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養條龍(37) (1)
州王中毒了。
滿朝震驚,從太子之後,皇後的另一位嫡子也難逃魔掌了嗎?
皇後在州王的床榻前差點哭昏了過去,老皇帝也從自己的寝宮走了出來,看着病床上氣息奄奄的兒子,拄着拐杖使勁的敲打青白玉地面,“查,給朕徹底的查,”
皇後淚珠連連,“只怕這事尋常的大臣不敢查,哪怕查了,那也不敢如實禀告。”
老皇帝面色一冷,整個宮殿裏的宮人更為戰戰兢兢。
皇後的意思很明白,太子遇刺,州王中毒,這明顯是針對皇子們下的局,這是要了皇後的命啊!對外而言,皇後只有太子與州王兩個嫡親兒子,太子屍骨未寒,州王就徘徊在閻王殿裏,這比直接要了皇後的命更加厲害,也怨不得皇後哭得死去活來。
為什麽大臣不敢查?涉及太子還好說,連州王也牽扯入內,那麽只要不是皇後的皇子們就都有了嫌疑。太子死了,州王也死了,得益者是誰?是其他有皇子的嫔妃啊,是那些已經有了爵位的王爺們啊!明擺着涉及到皇權之争,哪個臣子敢去查!太子一系的人因為太子逝去,人早就散的散,死的死,餘下的也被其他皇子們收入羽下。州王一直深居皇宮,王爺的府邸還在建,人脈也還在建立,朝中自然沒有什麽人。餘下的臣子,又有多少沒有投奔其他皇子?從龍之功是天大的功勞,哪位大臣不想去博?可如果借由此事直接将某位王爺拉下馬之事也有可能,問題是,拉下馬了還好,如果沒有拉下馬,反而被某位王爺惦記上了,那再遙遠的從龍之功也成了夢想,哪個大臣敢拿項上人頭去博?那位大臣敢拿全家老小幾百口人的性命去賭?若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那不更是枉死了嗎?傻子才會去查。
皇後想得到這一層,皇帝更是如此,當下臉色就青青白白。他本來病體沉疴,如今更是顯得老态龍鐘,偏生他還在強撐,讓人忍不住懷疑皇帝會不會越老越糊塗,要找替死鬼了。
宮殿中正壓抑得呼吸都聽不着時,一個小太監終于受不住這氣氛,跪倒下來,膽戰心驚的說了一句話:“州……州王是喝了壽王送的青荷酒才中毒的。”
老皇帝龍目一眯:“當真?”
小太監結結巴巴:“當,當真。皇上不信,可以讓太醫院查看那酒。酒應當還餘下一些,州王說難得贏得二哥的美酒,要省着點喝,故而方才也只是喝了兩三杯,酒壺……”他指了指外殿桌案上的琉璃酒壺,“在那裏!”
立時就有人去拿了,圍繞在床前的太醫們接過,有的沾了一點點品,有的查看顏色,有的直接拿着銀針去試,不過半盞茶的時辰,就回禀,說:“酒中的确有毒!”
皇後立即問:“能解嗎?”
太醫們相互對視了一眼,為首的太醫道:“因為州王最近伺疾,身子漸弱,每日回宮後總是要先喝一碗虎骨湯。這酒是在喝了羹湯之後才用,與那湯水中和了不少,故而中毒不深,亦容易解。”
皇後喜極而泣:“那快快開方子,替皇兒解毒。”太醫們自然忙活起來。
老皇帝已經讓人提溜了小太監去審問,同時,也傳喚二皇子,亦是壽王進宮面聖。
宮裏人去傳話,壽王聽了口谕不知道很久沒有出現的皇帝怎麽病好了,還第一個傳自己,也不知是福是禍,給那太監封了個紅包,太監聞歌知雅意,輕聲道:“聽聞州王突然中毒,有人看見太醫院捧着個琉璃酒壺出來。”
皇帝諸多兒子就屬壽王最好酒,也愛以給諸多皇子們送酒的名義表達自己看重兄弟之情,朝中有不少大臣稱贊壽王有太白之好,是個雅人,可惜的是壽王從小不會吟詩作對,文不如文王,武功也不如太子。
壽王料定自己被人惦記了,急忙中也不好找門客們商議,親信也沒在府裏,只能喊人去知會六皇子,帶去四個字“小六救命!”
