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親密。現下你母親重病,這病蹊跷,如果你寇叔叔真心以待,你母親早該前兩日就痊愈才對,怎麽拖延了四五日還躺在床上無法動彈?這就罷了,你想想你得病時,你母親可是日日夜夜守在床榻邊,時時照拂刻刻擔憂,你再去比比你寇叔叔,他可是照料你母親了,還是給你母親請了大夫了,或可曾來安撫你兩句?”
安安是個伶俐又敏感的孩子,聽得安先生條理清晰的說給她聽,頓時就紅了眼眶。
安先生繼續道:“別說你寇叔叔傾慕你母親,哪怕是我這個外人,也知曉要幫扶一二,送你歸家是其一,與你母親把脈是其二,替你母親張羅藥粥是其三,更別論時刻将你帶在身邊,教導功課,明人事,懂人情了。你去想想,我與你寇叔叔相比的話,誰真心對你好些?誰更擔憂你母親些?”
安安揪着他的衣擺,也不知道是替自己委屈,還是擔憂母親,小小的腦袋埋入他的衣衫下,不多時就濕了兩塊。
等熬好了藥粥,讓安屛吃了睡了,安先生又去酒樓廚房看了看,問了人才知道這類地方自家人用飯總是很晚,安老爺子和茵茵在忙,一時半會顧不上安安。他守着安安讀了書,寫了幾張字,就去廚房摸了一只剛剛宰殺的雞,帶來了小廚房,剁了一半清炒,一半熬湯。安安知道這是兩人的晚飯,就去安老爺子閑暇種的菜園子裏摘了兩條黃瓜,自己啃了半條墊肚子,剩下半條獎勵給安先生的辛勞,另外一條紅燒了。
之後,安先生又燒水給安安沐浴,去房間裏看安屛是否睡得好。因為練了武,現在又蓋着兩三層厚實被褥,現在已經是一腦門的大汗。
睡到半夜,半夢半醒中去摸索茶水,黑暗中,一只手扶起她,一杯溫茶已經送到了嘴邊。
“……先生?”
“是我。”安先生道,“先喝了水吧。”
安屛只覺得這是做夢,喝了歲,居然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到了早上,安安趴在她的枕頭邊,看她醒來,就問:“娘親,先生說你病着不讓我去他的那邊讀書了,說他住過來,在我家教我讀書,你說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又要回去鄉下,跟公公一起過節- - ,十六才會回來
希望到時候手機還有網絡讓我發文QAQ
提前預祝大家中秋快樂,阖家健康!
52、養條龍(15)
安屛今天起來就覺得身子比前幾天好了不少,雖然骨頭有些酸痛,一部分是躺床上躺多了,一部分是多日不練養生決骨頭生疏的緣故。故而,早上起來她精神振作,自己摸去廚房端了安先生熬了半夜的雞粥喝了起來,安安這話一問,她就下意識的看了看手中的粥。
雞絲切得很細,粥也熬得稀爛。配菜三樣,一碟紅紅翠翠的酸辣莴筍絲,一碟清香撲鼻的香菜肺片,一碟軟糯晶瑩的水晶蝦餃,樣樣精致,再加上濃湯一碗,喝到肚子裏通身都冒出一身汗,把那些寒氣都驅了不少。
這些個東西自然不會是廚房大叔給她預備的,而是安先生從昨夜就開始忙活的佳肴,今早就備在了廚案上或熱或蒸,給她和安安的清晨起來果腹之物。
安屛突然冒出一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話。
安安很是好學的問:“沒聽說過啊,娘親,這話什麽意思?”
安屛點了點女兒的小額頭:“意思就是只是一晚,你就被你家先生收買了!”
安安很不服氣:“就跟我收買張牙一樣?”
“對,讓你逢人就說他好話。”
安安眼珠子一轉:“聽說寇叔叔要娶娘親,那他怎麽不來收買我?他出的銀子夠的話,我也可以将娘親賣給他的。”
安屛一愣,放下碗筷,直接拖了女兒到床上,扒了她褲子就揍一頓:“你這貪財的,居然敢連娘親都賣,以後別人給了銀子,你是不是要把自己都賣了啊?!”
