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吼的那麽一嗓子,十足吓到了門口的晨建業。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看着我,又望了望淩言誠。
“言誠,這位是......”
“市長,我之前有提過,是小女。”
“哦,怪不得我見你們倆人有點相似。”他一副恍悟的樣子。
“女兒總是像爹的。”淩言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得意。
但事實上,這只是那個老男人的客套,論樣貌我無疑是繼承母親的血統,記得初次和淩言誠見面的時候,他的臉可算青了一整天。然而我這性格,按淩致的說法,則完全是淩言誠的翻版。只有我才清楚,你們簡直一模一樣,他說。
“和你父親一起工作,我感到很愉快。”
“謝謝。”我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你認識剛才的那人?”晨建業問。
因為聽到了我方才在罵他吧,但沉默了會,想着要怎麽回答。片刻之後,我笑着擡起頭來,語氣頗為調皮:“對哦,我認識他呢。”
晨建業的臉色閃過一絲異樣,但也以笑容回對我:“哦,是同學麽。”
“對呀。”我說,“小紅帽社團,市長知道吧。”
“...當然,他們的事情鬧的挺大的,不過裏面也有我的責任。”晨建業苦笑。
“真抱歉,我們給你添麻煩了,不過好在我們已經解散。”
“...噢,你也是。”
“市長叔叔,其實我一直有個搞不懂的問題,還希望你為我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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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喊他叔叔,他似乎被我這乖僻的性格蒙蔽,一下子來了興趣。
“噢,你倒講講看。”
“市長的工作,具體是哪些?”我歪着頭問,呆呆地問。
“這個嘛,我的工作,主要是起協調作用,簡單來概括,是讓大家的生活變得比現在更美好。”
“協調?也就是意味着公正和公平咯?是吧。”
“你說的沒錯。”他欣然點頭。
“更象征了主持正義,是不是?”
“對,對。”他說,“言誠你這個小女兒,理解能力還是很出色的。”
“牙尖嘴厲而已。”淩言誠回答。
聊到點上了,我心想。
“那麽,我想問市長叔叔,孔林炬他的正義由誰去主持,還有,我另一個躺在醫院裏面的同學,他的正義,又該由誰去主持。”
晨建業的臉色變了。
“市長叔叔,也許你該明白一點,我們小紅帽成立初期的唯一原因,便是你口中所說的“正義”,當正義不能由他人來為我們施行,就由我們自己将它撿起來。”
他的笑容有些輕蔑,當然,從嘴裏說出這些大義淩然話的人,只不過是個才上高中二年級的女生而已。我是在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份挑戰面前的魁梧有力的男人。
“小理,差不多了。”淩言誠插嘴。
“不,言誠,你讓她說。”
“市長叔叔,有些事情還是希望你客觀點,如果那點東西你拿不穩,掉在了地上,自然會有拿的動的人去捧起來。”
“是麽,但這個捧的動人,我想,肯定不多。”
“是不多。”我微笑,“但确實有。”
“有意思。”他拍拍淩言誠的肩膀,“小女不僅牙尖嘴厲,而且聰慧過人。”
“市長過獎。”
晨建業俯下來,摸着我的頭說:“我拭目以待。”
說完,他轉身向外面的出口而去。
“有的時候太聰明,是種愚蠢,小理,鋒芒太露不好。”
我擡起頭斜視着這個在遺傳學生定性為我父親的男人,從鼻息裏面哼出股不屑的氣說:“你們這種當權者,在行使權利的時候卻忘了給了你們權利的人恰恰是那些被行使的家夥。”
他看着我,沉默了會才開口:“你說的沒錯,我也明白,但...”
“但?”
“但人太好欺負了。”他嘴角上揚,“有的時候,連我都忍不住要欺負下。”
這時候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拉到身前。
“你要幹嘛。”
“小理,孔林炬還有小紅帽社團這兩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參合,尤其是他,你不要再見。”
我作出了一個十分鄙夷的表情,難道他想用這種方式來顯示自己對我的關心?是不是晚了點。
“早個十年對我說這種話吧。”我甩開他的手。
但淩言誠卻繼續自顧自說着:“還記得我上次提醒過你麽,最好不要和他有關系,現在我終于記起來了,當初自己之所以那麽說的原因。”
“記起什麽。”我的口氣不屑。
“十多年前,市裏發生過一起持械搶劫金店案,犯案人員有三人。因為他們拒捕,當時我開槍擊斃了兩名劫匪。”
“然後呢,你要表達什麽。”我可不想聽你過往的英雄事跡。
“其中一人,就是他的父親,孔林炬的父親。”
他的父親,是被淩言誠射殺的.......
你是淩言誠的女兒。我回憶起他問過我的這句。還有,在我們撿了那兩百七十萬之後,他曾經怒喝思慧,你敢拿這種錢!難道你忘了我爸的下場!
