬷嬷想護着人,嘶喊着什麽你們不能這般對我家小姐的話,直被張琪甩了個耳光回去。一旁幾個藍衣內侍也沖了過來,便就被其餘禁衛軍,架着脖子壓了回去。
明煜懶得理會那些,丫頭在他懷裏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目色掃過她身上那些裂開的口子,只忙加緊了步子,沖出江府。尋得自己的座駕,從馬背上揭了張鬥篷下來,将丫頭捂好。随之方抱着人翻身上了馬,直往如意樓中回去。
半路之中,蜜兒方發覺自己好似身在馬上,又覺着似是被什麽人窩着懷裏。擡眸看了看,方見得那雙熟悉的眸子在她面上掃過,不過一眼,便又看回去了前路。那道兒精致的下颌線條,修整得一顆胡渣都沒。
許是太虛弱的緣故,她自覺着眼睛有些發酸,便就靠着他懷裏,歪了歪頭,昏昏沉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