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王子》裏說道,如果你想要和別人制造牽絆,就要承擔流淚的風險。
開學第一周表哥趙默晨來過一次,沒見米樂姐,據說腰部受傷了,在接受治療。
大一下學期就開始正式學習專業課了,作為一名法學生,真的對“學海無涯”這四個字有了深刻的體會,法學的研究對象是社會關系,更新速度快,變化莫測,大家每天都埋頭于各種法條、案例中,匆匆忙忙的,除了和同宿舍的見面次數比較多以外,幾乎沒什麽時間去參加其他活動。
上學期帶家教的小孩全家移民了,我也沒再找兼職,畢竟還是要以學業為重,偶爾去臺球社放松下,不過我不想再參加比賽,和社長女朋友玩的比較多。
“呼......終于下課了,每次上刑法總論都感覺我的腦細胞以幾何級數死亡。”蛋姐伸了個懶腰,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
突然班長肖澤陽的聲音響起,“大家等一下,輔導員要過來給大家說件事。”蛋姐聽見這聲音一下子坐起來緊緊地盯着講臺。
我打趣道:“你至于嗎?一臉嬌羞的樣子。”
“哈哈,帥哥得多看看,等會午飯胃口都會好的。”蛋姐嬉笑着說。
不一會兒,輔導員張岩走進來,“大家聽我說,過段時間我們有個法律援助志願者活動,在郊區,由咱們學院的李教授帶隊,我們班可以去十個人,有願意的在班長那裏報名,具體時間等通知。”
大家一聽是教民法的李教授,紛紛暗嘆,旁邊的同學說:“這李教授帶隊,還是算了吧,保我一條小命吧。”
李教授教民法通則,是法學院四大魔鬼老師之一,聽一些研究生部的學姐學長說,李教授對畢業論文把關特別嚴格,好多人都因為這個延畢。
四月的北京萬物複蘇,清風斜陽,這天我正在圖書館查資料,施北極打來了電話。從來學校到現在除了他偶爾的給我發消息問候我,一直沒見過。
“喂......”現在我特別特別抗拒叫他舅舅,只要不是當着父母的面,我都不叫。
“晨晨,是我,你在學校嗎?”施北極的語氣聽起來很高興。
“在,怎麽了?”
“明天周六有安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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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舍友過生日,下午沒事。”周六是舍友朱彩樂的生日,大家決定出去聚一下。
“行,下午你忙完給我打電話,我過來接你出去吃飯。”
第二天中午我們幾個在學校門口吃的涮羊肉,除了陳嬌,她這學期很少回宿舍,翹課次數也越來越多,不過大家也沒太關心她,只是偶爾提起。吃完我打算回宿舍換個衣服再過去,正上宿舍樓呢,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施北極,“晨晨,你吃完了嗎?”
“吃完了,剛結束。”
“那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等你,大概半小時之後到。”
施北極聽着還是如昨天一般地心情好,這怎麽還過來接我了,我心裏直犯嘀咕。
換完衣服走到校門口,大概等了十分鐘後,施北極到了。
下午四點,太陽已經有西下的趨勢,施北極走下車,穿着黑色及膝風衣,襯得他身形越發挺拔,陽光灑在他的發梢上,我就這樣站在原地注視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逆光走來,放佛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真想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看啥呢?”施北極在我面前站定。
我尴尬地笑了笑,“哈哈,看帥哥。”
施北極跟着我也笑了,“哈哈,學校裏确實有很多朝氣蓬勃的帥哥。”
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說太多,便問道,“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嗎?”
