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收到我的短信回複十分鐘之後,一輛老式的桑塔納警車在廢墟緩緩停下來。
淩志從車裏下來,徑直向我們走過來。
“哇,有烤番薯。”他不請自拿,“好久沒吃過了。”
淩志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說:“這玩意就小時候嘗過。”
孔林炬獨自撥弄着火堆,張墨還在哽咽,思慧則靠着我的肩膀,而其餘的人都傻傻望着淩致。
“你們怎麽啦。都這麽奇怪。”他過去拍拍張墨的肩膀,“一個大男人哭什麽勁啊。今天大家拿了錢,應該高興啊。唉,說起來錢呢?”
我望着他的臉色非常慘淡。
“你不是已經拿了嗎?”我仰望他。
“什麽啊。小理你不要開玩笑,我才拿了個番薯,至于麽。”
所有人都不出聲,靜靜看着淩致。
他咬了口番薯,遲了半響才繼續:“我知道,我當時确實有些趁火打劫。幹脆這樣,你們給我二十萬就成。其實我也是沒辦法,前段時間借的瑪莎拉蒂被我撞壞了,保險公司不肯賠,修一下要十多萬。”他攤攤手。
我指向他手裏的番薯:“你大概已經吃掉三十萬了。”
“你不要開玩笑。”
我搖搖頭:“一點都沒哦。”
接着他也發現我們所有人都是一副肅然的目光在看他。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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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這時,孔林炬拆開最後一疊鈔票的封條,就在淩致眼前把它扔進火堆。淩致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發現确實是正在燃燒的百元大鈔,角落裏甚至還有着大量未燃盡的殘片。于是,他的臉瞬間就像長滿了綠藻的池塘,綠得快滴出汁液。
他撿起剛剛扔掉的烤番薯皮,一把塞進嘴裏嚼起來。
“我還是把剩下的錢也吃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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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早晨,将藍色的公車塗上了一層白霜。他獨自在站牌旁,雖然微微低着頭,但雙腿卻立得筆直,那一頂紅色的鴨舌帽也顯得格外醒目。
他上車,發現了我,向我走來。
“社長好。”有兩個高一模樣的男生朝他打招呼。
孔林炬點點頭:“大家好。”
然後到我的鄰座徑直坐下。
“社長戴着帽子唉,我們也戴上吧。”兩個男生議論,就把帽子都扣到頭上。
“沒活動,你怎麽也帶着帽子。”
他并未立即回答我,而是過了會才開口:“沒什麽。冷。”
聽完他的解釋,我差點沒笑出來,在寒冬的夜晚都穿着低領的男人,會在早上感覺到冷?
“下次。”我移正他的帽子,“我再送你頂針織帽,這樣就不會冷了。”
他手裏拿着他的半智能機,過了半響才說:“你想要什麽。”
“啊?”我一下子沒聽明白。
“你要什麽,我也送。”
這回我真的笑出來了,悶蛋有悶蛋的敘述方式。
我舉起自己的手機,“缺個鏈子。”
“嗯。”他點點頭。
“你在看什麽?”我發現他一直在盯着手機屏幕。
孔林炬把手機遞給我。
“文斌優化過後的聯絡方法,以及目前的人數。”
我接過之後,雖然只草草過目,但最後的統計我還不由有些驚訝。社團現在的人數竟然已經有兩百三十二人。記得蘭德高中總的學生人數也才兩千五百人,這也就意味着每十人當中就有一個是小紅帽的社員。即使在這個大基數中,都占有如此高的比例。難怪上次校長找他和小西去辦公室,意思是不是把人數定死,人太多會産生安全隐患。而他們既然沒有按校長的意思實施,恐怕裏面有是小西的因素,他一直主張擴大,增加社團影響力。
孔二愣子上車的點離學校不遠,只隔了幾分鐘我門便已經到學園站。下車的時候,不知道為何,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腳步好重,頭也暈暈乎乎的。可能昨天吹了風,有點感冒吧。反正自己的抵抗力堪比小強,無所謂。
倒是在學院站穿梭的人群,有個人忽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雖然自己的臉盲嚴重,但昨天見過的人,我今天還不至于會忘記。我看見了她,那個在小巷裏的女人。我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很年輕,果不其然,她竟然還穿着我們學校的校服!
我心裏閃過一絲狐疑,為什麽淩致當時在追她?于是我走過去出其不意“喂”了她一聲。
她轉過來,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也是這時,我注意到她臉上有淤青,似乎是個手掌印。
“那個,你是哪位。”她問我。
“不記得我了?”我乖僻地笑着,“昨天我們在巷子裏見過,你還摔了跤。”
她驚恐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凝視我,然後她像是強壓下心中的波瀾,故作鎮靜地說:“你認錯人了。”
“你們在幹什麽。”跟上來的他插入我們中間。
“唉?你怎麽在這裏。”她問孔林炬。
“路過。”他說。
“你們認識?”