這一切他都知道麽......
“那又怎麽樣。”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麽。”他說,“也許那個人接近你,是有着什麽目的。”
“目的?什麽目的,他接近我麽?”我的目光鄙夷,“最好把你肮髒的思想收起來,他比你想象的要高尚的多。”
“高尚?” 淩言誠把這個詞放在嘴裏咬嚼了一番,“你說,那個帶着幫學生,到處生事的人,高尚。”
在淩言誠的眼裏,我似乎十分幼稚,他正以這樣的視線盯着我。
“我寧願你把這兩個字用在某個政治家身上,也不要随便扣在他的頭頂。”
“你知道點什麽東西!”他的輕蔑使我的火氣突然上來,“你了解他麽,你了解他建立的社團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帶着批學生把校長轟下來?造成整個學校暴.動。”淩言誠有些諷刺的反問我。
“你什麽都不懂。”
“小理,你們這代人有個很嚴重缺點,就是以為自己什麽都懂了,變得憤世嫉俗。”
憤世嫉俗?是指我們嗎。
我冷笑着:“對,你說的沒錯,但我們不僅僅是憤世嫉俗,我們還在試圖改變。”
“改變?”他愣了愣,“改變什麽東西。”
“改變我們憤世嫉俗的事物,改變那些你們認為改變不了的東西。”
與之前的輕蔑呈現反比,他居然有了絲喜色。
“改變,你認為自己做的到?”
“我當然不行,但曾經的夥伴們在一起,絕對可以。”
“是麽。”他說,“假如你覺得自己行,那拿盡管放手去做。”
淩言誠的這番回答,卻令我好奇起來,剛才還在阻止我不要再參合這件事,然而現在又在鼓勵我。再怎麽說他也應該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因為我在涉及的事件,是在與他的頂頭上司作對。
“嗯....”我語氣緩下來,“你不怕危急到自己?”
淩言誠的神情忽然豁達,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雖然他在上面,但想要動我,還欠了那麽一點。”
接着他又敲敲我的頭,頗為感慨:“你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
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低聲喊道:“少給我惡心,拿開。”
然後我轉身向在角落的淩致過去,對着他以命令般的口吻:“還記得兩百七十萬事件麽。”
“不敢忘記...大小姐。”他瞟了眼淩言誠。
我直到現在才發現,淩致其實挺懼怕他的。
“其實吧,我瞧着剛走掉的那個老男人很不爽,想給他的顏色瞧瞧。”
“你該不會是指.......”
“是市長哦。”
“...哦。”
“小西和孔林炬兩個人,你多少有點責任,如果當時作為警察的你果斷收走我們撿到的錢,之後的那些狗屁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你要知道,我們在錄口供的時候故意略過那件事,至于你,更只字未提,懂麽。”
“謝大小姐厚愛......”音量漸弱。
“所以,到了你報恩的時候了。”
“你、你想讓我做什麽。”淩致額頭冷汗直冒。
“我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首先、”
“首先......”
“替我轉告裏面的獄警,好好待他。”
“哦,好說,好說。”他松了口氣。
“第二,替我把孔林炬的手機拿來,他進拘留所的時候,應該交給這裏的工作人員保管了。對你來說不難吧?”
“勉、勉強可以。”
“第三,帶我去找晨潤,你們警方應該早就摸清了他的日程,和經常出沒的地方。”
淩致冷汗滿面,沉默不語。
“那個。”我向淩言誠喊,“你知道你兒子都幹了、”
“好好,大小姐。”他捂住我的嘴,“我帶你去。”
淩致把我連拖帶拽往外面拉去,到了門口停着的普桑處,一把将我塞進。
“手機。”
“我這就給你拿去。”
二十分鐘後,他氣喘籲籲的跑來,把那只有些破舊的半智能手機扔到副駕駛的我身上。
淩致坐上車,踩下離合器之後向我抱怨:“破手機有什麽好的,害我還得欠裏面幾只東西的人情。”
“你不懂。”
他手機的價值不在于此,在于它的聯系模式,以及裏面保存的小紅帽社團網絡留言板賬號。
淩致把檔位挂進二檔,将離合擡到中間便點下油門飛速把車駛向郊區通往市裏的公路。雖然在工作時間把他叫出來當我的車夫,還不得不逼得淩致向領導請半天假。但想起他之前在終止調查時在清楚情況的條件下,為了避免麻煩,不立即向我解釋而我讓去找他爹。思前想後,我還是較為心安理得。
“小理,我剛才進去要手機那會,我那老同學告訴了我件有趣的事。”
“沒興趣。”現在我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關于你小情人的。”
“說來聽聽。”
“他進去的第一天因為悶聲不吭,看起來挺好欺負的,被人扇了兩耳光逼去掃廁所。但第二天,有個外地的年輕人,由于扒竊也進了那個監房。”
“接着呢。”
“嗯,你要知道,人的興趣其實很複雜,尤其是性取向之類的。這在監房裏也是很常見的。是今天上午的時候吧,有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把剛進來的外地男孩往廁所裏拖,似乎想打一炮來着。結果你的小情人站出來,很利索地打斷了對方三顆牙齒。神奇吧,自己被揍的時候卻無動于衷。”
或許在他人看來這是種奇怪的行為,但對熟悉孔林炬的人而言,這才是他的作風。只不過...希望他至少在自己被基佬侵犯時會有反抗吧......