“帶你去吃飯,咋樣?還有我其他的朋友。”
“啊?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沒什麽啊,就幾個關系很好的朋友,很久沒見了說一起聚聚。”
我還想說什麽,但施北極已經把我推上車,“快走吧,先去吃火鍋,過去得一會,再磨叽就堵車了。”
到了約定好的火鍋店已經五點半了,剛走到包廂門口,就聽見裏面男男女女的嬉鬧聲,我腳步微滞,手心裏都是汗,施北極轉過頭看我,似是發現了我的緊張,“沒事,都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我會照顧你的,放心吧。”
聽着最後一句話,我的心跳的越快了,臉上也染上一摸紅暈。
一走進門就看見桌子中間擺着一個巨大的蛋糕,幾個人起哄道,“喲喲喲,壽星遲到了,罰酒罰酒。”
“對對對,罰酒,讓我們早點來你卻來這麽遲的。”
施北極笑着應聲,“沒問題,給大家介紹下,趙晗晨,我是他舅舅。”
大家這會才注意到我,或許是因為關系好,估計也知道施阿姨的事,也沒人拿這個打趣。
大家挨個介紹了一遍,我腦袋裏嗡嗡的,完全是被剛進門就看見的蛋糕吓到了,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好丢臉啊,也沒準備禮物。
施北極坐在我的左手邊,我微微靠近,“你今天生日怎麽不告訴我啊?我沒給你準備禮物。”
“沒事,就大家樂一下,之後補上也行。”施北極的呼吸掃過我的耳蝸,惹得我的心微微顫抖,手指在桌下不自覺的絞在一起,說完還對我笑了下。
大家提議先吃蛋糕,唱完生日歌之後施北極閉着眼許願,我離他很近,看着他的睫毛微微顫抖,下巴上還有新冒出的胡茬,雙手合十,鄭重而有虔誠。
吹完蠟燭切蛋糕,施北極把第一塊蛋糕給了我,這倒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他淡淡的說道,“愛幼。”
好一個“愛幼”,羞得我低下了頭,默默拿勺子吃蛋糕。
吃飯的時候大家聊得最多的事就是工作和結婚,這幫人裏有帶着另一半來的,沒結婚的紛紛吐槽家裏老人的花式催婚,結了婚的吐槽老人催生,一頓飯嘻嘻哈哈地吃完了。吃飯的時候施北極雖然一直在和別人聊天,但确确實實非常“照顧我”,不斷給我夾菜,涮肉,從頭到尾我的碗裏都沒空過,吃完我差點撐死了,抱着我的肚子走出火鍋店。
本來以為大家要散了,有人提議:“北極,今天過生日怎麽能不喝兩杯呢?酒吧走一波吧,晨晨也一起吧。”
大家都覺得第二天是周末,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也想多玩玩,施北極自然不會駁了大家的興致。施北極微微低下頭靠近我,透過敞開的衣領鎖骨微現,喉結上下動了動,“一起去吧,等會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其實哪有什麽好不好,我巴不得和他在一起呢,只要看着便覺得開心。
到了酒吧大家要了個包廂便開始玩游戲了,旁邊一個哥哥說:“晨晨也喝點吧,都大學生了,可以喝了。”
“好的。”說完我看了眼施北極,他的眼神中略帶驚訝。
這是我在北京第一次進酒吧,比電視上演的那些酒吧安靜些,感覺也沒那麽亂。中途我想上廁所,我看大家都在玩,就自己問了服務生去了洗手間,等我洗完手剛走出衛生間發現施北極倚靠在門口。
“你怎麽出來了?”
施北極聽見我的聲音睜開眼,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清亮的眸子略帶迷離,“上廁所。”
“哦,那走吧。”
施北極一直走在我的身後,快到包廂門口時,他喊住了我:“我估計等會要喝多,這是我的錢包,你等會負責買單。”随即把一個皮質短款錢包塞到我的手裏,又開口道,“小丫頭,你少喝點,知道不?”我微微點了點頭。
大家的興致很高,一直玩到快一點才結束,施北極這個壽星當之無愧地喝多了。我正拿出手機準備叫代駕,一個姐姐對着我說:“晨晨,北極喝這麽多,我幫你們叫個代駕,你扶他回去可以嗎?你也別回宿舍了,都這會了。”我連忙說:“嗯,我送他回去,我已經叫了代駕了,你們快先走吧。”
走到施北極家門口,我剛要問施北極拿鑰匙開門,發現門口放着一個精美的盒子,微微俯身才發現是一個蛋糕,蛋糕盒外面還有張卡片,落款是盧旭茹。我一直刻意逃避一些事,這麽久也沒問過施北極,內心也有僥幸,但真看見的時候,還是覺得萬箭穿心般地難受。突然想起在酒吧的時候施北極出去接過一個很長的電話,進來之後電話還總是響起,他總是說是推銷廣告,大家顧着玩鬧了,也沒人深究。施北極也看見了這個蛋糕,說了句“不用管”,便開門走進去了。
