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銀漢迢迢暗渡(2)-蟲 “為何不等我……
慈音已經昏昏沉沉了整整三日。
暑熱還未褪去,下午的陽光幾分毒辣,掃入來屋子裏的時候,便更是悶熱了些。
許修然将将請過了脈象,方與一旁周玄赫道,“本是心肝郁結,又遇上了暑熱。兩病相滞,便就更加情致不通,身重體乏。”
許修然說罷,起身去開了一道兒方子,又囑咐着,“務必請大娘子放寬心些,若能有個陰涼些的住處,便更好了。”
“诶。”周玄赫答應下來,方忙送了許修然出去。持着那道兒方子,一路交代了管家,去藥房裏撿藥來。
慈音躲着那陽光,微微往裏側了側身,閉上眼來。眼前自又是一幕幕在簫音閣裏曾與二爺一起的影子…
周玄赫回來,見得那微微聳起的肩頭,忙行回去床邊,碰了碰她的手臂。
“方許太醫的話,你該也聽見了,可得放寬了些心,病才能好。”
慈音半睡半醒,耳旁的人聲,如隔着一層小山,雖是懂得其中意思,她卻好似聽不太清…
只等得人起身出去了,她方覺着屋子裏的陽光似是沒那麽毒辣了,平躺了回來,繼續入了夢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聽得有婢子推門進來。這幾日來喝粥吃藥,她都依着周玄赫,不吵也不鬧。本想如往常一樣,吃完便繼續躺回去的。卻聽得門前又來了人,慈音只定睛看了一眼,是位老嬷嬷。
那老嬷嬷道:“公子爺叫奴婢來,想請大娘子挪個地方養病。”
慈音幾分懶散,只輕聲問着,“此處住着正好,要挪去哪裏?”
嬷嬷道,“這屋子好是好,坐北朝南的,可日頭可足,夏日裏卻不怎麽涼快。公子爺請大娘子搬去他的書房。那兒有間屋子,四處僻靜清幽,從早到晚都能吹着山風,最是清涼了。”
慈音身覺乏累并不想動。可等得婢子喂了藥湯,嬷嬷便來床邊扶她了。
這屋子下午的陽光的确太盛,日日午後,她都被曬的手腳心裏發燙。那嬷嬷口中的清幽之地,聽起來倒是讓能她舒心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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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與她送來薄鬥篷披上,道是入了夜,頗有幾分涼意。
慈音卻不怕涼。擋開了婢子送來的披風,便扶着嬷嬷出去了。
這處二進的小院兒,名叫袅音閣,原是周府裏設下與她和周玄赫的婚房。嬷嬷領着她從這裏出來,方繞道兒去了後頭。周府依山而建,得上了一座小山坡,方見得嬷嬷擡手指了指,“大娘子,便就在那處。”
慈音無力答話,只由得嬷嬷扶着,走近了那大門,便見得門楣上“清涼臺”三個大字。嬷嬷笑道,“此處,原是老爺的書房。老爺去後,便是公子爺在用了。沒成親的時候,公子爺也不常在下面住,日日都是在這清涼臺裏歇下的。”
入來這清涼臺,果有一陣山風灌入。山林涼意幾許,直叫人心口裏都舒朗了幾分。慈音暗自在想,周閣老果是會選地兒的,如此清幽,确是養心養性。
院子不大,獨獨一進的小院兒,帶着一個靠山的後院兒。慈音卻見得靠着東面的山坡建的屋子裏,還亮着燈火,許是有人在裏頭的。嬷嬷卻沒将她往那處亮堂的屋子裏引,而是将她引入了西面的屋子裏。
推開門,便是一股墨香撲鼻,多有工匠制墨而用盡精血,此話不假。光是聞見這墨香,已然能見其中底蘊。嬷嬷挑着燈籠,轉入側屋,方點燃了屋裏的燭火。
慈音只見這屋子小巧,卻頗為清涼。該是因得靠着西面的山坡,曬不見夕陽的緣故。嬷嬷推開山窗,還有小風灌入。
慈音被嬷嬷扶着,去了床榻上坐下。嬷嬷又去伺候着她取了鞋襪。她方半卧了下來。此下心境,倒是松散了許多,只再合上了眼,便又全是明府上的過往…
慈音有些昏昏沉沉,被嬷嬷扶着躺了下去。夢中迷迷茫茫,似在簫音閣,又似在清涼臺。她好似察覺着有人推門進來,靠在她床頭一直守着。她自開口念念,“二爺…”
夢中的人笑了笑,又擡手順了順她的長發,探了探她的額頭。卻問道,“還覺着心熱麽?”
