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菜市場晚餐你既容易動情,又容……
第21章 二十/菜市場晚餐 你既容易動情,又容……
杜明明說:“這個地方就這樣,這老板在網上就是個杠精,你就将就點。”
他說:“這老板倒是有趣。”
杜明明說:“你對有趣的人好像很感興趣。”
“我對你更感興趣。杜明明。”他正色說。
說的這麽直接,也太不像是生意人的做法。杜明明簡直無法接招。脫口而出:“我不值得,我只是一個賣墓地的銷售經理,黃總。”
然後,老板罵罵咧咧地上菜來了,醬油都漲價了,米也漲價了,這個世界沒救了。
蝦蟹各自橫屍一盆,拿着死魚眼看着她們,味道還不錯,黃之北津津有味地吃着:“你經常來?”
杜明明說:“這個地方太糟糕了,我擔心你心中罵我。”心中直道趕快罵我吧,please。
“別小看我,比這個地方糟糕的地方我都去過,有一兩年,我媽媽也是賣魚的,我天天跟着她過去,整個市場就屬她最漂亮,她是市場上的西施,這個味道我太熟悉了。”
杜明明簡直無語了,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假的,簡直沒有更巧的事,她好害怕有人跟她掏心掏肺,畢竟聽別人的悲情往事是件極為痛苦的事。
而且他竟然講起媽媽來了,這太可怕了,這基本上和整容美女告訴你她的鼻子眼睛是哪個醫院做的一樣已經是最私人的領域,杜明明知道現在多說少說都是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下酒。
他笑着說:“我永遠記得這樣的黃昏,我媽騎着單車拉我回去,如果賣完了,她就很開心,會哼起歌,好老的歌,如果沒賣完,看着半框的魚蝦,她就會愁眉苦臉,魚蝦很快就會壞掉,這等于今天白幹了,市場總是七拐八拐的石頭路,濕而腥,就是現在的這種味道,我在車後晃蕩着,什麽事都不懂,就知道回家咯,回家了,每次我回憶起來,總湧起初次出海回來的水手一樣的心情,那種熱切和近乎痛苦的鄉愁。”
杜明明聽了特別難受,有錢人的私生子,也有他痛苦不堪的前程往事,但也不能說痛苦,也許他更懷念他的過去。
但杜明明橫眉冷對黃之北的痛苦:“坦白講,我可不是紅袖添香的女子,我不喜歡聽太慘的故事,我自己都有一大堆破事等着自己嚎啕大哭了。”
他笑得更厲害:“你哪裏聽出來慘的,我可不覺得。你有什麽心事,可以說給我聽。我和你不一樣,我特別喜歡聽悲慘的事。”
杜明明猛地搖頭,我才不要,我要自己攢着寫稿騙廉價眼淚換錢呢,這種便宜哪能讓你占到。
他說:“那你說說你和齊浩的關系吧。”
杜明明擦,這是什麽樣橫跨太平洋大西洋的話題跨越,嘴上連忙澄清:“我和齊浩毫無關系,何從談起。”
他神秘的一笑,像是神秘的古瑪雅占蔔師,已經把世界的所有秘密都給占蔔到了,就等杜明明自己招供。
杜明明忽然有點惱怒,她最近怎麽淨碰到這些當代福爾摩斯了,還讓不讓人有點心事,她只不過想當一個帶着心碎微笑的神秘女子,想低調地做個當代社會的蒙娜麗莎,這都不行嗎!
杜明明嗆聲:“你還是管好你哥哥黃亞南吧,柳大姐以前跟着他夠委屈了,現在還要搶我幹女兒。”
他搖搖頭非常肯定:“沒辦法,黃家不允許自己的血脈流露在外。”
看他這種不能商量的态度,杜明明忽然非常生氣,連忙借機發作:“豪門了不起啊,不允許?好牛逼,我倒沒聽過中國是姓黃主宰的君主立憲制國家。”
說着重重把錢拍在桌上,老板憤怒地過來,杜小姐,這桌子都被你拍爛了,賺點錢不容易,各種忍氣吞聲,煩透了,這個世道真是壞掉了!