六皇子本與壽王斷了來往。為了那一條街的店鋪,兩兄弟是徹底的撕破了臉皮,這事在皇子中而言可大可小,至少對于六皇子來說,皇城的店鋪他真的不差這一點,南厲各地都有他的商鋪和田莊,甚至北雍也有他的買賣,只是不為外人所知。可是對于其他不會賺錢的兄弟而言,一整條街的店鋪,而且還是皇帝給的,裏面蘊含的意義重大,甚至,那裏也的确是個‘金礦’啊!眼饞的人不知何幾,人為財死,兄弟之間為了利益錢財而成了仇家的更是不知多少。
聽到這麽一句話時,六皇子的臉色一時五彩缤紛,實在是敲不出個結果來。不過,六皇子到底還記得少時二皇子對自己的情分,六皇子并不是個冷漠無情的人,他很懂得知恩圖報,于情于理之下,他就去了。
到了宮裏,通過禀報後一看,壽王已經在地上磕頭可得頭破血流,那臉色比白無常都有過之不及了。
皇帝滿面的疲憊,半癱軟的坐在龍椅上,淡淡的說了一句:“老六也來了,你是來看望老七的嗎?”
六皇子對宮中的消息傳遞慢了些,也大約知道今日州王請了太醫,他只是稍稍思忖了一下,就道:“七弟吉人自有天相,再有父皇真龍庇佑,一定能很快的轉危為安。兒臣只是擔心父皇操勞太過。您也還病着,兒子們也一個個惹您擔憂生氣,再壞了身子,兒臣們的罪過就真的大了。”
老皇帝老懷甚慰:“知道你是個孝子。只是,你這小子知曉父皇病了,怎麽不入宮伺疾啊?”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皇帝老了是不錯,可他畢竟是個帝王。天家無情,他真的不會指望每個兒子都父慈子孝,只是經過了前些日子六皇子哭訴之時,對老六的感情更加親密些,故而才有這麽一說。對其他兒子們,老皇帝可從來不會這麽和顏悅色,看看地上的壽王就知曉了。
誰知道,話音剛落,六皇子就臉色劇變,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急切的問:“難道不是父皇不許皇兒入宮伺疾的嗎?”
皇帝一聽,也愣了:“怎麽回事?”
六皇子道:“皇兒那日自省後,就到處去尋找珍稀藥材,想要獻給父皇,不負兒臣苦心,終于早着了一支千年老參,隔日就入了宮想要請太醫院看看,如能有所助益,能夠讓父皇龍體盡快康複。哪知,皇兒居然連宮門都進不來了!”
老皇帝怒問:“你身為朕的兒子,當朝六皇子,怎麽會連宮門都進不來!”
六皇子無辜道:“兒臣也不知曉啊,守門的侍衛說無傳召不得入宮,兒臣想來是父皇要靜養也就沒有強求。哪知第二日,第三日照樣不許兒臣進來。這……兒臣雖然沒有封王,也在宮外已經禦賜了府邸,可皇宮依然是兒臣的家啊!兒臣也想問,兒子犯了什麽錯,怎麽連回家看望父親也不成了!”說着眼圈就紅了,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二皇子見機行事,立即也哭道:“兒臣也是!就連除夕,父皇也沒有如往年一樣,在宮中設家宴。從父皇病了之後,兒臣已有一個半月未曾拜見父皇了,就算是想要伺疾也得門而不能入。”
兩個兒子的幾句話頓時就讓老皇帝腦中敲響了警鐘,不過,他面上很快就恢複了冷靜,先喝住了壽王:“朕與老六說話,你插什麽嘴!別以為朕會忘了你對老七做的好事!”
二皇子苦着臉:“父皇,兒臣真的冤枉啊!難道只憑借一個小太監就能夠指證兒臣有謀害兄弟的嫌疑嗎?青荷酒兒臣的府裏有很多,不止送了老七,連老六都有半酒窖的酒是兒臣送的。世人都知曉兒臣好酒,兒臣會蠢得用酒去下毒,給人抓把柄嗎?父皇,兒臣不是您經常嫌棄的老四,哪裏有那麽蠢笨。”
這話也很是在理。老皇帝思索了一回,外面有人禀報,說皇後求見。皇後不守着州王,來前殿做什麽?難道她怎麽快就知曉皇帝傳召了老二了?那皇後對皇宮的掌控力就可見一斑了。老皇帝瞬間想到了老六說的有家回不得的話,前後串聯,頓時明白了什麽。
“傳!”
