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立正,稍息,跨列!”“一二一,一二一”
早晨七點半,操場此起彼伏的訓練聲,我們班的女生方隊在操場的左前方,教官姓劉,來自湖北的小夥,年紀和我們一般大,但對我們一點兒都不含糊,一開始就放狠話:“不要覺得你們是女生我就會手下留情,訓練強度不會減弱,這正是鍛煉你們意志力的時候,誰要是在隊列耍花招或者裝病騙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這些話直接把我們每個人吓得老老實實的,即使心裏再不樂意,也在行動上不敢懈怠。
第一天訓練強度還可以,練習最基本的動作,晚上隊列拉歌,大家也快速相熟起來。等到第二天晚上,我渾身酸痛,腳掌磨了一個水泡,宿舍其他人的情況都差不多,晚上泡完腳我小心翼翼地塗了點施阿姨留給我的備用藥,也分給大家都塗了點,陳嬌也沒客氣。
一直到第五天,下午的時候突然下起雨了,蛋姐開心地說:“下雨了下雨了,求老天爺下大點吧,趕緊讓我們休息。”
如蛋姐所願,雨果然越下越大,可我們想要的“短暫休息”并未到來,教官看着大家渴望的目光說:“下雨怎麽了?你們不是平時嚷嚷太熱了嗎?一休息就往陰涼處躲,這下剛好,多涼快啊,都給我打起精神,繼續訓練。”
我們就這樣在大雨小雨的自動切換中訓練了三個小時,晚上還負重跑了三公裏,等回到宿舍,我覺得頭重腳輕,脫下迷彩服就往床上爬,崔彩樂一把拉住我說:“趙晗晨,把頭發吹幹再睡,這樣會感冒的。”
我搖搖頭,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不行了,我要睡覺,沒事的。”
說完我就爬上床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晨起床,我嗓子沙啞,渾身無力,走路都輕飄飄的,臨出門前我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昨晚睡着後施北極給我打電話了,心想晚上再給他回吧,我就把手機放櫃子裏出門了。
雨後的天氣果然涼爽了不少,但等到中午溫度又回升了,教官讓我們練習踢正步,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迷糊中隐隐約約感覺有人在旁邊喊我,還背着我走,但大腦是在太模糊。
一直到晚上我才醒來,“大夫,您好。”一開口我發現扁桃體特別痛,說話都很困難。
大夫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感冒了,今天已經輸了液,明天繼續過來輸液就好,給你開的藥按時吃。但你的血壓有點低,你以前有低血壓的症狀嗎?”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你的血壓比正常血壓低點,以後注意一些就沒事。”
“謝謝大夫,那我就先回宿舍了。”
Advertisement
“你一個人能回去嗎?”
“可以的,謝謝您,再見。”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宿舍,舍友還在軍訓,一到宿舍就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我拿出來一看,施北極。
“喂,舅舅。”這幾個字說得特別吃力,我趕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施北極聽出我的異樣,問道:“晨晨?你怎麽了?”
“我沒…沒事,今天…”
我說話實在太困難了,就挂了電話改發短信。
“舅舅,我沒事,有點感冒。”
施北極迅速地回了過來,“怎麽感冒的?嚴重嗎?”
“昨天軍訓淋雨了,現在好點了,就是說話比較費勁。”
“你現在在宿舍嗎?吃了沒?”
“嗯,我剛在校醫室輸完液,沒胃口,不想吃,準備休息了。”
過了一會,施北極還沒回信息,心想他應該在忙吧。洗漱完我就躺下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突然我的手機開始震動,“下來,我在你宿舍樓下。”是施北極,樓下?我爬窗戶上向下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他的車停在宿舍樓下,我拿着手機就下樓了。
他一看見我,就陰着臉說:“上車。”
我以為他要給我說什麽,就坐上副駕駛,結果他一言不發就啓動車子往校園外駛去,我急忙問:“去哪啊?”
他完全不理會我的話,繼續開着車子,我嗓子太疼了,就用手機給他打字,但他完全不看一眼。我心想總不能跳車吧,反正他又不會賣了我,想通之後我就安靜了,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感覺車子停了下來,我睜眼一看是施北極家的樓下,他又只說了兩個字:“下車。”
下車之後我跟着他上樓,他完全不理我,進門之後我覺得實在是太困了,正打算倒在沙發上,他又說:“去卧室睡。”
我擡腿走向次卧時,他又開口了:“去主卧。”
我也沒力氣推辭什麽了,進了卧室就躺下了,枕頭上、被子上都是施北極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真好聞。
我只是覺得身體很累,要說真正地睡着反而睡不着。過了一會兒,施北極端着一碗粥走到我面前:“喝掉。”
我坐起身接過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他就站在我旁邊,沒想到他煮的粥竟然是家裏的味道,喝着喝着就有點想家了,本身生病就很脆弱,眼眶中蓄滿了淚水,放佛一碰就要落下來。
喝完粥我說了句:“謝謝。”他接過碗,遞給我一個體溫計,然後又出去了。
我納悶他到底是不高興什麽呢,我也沒惹他啊。
突然手機響了,是蛋姐,我接起來剛“喂”了一聲,蛋姐就在那邊喊着:“小晨晨,你去哪了?我們去醫務室接你,大夫說你早都走了,回來宿舍你也沒在。”
我正打算給她解釋時,施北極走進來一把奪走我的電話,說:“你好,我是趙晗晨的舅舅,她現在在我家,她生病了暫時可以不用軍訓吧?”
