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誘惑
“篤篤篤!”
“來了,等着!”
老式居民樓昏暗的樓道裏,樓錦背着人,躬着身子,艱難地敲門。
她覺得自己身上背的不是人,而是千斤墜!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兩條打顫的腿。如果再多邁一步,她覺得自己會被這重物壓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她背着個一百斤左右的人,一步步從校門口走回宿舍,又走來居民樓。
而最讓她冒火的是,身上的混蛋居然緊緊勒着她的脖子!
她可能會成為第一個做好事被勒死的!
“呼~”重重地呼吸。
“卡噠!”門開了。
“你怎麽來我這兒了?”門開的同時,從屋裏蹿出一個問句。任子萱一手握着門把,看着門外的樓錦,愣了一下才讓她進去 。
因為大量運動的樓錦滿頭大汗,本來定型過的好看的發型也恢複了原樣。額前的劉海因為汗水緊緊貼在一起。
赤彤彤的臉頰在屋裏透出的光線裏顯露出來,身上黑色的襯衫也變了形,多處都褶皺着。整個人都彎着腰,像一個佝偻着背的老妪。
“這是上次那個學妹?”任子萱仔細地看着樓錦背上的人,她還沒仔細打量過這個學妹。
“嗯。被人灌了,沒地方去,就來你這兒了。”樓錦将人扔在沙發上,自己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歇氣。
她知道自己背上已經被汗浸濕完了不說,還有不少嘔吐物。她現在想掐死沙發上不省人事的醉鬼!
自從跳上她背,醉鬼說了句什麽後就開始沒聲音了。樓錦以為背上的人睡着了,也就由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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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知道,她挂了電話走出宿舍門很遠之後,醉鬼居然突然醒過來,直接在她背上就開始吐起來了!幸好不是對着她後腦勺啊!否則她一定把人滅口了!
可盡管如此,樓錦也知道自己背上肯定會有殘留物,可能不止背上,估計連褲腿上都有。
“喂,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你們倆現在簡直是人形毒氣彈!全是酒味兒和汗味兒!都快能熏死一頭成年野豬了!”任子萱捂着鼻子,一邊扇着空氣,一邊皺眉嫌棄地看着樓錦和明悅。
“你不也沒熏死麽?!”樓錦也知道自己身上氣味兒難聞,可她現在累得連站都站不起來。更何況她得先料理沙發上的醉鬼!
“我又不是豬!當然熏不死!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房間只有一個,不要想我讓給你!你們倆就在沙發上湊活吧!我進去了,沒事不要來打擾我!”任子萱實在受不了,進屋了。
“喂!不是吧!兩個人一個沙發怎麽睡?!”樓錦看着任子萱上身白色小吊帶,下身一條睡褲飄進了唯一一間卧房。
“嗯,是不太好,你等等啊!”任子萱也覺得有道理,不過這并不能難倒她。所以她進屋拿了一個折疊床出來,窄得剛好容下一個身子的寬度。
“将就着吧,平時都是我睡這個的。好不容易我媽走了,我終于能睡床了,所以你別想我讓給你們!至于被子嘛,只有一床了。所以!你看着辦吧!”
“好吧。你放着吧。”樓錦歇了會兒,恢複了不少體力,看了看還在沙發上不自知的某人,搖頭,望天,嘆息!都是孽緣!
“衣服,沒有,睡衣,沒有,洗漱用品,沒有,醒酒藥,沒有!真是夠麻煩呢!”樓錦念叨了一句。
“子萱,我先出去一趟,你看着人醒過來別不知道情況。”樓錦敲開門,對卧室裏看電影的任子萱打個招呼。
“好。”
一會兒,關門聲響起。
走出居民樓,樓錦站在大街上,看着腳下的長路和兩旁的樹木遠去。路燈們像站崗的士兵,一動不動地發着光。
過往的車輛川流不息地從她眼前晃過,只留下一片尾燈的光明。她走在路中央,像走在一個巨大的平行空間裏。
長路,樹木,路燈,車輛,行人和她,都在各自的軌跡裏平行地運動着。誰也不會和誰有交集,只有這時候,她會記起,自己終究是一個人。
她看着世間人、物,都在和她平行地軌道裏來來往往,突然想起那日元宵節的晚上,明悅也是這樣走在容城的街頭。
孤身一人,形單影只。
可她救不了她,就像她救不了自己一樣。這世間,人有權利随心所欲地去做很多事,但盡管如此,人們總是趨利避害地做着某些事情。
沒到走出最終的那一步的時候,誰都會掙紮着遠離,除了人心。
樓錦出門,只是為了買解酒藥。她已經決定今晚不在任子萱那裏留宿,但她得借用那個地方,讓明悅醒過來。
藥房在居民樓的反方向。樓錦一身黑衣,頭發淩亂,還全身異味地走在街上。不少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為之側目,然後趕緊走開。
為了不引起更多的尴尬,她加快了腳步去藥房買了藥迅速地回去了。回去時,明悅依然沒有醒來的痕跡。睡得很熟 。
找到飲水機下的紙杯,接過一杯水走到沙發前。樓錦将杯子放在茶幾上,一邊推着明悅,一邊開始喊睡着的人。
“明悅,明悅,醒醒,明悅。”
沒有反應。
“明悅!醒醒,醒醒,明悅!”