施北極一進門就沖進衛生間,我連忙接了杯水端進去,吐過之後的施北極清醒了些,雙眼微紅,“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
我沒吱聲,扶着他坐在沙發上,去廚房燒了點熱水,沖了點蜂蜜水端出來。他的頭發微亂,懷裏抱着一個抱枕,雙頰通紅,腳上的鞋已經被他脫下來踢到了旁邊,外套還坐在屁股底下,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試圖将內心的情緒壓下去,但越是努力越覺得心裏堵得慌。
我推了推施北極的胳膊,“喝點蜂蜜水吧。”
看着他把水喝完,我說:“你去洗漱吧,進去睡吧。”說完我拿着杯子走進了廚房。
等我走出廚房,施北極剛好走出衛生間,我越過他走到門口把蛋糕提進來放在茶幾上,轉身打算去客卧,他喊住了我,“晨晨。”聲音略帶無奈。
我腳步微頓,随即又往卧室走去,在關上門之前微微開口,“生日快樂。”如果細細聽,便能發現此刻我的聲音略帶沙啞。
關上門我的眼淚就下來了,從開始無聲地流淚到裹着被子抽噎,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在哭什麽,哭着哭着我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陣門鈴聲吵醒,翻過身打算接着睡,但這聲音吵得人心煩,我剛走出去打算去開門,發現施北極已經走到了門口,他看了我一眼,打開門,便看見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身影立馬沖了進來,環抱住施北極的腰,“北極。”
是盧旭茹,一聽見聲音我迅速地轉身回到卧室,愣了大概有一分鐘後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床鋪,洗了把臉,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我要離開這裏,再不走我會窒息。
深吸了口氣我走出去,盧旭茹正坐在沙發上,看見我之後略顯局促,“晨晨起來啦。”
“嗯,旭茹姐好久不見,舅舅昨晚喝多了,我送他回來太遲了就沒回學校。”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沒等盧旭茹開口我又繼續說:“我學校有點事,先回去了。”邊說邊走到門口換鞋。
這時施北極從卧室走出來了,換了睡衣,看見我微微愣神,“你要回去了嗎?等下我送你,順便拿上你的臺球杆。”
“不用了,我學校有點事,先走了。”說完我就急忙拉開門走了出去,等走到樓下突然覺得自己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真的是差勁極了。
電影《十二夜》中說道,愛情就是一場大病,過了,就好。
那我該如何渡劫?人生不就是一場浩劫嗎?
二十
四月的第三周周一早晨八點,我和蛋姐一起跟着學校的大巴出發去往郊區參加活動。我是之前就報了名的,蛋姐是之後看班長肖澤陽報了名,便跟着一起去了。一上車蛋姐就拉着我坐在了肖澤陽的旁邊,一路上蛋姐都和肖澤陽聊着天,我戴着耳機看着窗外的風景發呆。
自從上次從施北極家離開後,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他說他要回趟家,問我需不需要帶什麽東西,我說不用了。
日子似平靜的湖面,沒有任何漣漪,施阿姨的月份大了,加上是高齡的原因,我準備五一回趟家看看,偶爾和爸爸視頻,看見他眼底眉梢藏不住的喜悅,我看着也特別開心。車窗外的風景仿佛電影的快鏡頭,一道道流動,不斷切換的畫面,都是歲月留下的煙火氣。
快十點的時候我們到達北京的郊區密雲區,下車後李教授先組織大家集合,告訴大家要注意的事項,當然必不可少的還有活動後的小作業。今天我們主要是給當地的居民普及各類法律基礎知識,作為大一學生主要是組織秩序,搞搞後勤,跟着前輩漲漲見識。
活動進行到十二點半的時候組織大家去附近的小飯館吃了飯,不知道是剛坐車的緣故還是什麽,我的胃口特別不好,心裏還有點隐隐的不安,吃完飯大家把東西移到人群更集中的地方繼續活動。
“趙晗晨,幫忙把這個暖瓶拿過去。”一位大二的學姐喊我。
我應了聲便走過去拿着暖瓶準備去給李教授和幾位大四的學姐學長添水。
這時看見幾個小孩正在嬉鬧着朝我這邊跑來,我連忙躲避,但意外還是發生了。一個小孩背對着我撞了上來,我生怕暖瓶裏的水燙着他們,急忙往旁邊讓了下,結果沒注意腳下的石頭,整個人愣生生朝左邊摔倒,“砰”,暖瓶碎了一地,灑出來的水還有一些濺到了我的手背上,鑽心得疼,蛋姐是最先跑過來的,接着幾位老師和學生都過來了。