“嗯,那就行,謝謝你了。”
“好,再見。”
他挂了電話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我連忙問:“你們都說什麽了?”
可是施北極就像沒聽見我的話一樣,又擡腿走出了卧室,他今晚的态度真的是很莫名其妙,我一下子火了,跟在他後面走出去,對着他說“你們都說什麽了啊?”
半晌施北極不吱聲。
“行,你不說我打電話過去問。”我說着就打算進屋去拿手機。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定定地盯着我看。
看了一會他又突然松開手,“進去卧室。”
這一下讓我的火氣更大了,我在他背後嚷道,“你今晚到底怎麽了?從一見我你就對我愛答不理的,那你幹嘛來學校找我,我怎麽惹你了,生病的是我好嗎?”說着說着我覺得特別委屈,眼淚像豆子一樣一串串地落了下來。
他慢慢地回過頭,語氣冷淡地望着我說:“趙晗晨,你這麽大人了,不知道照顧自己嗎?生病了為什麽還要堅持軍訓,生病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你爸爸當時怎麽交待你的?”
我看着他滿臉的怒氣,雖然說話聲音不大,但他的周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完全沒有平日裏的溫柔,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剛才吼出來的幾句話已經讓嗓子像針紮一樣難受。
就那樣看着他,眼淚越來越多,不知為何,這一刻我覺得好累,我在訓練的時候無數次地想到過他給我說他上學時的訓練場景,那時我覺得自己離他的生活好近,所以我的內心是享受軍訓的,總覺得自己在走他走過的路。
今早起床我覺得不太舒服,但想想可能只是太累了,并沒多想,我也沒想過我會在訓練過程中直接暈倒。
他看我的眼淚越流越多,嘆了口氣,抽了張紙輕輕擦我臉上的淚珠,嘴裏說着:“我要拿你怎麽辦?”他的眼神中、語氣中充滿了寵溺,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時覺得內心的什麽東西被喚醒了。
他看着我良久,慢慢地說:“我是你的舅舅,你爸爸回去之前把你交給我,我就得照顧你,你生病了不能堅持訓練就給教官說,或者給我打電話,我幫你請假都好,可是生病了還不好好吃飯,沒人照顧你我怎麽放心。”
我依舊看着他不說話,他摸摸我的頭說:“給我看下你的溫度計。”我取出溫度計遞給他,他看了一眼說:“還有點燒,你先進去,我去拿個碟子,給你刮痧。”
我安靜地躺在他的床上,貪婪地吮吸着他的味道,他拿着一個碟子進來,坐在我身邊說:“趴下,我給你刮痧,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我的頭發剛長到脖子處,他把我的頭發撩到兩邊,脖子接觸到他手指的地方癢癢的。
他用手指丈量找到了穴位,刮痧第一下的時候疼得我縮了一下,他按住我的肩膀:“忍忍,好得快。”
我又重新放松,慢慢地不太疼了,我鼓起勇氣說:“給我講個童話故事吧。”
他驚訝地說:“這麽大人了還聽童話故事?羞不羞?
“就特別想聽,給我講一個吧。”
“想聽什麽?”
“随便吧,反正都沒聽過。”
他愣了一下,但什麽都沒問,沉着聲說:“好,給你講個灰姑娘的故事吧。”
“從前,在某個城鎮上,有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
我聽着施北極講的故事,眼淚默默地流進枕頭裏,腦海中思緒萬千,突然想起《論語》中的四個字,“無欲則剛”,當內心有了更多的欲望,便愈發柔軟,仔細想想這半年內流過的眼淚已經抵得過以前十幾年的了。
刮完以後,我轉過身微笑着對他說:“謝謝舅舅。”
他笑着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不客氣,快休息吧。”
我滿眼欣喜地看着他,他幫我掖了掖被角,“睡吧,明早我送你,晚安。”
施北極說完就關上門出去了,這一覺我沒有認床沒有失眠,或許是生病太累,或許是刮痧起了作用。
第二天早上到宿舍時大家都洗漱好準備去軍訓了,蛋姐看着我着急地問:“你怎麽樣了?怎麽回來這麽早?”
睡了一覺,我的精神好多了,“我沒事,教官怎麽說?”
“教官讓你今天明天繼續輸液,後天再繼續訓練。”
“行,謝啦,我去洗漱了。”
洗漱完我就出門吃早飯了,然後去校醫室輸液,大夫看見我脖子裏刮痧留的印記說道:“刮痧啦?挺專業啊,知道風寒感冒要刮這裏。”
我淡淡地笑了下并未作聲。
接下來的兩天我感覺自己身體好多了,就提前半天主動去參加訓練了。我認真地去做每一個動作,每天把自己累到回宿舍倒頭就睡,只想讓秘密永遠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