她微微搖了搖頭,又去拉起那人的手來,“二爺的手,好涼。”
……
幾束朝陽穿透窗棱紗羅,落來面上的時候,慈音方再緩緩睜了眼。這小屋子确好,早晨能見朝陽,下午便沒有西曬了。床褥上未撲涼席,卻有幾分山間的涼意。慈音不自覺攏了攏被褥,方發現被褥被什麽東西壓着…
男人趴着被褥一角,正睡熟了。任由得慈音拉了那被褥半晌,方才緩緩撐起臉來,揉了揉眼睛。
“醒了啊?”周玄赫還有幾分睡眼惺忪,打了個哈欠直問着人。
“你在這兒做什麽?”
見慈音撐着身子要起來,周玄赫方忙起了身,“看着你睡得不安,便就守着。”說罷了,又行去一旁圓桌上,端了杯冷茶水送來。
昨日夜裏,慈音雖是故夢連連,可這山上涼快,身子到底清爽了幾分。
望着周玄赫手中送來的茶杯,慈音提醒了聲,“周大人,莫忘了我們有約法三章在先。”
“嗐,記得記得。”周玄赫笑了笑,“與你共處一室,都是我的錯。今兒夜裏我讓蘭兒陪你,我去東屋裏睡。你別多想,好生養病。”
周玄赫話落,人已經退去了屋外,“我這便走了,你好生歇着。一會兒嬷嬷送早膳來啊。”
見得人走了,慈音自也不再與他計較。
沒多久,嬷嬷果送了早膳來。慈音胃口不好,吃下數口,便就作罷。可這間西屋倒是挑起了她幾分興趣。牆上挂着畫卷,收藏的都是前朝名家的山水之作。慈音住着的小屋子方只是一件小偏屋,往外頭去,還有正堂與暖閣。
見得慈音往外去,嬷嬷自來扶着,方又與她說道,“這處小山坳,冬暖夏涼。只是要換着來住。夏日裏住着西邊兒,躲西曬乘涼風;冬日裏住着東邊兒,曬暖陽擋西風。”
“公子爺夏日裏本都是用這間屋子裏做書房的,昨兒下午讓我們清理了出來,與大娘子養病了。他自個兒不是搬去了東邊兒,挨西曬去了。”
慈音邊聽着,目光邊落在正牆的書法上。“至虛極,寧靜篤。”倒是有幾分道儒仙氣。再看了看那落款章印,方發覺是先周閣老的落款…再看另一側牆上裝裱着的八仙圖,上頭八位仙人神态各異,卻各有各的桀骜不羁,然每張面上,卻都是十足的和善謙卑。
慈音不覺想起周玄赫那副沒皮相的笑臉來,仔細再看了看落印,果是出自他的手筆。原他在外那般皮相,多有幾分從這書房裏來…
慈音坐着這西屋裏用了盞茶,吹了一會兒的山林小風。她自覺着身子更清爽了幾分,一絲新的生機緩緩在心中升起。只是飯後午睡,那些過往便又會回來夢境裏尋她,二爺好似來陪着她去了山間,吹着細風,摘了鮮花,放入熱茶之中,與茶添香…
**
暮色來臨,東街上的熱浪還未褪去,成排成樓的燈籠便再揚起了另一番火辣。大小的鋪頭搶着抓住最後一絲商機。
忙碌了整日,将将才清閑下來的京城人,望着彩樓花檻,聽着吆喝唱曲兒,各自都能尋着讓自己歡喜的地兒。
張家秀才忙着讀書,不上街許久了,行來豐樂樓面前,便不自覺地停下來觀望觀望。指着豐樂樓對面的大鋪小樓,與旁邊的人仔細打聽:
“诶,這原來不是翠玉軒的麽?怎的也改成酒樓了?”
“嗐,您可多久沒來東街了?”
“那翠玉軒老板得罪了朝中權貴,離京好久了。這不,重新裝潢,便開了家如意樓。這可是擺明地和對面豐樂樓搶生意呢!”
