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光之下,方才結束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單方面施虐。廢墟上斑駁的血跡依然清晰可見,走的時候他們幾乎是爬上車的。
幾個學生象征性用水沖地面,清理沾滿血污的現場。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我終于忍不住問他。
“讨論點事情。”孔林炬回的很簡潔。
我忽然想起學校裏相傳的傳聞,有一個專門幫助受到欺負的學生,并帶着稍許暴力色彩,美國式英雄般的組織。
忽然,站在前方的幾個學生向我這邊喊:“社長,我媽電話催我回家吃飯,我們先走了。”
我擡頭望着孔林炬,他對學生們做了個手勢,意思大家都可以散了。
“你是社長?這個組織是你建立的。”
“不光是我。”他又遲緩,“有你的份。”
“我?”
“你讓我懂了很多。”
于是你組建了像幫派一樣的社團麽......
“我、”
正當我還想反駁點什麽,清瘦男此時卻走過來了。
“哎呦,還好我們今天在基地開會,不然你可就慘喽。”他嬉笑。
我發誓我不喜歡這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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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麽會。”
“今天有新人加入。我們正在談論重要問題,忽然聽見外頭有聲音,這家夥耳朵尖的可怕,像瘋子一樣沖出來。”清瘦男拍拍孔林炬。
“亦凡,少說點死不了。”
接着,孔林炬偷偷把這名叫亦凡的清瘦男拉倒一邊小聲說:“不要惹她,她有點心理變态。”
而亦凡似乎也回想起昨天中午我舔着回形針的瘆人情景,心頭先一驚,馬上裝出恭維的模樣。
“哦、哦,敢問同學怎麽稱呼。”肆意讨好。
“紀理。”冷冷回答。
“那麽紀同學,有榮幸請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基地麽。”
“基地?”
他剛剛貌似也提過。
“對,在上面。”
我無奈地喘了口粗氣:“很樂意。”
他們口中的基地,是在廢棄廠房的二樓,廠房有一部分已經被拆除,下面的瓦礫堆得老高,形成一個斜坡,一直疊到二層為止。亦凡在前面帶路,因斜坡有些滑,孔林炬則拉着我的手往上踩。其實我的運動細胞不錯,但不須要幫忙,他拉着我,雖然很高興,但也只是痛并快樂着,畢竟影響下面某件內衣的舒爽度。
“一個女生,不要太遲還在外面,不然今天也不會遇見流氓。”
拉着我的孔林炬居然開始教訓起我。
上帝作證,我太晚回家絕對是因為你。
不提還好,說起來氣不打一處來。我取下胸口的回形針,這時我們剛好爬上廢棄廠房的二樓,我拿起回形針往他的屁股是猛地一紮。
他驚叫,立即回過頭來。
“你剛剛幹了什麽?!”
“沒什麽。”掖起來,“你反應這麽大幹嘛。”
叮。還沾着血跡的回形針掉到了地上。
立馬踩住:“沒什麽。”
......
他們兩人都是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
但我看着孔林炬心驚膽戰,懼怕我的樣子,忽然有了很強烈,很興奮的感覺,心裏的模樣事物仿佛在躁動。
我舉起手使勁力氣往他的傷口處一拍,他捂住屁股疼得幾乎快竄起來了。好高興,又要濕了。
我裝作沒事人一樣:“離我這麽遠幹嘛,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亦凡帶着抽搐的嘴角,走到廢棄廠房二樓的南面角,那兒有一扇已經生鏽的鐵門。亦凡卯足勁,将鐵門推開。他先進到裏面摸索一陣,亮起了燈光。
一進到裏面,我眼前忽然成了另一番景象,裏面是鋪着地磚,粉刷過的牆壁,雖然看上去有很多年頭,但這裏顯然是裝潢過的,正中間整齊放着幾張辦公桌,一個強光手電筒,擱在上面的吊燈處,透光菱角分明的玻璃将房間折射得十分明亮。
桌面上放着疊紙,我走過去翻了翻,似乎是他們社員的登記表,裏面有記錄個個學生的信息以及聯絡方式。
“怎麽回事?”
“這是以前工廠管理層的辦公室,但工程進行到一半停止了,所以這裏的硬裝潢還沒有被拆除,是我的發現。”亦凡解釋。
“于是變成你們的基地。”
“因為我們的社團申請學校不會同意,自然沒有活動室,這兒算是為我們量身定做。”
不知道什麽時候,孔林炬已經坐在這裏靠南面的主位上,顯然是他社長的位置。
“你有興趣麽。”沉寂到現在的他忽然說道。
“啊?”
“加入我們。”他說。
“一起用棍子鋤強扶弱麽。”我哼,頗為諷刺。
他搖搖頭,卻又說:“差不多。”頓了會再附上句:“你不用動棍子。”
我走過去一下子撐到他的桌子上:“你知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做什麽,你要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幹不了。如果你只貪圖一時的愉快而建立社團,還趁早解散的好。”
雖然我不是個愛說教的人,但他如果繼續貫徹自己的行動,被學校發現至開除算遲早的事。我感覺自己越發不懂他,他之前一直說讨厭暴力,但現在他又出于何因在斥之暴力。
“是你說的。”
“我說啥玩意。”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夥。
“你說,人有尊嚴,人如果受到壓迫而不去反抗,和狗沒有區別。”
“那是對你說的!”我怒不可遏咆哮,“人家的閑事你去管個屁!”腦殘至極!臀部的傷口還須要擴大嗎!