安屛病初愈,手上力氣不大,安安被打了兩下覺得不痛不癢,小腿踢了踢,回頭癟嘴:“可寇叔叔沒有給我銀子啊,他沒給銀子,我怎麽敢賣掉娘親?”
“你要他給多少銀子?”
安安掰着指頭仔細數了數。她從小在酒樓長大,耳聞目染不是金銀就是各色食客,自小就學會了看人臉色,對金銀數目更是敏感非常,兩下綜合,字雖然學得不如旁人多,對數數反而精通,自己掰着指頭數了半響:“我發現多少銀子都不夠啊,娘親,你說我找寇叔叔要金子行不行?”
安屛無力抹額,安安見母親還不夠滿意,又嘀咕:“我就一個娘親,金子好像也不夠。曾爺爺說過,奇貨可居可以坐地起價,那還是用珠寶好了。可我沒見過多少珠寶啊,一個珠寶可以抵多少金子多少銀子?”居然煞有其事的算了起來。
安屛氣不過,狠狠的在她小屁屁上抽了兩巴掌,把人給丢開了,原本是早飯也吃不下的,可到底餓得太久,早點菜式多又香,想着何必委屈自己,索性端起碗筷又吃了起來,決定懶得搭理自己這個財迷女兒。
等着茵茵送安安去上學,安屛都沒再跟她說過一句話,安安覺得委屈,問安先生:“娘親不是說過,天底下沒有什麽不能買賣的嗎?為什麽她要生氣?”
安先生仔細一問,聽女兒說出用珠寶換母親的偉大願望,頓時眼神都不大對了。
安屛到底是怎麽教女兒的?老子有錢就天下第一嗎?可這明顯不對啊,應該是老子有權才天下第一!
如果這兩口子的想法都被段瑞芷知曉的話,估計她會給他們這對夫妻一人一個爆栗。有錢有權了不起啊,有錢買得到真心嗎?有權買得到情投意合的良人嗎?
一個盯着錢,一個盯着權,該說這兩人不愧是夫妻嗎?王八配綠豆啊,絕配啊!
不說日後太子妃氣得如何七竅生煙,就現下,安先生就開始教導安安了。
“你的娘親身份非比尋常,一般的珠寶是買不到她的,就算買得到,也守不住。別說你娘親了,哪怕是你,尋常人也買不得。”
“為什麽?”
因為你們是我的妻女啊!我是太子啊,以後是皇帝啊,有誰敢買未來的皇後和公主,嫌命長嗎?
可這話能說嗎?不能!安先生突然覺得自己肝疼。
興許是安先生的臉也有點扭曲了,安安很适時的道:“娘親說我被先生收買了,我可以被先生收買,替先生在母親面前說好話,自然也可以被寇叔叔收買,替他在母親面前說好話啊!”
安先生覺得無形中有根棍子狠狠的敲在他的腦袋上。原來是收買人心,不是買賣身契?
安先生:吓死爹了!
安先生摸了摸安安的頭頂:“怎麽辦,先生也好想揍你一頓。”
安安眨了眨眼,雙手一張,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先生你敢打我的話,我就不讓你去我家教書了!”
安先生呲牙:“你這是威脅?”
安安奸笑:“哪有呀,我這麽小,哪裏敢威脅大人。”
安先生淡定:“嗯,所以今天的大字再多寫十張好了。”
安安:“QAQ”我可以換先生麽?
寇彬真的沒有想過‘收買’安安麽?這個問題,只要稍微有點心思的人都知道,寇彬是絕對不會放過安安這條捷徑的。問題是,安安每日裏大清早就随同茵茵一起去讀書,一整天都在安先生的身邊,到了晚間才被接回家。安安雖然活潑好動,卻也知曉晚上不要随便出門玩耍,以免家人擔心的道理。
要與安安獨處,在她讀書之後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若是去安家,寇彬見到安屛的機會并不多,單獨去找安安的話……說句不好聽的,寇彬那就真的成了送小女孩糖葫蘆的怪蜀黍了,有誘拐蘿莉的嫌疑啊!當安家後院沒有人嗎,當安家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至于送禮什麽的,更是與安安無關了,因為安屛秉持無功不受祿,寇彬的禮物全都被茵茵、安老爺子或者是安屛自己給退了回去,安安別說見着了,就算見着也拿不到手上。
還是有誘拐蘿莉的嫌疑啊!看看安屛那虎視眈眈的眼神。
相比之下,安先生是真的占了師生這個便宜,不得不說,某人很有先見之明。
故而,在第二次送安安回家之時,坐在安先生肩膀上的安安終于見到了她心目中另外一個‘冤大頭’——寇彬寇大老板。
安安在安先生的背上颠了颠,揮舞着手臂:“寇叔叔!”