皇後果然是知曉皇帝召見了壽王,進門後看到壽王就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對方,哭訴道:“皇上,您可得為七皇子做主啊!”
老皇帝點頭:“朕已經命老六協同大理寺徹查州王中毒之事,你稍安勿躁,不用多久,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
皇後冷凝着眉頭:“事情早已清楚明白,為何還要查?皇上,壽王是您的兒子,七皇子更是您的幺兒啊!您不能因為壽王是太子之後最能繼承皇位的繼承人,就讓他肆無忌憚的殘害手足……”
“夠了!”老皇帝暴喝,在這種時候,皇後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幾乎是要将壽王直接剿滅,這等誅心,這等狠辣,還有這不可一世的語氣,她真的當這皇宮是她的掌中之物了嗎?以為他這皇帝真的病得昏庸無能,是她手中傀儡啦嗎?
皇帝一吼,皇後就像是bei 猛地驚醒了一般,呆呆的仰視了對方一會兒,在老皇帝陰郁的對視下終于低下了頭:“臣妾,越矩了!”
老皇帝揮了揮手:“朕知曉你愛子心切,可你也要明白,老七是你的兒子,老二的嫡母也是你,甚至是老六,也要喚你一聲‘母後’!朕不會讓賊人逍遙法外,可也不會讓人随意誣蔑朕的兒子,你明白了嗎?”
還有什麽不明白?皇後哪怕恨得要将這些個皇子們都挫骨揚灰,可在州王還沒有爬到那至尊之位時,她還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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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王與六皇子走出皇宮時,這位傲氣的哥哥終于對弟弟表示了感謝。
六皇子很平靜的道,“臣弟什麽也沒有做,壽王不必如此。”
以前六皇子可不會在對方面前自稱‘臣弟’,也不會喚二皇子為‘壽王’,這話出口時,壽王就知道老六還在生氣。他帶着點寵溺的道,“六弟來了,哪怕什麽都沒做,也是幫了二哥,你不想居功二哥知道。只是二哥心裏記得你這份情就好,日後也會有所回報。”
六皇子道,“臣弟可不是為了壽王的回報才入宮。”他迳自走向自己的馬車,“明日臣弟就要去大理寺協同查辦州王中毒之事,如今壽王身份敏感,日後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壽王笑道:“多謝六弟提醒,哥哥省得。”
六皇子對壽王的面皮厚度很是惱怒,不過他們相處多年,對對方的性子實在是了解。壽王這人說白了就是不要臉。他覺得你可以利用的時候,可以不顧你的冷言冷語也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一旦你觸犯了他的逆鱗,他也可以不管不顧的戳你最軟之處,逼得你跟他魚死網破。
太子曾經評價過壽王:與天蓬元帥一個德行!
天蓬元帥為了美色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人家壽王為了皇權可以連自己的尊嚴都給賣了,一個道理。
宮內,皇帝經過一場審問身子就感覺到了疲憊。
太監總管拿着薄荷油上前替他揉着太陽穴,老皇帝半躺在龍榻上,神情委靡:“不知什麽時候起,皇後也變了。”
太監總管姓張,是老皇帝還是太子時候的老人了,聞言後小心翼翼的說:“是皇上太重情了。就好像桌上的龍井,以前您總是先遞給皇後,因為您知道皇後愛這口茶。今日,這龍井冷了,皇上自己都不會喝,您疼惜皇後,更是不會賜予娘娘,壞了娘娘的脾胃可如何是好。偏生,往日裏您總是對皇後千依百順,今日一口茶水都沒有,皇後就覺得您不如以往對她着重了,想偏了。”
老皇帝嘆息了一聲,太監總管瞧他的臉色,覺得這是個機會,斟酌了下,繼續道:“老奴看來,皇上您疼兒子,哪個都不偏疼,這才維持了朝局的平衡,也少了不少殺戮,這是皇上您的慈心。皇子們是南厲的頂梁柱,倒了哪個,最心疼的不還是皇上您麽?皇後……她到底是女子,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總是格外偏疼些。娘娘她啊,到底還是為皇上考慮得少了些。”
薄荷精油很是提神,皇帝覺得精神略好了些,揮手讓張公公停了下來。張公公趁着皇帝閉目養神的空檔,就順手将龍案上的畫卷收了起來。皇帝開了條眼縫,問:“這是什麽?”