我越發好奇了。她怎麽會和孔林炬這個二愣子認識。
“同學。”他的口氣淡如往常。
她在知道我和孔林炬認識之後,整個人似乎有些焦躁起來,神色慌忙:“我還有值日工作,先走了,再見。”
她的臉色看上去非常憔悴,兩個黑眼圈很深,怕是昨晚沒有睡好。但不管怎樣,雖然自己好奇,但實際上對她也沒多少興趣,所以當時也沒往深裏想。
說起來,今天還有該死的五周年校慶。學校繞了七七八八的彎,到教育局和市裏請了群什麽領導來,搞什麽見證學校歷年來的發展,弄什麽周年文藝慶典。首先是在大門口拉了長長的橫幅,“熱烈歡迎領導莅臨”再是,“歡度我校五周年校慶”總之,作秀味道非常之濃厚。
一大清早的,我們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凳子,在操場上一個班一個班排好。接着,又在今天刺骨的寒風中等了半個小時領導。最後,領導終于都進入三面設有牆壁的主席臺。真好啊,你們這群王八蛋,我們吹風,你們倒有個安生的地。
國內慣例,先是校內幾個一把手上臺,廢話連篇,開始吹噓我們學習近五年的發展。主要就是,引進多少設備啊,聯考取得好成績啊之類的。但我能說,你們還欠了上千萬的工程款麽?
我懷疑是不是這幾個腦殘廢話太多。頭好像又開始暈起來,臉也有點發燙......
而輪到各位大領導致詞,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唉?旁邊班怎麽有點眼熟,似乎很多人都是我們社團的成員。
我往後看去,見到他也坐在那裏,哦,原來是他的班,難怪都是社團的成員。我對他笑了笑,笑的很累,也有些勉強,雖然很想打起精神,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身體像灌了鉛一樣,好累啊......
等那幫混蛋致完辭,終于輪到文藝表演,于是,一群穿戴地五顏六色輕浮衣服的婊.子開始去跳團體操。上面的各位都笑了,争相滿意點頭。話說你們真的覺得合适嗎?底下這群女生都滿十六歲以上,都他媽還要露大腿給你們,剛剛男生集體大合唱的時候你們倒是給老娘笑一個啊。
陰沉的天,也在這時候飄起雨來,不作美的天公下起了蒙蒙細雨。我以為下雨總會提早結束,因為我的腦袋昏昏沉沉,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四周的學生也都開始有怨言。
我那個大冬天穿着黑絲的班主任走過來,我出聲叫她。
“老師,都已經下雨了,能散了嗎?”我身上已經凍得不行了,一直瑟瑟發抖。
她卻滿臉漲得通紅,警告我:“胡扯!這麽點小雨,忍忍就過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局裏的重要領導都來了,出了岔子你負責嗎!”
“但我好累啊,也好冷。”
她雙手叉腰,一跺腳,決口道:“不行!”
好吧,好吧......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既然這樣我就堅持會,再堅持會......我靠在前面的依依身上,趁現在睡會吧,我真的是太累了。
但就在這時,仿佛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将我扶住,緩緩扶我起來,好溫暖,這是夢嗎?
我睜開眼睛,是他,孔林炬。
我對他笑笑,他卻有些憂愁地望着我。
“你發燒了。”他說。
“騙人。人家才不會發燒。”
他摸摸我的額頭,“燙。”
我一口咬住他的手,很用力。
“你幹嘛。”他的語氣平緩。
“看看是不是夢呀。”我回答。
“那你要咬自己。”
我又笑笑:“可人家怕疼。”
他摸摸我的頭,語氣中盡是柔情:“走吧,帶你去看醫生。”
戴着紅帽子的他将我背了起來,他的背很寬闊,很溫暖。
後面傳來了班主任的呵斥聲,以及趕來的教導主任的嘶喊。但孔林炬都沒有去理會。就這樣一直背着我,背着我,在雨中,向校外走去。
而接下去的發生的事,都是思慧在之後告訴我的。
有社員看見孔林炬背着我離開,早已心存不滿的他們便開始在底下議論紛紛。
阿彪戴上随身攜帶的紅帽子,站起來向衆人吼了句:“都他娘淋雨啊,社長都走了,老子還留什麽!”
阿彪和小西都不顧阻攔離開,小紅帽的社員們全部都對視一眼,因為人員的重心都在他們幾人所在的班裏,所以當時社員比較集中。以至于,最後社員們都戴起人手一頂的紅帽子,全部丢下句:“都他娘坐着淋雨啊!”
小紅帽的全體成員,都從操場撤退。
人就是這樣的生物,一旦有人帶頭,就沒有幹不出的事兒。
然後,餘下的兩千多名學生全提着凳子自行回教室。只剩主席臺上,那幾個光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