寇彬看着形同一人的一大一小,輕笑道:“安安,下學了麽?怎麽爬到先生的頭上了,擔心被人說沒規矩。”
安安揪着安先生的頭發,委屈的‘哦’了聲:“我看隔壁的小子也這樣騎在他爹爹背上,我就學了學。”想來是小女孩從來沒有父親,又羨慕別人有爹爹疼愛,正巧安先生又萬事都寵着她,相處這麽多時日,安安已經隐隐約約的将安先生當成了重要的人,這才有了這樣的舉動。
“先生是先生,爹爹是爹爹,可不能混為一談。”
說着,寇彬就上前去扶着安安,想要将她抱下來,安先生卻不為所動,反而讓了兩步,笑道:“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作為安安的啓蒙老師,我也算是她的爹爹了。爹爹給女兒騎高馬,又有什麽過錯?再說規矩,規矩是做給外人看的,難不成為了讓外人說好話,就委屈自己了嗎?”
寇彬對‘爹爹’這個詞很是反感,眉頭都鎖了起來,更是義正嚴詞:“先生這是要污了安屛的名聲麽?說是安安的爹爹,可不自認是安屛的夫君,若安安認一位先生就多一位爹爹,那安屛到底是誰的娘子?”
安先生冷笑:“橫豎不是你的娘子,你操哪門子的心。”
寇彬呼吸一滞,面有薄怒:“好歹是個教書先生,怎得這般膽大妄為?你這是鐵了心的要毀了安屛的清譽,至她的貞節於不顧!”忍不住湊過去,低喝道,“你可知安屛是誰的女人?”
安先生嘴角一揚:“她是誰的女人不重要,反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你寇大老板的娘子。”
寇彬察覺安先生豈止是膽大包天,更是肆意妄為之輩,有心要殺一殺他的狂性,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她可是太子的外室,你以為你壞了她的名聲,太子會放過你?”見安先生怔住,再接再厲,“實話告訴你,安安以後說不得會是公主至尊,他們這樣的人,根本輪不到你這樣的小人作踐!我勸你還是早點做回本本分分的教書先生,否則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哈,”安先生輕笑了一聲,突然想起早上安安的一句話,問,“你這是威脅我?”
寇彬挺直了脊梁:“我只是提醒你,別妄想癞蛤蟆吃天鵝肉了。”
“嗯,我是癞蛤蟆,你寇大老板又是什麽?妄想靠着裙帶關系一步登天的……小白臉?”
“你!”
“我說錯了?”安先生将安安抱回懷裏,安撫着已經吓壞了的女兒,對小女兒道,“安安知曉你的寇叔叔為何對你母親死纏爛打麽?”
安安擦了擦吓出淚水的眼睛,小女娃兒太敏感,雖然聽不懂大人之間的對話,可兩人的氣氛實在太嚣張跋扈,由不得她忽視。不過,她實在是個好學生,先生提問,她就下意識的回答:“不知道。”
安先生将安安抱緊了些:“因為,你的寇叔叔想要将你們母女賣給太子,成就他自己的榮華富貴!”
“賣?”
“對,賣!只要娶了你的娘親,你們母女可不就是他寇家的人了麽!到時候再轉賣給太子,別說是榮華富貴,到那時,皇城裏數一數二的世家中也要添丁家口了。”他望向參天梨樹後的麗人,“你說對不對,安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的衰事:吐,吐,一直吐,吃啥吐啥QAQ,每天吐得要死也餓得要死,差點躺在床上成幹屍
我絕對不是懷了啊~~
這兩天補缺的更新,先一更~~
53、養條龍(16)
寇彬猛地回頭,就望見安屛靜靜的站在樹後,不知道有了多久。
他一時沉默,只覺安屛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刀似劍,斟酌了兩下,才恍若無事的問:“你病還沒好全,怎麽出來了。
“出來走走。”安屛說,又伸手對安安,“過來。”
安安聽話的從安先生身上滑下來,先整了整衣擺,這才緩步邁步到她身邊,做派比往日恬靜了不少,再也不是上學之前活蹦亂跳手舞足蹈的模樣。可見,安安心裏也是明白,哪些人可以容得她作威作福,哪些人面前必須循規蹈矩。
安屛的氣色并不很好,拉着女兒的手:“勞煩先生護送安安歸家,府裏備有茶點,先生用些再走?”