張公公遲疑道:“是太子殿下的遺物。”
老皇帝一動,伸長了布滿了枯皮的老手:“給朕看看。”
張公公展開最近的一張畫卷,上面是位曼妙女子,眼眉溫潤,唇瓣如花,身段婀娜仿若羅柳扶風,很有一股嬌媚。
老皇帝龍目大睜:“這,這是……”
張公公輕聲道:“這是太子殿下的生母,皇後娘娘的胞妹。”
老皇帝瞬間鼻翼酸澀:“太子,他早就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張公公道:“老奴也不知,太子也沒有詢問過老奴。不過,前些日子老奴路過東宮,見到皇後娘娘命人收整太子遺物。老奴雖然無子,确知皇上對太子殿下的拳拳愛護之心,故而也想留下一兩件給皇上做個想念。入了內,正巧看到被丢棄在了地上,老奴甚感奇怪,撿之一瞧才瞧出了端倪,不敢聲張,獨自收了起來。”
老皇帝撫摸着畫中女子的眉眼,聲音暗啞:“你做得好。”等撫到女子纖足,居然在上面看到兩個鞋印,隐含怒氣問,“這又是怎麽回事?”
張公公尴尬,立即跪下認錯:“老奴惶恐。當日這畫,其實是老奴從皇後娘娘婢子的腳下奪來的。娘娘當時正命人踩踏,稍遲一步,興許這畫像也會随着太子其他遺物一起,付之一炬了。”
“她好大的膽子!”
張公公垂首,似乎沒有聽出皇帝口中的這個她是只那宮女,還是皇後。
皇帝端着畫像緬懷了不久,才頗為感慨的道:“朕猶記得當年她難産之時,一邊将未出世的孩子囑咐給皇後,請求朕善待皇後母子,一邊卻有心酸朕孤獨一人,無人噓寒問暖紅袖添香,怨恨自己身子薄弱無法長伺左右……”
張公公聽得皇帝暗啜之聲,頭也未擡,只說:“普天之下,也就娘娘一人自始至終心都向着皇上您啊!”
“唉!”皇帝長長一嘆,老淚婆娑間似乎回想到還未被立為太子時,與秦子洲生母的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第二日,皇帝以州王身子不适,不能再為皇帝伺疾為由,允其靜養。之後,諸多皇子們終于能夠得見天顏,上演一幕幕父慈子孝的戲碼。
皇後剛回到州王的內殿就抓花了一個宮女的臉頰,只因為對方跪拜的時候動作慢了一拍,長長的指甲在宮女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指甲尖也斷裂了,她怒火攻心,直接往那宮女的心口踹了一腳,這才火氣未消的去看望自己的兒子。
州王喝了藥,氣色比方才好了很多,皇後看了也放下一半的心:“幸虧你沒喝多少,以後這種栽贓陷害的事用在別人身上就好,別自己折磨自己了。”
明明是溫柔至極的話,話中的深意很是讓人膽寒。
州王乖巧的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中毒太難受了,以後直接讓宮女們試毒好了,反正只要着實了老二毒害兄弟的罪名就成。”
皇後冷哼,州王疑惑:“怎麽了?難道……”他騰得坐起身來,又跌了下去,“難道事情沒成?”
皇後依然掩飾不住自己的怒火,道:“老六突然入了宮,不知怎麽說的,居然把你父皇的火氣都澆滅了,一個火星都沒冒個。”
州王怔怔的道:“父皇怎能如此?那我這毒不是白吃了?若我多吃了幾口,真的中毒身亡了呢?那父皇也大事化了了嗎?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
皇後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宮裏,任何皇子都有可能不是你父皇的種,唯獨你必須是!”
州王原本也只是氣惱得口無遮攔而已,被打了一巴掌就清醒了,又去安撫皇後,道:“兒子錯了。那母後您說,我們能不能造出壽王不是父皇骨血的假象?”