“原是這樣!”張家秀才正望着,肉香飄入鼻息,夾雜着濃厚的香料味道。可忍不了了,摸了摸口袋裏的銀子,喊着旁人道,“走走走,今兒嘗鮮,請你吃肉。”
乍一眼看去,這如意坊裏客多紅火,比起對面豐樂樓,可喜氣了不少。張家秀才便就放了心。人多的地方,定是不貴。貴的地方可沒這麽多人花得起銀子。
方進了店面,便見個小娘子來接客。小娘子布衣笑面,一派和氣。
張家秀才更被收買了幾分人心,被那小娘子引着坐下,便就下了狠手,來十串兒乳豬肉,十串兒大蝦,十串兒牛舌,一壺好酒。
小娘子動作麻利,便朝着那側邊的燒烤廚房裏報了過去。
張家秀才見得那邊的小屋,便才知道方才街上的香氣兒從哪兒來。別人家酒樓的廚房恨不得藏着掖着,偏生這如意樓的,将廚房臨街架着。這肉香,這蒜辣,一把大火一烘,焦黃肉色與火紅香料融為一體,脂香汁流…
要往雨水巷子裏多行兩步,便可見得如意樓的偏門。臨街的大鋪面專做百姓平價的生意,從這偏門裏進去,方能食得精挑細選的海味山珍。
大馬車将将在偏門前停下,便有小厮上來招呼。
小厮丁有能說會道,知書懂禮,讀書寫字不在話下。認得出來馬車上的“慎”字,見得是二位夫人從馬車上下來,丁有忙迎上去拜了一拜,“二位夫人,雅間兒正備着呢。您們裏頭請吧。”
丁有引着兩位貴客入了院子,方又喊一旁候着的吳楠,“去告訴老板娘一聲,慎國公府兩位夫人來了。”
吳楠穿過山水庭院,繞開廚房,方尋去後頭的平層廂房,門前敲了三下。聽得裏頭嬷嬷回問了聲,“什麽事兒?”
吳楠方一五一十,将丁有方說過的話湊着門邊又說了一遍。
嬷嬷回到,“掌櫃的知道了,你且先去伺候着吧。”
聽得吳楠退下了,楊嬷嬷方去一旁胭脂盒子裏,挑了片唇脂來。“姑娘快用上這個吧,一會兒得要出去了。”
蜜兒從楊嬷嬷手中接過那唇脂,輕輕抿了一抿。楊嬷嬷方繞去了她身後,尋了一只珠釵插入了雲鬓。
“好了,楊嬷嬷。我們出去吧。莫讓貴客等得久了…”
蜜兒拉開來房門,便自往前院兒的小樓上去。
楊嬷嬷身後随着。只覺姑娘這一身桃紅的新裙,果真襯得那膚色更雪白了幾分。只是這雲緞的料子本該是襯得人幾分柔弱斯文的,在姑娘身上,卻成了一股子練達輕巧。楊嬷嬷自笑了笑,那些閨中小女兒,又怎和姑娘作比。姑娘小小年紀,便是這如蜜坊的大掌櫃了!
蜜兒行來廂房門前,方輕聲敲了一敲。是丁有來開的門。丁有忙悄聲,與蜜兒報上客人的身份:“老板娘,是慎國公府兩位夫人。”
蜜兒自笑面迎了進去,與二位婦人福了一福,“二位夫人吉祥。我們伺候得可還周到?”話說着,蜜兒自已将客人們打量了一遍。二人看着年歲相仿,看起來年歲雖都長些了,卻都保養得體面得很。
卻是深碧色衣裙的夫人回了話,“掌櫃的客氣。”
“聽聞這如意樓的風頭,都将對面豐樂樓壓了下去。家裏便就坐不住了,得來嘗嘗鮮兒…”
“夫人們賞面兒。豐樂樓到底是百年老店,我們不過新店開張,一時間搶了些許風頭。到時候還得要還回去的。”
蜜兒還未開□□代,丁有便遞上來菜譜了。蜜兒自将菜譜送過去夫人手中。那深碧色衣裙的夫人問起來幾道菜,蜜兒自一一将食材與做法都解答了。二人用不了太多,點了三樣兒主菜,兩樣素碟兒。蜜兒方留着丁有在房中繼續伺候,自己則下樓,轉去了廚房。
“一碟兒秘制燒鵝,一份升平炙,再有一爐冷蟾辣羹。”今兒後廚裏無人當家,蜜兒新拜的三位老師,都去了城外有新活兒忙。這些個廚子,大半兒都是蜜兒新選來的學徒。選的時候,問題不多,自只讓人嘗幾樣鮮食材,當場能想出各色菜樣兒,能說服人者留下為學徒。
經過蜜兒和三位老師大半個月的□□,這些廚子們到底也才是剛剛上手,遇得貴客,蜜兒便少不了要來親自敦促。
雨水巷的側門前,正又有五位貴客騎馬而來。吳楠忙上前喊着馬奴來與客人們牽馬,卻只見為首一人身上蟒袍,腰後雙刀,不必多問,便也識得出來人是誰,吳楠忙是一拜,“明、明都督。”
明煜掃了一眼那小厮,只問:“可還有雅間兒?”