安先生奸計得逞,面上很是沉穩,只點頭:“正有此意。”說着,倒率先去了小廳。
安屛落後一步,對呆立的寇彬道:“寒舍鄙陋,招待不周,還請寇老板見諒。”
招待?她根本沒有招待好麽,除了病時讓他看視了兩回,之後就一直被阻攔在了門外。這兩天更甚,她居然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個伶牙俐齒的小子,立在了酒樓與後院連接的過道裏,對任何來客都阻攔。
安屛的身份,知道她的說她是太子的女人,不知道她的,都以為她是個未婚有子的商賈。
未婚生子的女人,在南厲那也足夠讓人戳脊梁了,更別說是商賈,更是比尋常人還要低幾分。
男人心悅女人的時候,記不得她的身份地位,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好處;男人惱怒女人的時候,她的貞潔她的家世她的容貌她的一切都變成了尖刺,幾乎要戳傷了他們的眼。
寇彬原本還對拿下安屛躊躇滿志,在連番阻攔之後,也忍不住升起了脾氣。在這孟城,有誰不給他面子呢?同樣是商賈,也有三六九等;同樣是女人,安屛未婚生子,現在肚子裏又有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這已經足夠打男人的臉了。可就這樣,她還當自己是個有家底名望的千金小姐不成,進進出出讓人阻撓,開口閉口撇清關系,她真那麽高潔的話,怎麽可能會未婚有子?
就算肚子裏的孩子是太子的,可也給将來的夫君戴了綠帽子,她偷太子一回,保不成還偷第二回,那綠帽子一戴再戴,哪個男人受得住?
現在,安屛對安先生與他兩種态度,不外乎直接打臉。雖然他想要娶她本就心思不純,可也沒有道理被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如此羞辱啊!
安屛沒有心情去管寇彬的想法,迳自回去了廳中。
安先生已經自己從廚房換了熱茶來,自斟自飲,見她神色如常,暗地裏贊嘆,這麽多年她的性子也早就去了少時的跳脫急躁,越發沉穩了。
“據我說知,寇老板并不是會輕易言棄之人,你還需多注意些。”
安屛讓安安去寫字,聽了這話笑問:“難道他還準備強娶?”
安先生立即表決心:“有我在,誰敢動你!”
安屛瞥他一眼,冷靜的道:“原來是我錯眼了,居然有眼不識泰山,錯将先生看成尋常的教書匠了。”
很直白的暗諷,換了別人肯定會不大自在,安先生卻坦然受之:“我的确是教書匠,只是能夠得我教導的人甚少,教過的人身份也非同一般。”
安屛順勢問:“那敢問先生都教導過些什麽人?”
安先生沉凝一會兒:“比如,太子妃?”
安屛:“太子妃?!”
兩人對視。
安先生琢磨着,太子妃是他的正妃,後宮的是是非非自然不需要他這個做太子的教導,可如何憑借她的身份去謀得前朝的利益,嗯,太子沒少指點,算起來,也是半個老師吧?!
這話聽在安屛耳中就完全變成了兩碼事,她上下掃視了安先生一番,頗為羨慕的道:“原來是先生駐顏有術,那您的老家應當是西衡了?”
安先生:“…………………………你想多了。在下是實打實的南厲人,只不過與太子妃有半個老師的名分而已。”他很正直的與安屛對視,“難道是我年歲太輕,做不得太子妃的老師?安夫人,做人不能太膚淺啊。”
安屛:“……………”我膚淺,那也比不上你的不要臉!安屛憋着氣,安先生的話正好替她解除了另外一個疑惑,也怪不得他有那層身份,所以才能夠預知貴客的名號。現在看來,他來孟城也是太子妃的提前授意。
安先生見安屛沉思,知道她的顧慮,開解道:“安夫人不要誤會,我雖與太子妃相識,可情分有限,此番來孟城,乃是受太子所托,主要為了照拂夫人母女二人。”
安屛深深的嘆口氣:“那先生早已知曉我與太子之事?”
