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多久沒生病了?
我不記得了,記憶也似乎已經模糊了。只知道以前生病的時候,連吊瓶都挂不起,只能用幾塊一盒的藥在家裏熬。可那時候她還在,會替我端水送飯,會和我一起進入夢鄉。所以在長大以後,我常會告誡自己要堅強,因為內心的軟弱也伴随着身體,除非,有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也許是我太累了吧,一直在僞裝,騙自己,身體早已疲憊不堪。
刺鼻的消毒藥水味,與白色的簾幕,在周圍不斷缭繞。睜開疲憊的雙眼,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他,就坐在我的床邊。
他靜靜望着我,臉上泛着一絲倦意。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跟鐵鑄似的,有感情,但卻機械。像是永遠不會累,總板着張面無表情的臉孔。然而現在這樣的他,在我眼中倒多添了份可愛。
“孔林炬。”我叫他,聲音乏力。
“嗯。”
“我睡了多久。”
他擡頭看了看鐘,“剛好淩晨。”
“啊呀,确實挺久的。”
原來他從上午開始就一直陪着我麽,就坐在那裏,一個人看着我......我又想起了夢中的那段話。
內心的軟弱伴随着身體,除非有可以依靠的人。
正因有人在支撐自己,我才會病倒嗎?
會是他嗎?
“你想吃什麽。”他伸手過來,捋開我的劉海,“餓了吧。”
“馄饨!”一下子來了精神,“要兩碗!”
他起身應了聲,就一下子消失在了門口。我透過醫院的窗戶,見他雨中獨自走着,他的背影很高大,但不知道為何,這樣的他看起來卻有些寂寞。隔了半小時,滿身水汽的他回來了,頭發也濕成一束束。但他就是他,不是影視劇裏的男主角,嘴裏還叼着兩張燒餅,傻氣十足。
“我沒吃你就咬上了啊。”我抱怨。
“餓了。”他坐下來,“你自己能不能動。”
我身子往裏縮:“不能,手酸。”
他端起碗,“我喂你。”
“嗯。”我輕輕點頭。
孔林炬就這樣,一勺,一勺的喂我,他的心思其實很細膩,舉止間也很會照顧人。每次把馄饨吹幾下,才送到我的嘴邊。我故意吃的慢,就這樣看着他,看着他喂我的模樣。
“你說過,想當汽車修理工。為什麽。”
孔林炬停下正在手裏的勺子,顯然沒料到我這樣問他,過了會才開口:“我沒什麽本事,只想要份安定的工作。”
我有一絲遲疑,“那拳擊呢,還有明年的高考。”
他把最後一只馄饨送入我嘴裏。
“拳擊不适合我。”他說,“高中畢業,先去找份學徒工。”
“理由?你的人生真的只想這樣就好麽?”我凝視他。
“沒理由。”他即口說,“我只是這樣想,就這樣做,僅此而已。”
“傻子!變态!”我罵他。
孔林炬沒有駁斥我,而是站起來,他說:“你家人來了,我先走了。”
家人?那個女人昨天就去出差,她應該不知道我在醫院裏。我往門口看去,那兒已經站了兩個人,是淩致,還有那個男人......
孔林炬與他相隔兩米站立着,兩個魁梧高大的男人互相對視,氣氛一下子變得怪異起來,他們之間出現一股壓迫感,有些令人喘不過氣。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但連旁邊的淩致都微微皺着眉。我忽然想起自己問過孔林炬,你是不是認識淩言誠,他當時否認了。因此我現在可以确信,他确實認識他。
孔林炬一言不發,緩緩向他靠近,略過他的側肩便消失在了門口。
淩言誠還身着白色警服,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但抹不去他那身勃發的英氣。他剛剛應該在工作,以前聽淩致說過,他好像常常工作到深夜。
淩言誠徑直過來,他伸手想摸我的額頭,我卻一把打掉他的手。
“別碰我。”
“你現在人怎麽樣。”
“還沒死。”
“剛剛那人是誰。”
“她男朋友。”淩致插嘴。
“我去你媽!”我吼道,“他是我同學!”
淩言誠閉着嘴唇,只是看着我,想說什麽,但欲言又止。
“你認識他?”但我反而好奇起來。
“沒見過。”他說,“不過......”
“不過什麽。”
“你最好離他遠點。”淩言誠把話補完。
“為什麽。”
剛才他們兩人的氣氛十分古怪,這種感覺我說不出來,但卻十分令人不适。
而淩言誠只搖頭,沒再繼續講下去。接着他揮揮手,示意讓等候在外面的幾個白大褂醫生進來。
“淩局長,有什麽吩咐。”某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恭維地問道。
“這房間朝北,太濕冷,給我女兒換個南面的單人間。”
“噢,明白,明白。”男人連連稱是。
“不要!”我喊道,“我就喜歡這裏!”