沒有反應。
沙發上的人睡得很熟,臉上的表情很柔和,在客廳的燈光下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安靜地睡着。
“咦?你還沒去洗澡?”看完電影的任子萱從房間裏出來。
“嗯。等會兒就去。我怕一會兒她再吐我一身。”樓錦很上火,可惹怒她的人卻什麽也不知道,這讓她很煩躁。不過她又是個淡淡的性子,所以也可以控制着不會對別人亂發脾氣。
“我看她今晚怕是醒不了了,你先幫她擦擦身子,再換件衣服吧,我新買的睡衣還沒穿,便宜她了。一會兒我去給你們拿新的毛巾。至于你,我知道你不喜歡穿別人的衣服,所以你只能自己回宿舍拿吧。”任子萱電影看完了,也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好像冷落了樓錦。
“嗯,就這樣吧。”樓錦沒想到任子萱今天脾氣好得這麽快。她知道任子萱做一件事的時候,最不喜歡中途打斷,所以剛剛能接受她們兩也不容易。
等拿來毛巾和睡衣,任子萱告訴樓錦浴室水龍頭開關等如何使用後,又繼續回了她的卧房。樓錦則拿着毛巾去浴室打了水出來。
等将水端出來的時候,樓錦才突然意識到她好像要幫明悅脫衣服的事實。因為,明悅在她自己的衣服上也吐了不少。
不過樓錦也只是尴尬地站了一會兒,就開始動手了。她一直以為,兩個人的身體結構都一樣,沒什麽可看,也沒什麽好尴尬的。
可是,當她把明悅身上那件唯一的短袖扒掉的時候,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她的心上玩着跳床。一上一下地蹦得老高,然後又重重地跌下來。
聲若洪鐘地心跳,一片空白的大腦,眼神發直,渾身僵硬,臉上燥熱地一片,汗卻是更多了。
沙發上的人,那細膩光滑的肌膚像一匹上好的綢緞,鎖骨是那白色綢緞上的一只蝴蝶,在兩座小丘前,随着呼吸翩翩起舞。
出乎意料的驚詫和緊張,有什麽東西在改變,可樓錦還不能确定那是什麽。但她知道不能再傻站着,否則明悅會感冒。
睡覺的人或許也覺得脫了衣服涼快了不少,所以本來還乖乖放在大腿兩側的手吊在了沙發的邊緣。
觸摸在手的感覺和想象中的柔軟一樣,樓錦聽着自己的心又多跳了跳。她趕緊殓住心神給明悅擦着身子。從鎖骨到小腹再到背後,一一都擦了個遍。
等她終于擦完将毛巾放在盆裏轉過來幫明悅穿睡衣時,眼睛卻突然盯着某處不動了。
大片大片的雪白在刺激着她的神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脊背上又冒出了汗順着脊梁流下。可她卻沒辦法轉眼,沒辦法讓自己涼快一點。天可真熱!
因為擦身子時的動作,明悅那要呼之欲出的雪白在樓錦的眼裏和心裏都點起了火。還有那已經半松跨的肩帶還在添着柴。
真的很熱!樓錦擡手松了松自己襯衫的扣子,可是已經解開了兩顆了,不能再多解了。可為什麽還這麽熱?