“晨晨,你摔哪了?”說着蛋姐就打算扶我起來。
“等下,我的腳好像崴了。”這一下摔得我整個人都懵了,有那麽一瞬間腦袋完全空白,後知後覺才發現不僅手疼,腳踝處也有刺痛的感覺。
“送醫院吧。”旁邊的老師先反應過來,“我去借個車,先送她去醫院。”蛋姐和幾位同學扶着我到旁邊坐下,手上被開水燙過的地方已經有起泡的趨勢,旁邊一位同學接過來一瓶礦泉水,“給她拿涼水沖一下手背。”蛋姐着急的眼淚都流下來了,我實在沒力氣安慰,反而是班長肖澤陽一直勸她不要着急。
大概五分鐘後一輛車停在了面前,大家把我扶上車,出發去就近的醫院,一起去的還有蛋姐,肖澤陽和兩位老師。
到了醫院,先去拍了片子,然後給手背上藥,已經有零星的水炮冒出,燙傷實在太疼了,整個藥上完我的眼中也聚起了一層霧氣。片子的結果顯示骨裂,比我想象中更嚴重。因為這是在參加活動時發生的意外,學校勢必要聯系家長,父母離得太遠,再加上施阿姨有孕在身,我打算讓堂哥趙默晨過來一趟,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才聯系上,說在國外參加比賽呢。我潛意識裏不想聯系施北極,此刻的自己既狼狽又脆弱,雖然他見過這樣的我太多次,但正是因為每次他都能全盤接收我的無助,我才越來越依賴他,離不開他,到現在喜歡他。
“趙晗晨,家裏人聯系上了嗎?這邊已經給你制定了治療方案,但得讓你家人知曉一聲。”
“我……”我剛要開口說,手裏的電話響了,是施北極。
“你現在在哪呢?具體位置。”接通我還一句都沒說,施北極的聲音已經響起,聽起來非常急躁。
“呃,我在密雲參加活動呢,我……”
“趙晗晨。”施北極打斷我的話,語氣低沉冰冷。“你堂哥聯系我了,你現在在哪?或者讓你身邊的老師接電話。”
我手心微抖,“我沒事,你不用……”
“讓你老師接電話,快點。”施北極的語氣急切而鋒利,似一陣寒風吹進我的耳朵,震的我眼眶的霧氣更重了。
我把電話遞給旁邊的老師,“您好,我是趙晗晨的老師。”
“她的左腳踝骨裂,手背被開水燙傷。”
“好的,醫院地址我發給您。”
挂了電話蛋姐突然跳起來,“對啊,你舅舅啊,那你還半天不聯系。”
那位老師将電話遞給我,“是你舅舅嗎?我聽着聲音還挺年輕的。”我讪讪一笑。
施北極趕到的時候醫生正在給我打石膏,褲腿被剪開,打石膏的時候偶爾碰到骨裂的位置疼得我轉過身靠在蛋姐的肩上。
“您好,我是趙晗晨的舅舅。”聽見聲音我的身體微微一震,其實我都能想到我現在樣子,頭發淩亂,一只手被包裹的像個粽子,滿臉通紅,如果仔細看還能看見眼角未幹的淚漬。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他望向我說,語氣不算溫柔。我擡頭看他,施北極似乎來得很着急,滿身涼氣,頭發散落在額頭,眼底還有微重的烏青,腿上穿的還是那日我見過的家居服。
我抿了抿嘴沒說話。
蛋姐開口道,“叔叔,您別怪晨晨,她也是被小孩撞到了。”蛋姐那句叔叔叫得我想笑,但硬生生憋回去了。
這時其中一位老師開口了,“先生,我們出去說。”
大概二十分鐘後,施北極走了進來,手裏提着一堆藥和一副拐杖,他把藥一個個拿出來仔細詢問醫生,說完道過謝後對蛋姐說:“同學,麻煩你幫我拿一下。”然後一只手伸過我的腿彎,另一只手從我的腋下穿過,小心翼翼地避開我的左手,看似輕松地抱起了我,“抱着我的脖子。”施北極的聲音從我的耳側滑過,我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心中似有個小鹿毫無規律地亂撞,震得我胸腔都麻木了。
施北極把我放在車後座上,“腳搭上去,注意手。”語氣冰冷。然後從蛋姐手裏接過藥和拐杖,說了句“謝謝”後繞到駕駛座,一直到回到施北極家,他都不發一言,到了樓下還是照舊抱着我上去。我看着他把我放在沙發上,讓我的腳搭在茶幾上,給我拿了雙拖鞋放到腳邊,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全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停頓,但他的表情告訴我他的心情特別不好。
做完這些他坐在我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不發一言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緊張地不斷喝水。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我實在忍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開口道:“你……你怎麽了?”