“這…”吳楠幾分為難,“如意樓的雅間兒,都是要提前訂的。我等早幾日,好似并未聽得都督要來呀?”
張琪忙接了話去,“都督公務繁忙,抽空來吃個飯,哪兒那麽多的事兒。你們家雅間兒有還是沒有?”
“這,我得進去問問大掌櫃的。”吳楠正是為難,卻見得一旁兵士亮了刀子。這便慌忙地改了口,“有、有的。小的這就領幾位官爺去…”
陸清煦定下這規矩,一來,是為了讓貴客們有禮節尊重之感;二來,則也是為了控制後頭雅間兒裏的人流。畢竟此處食材珍貴,價格略高,來用餐的食客非富即貴,便就不好讓客人們見得如前頭那般的鬧市了。
那日去過如蜜坊之後,明煜尋了人幾日,無果。
畢大海不在梅竹小院兒,打聽了兩日,方聽得人在城外忙着擴張菜地。尋得了人,畢大海那口風也緊得很。明煜總不能撕破了臉将人帶回去鎮撫司中問話,那得傷了和氣…
許修然每日都要去宮中當值,确是好找了許多,只是聽得如蜜坊關門的消息,許修然比明煜還要驚訝幾分。那丫頭果是連這兄長也沒知會一聲,明煜這便就徹底失了線索…
還是今日一早,胡順與他打聽得來的消息。豐樂樓對面開了間兒新酒樓,賣烤串兒和好酒。後頭是雅間兒,專招呼貴家賓客。有人偶見過,那大掌櫃是個小娘子,不過十五六歲模樣。也有幾個如蜜坊的熟客們說,那大掌櫃就是如蜜坊的老板娘。
不論真假,明煜都要來親眼看一看。如蜜坊,如意樓,同出一轍。到底是有相似。
那小厮引着他上了二樓,眼見得一間間廂房設得雅致。有些窗戶緊閉,約是客人也不想露面,有些門窗則敞開了些許,客人該是抱着一絲好奇透氣兒的心思…
廂房雅間兒上的牌匾,多以詞牌為名。小厮正領着明煜入的這間,便就叫“青玉案”。明煜目光一一在那些廂房門前掃過,卻只見得那間叫“绮羅香”的,正敞開着一面小窗。
裏頭那姑娘側臉精致,峨眉入鬓,杏眼如水,唇齒伶俐正與對面兩個婦人說道着桌上的菜樣兒…
他并記不清楚她的五官模樣。可那說話時候的笑容神态,語氣頓挫,他又怎麽可能将人認錯?那丫頭如今換了門面,也換了頭面,俨然已與以往截然兩人了…
蜜兒方帶人上菜,又與二位夫人解釋了一番菜樣兒,一旁聽着食客的評價,好的不好的,一一記下。吳楠卻來敲了敲廂房的門,蜜兒忙尋過去,小聲問道,“什麽事兒?”
吳楠面色躊躇,只道,“來了一桌未曾預定的貴客,掌櫃的要不要去看看?”
蜜兒聽得是件麻煩事兒,又見得二位夫人尚且用得如意,方行回去作了禮,再退出了廂房來。
吳楠還在門外候着,見得蜜兒合上绮羅香的房門,忙着擠眉弄眼起來。
蜜兒見了他的神色,直問,“吳大哥,你眼睛怎麽了?”
“……”暗號傳送失敗,吳楠只忙垂下眼睛來,用手揉着,“進、進沙子了…”
蜜兒問,“人在哪兒呢?”