“呼——吸——呼——”眼神越來越沉,可樓錦卻開始深呼吸。她将已經松下去的衣袖又卷上去,不經意間碰着自己的手臂,她感到自己的手一片滾燙。
整個人好像有點發燒。
不能再看,不能再接觸,也不能再心軟,最好不要再見面。這是樓錦給自己的忠告。她已經明白了什麽。
她對明悅産生了遐想,可她并不愛,或者說喜歡,最多,也只能說有一絲好感。可好感這種平常如吃飯一樣的感覺,并不能作為她産生遐想的借口。
沒有感情而對某人産生某種遐想,對她來說是危險的。因為極有可能,她會心甘情願地掉進某個光溜溜的小天使的陷阱裏。就像飛蛾撲火一樣的去追求着什麽。
明悅對她什麽感覺,樓錦不想深究,但她知道,明悅對她有一種對學姐的感激和親切的感覺就夠了。
更何況,她們之間的未知還有太多,所以,樓錦覺得,還是保持現狀就好 。
很多事,很多決定,很多路,總是要避無可避的時候才會走上去。
所以,此刻,樓錦快速地幫明悅換好衣服,然後自己逃也似的回宿舍取了兩身幹淨的衣服過來。
奔跑着,奔跑着,樓錦覺得輕松了不少。将某些剛剛發芽的念頭甩出腦袋,将某些不該有的想法都扔掉,然後輕松地,往前走。
回宿舍時,樓錦路過一樓,看116宿舍亮着燈,于是順帶去明悅宿舍跟她的舍友打了個招呼。然後讓明悅的舍友拿了一套明悅的衣裳和洗漱用具帶走。
關曉語很奇怪樓錦回來,更奇怪的是樓錦來116是為了明悅。不過,她也知道樓錦是個靠譜的人,所以還是問了兩句就将東西交給樓錦了。
不要問她為什麽知道樓錦是個靠譜的人,要問就去問那個姓童的老巫婆會長。沒事就召喚她去辦公室,去了沒事,就聽她介紹她們那一屆的牛人。
于是樓錦作為時常出現的人名,關曉語完美地記住了樓錦的各種事跡。所以對于樓錦,她很放心。
拿了兩人的衣物和洗漱用具,樓錦才慢慢地往居民樓去。走得慢一點,将所有不該有的東西完全地抛開,然後一切如常。
等折騰完所有的事情,樓錦坐在茶幾旁給自己吹頭發。任子萱再一次出來了,可這次,任子萱的神情很奇怪。奇怪的只能用懵這一個字來形容。
“怎麽出來了?不早了,可以睡覺了。”樓錦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十一點四十。
“嗯,睡不着,出來看看你們。”說着真看了明悅和樓錦一眼。任子萱也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奇怪,疑惑地眼神。
“怎麽?”将吹風機放好,樓錦穿着自己的衣服,正視任子萱,捕捉着任子萱的表情。
“你把她弄床上去睡吧,今夜你睡沙發吧,我睡這個,平時也習慣了,一時離開也不太習慣。”任子萱指着折疊床對樓錦說。
嗯?
樓錦仔細地在任子萱臉上找着什麽,又看了看她手上的小動作。眼神很平常,手上的小動作也沒有,只是整個人好像在飄忽。
“好。你也來搭把手吧。”不知道任子萱什麽意思,但肯定不會沒有緣故。既然如此,那就靜靜地等待吧。事情總會來的。
兩人費力地将明悅搬上單人床,樓錦自然地将薄被給明悅搭上。又将燈關好,才和任子萱出去,在沙發和折疊床上各自躺好 。
“我晚上不用蓋,有點熱,這薄毯給你吧 。”樓錦将沙發上的薄毯遞過去,任子萱默默地接了,沒出聲。
客廳的燈熄了。很黑,很暗,沒有宿舍熄了燈從走廊透進來的光線,樓錦有點不适應濃烈的黑色 。好在,她很累了,也很困了,閉上眼不适感好了很多 。
“嘎吱,嘎吱,嘎吱。”
睡與醒之間,樓錦總聽着有鋼管摩擦地板的聲音在耳邊環繞。無奈,睜開眼,看着黑色空間。
“說吧,怎麽了?”樓錦突然出聲。
“嗯,不知道,怎麽說,就是,有點想不通。”任子萱的聲音清晰無比,沒有絲毫被叫醒的跡象。
“想不通什麽?”
“樓錦,學妹是個什麽樣的人?”任子萱沒有回答,只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為什麽這麽問?”
“就是好奇,你什麽時候會好心地接濟喝醉酒的學妹了?你不是最讨厭喝醉酒的人嗎?更何況那人還吐你一身。你居然能忍着沒發脾氣。這太不可思議了!”