“他有練過麽,像是挺厲害的。”
“打過黑市拳擊。”
似乎他家裏的開銷大部分是他從地下拳擊場拼搏來的。
“我可算越來越喜歡他來,你老哥我對平凡的男生沒興趣。”
在淩致駕着的老舊普桑的飛馳下,我們很快到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健身房。這就是公務車的好處,挂着國家權利的大義,即使在市區裏面超速也沒關系,而且看見這些老爺開的車,普通市民還要惶恐不安地讓道。可至于是不是公務,那就天知道了。
健身房位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十三樓層,因為淩致在調查初期來這裏辦過卡,而我則以初次參觀作為理由進入其中。
“晨潤在這個時段,每天都會來鍛煉。”淩致環顧四周,“希望今天也來了。”
健身房到處是在鍛煉的人,似乎是為了彰顯身材,基本上人人都穿着無袖背心,要麽光着上部。至于女人,不是穿着塑身運動衣在玩跑步機,就是在踩自行車。怎麽說呢,看着這一塊塊像是打了氣的肌肉,和那些扭着腰肢的女人,感覺好惡心。
“他在那裏。”淩致指向臂力器那邊的一個青年男子。
我見過他一次,經過淩致的提醒很快認出他來。哼,居然還能在這裏心安理得玩健身器。
“下午好。”我打招呼的同時,一腳踩住他在拉的鐵塊。
晨潤先愣住了,然後很快鎮定。
“哦,是你,我認識你。”
他不明思議笑了笑,坐在臂力器的椅子上看着我。
“蕭園園和那兩百七十萬,還真抱歉了。”我說。
“不,我認識你還要早點。”
“什麽意思?”
但這時候,晨潤的身後忽然出現了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但從面相上看,應該不是社會上的閑雜人員。似乎之前就站在健身房的角落裏,是他父親派來的人。
“沒事,我認識她,只是聊幾句。”晨潤說,“我父親派人盯我,挺麻煩的,但現在我也不能到處逛。”
“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到底什麽意思。”
“其實那兩百七十萬,我倒不在乎,當時扔了,就沒打算再找回來。之所以那次把你綁走,更不是我的意思,但,你覺得這又為了什麽?”他竟然反問我。
我咬着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和你一起被綁的有誰,這個意思,你懂吧?”
還有嚴寒......
我又記起那句話——我要把你弄臭,讓你成為誰都不想碰的女人。
他的意思,難道......
不對,我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晨潤知道我來找他的原因,或許是在先入為主打亂我的陣腳。假如這正是他的目的,我不能讓他如願。
我拿出張百元鈔票,在他面前晃了晃,說:“這張w開頭的紙幣,是你們做的吧,晨潤。”
他的面色明顯陰沉下來了。我在說完的下一刻已經把錢放進兜裏,事實上我上次已經把拿來的假幣給了警方,這是我的真鈔,自己只不過在虛張聲勢。
“你以為有用麽,好吧,我現在承認,是我的,但你覺得會有結果?你有證據?”晨潤冷笑,表情十分不屑。
“是啊,我沒證據,但我只想讓你知道,要是你現在去警局承擔責任,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在開玩笑?不好笑哦。”
“只是在告誡你。”
“容我拒絕。”
“那好。”我莞爾一笑,“回轉心意請告訴我,今天我先回去了。”
結束了和晨潤之間耐人尋味的交談,我回到了淩致等待的入口處。
“錄的怎麽樣。”淩致開口就問。
“呦,你知道。”
在和晨潤交談的時候,我的袖口裏一直藏着只錄音筆,所以我在這期間我都在挑關鍵的點問他。
“不過只有錄音,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我清楚,這是用來制造輿論的。”
“唉?!”淩致驚訝,“你想幹什麽。”
“上回小紅帽把校長給拉下臺。”
“你不會......”
“這次我要把市長給拽下來。”
“你們社團不是解散了麽......”
“所以我要你替我把孔二愣子的手機拿來咯。”我拍了拍口袋,“重新召集,只需要花幾分鐘按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