“不知道。”他語氣依舊平緩,“也許、我是為自己。”
“你想打謎語?別跟我繞彎子,有話直說!”無名之火直線飙升。
“我不想看見自己被欺負。”他猶豫良久,“每當我看見有人被欺負,我就會覺得那是兒時的自己,我不想再見到那樣的景象。”
我正要跳起腳發作,但聽他這麽一來,我忽然安靜下來。我回憶起與他初次邂逅的畫面,他站在陰冷蕭瑟的秋風中,望着躺在地上死去的狗。他那時曾對我講,他以前被同學欺負,經常會想,為什麽大家都這樣冷眼旁觀,這樣沒有同情心。如果他是旁觀者,一定會幫助自己。或許,這才真正的理由吧。
孔林炬直起腰,掩飾般潤了潤嗓子。
“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他說。
似乎為了打消我持續開導的勁,他獨自走在前面,讓亦凡看着我。清瘦男欲來扶我,我厭惡地甩開他的手,三步并作一步靈巧地從上面溜下去,超到他倆前面。哼,驚訝吧,以為我人如其表柔弱那就大錯特錯。
但天色已晚,末班車都在十分鐘前走了,而我一個人,今天可沒膽獨自回家。
這時,我聽見一陣油門的轟鳴聲,剛才暫且消失的清瘦男竟然騎着一輛火紅色的雅馬哈摩托。我記得摩托車駕照需要年滿十八周歲吧.......這車還明顯改裝過。
“兩位,我先走了。”
我去,你丢下我們!
随着他遠去的身影,孔林炬低下頭望了望我,撓撓頭:“我送你。”
“你不會想要我用腳走吧?”
他悠悠轉進廢墟的角落裏,緩緩推出一輛破舊的女式自行車。沒錯,就像上個世紀電動車還沒普及時,那些個大媽上街買菜常騎的交通工具。
“我也有兩輪的。”語氣依然平靜的要死。
“你用這個載女生?!”尼瑪,想氣死我啊!
他卻已經坐上去,一只腳搭在踏板上,意思愛來不來。逼我?瞬間竄上。又不用我踩,幹嘛和自己過不去。
拍拍他的背:“起駕。”
孔林炬倒毫無怨言,他載着我騎出廢棄工廠,在學園區微暗的路燈下歪歪扭扭行駛。但我覺得他像是有點發抖,挺不正常的。
我用手指按按他,他顫動的更厲害。
“幹嘛。”他強裝鎮靜說道。
“我要問你幹嘛!在發抖!”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這家夥最擅長失語。“你不要用針紮我。”他說。
怕這個?好吧,陰影蠻重的。算我吃虧點吧,我把手圈到他的腰上。
“這樣你就不擔心我會用針紮你了。”
“嗯、嗯。”青澀的少年好似臉紅,惶恐不安。
頂多我回去馬上換內褲。
用手環着他,才發現他的腰圍很粗,身上的肉也如磐石一樣結實,我輕輕往他的腹部探了探,菱角分明的腹肌觸感傳來。這家夥怎麽有這麽變态的身材,他平常到底在幹嘛。他的臉似乎更紅了。
“二愣子。”我喊他。
“幹、幹嘛。”
“你真的準備繼續發展社團嗎?”
“嗯。”
“幫助被欺負的學生,給予庇護,并邀他們加入,是吧。”
“嗯。”他呼了口氣,“現在的成員,都是我以前幫助過的人。包括亦凡。”
原來如此。我可以理解這個男人,用尊嚴去幫助他人,用尊嚴換回他們的尊重,他們受邀加入,我并不奇怪。
“二愣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很奇特。”我冷不丁蹦出這麽一句。
“什麽意思。”
清冷的風打在我的臉上,我更加挨近他的身體:“你看,你的名是林炬,你是雙木林,代表衆樹,寓意生機,可在後面附個炬字;炬是火焰,有焚盡的含義。”
“不明白。”
我說:“你命中注定是把燃燒自我的火焰,命中注定要替人們出頭,命中注定會消損自己。”
“燒吧。”他淡淡的口吻。
“那麽,至少讓我把你看着點吧,必要的時候拉你一把,免得你把自己燒得體無完膚,燒得灰飛煙滅。”
“你也繞彎子。”
好吧,那我直言不諱:“我會加入你的社團,暫且當個經紀人。”
“歡迎。”
我看不見他此時的臉,但他似乎是在笑。
我住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在我的指引下,他不久就晃悠地将我載到小區的樓下。
嘿!我靈敏地翻身下來。
“車技有待提高,你一路上可心不在焉。”
他似乎被我戳中痛處,故意扭開頭:“只有點失誤。”
“下次再讓我檢驗吧。”我跳開兩步,嬉笑。
“下次、我帶你。”
好吧,他真的好可愛。這張中性的臉擺明想讓我欺負他。
但,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冒出來。“小理。我等了你好久,你終于回來了。”
一個約莫二十幾歲的男子,從他靠着的一輛黑色的跑車走來,迎面笑意。高高的個子,意氣風發,清洌但不失俊朗之氣。
這人清揚,此人落魄。孔林炬與他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還未有反應,他卻将我一把挽入懷中。“謝謝你送她回來,同—學。”
“不、”我想掙脫他,“他、他是我的、”欲解釋。
但孔同學竟迅速跨上與他形象對稱的破舊自行車:“再見。我回去了。”
“啊,喂!”
已經騎遠。
我日!什麽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