“自然。”
“那我現在腹中的孩兒……”
安先生放下茶碗,前所未有的嚴肅:“如若夫人不棄,在下完全可以替太子為夫人分憂解擾。”
安屛一震,手掌下意識的按在腹部,才一個月,還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可肚子裏已經有了個生命,是她與安雲起的第二個孩子。她不想與安雲起再有牽扯,更不願為了那份不願就剝奪孩子的性命。在當年,懷上安安之時她就想過,如果給孩子找不到一位好父親,不如自己帶着孩子度過終身。在千年後,單親家庭比比皆是,雖然她無法給予孩子榮華富貴,可也能夠将他們平安喜樂的養大成人。
這一份心情,在腹中再有骨血時就再一次的浮現。
她與安雲起的孩子,與其送入皇宮被他人欺辱,還不如與她一起平平靜靜的度過。
“太子,會同意嗎?”
“再下自然有法子讓太子同意。”
“太子妃……”
“她也不足以為慮。”
“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安屛靜靜的盯視着他:“先生的所作所為,又是圖什麽呢?”
圖什麽?安先生,或者說秦子洲苦笑。他到底圖什麽呢,難道是安屛的真心?他是太子,是南厲未來的國君,只要他願意,全南厲的都會為他奉上全部的真心。可那些真心是真的單純純粹的嗎?
在皇宮裏生存過的人,哪裏會相信人還有真心。在他們的心中,所有的一切善意都是陰謀,都是有目的,裏面都牽扯着無數的利益糾葛。哪怕是溫長莺,在當年乍然聽聞他生死不明時,首先想到的也是她的睿王妃之位,之後才是秦子洲本人。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的地位,看不到他本人。
父皇眼中,他是長子;母後眼中,他是七弟的擋箭牌,是助力也是阻力;在衆多兄弟中,他是對手;在官員的眼中,他是權勢,要麽摧毀他,要麽依附他。他可以是皇子,是睿王,獨獨不可能是秦子洲。
哪怕是安屛,她的眼中,他也不是秦子洲,而是安雲起。偏生是安雲起,擁有了秦子洲沒有的東西。
那樣東西,在擁有時并不怎麽在意,他肆意的輕賤它,忽視它,踐踏它;一直到他回到皇宮,回到那冰冷的紅牆之內,他才發現,那樣東西如此的奇缺,竟然是他此生苦苦尋覓的珍寶。
“安先生的身份?”寇府,寇老夫人也正聽寇彬說起今天的疏漏,“皇城裏的世家之中并沒有安姓,他與那安老板同姓,難道是同宗?”
“不是。”寇彬否決,“他來孟城才幾個月,與安屛初識是在書院。”
老夫人道:“這你就不知了。安姓現在不顯,不代表在百多年前它不是大姓。百年前南厲內亂,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孫損落,大部分家族就此遷徙出了皇城的世家圈,改去外地休養生息。一個大族,旁枝少說也有兩三只,旁枝再生旁枝,分散在各地各國也不是不可能。就怕那安先生身份不簡單,得了消息,特意來阻撓你的青雲路。”
寇彬咬牙:“不管是不是同族,我不能因為這一點阻力就放過安屛這條路子,放過重振家族的機會。”
“聽聞那安先生在孟城有宅子?有宅子就有仆人,你找幾人去打聽打聽。”再一深思索,“你說他是書院院長推薦與人,那他的身份院長定然知曉一些,等會讓你嫂子備下禮,去院長府裏走一趟。”
寇彬又想起安先生的話,驚覺:“祖母,你說,他會不會是太子的人?是太子特意讓他來警告與我,不要與安老板太過于親近?”這裏,安屛又變成了安老板。
孫兒改了口,老夫人自然也順其自然的改了稱呼:“也有可能。可你也說了,太子妃并不待見那女子。太子妃的性情我倒是聽聞了些,是個潑辣之人,也相當有手段。”
寇彬:“怎麽說?”