皇後扭着帕子,想起方才殿上皇帝冷漠的眼,打了個寒顫:“你且先養好傷,我們再從長計議。反正,秦子洲已經死了,第一順位繼承人只有你,壽王那個賤婦所生的兒子,憑什麽跟你争。”
從衛城到皇城,大部分的人都選擇走水路,即刻免除沿路的颠簸,又可觀看沿路的風景。百花盛開之春,柳絮飛揚如雪,更是給才子佳人添了不少的意趣。
秦子洲坐的船是官船,文書上蓋着的是六皇子的印鑒。皇城裏風雲詭秘,也就從商的六皇子可以置身事外,故而,用他的名義行走,比其他皇子的親信還更為順暢,再過三五日即刻到達皇城。
離皇城越近,手上得到的消息也就越多。偶爾與段瑞芷的消息重疊,還少不得被她打趣一二。
“那對你死心塌地的溫家居然也投靠了七皇子,啧啧,見風轉舵得很快嘛。唉,聽說那溫大小姐曾經心儀與你,聽聞你的死訊都哭鬧了很多次,更是暗中派人去尋你的屍首。你說,她這是要徇情嗎?”
秦子洲懶都懶得瞥她一眼。這個女人伶牙俐齒,你回她一句,她可以跟你扯出十句來。不過,秦子洲也不是由着她猖狂的人,當下就懶洋洋的道:“溫家女哪裏能與你那江大人相提并論。溫長莺頂多是做些無意之舉,你那江大人可是勵志要提你報仇雪恨,我在宮中的暗棋可都一直盯着。”
原本以為對方會有所擔憂,段瑞芷反而得意洋洋起來:“我看重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報仇雪恨什麽的,太霸氣了!”
秦子洲:“………”
段瑞芷笑道:“我男人幫你掃平了皇權路上的障礙,你是否也該給我西衡一點好處?”
秦子洲道:“我若登基,許你五十年邊關安穩如何?”
段瑞芷拍案笑道:“把你女兒嫁到我西衡來吧,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秦子洲目光一冷:“安安哪裏是你能比的。我的女兒,從來不用犧牲自己的後半輩子幸福來保證父兄的庸碌無為。”
段瑞芷嗤笑:“你這是罵我西衡皇兄呢!”
秦子洲很淡定的喝茶:“我實話實說。”
段瑞芷抓起桌邊的長劍朝着對方就投擲了過去,秦子洲微微側身閃過:“這是在船上,打打殺殺的掉到了河裏可沒人就你。”
段瑞芷不會枭水,忿忿不止,揚言:“等着吧,你女兒遲早會落到我手上。”
秦子洲淡淡的:“會叫的狗不咬人。你還是先考慮好,回到西衡以後,以什麽身份活着吧。”說罷,再也不理會那無理取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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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城,這幾日官府上街巡邏的人逐漸增多,街道上到處看到捕快們挎着大刀到處游走。
齊老太醫抱着安安,身後跟着背着小書包的張牙,正與一對捕快擦肩而過,安安不安的摟着齊老太醫的脖子,“舅爺爺,他們在做什麽,”
齊老太醫安撫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背脊,看着捕快們走進一家醫官,仔細詢問大夫們出診時可否診斷過孕婦,并且要求醫館拿出登記的冊子查看。
安安很是疑惑,附在老人家耳邊輕聲問,“他們是在找娘親嗎,”
齊老太醫不置一詞,扭頭帶着兩個孩子快步回了家,關嚴實了院門後立即喊了張家娘子:“別忙活了,速度收拾下,我們今晚就出城。”
還挂着陳老三面皮的張家娘子問:“怎麽了?”
“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以後查探的人會越來越多。侄兒媳婦即将臨産,動靜瞞不住,只能提前離開。”
張家娘子立馬就明白了,她最近也發現家裏附近逗留的人越來越多,想來定然是有人走露了消息,可來人又不知道确切的地方,只能在衛城裏一家家的仔細搜查。
安安還不知道即将發生什麽事,只能下意識的躲去了母親身邊。安屛早就知曉躲在一處不安全,索性東西不多,清理了一些貼身衣衫還有銀票,到了半夜,張家娘子又化妝成了倒夜香的下等人,将安屛和安安裝在了臭氣熏天的桶子裏,趁機出了衛城。
哪怕如此,張家娘子依然發現身後不多不少的墜着兩人。她與摸了煤灰的張牙一起駕着馬車,一起去了專門處理夜香的莊子,在跟蹤之人的盯視下,一桶一桶的将夜香倒入了處理池,那些人才暗中離去。
安屛早在半路路過樹林之時就爬出了木桶,與齊老太醫碰頭,等着張家娘子趕到,這才在一處隐蔽的河道邊上船,順着搖曳的蘆葦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人去樓空了?”