施北極突然笑了,語氣依舊冰冷,“你問我怎麽了?你不知道我怎麽了?”
我低着頭又不說話了,“你是鴕鳥嗎?擡頭看我。”施北極語氣焦躁。
我擡起頭,“為什麽第一時間不聯系我?給我一個解釋。”施北極語速比之前慢,感覺每一個字都說得特別清楚。
“估計你在忙。”
“我忙不忙你怎麽知道?不聯系我就知道我在忙?你是我領導嗎?你都能聯系你堂哥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如果他不告訴我你打算聯系誰呢?明明這麽大人了,為什麽這麽任性,有什麽是比你的身體更重要的,我在你心中就這麽不值得依賴嗎?”施北極越說越急,後面的兩句幾乎是怒吼。
我被他吓到了,低着頭盯着左手的紗布,眼眶發熱,“吧嗒”,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流下來了。
“你哭什麽?你忘了當時你爸爸走的時候怎麽說的嗎?讓我好好照顧你,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第一時間不知道聯系我,你到底在想什麽?最後還是別人告訴我的,快二十歲的人了,做事還跟個小孩一樣,難道你覺得……”
“對,就是我的錯。”我突然就壓不住了,擡起頭狠狠地盯着他,我以為他會安慰我,畢竟我受傷了,可從看見我到現在要麽不說話,要麽就怪我批評我,是個人都受不住,何況是他對我。說完這句我舒了口氣,繼續開口,“第一,我的确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你,可是我不想聯系你,因為在你這裏我想得到更多,比你想得多,比我表現得多,我的狼狽我不想讓你看見,雖然從第一次見面你看見的就是狼狽的我。第二,你有女朋友,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擾,我更不想看見你女朋友讓自己難受,我對你自己還沒那麽狠,更沒有受虐傾向。第三,今天說到這了,我也想問問你,那些我曾經的疑問你能給我解答嗎?還是說你做的所有的一切只有一個解釋,你是施阿姨的弟弟,我名義上的舅舅,如果想讓我斷了念想,那麽直接告訴我。第四,如果你看不慣我,我可以離開回學校,受傷不是我想的,我沒那麽傻。”我的語氣沒有歇斯底裏,冷靜而自持,只是微微發抖的手和不斷流下的眼淚出賣了我的堅強,我擡起手抹了把眼淚,從口袋拿出手機準備給蛋姐打電話讓來接我。
施北極突然一個箭步跨過來奪走我的手機扔到旁邊的沙發上,然後從茶幾上拿起抽紙給我擦眼淚,溫柔又小心。
我轉過頭不看他,他低聲道:“轉過來,我有話說。”語氣中夾雜着一絲寵膩的味道。
我沒動,他又說了一遍,我還是沒動,他雙手掰過我的肩膀,強迫我和他對視,他看着我似乎在猶豫,突然低頭輕笑了下,緩緩地說:“喜歡我?”
“嗯。”
“喜歡我什麽?”
“不知道。”
“什麽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就喜歡我?那你知道什麽?”
“知道我會經常想你,知道你有女朋友我很難過,知道每次看見你沒休息好我都很心疼,知道你帶我去見你朋友我都很開心,知道你在我這和別人不一樣。”說完我頓了下,“也知道你是我舅舅。”
施北極似乎沒想到我說這麽多,看着我的眼神略帶迷惑,“晨晨,你今年十九歲,我二十八歲,我比你更早的看這個形形色色的社會,我也有過你這樣情窦初開的年紀,可能我與你身邊的男孩子不一樣,讓你對我産生了依賴,但這是依賴,不是喜歡。”
我剛要開口打斷他,他說:“聽我說完。前段時間我确實和盧旭茹在一起了,那天早上你看見是因為之前我給她說了分手,因為各種原因吧,所以現在的我沒有女朋友。你之前是什麽樣子你爸爸偶爾也說過,你突然說喜歡我我也很震驚,我很心疼你之前的經歷,所以對你很照顧,你也是個很乖的女孩子,我沒有開口拒絕是因為我知道你只是一時對我的依賴感太強,你很缺乏安全感,所以你覺得這種感覺是喜歡。還有,你不要哭,你受傷我太着急,而且你第一時間确實該給我打電話不是嗎?”