“……”樓錦一時答不上來,她以為自己只是心軟地不願看着那個低智商生物被欺負地太慘而已。原來好像不僅僅是如此。
“她,是被人灌的,現在不是沒意識了嗎?”樓錦在給自己找着借口,也在回答任子萱的話。
對,她是被人灌的,所以不是自己喝醉的,她沒了意識,自己想發火也沒有對象。樓錦在心裏跟自己解釋。
有一段時間的沉默,兩人各自想着什麽。
接着任子萱又開始詢問:“樓錦,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不知道。我沒喜歡過一個人。”這是實話。
“你好歹寫了那麽多小說,怎麽就不知道了?”任子萱顯然不信。
“那不一樣,寫小說和實際情況有很大的差別。因為你遇到的,感受到的,心裏想的,嘴裏說的都是不确定的。可小說為了主角和文章的發展,總是會和事實有很大區別。所以,我不知道。”樓錦試圖想要解釋清楚小說和現實的區別,但不是很成功。
不過,任子萱也沒在意。因為她又問了另外的問題。
“你是,怎麽看,自己喜歡,女人的事情?”任子萱在問出這個問題時,樓錦聽出了裏面的緊張和遲疑。
“你喜歡上誰了?”樓錦直切重點。
“嗯——也談不上喜歡,怎麽說呢,只能說,有好感吧。”任子萱在措辭,解釋自己的情況。
“那你想知道什麽呢?或許你對一個女人有好感,但還沒到喜歡,不是嗎?就算到了,也沒有什麽害怕和不敢承認的,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和決定要在一起走下去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喜歡,但不一定要擁有。如果有一天非到了擁有不可的地步,那就勇敢地去追求,不要放手。如果還沒有想好要接受,那就最好不要開始,對你,對她,都好。”
說了那麽長的話,任子萱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什麽。樓錦也不知道這番話說出來,是說給任子萱聽的,還是在告訴自己什麽。她分不清。
安靜,沉默,呼吸,思考。
“你,對學妹,有好感,但沒到喜歡,是吧?”任子萱突然翻了身,在黑暗裏穿過夜色,眼睛盯着樓錦,“不可以說謊。”
被人盯着的感覺很強烈,樓錦不想回視,像是在躲避她的眼神,又像在透過那個眼神躲避其他的東西。不過,她還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那你要怎麽做?”任子萱不依不饒。
這個問題,将樓錦從平靜的某個場帶入了煩躁的某個場裏。她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很想沖出去靜靜。困意一下子,沒了!
沉默了很久,煩躁将周圍的空氣升了溫,也将空氣壓縮在一起加載到她的心上。樓錦從沙發裏猛地坐起,又想起自己的行為很突兀。
所以她開口打破沉默,也掩飾尴尬:“不知道。或許,就這樣,挺好。只是我自己,所以,就這樣。那條路,不好走,我想,我可以控制自己。畢竟還沒有喜歡。”
“你在掩飾。你知道的。只是不願意承認。”任子萱作為樓錦唯一一個能肆無忌憚說話的閨蜜級別人物,對于樓錦的心思,她很明白清楚。
“樓錦,你喜歡她。”這是個肯定句,毫不質疑地肯定。
“嗯。”
噗地一下,剛剛還在樓錦心上的高壓空氣突然被戳破了,又釋放開來。周圍也涼快了不少。可這個嗯,卻耗費了樓錦的所有力氣,困意好像又回來了。
“不過,就這樣,真的好嗎?”
“挺好,對誰都好。我可以的,只是喜歡。”這句話,樓錦說得很堅定,她知道,不能再放縱自己。
這個世界,喜歡沒有錯,愛,也沒有錯。可喜歡和愛的周圍總會有很多莫名其妙地危險潛伏着。你沒有任何的不對,但衆怒難犯,所以必須要小心和謹慎。
“好,我想,我也可以的。可以的,只要不心軟,只要不見面。”任子萱自言自語一般地說。
黑暗裏,任子萱翻了個身,平躺着。說出了心裏的話,知道了還有個同盟,她覺得輕松了不少。所以此刻,也困了不少,準備睡覺。
剛要睡過去,任子萱腦光一閃,十分好奇和挪谕:“樓錦,學妹是不是瘦了點?”
“嗯?”樓錦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懵了一下,于是腦子裏自動回放了一遍明悅的身體。“還好,該有的都有。”
“是,麽?怎麽沒看你有什麽反應?”
這下樓錦反應過來了,平時泰山不變的臉在黑夜裏蒸騰。
“睡覺!”
“樓錦,你惱羞成怒了!”任子萱樂,看樓錦吃癟很有成就感。
而樓錦卻不再出聲了,只是也睡不着了。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将明悅的身材過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實在無奈,樓錦開始背書。
然後,在不知道的某篇文章裏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