“是。”
文王敲打着桌沿:“那抓獲的大夫沒有問出其他的消息?”
親信搖頭:“那大夫也就給那孕婦把過一次脈,之後不過兩日就被調離了衛城,這才被我等循着了機會逮了。他只說那孕婦胎動不穩,要三月才夠足月。”
文王道:“太子那遺孀被帶入行宮時,是在去年初秋,那時候應當早就身懷六甲。”
武王問:“你怎麽知道的?”
文王笑道:“太子這人一直不好美色,什麽樣的美人可以被他另眼相待?除非是對方肚子裏已經有了孩子,為了太子之位的穩固,那孩子定然是要被太子妃保護起來,故而才會被接入行宮。”
武王哼笑:“太子妃那人嚣張跋扈,太子也被她治得死死的,沒想到在眼皮底子下被一介平民博得了頭籌,說不定那孕婦在行宮也過得不怎麽如意。”
文王道:“那又如何!母以子貴,那女人的肚皮比太子妃的争氣多了,估摸着太子也會讓對方多生幾胎,全部寄養在太子妃名下,既然杜絕了新的美人,也堵了世人的嘴,一舉兩得,可惜!”
可惜太子死的早,那遺孀腹中的孩兒就成了催命符。
“聽說那孕婦胎動時,正巧是太子的死訊傳到衛城之時?”
“不錯。”文王道,“雖然不知道那女子是否還會留着太子唯一的血脈,不過,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斬草除根,無論如何也要将那個女人找出來。”
武王附和的點頭,轉頭看了看外面的陽光:“要入宮了。”
文王站起身來,由人伺候着換了衣衫:“老七這個沒用的,那麽好的機會居然沒有見老二給絆倒,倒是讓我們揀了便宜,比往日裏見父皇的次數還要多了。”
武王哈哈大笑:“老七還太嫩了。”
文王露出絲不屑的笑意:“不過,再嫩那也是一顆釘子,今日我們就把他給拔了。”
“好!”
州王剛剛從皇帝的寝宮出來,就被武王堵在了一條僻靜路上。
州王眉頭一跳:“四哥,好狗不擋道!”
武王與文王雖然是雙胞,可他們正如自己的名號,一個善文一個善武。武王的身形也比幾個兄弟都要高大健壯些,站在還是少年的州王面前,如同一堵遮擋了陽光的高牆。
武王甕聲甕氣的道:“你說誰是狗?”
州王冷笑:“誰擋在本王的面前,誰就是狗了。”
武王不如文王善辯,聽了這話腦門上就蹦出一根青筋:“我來找你問話。”
州王笑嘻嘻的道:“你當你是父皇呢,你說問話我就必須答嗎?四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連續被弟弟挑釁,本就沒多少忍耐力的武王直接提起了州王的衣領:“我問你,你是不是又給父皇喝了安眠的藥?為何每次我與老三進宮,父皇不是在午歇就是不見?”
州王抓住武王的爪子,他人沒有武王高,被提着衣襟整個人就離開了地面,因為仰着頭,面色有點赤紅,像是被人嘲諷過一般:“真正好笑,原本伺疾的就我一個人,別說是老三了,四哥你什麽時候擔心過父皇的疾病?這會子看父皇沉疴已久,就開始打起了皇位的主意!告訴你們,父皇是我一個人的!”
武王抓着州王往地上一擲:“放屁!父皇是我們所有人的皇上,怎麽會是你一個人的!別以為你天天守在父皇身邊,父皇就會将皇位傳給你。”
州王中過毒,雖然毒是解了,身子到底還是有虧損,這麽一倒人的胸肺有點受不住的咳嗽起來,咳着咳着就笑了起來:“父皇怎麽不會将皇位傳給我?你以為,父皇容許你們伺疾,就給了你們機會嗎?”
武王氣結,話都說不順暢了:“我不在乎這個機會,我只要父皇重新恢複康健就好!你再在父皇的藥裏面做手腳,別怪我告知父皇,那時候你什麽都得不到!”
州王赫赫冷笑,因為還在宮內,兩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武王是個大嗓門,哪怕是壓低了音調,憤怒下質問的聲音就不覺節節高聲,州王笑道:“你憑什麽說我給父皇下藥?你就算入宮了,依然連父皇的面都見不到。”
“就憑……”
武王的話還沒說完,另一道威嚴的男聲突然打斷了他:“就憑朕的親耳所聞!”