老夫人笑得得意:“聽聞太子大婚後,皇後曾經送過美人與太子,以示親近。”
“皇後與太子是母子,何必多此一舉。”
“這你就不知道了。”老夫人嘆道,“皇城裏的官家們哪一個不知道,皇後不喜太子,偏愛七皇子。這多年了,皇後從未與太子一起用過一道膳,教導過太子一丁點的人世常情。更有離宮之人雲,太子少時,是獨自一人居住在偏遠的離宮,一直到進學啓蒙才得以見人。”
寇彬驚詫:“竟然有如此狠心的母親。”
老夫人靠在軟榻上,懶洋洋的道:“興許,他們并不是親生母子呢。”這話太過于大逆不道,兩人适時的住了嘴。
寇彬問:“皇後送美人與太子,太子妃最後如何了?”
“呵,”老夫人笑道,“那時候太子還是睿王,美人到了府上,連太子的面都沒見着,就被太子妃逼着改換了西衡的華服,於當日全部當成了西衡的美人敬獻給了皇上,不過兩日,幾位美人就在後宮有了名分。”
如此,寇彬都不由得稱贊一聲:“好手段!”
老夫人閉上眼:“那之後,別說太子無動于衷,之後太子的府邸更是将所有的美人都給清理了遍,太子身邊更是侍衛居多,宮女一概不見。太子妃是個狠辣的,她對皇後都敢陽奉陰違,又把持着太子的東宮,日後成了皇後,那後宮也是由她把持,再加上西衡公主的身份,尋常人根本無法撼動。”
話都說得這麽明白,寇彬哪裏還不知裏面的意思。
人都說恩威并施,既然無法得到太子的感恩,那麽抓着他這麽一個把柄也不錯,何況,還能夠讨得了太子妃的歡心,一舉兩得。
“既然如此,少不得也該讓安老板看看我寇家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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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養條龍(17)
雖然是看寇家的手段,寇老夫人為了穩妥,還是讓寇彬去探一下太子妃的口風。
太子難見,太子妃倒是容易些。
在孟城的官商眼中,太子妃這人并不同尋常女子,別的女子龜縮在後院管理那一畝三分地的事兒她很是不屑,反而喜歡操心太子的朝事,也喜歡憑借自己的地位幹涉南厲與西衡的軍事。
擅權的女人不是沒有,南厲曾經就出過女帝。女帝再世時,女子為官的人也有,女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明顯提高,之後,女帝的後世也陸續再出過兩位女子為皇,與皇子相比,她們更為冷酷,出手狠辣。每一位的登基無不是踏着兄弟們的血淚上位,上位後肅清朝野,修正法典,縱容酷吏,撕破了糜爛南厲的虛假繁華,更有甚者,披甲上戰場,守衛家國,讓南厲又延續了多年。在史官的筆下,女帝們的統治有褒有貶,因為歷史原因,更有史官有過感慨,言及男女皇帝的交替也同陰陽,相互輪換更有助于南厲官場的清正。
在熟讀史書的人們心中,太子妃此人有女帝的魄力,善于心機,堪稱女中翹楚。所以,對她出面孟城商鋪事宜,有人怨也有人懼,更多的是擔憂。
寇彬求見之時,段瑞芷正在看西衡官員的名單。
孟城主道的商鋪重整,日後的确會有西衡的商家進駐,與北雍皇帝的談判也在進行中。如沒意外,孟城日後會成為三國最重要的商業城,天下所有的奇珍異寶将會在這座城中出現,再展現在世人面前,那将是怎樣的繁華盛景。
南厲由太子出面負責,也顯示了南厲的看重,西衡自然也會有官員來洽談,名單自然是提前送到了段瑞芷的手上。
現在,她的目光正停留在一個名字上,久久不成移動過。
女官來彙報時,她才從名單中擡起頭:“寇彬?”
“是孟城商會代表之一,前些日子太子妃才見過。”
段瑞芷呆愣了一會兒,手指依然下意識的摩擦着名單上的字跡,那溫柔的神色,仿佛是在觸摸心愛之人的臉頰,纏眷、迷戀。她頭也不擡,只說:“不見。”
女官早已料到此話,去回了話,寇彬自然不肯放棄,偷偷塞給女官一個荷包,女官斟酌了一下,才道:“太子妃在忙,如果無要緊事,任何人都不會見。”
這是要寇彬留下關鍵話,寇彬立即道:“我是為寇家與安家的婚事而來。”
女官跟着段瑞芷多年,對安家一時還有些迷惑,等寇彬用口型說出安屛兩字,哪裏還有不曉的,立即回了後院,如是說了。
“婚事?”段瑞芷笑道,“這世間居然也有人敢娶安屛,老天爺在打瞌睡嗎?”