吳楠眼看救不了,老實答話,“在對面青玉案廂房。”
“那你也随我來。”蜜兒方交代完了,自沿着小檻往青玉案去。方行了幾步,手上卻猝不及防地一緊,身子猛地一斜直被人拉入了一間未點燈的廂房裏去…
視線還未來得及适應,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卻響起個熟悉的聲音。
“為何不等我回來?”
“賣了如蜜坊,可是不想讓我尋得到你?”
“……”她自然認得出來那是誰。眼睛緩緩适應了暗處的光線,這才見得一雙目色正直直落在自己面上。這回不再是渾濁的了,即便是在黑暗之中,蜜兒也能分辨得出那是清澈的、幹淨的,卻帶着些許執着的火光。
她一時間不知如何答的好,恍惚了半晌,卻聽他冷冷兩個字。
“說話。”
蜜兒方定了定喉嚨裏的氣息,緩緩道:
“都督如今已經大安好了,是喜事。”
“至于賣不賣如蜜坊,是我自己的打算,與都督無關。都督日後也該有自己的前程,以往那些事情,便莫再提了。”
“……”
聽對面的人半晌無話,蜜兒只見那雙如炬的眸子裏微微顫動。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說出那些話的。只是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便就不後悔。這如意樓,也是她所念想的,又與他有什麽幹系呢?
“都督還拉着我做什麽呢?我還得去照看客人…”
明煜一時間恍惚,聽得她這句話,方回神過來。他自松了手,方見得那小身影快步出了廂房門口去。明煜只覺她走得很快,那副背影露着幾分冷意…
他幾分落寞行回了青玉案。張琪幾人正叫了酒菜來,見他回了,張琪忙送了一杯酒來,“都督,酒菜還未動。還得請都督先嘗。”
他剌着的心口子,自放蕩得暢快了些:“今日大家随意些。”說罷,方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了。
從這邊小窗遠遠看去,那丫頭還在绮羅香中伺候…笑着的,合着禮。到底人是暖的,只不過待他是涼的…
丁有正與二位夫人添了酒,蜜兒便見得夫人要去舀湯,她伺候周到,自去接了湯碗和湯匙來,與二位夫人分別盛了一碗。
見得兩位夫人用了起來,蜜兒候着一旁。自說起這冷蟾辣湯的做法兒。冷蟾,實則就是蛤蜊,不過是蜜兒早前的辣蛤蜊湯,經得三位老師調*教改良,令得湯汁更為柔和。
話還正說着,那深碧色衣裙的夫人忽的驚了一聲,“這食材,好似并不新鮮呀。”貴婦人們吃食多有講究,特別是來這等酒樓裏,吃得不新鮮的東西壞了胃口,是最大的忌諱…
蜜兒也聽得陸清煦提過這話。忙過去問了問,“夫人是吃到什麽不新鮮了?”
那夫人自從辣湯裏挑出來一顆未開口的蛤蜊。蛤蜊最易熟,不過煮過三口茶的功夫,就該能開口露出裏頭的肉芽。那些經過炖煮還不能開口的,便該是在下鍋之前便就已經死了。
死去的蛤蜊最易生腥臭,更容易壞了湯汁的鮮美。也因此,蜜兒讓他們将蛤蜊養在鹽水大缸裏,入鍋之前,用糖水試探,若蛤蜊能伸出舌頭,方是活的。
可眼下,蜜兒只得認下,是廚房裏出了些許纰漏。蜜兒連忙道了歉,又讓人去廚房,煮過來一鍋新的。
只是那夫人平日裏吃得精致,實在挑剔,方見得一顆死蛤蜊在湯中,便覺着壞了整日的胃口。
蜜兒眼見難以調停,她自記得世子爺說過,貴女之間各自攀比着吃食用度,若如意樓這等聲明傳了出去,招牌不定就壞了。
眼看二位夫人已然起身要走,蜜兒只得跟着再次賠禮道歉。
青玉案裏,明煜正喝下三杯辣酒,遠遠見得绮羅香裏似是起了動靜,客人方吃了少許時候,便起身要走。那丫頭的面色似也不大好…
那二位夫人,他自有幾分相熟。二人雖是微服,可身份尊貴。
淺色衣裙那位,是慎國公世子之妻,德玉長公主;深碧色衣裙那位,則是國公府那位不曾出嫁過的嫡長女,杜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