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茵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一會兒,才吐出幾個字,“有喜了!”
安老爺子只覺得一道天雷轟在他的腦門上,擊得他老人家頭昏腦脹,差點把算盤都給砸了。跌跌撞撞的去找安屛,将正與客人們說笑的乖孫女拉到僻靜角落,瞄着她的肚子,結結巴巴:“誰,誰的?”
安屛莫名其妙:“什麽誰的?”
“孩子啊!”
安屛還是莫名:“什麽孩子?”
茵茵也擠了過來,神色複雜的看着這位最敬愛的人:“屏姐姐,你就別瞞着我和爺爺了,你說吧,我們受得住。”
安屛哭笑不得:“你們到底說什麽啊,我怎麽都不明白?”
茵茵道:“難道姐姐你不是身懷六甲了嗎?你每日裏喝安胎藥,居然還瞞着我們。孩子的爹到底是誰?是不是最近來酒樓吃飯吃得特勤快的胡胖子?還是日日來尋姐姐商讨要事的寇老板?別告訴我,你看上了安安的先生,怪不得你最近天天去安先生的府裏,到半夜才回來!”
她這邊正哭訴着,冷不丁的擡頭,就看到她口中的寇老板和安先生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們,确切的說,是盯着安屛。
哦買噶,安屛仰天長嘆,突然有種被捉奸的囧感。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254343美人的地雷,麽麽噠~~
我都說這篇文坑娘不止了,今天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打開文檔就發現大姨媽來了QAQ,疼了我一天
這篇文真是讓我每天都作死啊
43、養條龍(6)
寇老板寇彬先聲奪人:“安老板,你要成親了麽?”
安先生反而驚怒交加:“孩子是誰的?”
安屛朝天翻了個白眼,直接走到長廊上,和顏悅色的問寇彬:“寇老板是我福祿樓的貴客,等會讓人給你打個八折。”
寇彬道:“我一年有一百多日來你的酒樓吃飯,已經是常客了。”他上前一步,“你是不是真的要成親了?”
安屛見他揪着話題不放,只好幹笑了兩聲:“我真要成親的話,一定會給寇老板送請貼,你記得要包一個大大的紅包啊。”
按說,兩人都是商人,見風使舵看人臉色的事情應該很拿手,可今天寇彬打定了主意要一問到底,居然堵住了她的去路:“能不能問一聲,安老板的新任夫君是誰?”
安屛嘴角抽搐,有點不高興寇彬的死纏爛打,轉頭準備走一條通道,還沒邁兩步,又被安先生給堵住了。
安屛擦着腰:“哎呀,安先生總算是貴客了吧,先生你也要打折?”
安先生盯着她的肚子,一張俊臉上居然沒有了平日裏的溫善,那眼睛裏幾乎要崩出冰渣子來:“孩子的爹是誰?”
這下,安屛連幹笑都笑不出了:“兩位這是做什麽,興師問罪嗎?”
安屛的口氣不大好,寇彬終于反應過來,先錯開了一步,道:“安老板誤會了,我們同在孟城做生意,相互關照一下總沒有錯。”
安屛冷聲道:“連我的私事也要關照?那以後我成親了,寇老板是不是每日裏還要來問一聲,我與我那夫君前夜是否颠鸾倒鳳了,颠了多久,倒了多少個姿勢啊?”
寇彬面色一紅,又被逼着退了兩步,眼中的窘迫和尴尬怎麽都掩飾不住。
安先生倒是冷冰冰的插口道:“那你說說,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折騰了多少個姿勢,睡了多少個夜晚才倒騰出來的。”
安屛:“……………………”
安老爺子終于聽不下去了,顫巍巍的走在安屛面前,掰着指頭數了一會兒:“聽先生這話,我老爺子半輩子都沒有個兒子,是因為折騰的日子少了?還是我颠鸾倒鳳的姿勢不對?”
這對話怎麽越來越歪了呢,不止還是青春少女的茵茵縮在一腳捂着耳朵了,連寇彬也連連倒退,覺得自己心緒氣短。他雖然做過春?夢,可要去細數夢裏到底用了多少個姿勢這種事情,總覺得太過于淫?糜了。
衆人有一瞬間的失聲,安屛咳嗽,提醒老爺子:“您老沒什麽不對,只是,前提條件是,您得先找個伴兒。”
安老爺子做出恍然大悟狀,拉着安屛就往廚房走:“我記得上次媒婆來說親,我就提過要找伴兒的事情,也不知道那媒婆記在心上了沒……”說着說着,兩人終于脫離了重圍,留下茵茵一個人在兩雙鷹目下簌簌發抖。
安先生、寇彬異口同聲:“說,那人是誰?”