“父……父皇?”
皇帝氣得全身顫抖,指着七皇子冷道:“不孝子!”
一直攙扶着皇帝的文王道:“幸虧父皇早已看透了七弟的險惡用心。只要是七弟你送到父皇手中的藥,父皇全都吐得一幹二淨。想來,只要太醫院的人拿那藥碗中的殘渣一探,就能夠定你的罪了!”
州王噗通的跪下:“父皇!”
皇帝冷聲道:“南厲歷來水患無窮,朕深感平民之苦,現撥糧食五萬擔,命州王親往救濟災民,協同工部解水患之災,即刻啓程!”
州王臉色大變:“父皇,兒臣身子未好,實在無法遠行……”
皇帝哪裏還會聽得州王的胡話:“朕沉疴幾月雖然無力上朝,也依然批閱奏折到三更,你年輕力壯,小小的疾病怎麽不能為朕解憂辦差了?難不成你還要在這皇宮裏混吃等死不成!”
一個‘死’字瞬間就逼回了州王所有的話。他恨恨的瞪向文王與武王,心裏已經明白,自己被這兩兄弟算計,無力回天了。
宮外,一處偏院的別莊內,秦子洲問磨指甲的段瑞芷:“你的人在禦膳房,難道州王下藥你的人全然不知?”
“知道啊!不過,州王下的不是毒,只是改了藥引,讓你們南厲的皇帝難以痊愈而已。太醫院的人大半的人被皇後把持,給皇帝看病的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自然将所有人瞞在了骨子裏。”
“如今老七也出宮了,餘下的就是老二和老三老四鬥了。”
“六皇子呢?”
秦子洲笑道:“我這些兄弟中,也就老六心無大志了,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睡在金山銀山上每日裏數錢就好。這樣的兄弟,讓我放心的很。再說了,我總不能将所有兄弟都算計了進去,留下一兩個給其他的皇叔們做個榜樣也好。”
段瑞芷哈的一聲:“僞君子!”
窗外,有一只白鴿撲騰撲騰的飛了進來,有侍衛早已上前去解開鴿子腳下的竹筒,從裏面抽出短箋交到秦子洲的手上。
屋內一時有點靜谧得過分,只留下段瑞芷拿着锉刀慢悠悠摩擦指甲蓋的飒飒聲。
突地,嚓的碎響,原本在桌上好好的茶盞成了粉末。
段瑞芷很少看到他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不由得問:“怎麽了?”
秦子洲把短箋丢在桌沿上:“安屛的消息走露了。”
段瑞芷皺眉:“人可還安全?”
“這是自然。”秦子洲捏緊了拳頭,“如此,我也不必對老三老四手下留情了。”
段瑞芷沉默了一會:“如今宮裏就剩下三位皇子,想來,逼宮的日子也快到了。”
她頓了頓:“你的私兵呢,還沒到皇城?”
秦子洲倏地冷笑:“你說呢!只有私兵是不夠的,皇城的禁衛軍可不吃素。”
窗外,天也逐漸陰沉了下來,春後第一場暴雨即将到來。
78
三月春花滿城,到處都是百花的甜蜜清香,連路人的笑意也親密了兩分。
皇城裏卻隐隐透出一股風雨欲來之勢,随着州王離開皇權中心,壽王與文武兩王的氣氛逐漸褪去了兄友弟恭的僞裝。這時候,任何朝臣們的心裏都知道,未來的帝王即将在這三位王爺中誕生,或者說是兩位,
武王一腳将面前的親信給踹開,“這等大逆不道之花本王再也不想聽見,”
那親信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年文人,被武力超凡的武王盛怒下一腳踹飛,整個人趴在地上連連嘔吐,半響才擡起身來道,“王爺,您對文王一片赤誠世人皆知。可是,哪怕是兄弟,在這等時候誰不會有私心?只要您前腳離開皇城,後腳,文王就會逼宮皇袍加身,等您平穩邊關回來,什麽都晚了!”
武王怒道:“三哥說了,他會等我回來登基為皇!”
老人氣急攻心的嘔出很大一口血:“您是皇子,文王也是皇子,他憑什麽說把皇位讓給您?那個位置,您想要得到,難道文王就不想?他憑什麽拱手相讓,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