女官不敢答話,段瑞芷這才讓人請了寇彬去花廳。
這是寇彬第二次見太子妃,相比第一次的針鋒相對時太子妃的盛氣淩人,今日再見,只覺其銳利褪去了五六分,在夏末的熱風下,有種慵懶妩媚的美。
寇彬呆立了半響,才在女官的提醒下驚醒過來,極力鎮定的見禮,頭卻是再也不敢擡了。
段瑞芷說話歷來直白,就問:“寇家與安家真要聯姻?你說的安家是哪家?”
寇彬垂首道:“孟城的安家只有一家,主人單名一個屏字,下有一女為安。”
段瑞芷心裏早已有了底,否則一個商賈成親為何特意來與她說?只是,這寇彬是怎麽個想法呢?安屛是太子的人在皇城裏自然不是秘密,在這遠在千裏之外的孟城,卻是少有人明白。
很顯然,寇彬就是明白人之一。
那他話中的意思就有趣了,娶太子的女人,好大的膽子!想要娶安屛就罷了,還特意告知她這位太子妃……
段瑞芷轉瞬就明白了意思,輕笑中含着一絲蔑視:“還真是她。”
這短短一句話,寇彬從中就讀出了幾個意思。原來,太子妃善妒比不是流言,而是事實。聽聽那笑中的輕蔑,任是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
寇彬決定再接再厲:“寇家與安家同為孟城商家,一起經歷過不少風雨。更是在一個多月前,寇某與安氏日久生情,如今她已珠胎暗結,婚事不得不提上章程。”
珠胎暗結?段瑞芷差點笑岔氣,嗯,這寇家人的意思是,那珠胎是他的種?
秦子洲的孩子要認別的男人為爹?這到底是秦子洲太蠢,還是寇家太膽大!
此時的太子妃只感慨:太子,你的帽子還好麽?
段瑞芷忍不住喜上眉梢的神情自然被寇彬偷看個正着,嘀咕着自己果然投了太子妃所好,日後,就算太子尋他寇家的麻煩,自然也可以全部推到太子妃的身上。
“如此,成親之日,本宮定然讓人送上一份大禮。”
說完,越想越高興,段瑞芷扶着腰笑着離開了。到了當夜見了秦子洲,忍不住圍着他打轉,不停的去瞄他的頭頂。
秦子洲不知何故,摸了摸腦袋上的發冠:“你盯着我半天了,我有什麽不妥嗎?”
“沒有。”段瑞芷搖頭,“我只是突然覺得你這發冠顏色很正,閃閃發亮啊。”
綠得發亮!
寇彬得了太子妃的準信,去安屛的酒樓越發勤快了,每次去少不得帶上不少奇珍異寶。
他也不再在晚飯後,夜深人靜之時,反而是挑了晌午酒樓最是熱鬧的時辰。商人,總是有宴請不完的貴客。今日裏是約了有生意往來的商賈吃飯,明日裏就是請了衙門中人,不管是請了什麽人來,他都要在衆人面前誇贊一番安屛,然後趁機送禮。
安屛自然不收,他就做出被拒絕的傷心模樣,與衆人笑曰:“屏兒別的都好,就是太腼腆了。窈窕淑女,君子求之,天經地義,你可知我送的不止是一份禮,而是真心?”
他這樣明晃晃的追求,陪同來的人哪有不給面子的,紛紛起哄,安屛不收,陪客們說好聽的是她無功不受祿,說不好聽的是給臉不要臉。
安屛避而不見,他就直接将禮物放到小二手中,叮囑對方一定要送到安屛的手上,說這禮物如何難得,如何珍貴。禮物退回來後,他更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詢問被退的理由,問得衆多小二見到他就繞道。
這麽折騰三四回,寇家少爺被安屛迷得神魂颠倒的事情就在孟城傳染開了。
安屛出門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