茵茵:“我,我也不知道啊QAQ”
寇彬:“難道那人連你都沒有見過?”
茵茵:“沒,沒見過。”那人到底是誰啊?
寇彬沉思:“安老板避而不談,安老爺子插科打诨,茵茵你顯然是被蒙在了鼓裏,那人說不定……”寇彬瞪大了眼,痛心疾首,“安老板太可憐了!”
茵茵、安先生:“?”可憐什麽?
寇彬:“我早就與她說過,一個女子想要撐起一份家業太難,沒有個男人替她遮風擋雨,她遲早會被人算計。現在看來,她已經遇到了最壞的情況……”
茵茵、安先生:“?”什麽情況?
寇彬揉着太陽穴,最後看了一眼安屛離去的地方,又環視了一遍酒樓,嘆息着道:“我得想想,我得仔細想想,到底值得不值得。”
茵茵看着寇彬搖頭晃腦走了,心安了一半,再擡頭,又對上安先生格外陰沉的臉:“她吃過藥了?”
茵茵:“?”我的耳朵出問題了嗎,怎麽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安先生:“那就是吃過了。”
茵茵:“!”我什麽也沒說。
安先生:“她好狠的心!”
茵茵終于開口:“那又關你什麽事!你不過是個教書先生而已,跟我屏姐姐沒任何關系。”沖着安先生皺了皺鼻子,依然不爽,沖過去對着他的腳背用力的踩了幾下後,才翹着尾巴走了。
“在本宮看來,你完全是關心則亂了。”
繁花蓋頂的水榭裏,宮裝婦人正懶洋洋的依在柱邊,随手往池塘裏抛着魚餌。她的不遠處,男人百無聊奈的甩着魚竿,聽到她的嘲笑,眼皮子都不擡一下。
“如果是在宮裏,你這話今天說出來,明天母後就會給你按個善妒的罪名。”
宮裝婦人嗤的一笑:“你們南厲的皇後還沒有資格給本宮定罪。”她手中的魚餌眼看着就要完了,最後一把反而朝着男人腳下的魚兒丢了去,水面上頓時冒出無數的紅白黃色鯉魚,争先恐後的吐泡吃餌。
男人颠了颠魚竿:“什麽叫做‘你們南厲’?俗話都說嫁雞随雞,你嫁到南厲來就是我南厲的女人。”
婦人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以後多奉承皇後?我以為你知道,宮裏的那位娘娘可巴不得你早死呢。”見他又沒有釣上魚,就輕笑着繼續道,“再說了,你敢跟我說我是你的正宮妃子,你敢當着那位安姑娘的面說嗎?”
男人知道自己說不過對方,索性重新挂了一條小蚯蚓到魚鈎上,揚手甩了幾圈才投入池塘內。
“量你也不敢。”
婦人起身由人伺候着淨了手,又喝了一口冰鎮雪梨羹,抹了下額頭不存在的汗珠:“真熱。”
男人不理她,婦人又覺得無趣,伸長了腿去踢了他兩腳,男人一動不動。
婦人重新拾起話題:“我記得你做梁上君子的日子不久吧,好像是幾天前來着。怎麽,難道你以為一個女人有沒有身子,在同房後幾日就可以瞧出來?”
男人頗為惱怒的瞪她一眼,婦人就笑了起來:“做采花賊的滋味如何?我隔了這麽遠,都可以看到你脖子後面的掐痕了,那安姑娘的指甲夠深啊,當時肉都翻出來了吧。”
男人回想了一下那一夜的美妙:“她歷來喜歡用蠻力。”
“所以啊,讓我說,她如果真的不想要肚子裏的孩子,完全不需要用藥,直接對着自己的肚子捶一拳,你的龍種保準就沒了。”
水裏的魚漂猛地一顫,上鈎的魚在水下翻了個身,轉頭就游遠了。
“你聽人說她喝得是保胎藥,自己派人去查探時又發覺是落胎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喝了,喝了多少,孩子到底還在不在。對了,興許,根本沒有那所謂的孩子,她這是用藥來引蛇出洞,可惜的是,打草驚蛇了。”
那婦人站起來走了兩圈,看他居然又在挂魚餌,忍不住又笑他:“我聽說安姑娘的桃花運不錯,這孟城裏曾有不少的人去提過親。要不,你也去試試?”