杜明明拒絕他送自己回去,聲明追悼會再見,告別這張讨厭的臉,連滾帶爬回去見另一個讨厭的臉了。
明天就是追悼會,杜明明開始擔心,擔心明天忽然瓢潑大雨,現場只有柳葉懷一個人在撒潑打滾,擔心明天修女過來做法,張先生神奇複活,擔心肥燕和前妻人到壯年,忽然壯碩地在現場撕破臉,讓活過來的張先生立刻回答到底心內最愛誰。
杜明明對什麽都擔心,天山雪蓮則什麽都不上心,在那邊寫着日記。杜明明實在是好奇了,想不出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有什麽理由這麽迷戀這種古老的技術。
天山雪蓮邊寫邊勸杜明明省省,像她這種看起來什麽都無所謂,心裏其實什麽都不放心的人活得累不累?有什麽問題革職的是他也不會是杜明明。
但是杜明明能怎麽反擊呢?老天都賣給他面子,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晴朗得杜明明都确定太陽先生不是和她有親戚關系是和他。
他走到哪裏都好像和那些人有親戚關系,杜明明好想戳穿他,大家可都別被他騙了,以為他是什麽末代皇孫,最後的真相可能就是個在破落郵輪上挖牡蛎為生的于勒叔叔,和他有親戚關系簡直會連累整個族譜。
她們要提前到會場指導,黃雷達收到未來的領導們也要到場,果然很快就精準地到達會場。
自從杜明明用金錢賄賂了肥燕之後,她給杜明明的白眼沒有那麽多了,只剩下平時的三分之一,你看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還能使敵人不翻那麽多的白眼。
肥燕下午過來看到會場已經布置完畢,青草地上的酒會,白色的高椅子,茶幾上的精致小點心,一切風和日麗,如同等一下英國女皇就會過來主持這個下午茶會議,也許大家還能跳一場複古的交誼舞。
還好正面上放着大的木桌,上面有張先生的遺像,含着笑,至于有沒有到含笑九泉的地步杜明明就不太清楚。
三個流浪歌手先過來,另外兩個比原先的歌手年紀稍大一點,有些滄桑但是整潔,也許是真正的流浪歌手,畢竟長着流浪歌手的臉,不做流浪歌手倒是暴殄天物。
天山雪蓮迎接他們,原來那個流浪歌手叫蘇泉,蘇泉對其他兩個人說:“這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兄弟顧人奇,特別聰明高潔,氣質不同凡響。”
杜明明很想立刻請問,你看到的和我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你們加起來認識不到三個小時,給出這種總結陳詞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其他的人陸續到來,大部分人都穿着素雅,黑衣服白衣服,臉上挂着凍結的表情,仿佛銀行卡突然刷不出現金的沉重。
柳小姐跟着大隊伍後面也來了,旁邊一個中年男人一直跟柳小姐攀談,想必是那個絕交的前好友,你的好友都去世了你不去遺像前痛哭失聲還在這裏勾搭失婚婦女是怎麽回事?這個世界混亂得連創造萬物的上帝都皺眉掩面想放棄。
終于,會場上的喪鐘準時敲響,黃老爺子帶着私生的孫子黃之北隆重駕到,全場恨不得跑過青草地、跑過白椅子、跑過小茶幾,集體小跑過去迎接,臉上顫動着谄媚的笑,柳小姐例外,她想過去給他們幾個耳光。
杜明明看到黃亞南沒有來,不知道柳小姐拼命在黃老爺子前刷存在感有什麽意義?
雷達和肥燕熱情歡迎黃老爺子,肥燕恨不得命令張先生起身迎接自己的老板,如果她叫得動的話。
杜明明不得不替張生松了一口氣,幸好張生已經死了,終于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閑。
杜明明有點緊張地問旁邊的天山雪蓮:“前妻還沒來呢?會不會突然不來,那說好的蓬荜生輝豈不是會黯然失色。”
話還沒問完,前妻駕到,前妻看到肥燕,那臉色比看到張先生複活還不爽一萬倍,肥燕也把剛才沒有賜給杜明明的其他三分之二白眼重新放了出來了。杜明明感動凝噎,她不是她三白眼唯一的擁有者。
司儀顧先生準時開始,畢竟大家還有工作提案要扛,還有孩子要打,都很忙,不能耽誤大家太多時間。
顧先生說:“我替家屬感謝大家來張先生的追悼會,人活一場,再長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們都憑記憶生活,可是記憶也不會不朽,就如我們也不知道我們的太爺爺以前怎麽生活,吃過怎樣的三餐,走過哪一條路,他存在過,只是因為我還存在,而他的所有一切,‘唆地’,全都不見了,從這個角度來講,生命是一場魔術,大家看得眼花缭亂,以假亂真,可其實,它是不存在的。”
一來就這麽傷感深刻是要幹什麽?杜明明心中默默念。柳小姐在杜明明耳邊說,他說的好真誠,好感人,我都快哭了,杜明明轉頭看她紅了的眼圈,輕聲說:“我告訴你,你就是既容易動情,又容易發情,所以才會有現在無法收拾的下場。”
柳小姐人生第9999次想掐死杜明明。顧先生在上面笑了笑:“我們不想沉重也不想悲傷,開追悼會的意義其實是想和大家聊聊張先生,曾經在我們身邊真真切切活過的一個人,大家吃點點心,我們請樂隊來給大家唱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