換掉了,孔林炬可能會找不到我,至少我很難想象他去護士臺查詢病房的情景。
“別理她,換掉。”
他丢下一句話,就讓淩致看管着我,離開了房間。其實我心裏明白,不光自己不想見他,他同樣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我。
接下去的一個禮拜,我都是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的。因為那天晚上,我又是高燒不退,乃至引起急性肺炎。聽淩致說,淩言誠不顧自己的形象,敲開院長的門,在裏面大罵他們庸醫,幾個醫生誠惶誠恐,冷汗滿面。
這期間孔林炬沒再來看我,反而思慧和小西一行,還有社團有過接觸的幾人,來醫院探望過我。也是他們告訴我,我不在期間學校裏發生的事情。
那天,在孔林炬與小紅帽社團的帶領下,所有學生都不經同意擅自回到教室中,自然,這不光是校長,也足足打了臺上幾位領導一耳光。之後學校專門針對我們的社團開了一次會議,認為現在的人數過多,有安全隐患。而且社長不服從學校的管理,決定将孔林炬撤銷,由新的人選擔任,再在現有人數上,删去一部分,只保持一百人左右的團體。不過,上述卻只是學校的一廂情願。
我們社團,既然從能不被學校承開始發展,我們照樣能回到以前的模式。這是小西的原話。而學校新指派的“社長”,小西他們,包括下面的社員都沒有一人去鳥他,甚至連張墨都顯得非常不情願。至于學校想要小西交出社團人員名單,更是癡人說夢。
快人快語的阿彪還給校長寫了封信。上面寫到,你要麽把我們都給撤了,我們回到以前的模式,要麽還在學校旗下,就是你甭管我們。
我們社團的在市裏面獲得的口碑是有目共睹的,包括市長都予以贊揚,報紙的宣傳。如果不将這樣一個社團納入自己下面,而是放任自流,他們當然不肯。所以這是也就暫緩下來,不了了之。
這幾天還因臨近期末。作為社長的孔林炬宣布先暫停社團活動,讓社員全身心去投入學習。
雖然有人表示遺憾,但我想,他還是很有見地的。如果在期末階段持續外出,不光學校,連家長都會有意見。
為便于管理,孔林炬委托小西,制作了一個網站,将所有的社員名單上傳。只要持有賬號,輸入姓名就能跳出相應的資料。話雖如此,但據小西說,幾百名的成員,孔林炬幾乎都認識。他在城市的清潔活動中,經常穿梭于社員之間,和他們一起掃除,即使他不記得人家,人家也都認識他。
難怪社員會如此信任孔林炬,他搞衛生親力親為,冷漠可卻平易近人,三招制服嚴寒,徒手将粗樹枝擰成麻花;還有我不知道的一個故事,他曾在學園公交站按倒過正在實施扒竊的小偷。這一切幾乎都成為社員間人口相傳的佳話。
但在思慧他們走之前,我也忍不住質疑小西。我說,現在人是不是太多了,意思不要再繼續招人,免得生出什麽我們控制不了的亂子。但小西卻回答,他也是這樣覺得的,現在的人數多少令他有些擔憂。而至于持續招人,竟然是孔林炬決定的!
小西的一番話,令我徹底沉默下來。我不知道孔林炬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假如他建設社團的目的僅僅是因一開始他所說的原因,我們早已做到了,我們在學校無往不利,沒有一個施暴者敢不聽從我們的勸阻。我們話語,要比任何一位師長的告誡都要有用。由于閑的發慌,我們甚至都上街去做義工。因此在社團穩定的情況下,他将其持續擴大,這是非常不合理的。
有那麽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還是當初那個會對着一條狗心生憐憫的人嗎?還有他和淩言誠是怎麽回事?
好吧,我當時的腦子很亂,我不願意去多想,也懶得去弄清楚。
不過,至少有一點我要聲明——
我是心理變态。我生性殘忍,愛虐殺動物,并以此為樂。自母親死後,我極少會對一件東西産生興趣。但,只要是自己看中的,我不會去管他是正義還是邪惡,不會去管他是醜還是美,不會去管他曾經用剔骨刀宰過多少人,不會管他到底有沒有性功能,到底能不能勃.起。即使窮盡一生,哪怕是死!我都要咬破他的喉嚨,帶他一起下地獄。
這些想法,我發自內心。
我咬着你,我不會放,就算你打碎我的牙齒,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