等到施北極說完這段話,我和他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我也曾想過我對他可能僅僅是依賴,但當我一次次看見盧旭茹,內心湧起的感受深深地告訴着我不僅僅是依賴,其實反過來想,依賴又何嘗不是喜歡的一種方式呢?我不知道該怎樣去解釋,再加上今天一整天的事情讓我特別疲憊,這會又說了很多話,整個人臨近于脫力的狀态。
“我想休息會,這事別給我家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說完我就起身打算進卧室,施北極伸手打算抱我,我下意識地躲開,“我可以。”說完就一步一步柱着拐杖進了卧室,倒在床上我整個人都放空了,真得好累,身心俱疲,頭疼得要命,蒙上被子我很快就睡着了,隐隐感覺到好像有人把我的腳墊起來了,只是動作輕盈不易察覺。
晚上我是餓醒的,八點剛過,窗外的燈光肆意綻放,我坐起身沒有開燈,透過玻璃看着我自己,想起白天的事突然很想笑,我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一次次鼓起勇氣去表達,就這樣吧,既然說不清那就不說了。
走出房門客廳一片通亮,施北極在沙發上睡着了,聽見拐杖的聲音突然醒來,“起來啦,等下我熱飯。”
施北極不知道從哪弄了點骨頭湯,還有稀飯小菜,我的确餓了,也沒假客氣,吃完飯對他說:“今天太遲了,明天我讓楊一丹來接我,我回宿舍吧。”
“我已經給你們老師請假了,回宿舍不方便,在這呆着。”
“你也要上班,照顧我也不方便。”
“那你叫楊一丹過來,或者我幫你找個護工,回宿舍你連床都上不去,怎麽算方便。”
施北極一說床的事我也想起來了,“沒事,我和誰換一下暫時睡下鋪,我也不想讓陌生人照顧我,就這麽定了,我明天回宿舍。”我說得毋庸置疑,沒給施北極反駁的機會,就拿出手機聯系了楊一丹。
“蛋姐,明天來接下我,好不好呀。”
“好呀,你要回來宿舍嗎?”
“嗯,回來宿舍方便點。”
“行,那你回來你先住我的床鋪,我管你吃喝拉撒。”蛋姐說得豪放不羁。
“哈哈,好呀,謝謝舍長大人。”
約定好第二天的時間後,我把地址發給她,收起手機準備回卧室。
“等下,手上該換藥了。”
我也犯不着拿自己開玩笑,其實說回宿舍也是真的,我總不能不換洗衣服,總不能不洗澡,但這些施北極确實都不方便。
“會有點疼,稍微忍忍。”
我點了點頭,其實這會已經好多了,但冰涼的膏藥觸到水泡時,那種刺骨的疼一下子刺得我眼淚湧了上來。施北極邊給我上藥邊吹氣,慢慢我的視線轉移了,看着他的眼睛、鼻子,最後到嘴唇上,這并不算離別,一切都順其自然吧,畢竟我盡力了,我都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麽了。
上完藥包紮好他擡頭看見我的雙眼通紅,“太疼了是吧。”
我吸了吸鼻子,“沒,不想留疤而已。”
“過段時間,我讓朋友給你從國外帶一款去疤的藥,很好用的。”
“那我去洗漱。”
“行,我去給你弄。”
不等我說什麽他已經去給我擠好了牙膏,接好了漱口水,又擰了濕毛巾準備給我擦臉,我自己拿來過随便擦了兩把,本來特別想洗澡,畢竟去了趟醫院,還是等明天回宿舍吧。
臨睡前他對我說:“确定不給家裏說?”
“嗯,省得他們擔心,施阿姨還在懷孕。”
“那你回宿舍可以嗎?”
“可以,舍友都很好的。”
施北極微微嘆了口氣,“那你有事随時聯系我。”邊說邊擡起手,但手擡到半空停了下,最後拍了下我的肩膀。
一夜無眠,不知道是傷口開始疼了,還是水泡作祟,亦或是下午睡多了,我就默默地靠在床上,看着玻璃上投射的斑駁燈影,過往的場景一幕幕從眼前飛過。突然想起東野圭吾的《白夜行》中說道,要找到合适自己的東西,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直至清晨,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