“還不到時候。”男人說,擡頭看了看天色,幹脆把魚竿一抛,整好衣擺就往園子外面走。
婦人問:“又要去哪?”
男人道:“會美人。”
婦人道:“西衡最美的美人就在這裏,你還跑去會別的女人,找打嗎?”
男人頭也不回的笑她:“西衡的美人再美也不是本太子的心頭所好。”幾個拐彎,人就不見了。
婦人繼續躺了一會兒,等到貼身宮女給她蓋上薄毯,這才睜開眼:“你說,那安姑娘為什麽讓太子念念不忘?”
宮女笑道:“聽說太子曾落難過,是那安姑娘費盡心思的護過太子,這才得了太子的真心。”
婦人冷笑:“皇族人的真心值幾個銀錢。別說皇族了,就連那造福百姓的一方官員,也沒得幾分真心。”
宮女自然不敢再答,只給她蓋好了薄毯,加了熏香,攏好亭裏的風紗,留得她一人,孤寂的沉睡着。
亭外,風聲、水聲、魚兒嬉戲聲,多麽的熱鬧,終歸與人沒什麽關系。
寇彬這幾日相當的煎熬,府裏的老一輩們瞧在眼裏樂在心裏,都在暗自嘀咕着‘彬兒開竅了’。
開了什麽竅?自然是春心萌動的那一竅。
可當他裹住了勇氣,對着家裏人宣布,他要娶福祿樓的老板娘時,屋裏一**老板娘都震驚了。
祖母:“老板娘?她成親了?”
母親:“福祿樓?是酒樓還是茶樓還是買賣金銀的金樓啊?”
妹妹:“是不是姓安啊?我聽說那位老板娘是個寡婦!”
衆人大驚:“不是吧?!”
寇彬很是鎮定:“是她,不過她不是寡婦,她也沒成親過。我要娶她!”
妹妹:“我聽說她有個女兒?啊,哥哥你上次說要送寶兒去讀書,同窗就是那位老板娘的女兒吧?”
寇彬暗暗握拳:“我要娶她,非她不娶!”
眼看着寇夫人就要大哭,寇老夫人到底是經過大事的,趕緊問:“你說要娶那位安姑娘,問過她的意思了嗎?她身邊應該有長輩吧,她的父母怎麽說?”
寇彬好不容易鼓起一口氣就斷了半截:“孫兒還沒問過她的意思,她有位爺爺。”
老夫人放了一半的心:“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有這個意思,至少也要與那位姑娘通通氣,問問老一輩的想法。要是成還好,要是不成,你也要問個緣由不是?總不能剃頭擔子一頭挑,悶着腦袋就去提親吧,被拒絕了的話,於你的名聲有礙。”
寇彬做生意的确很有一套,可惜家裏的女人太多,從小就是被姐姐妹妹圍繞着長大的,從來沒有想過會被女人拒絕。所以,雖然上一次因為本地人與外地人之争,安屛絲毫沒有給過他面子,可他依然覺得安屛并沒有将他當作外人。
所以,在祖母的一番話下,寇彬滿懷壯志的去了福祿樓。
同時,躊躇滿志的某位風流人士也正大踏步的來了安家,借着看望自己寶貝學生的名義,來泡他學生的娘。
這時候,他就會突然想起安屛罵過他的一個詞:禽獸!
可看着屬于自己的美人不去泡,那不就是禽獸不如嗎?那樣的話,他還是做禽獸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我又來了,今天家裏又得了個壞消息,淚流滿面了
其實,這篇文本身就是個詛咒吧!咒得我現實生活都不好了~
44、養條龍(7)
陽光很好,街道上一如既往的熱鬧,福祿樓中,現在卻是一片寂靜。
在寇彬當衆宣布:“安屛,嫁給我吧!”的宣言後,這個小小的酒樓裏,樓上樓下從老板到小二到顧客,都有瞬間的失聲。
包廂裏有認識寇彬的人,從窗口伸長了腦袋,對寇彬喊:“寇老板,你在說笑話嗎?”
小二:“呵呵,是個冷笑話。”
衆:“…………”
樓道裏,正有人上樓,聞言也停了下來,看了看在廳中呆呆傻傻的寇彬,走出樓道,去外面瞄了一眼:“太陽沒在西邊啊!”
小二:“客官,現在快晌午了,太陽也不在東邊。”
衆:“…………………”
安老爺子從櫃臺後繞了出來,摸了摸寇彬的腦門,點點頭:“他發燒了,說胡話呢。”
寇彬退了一步,對正招呼客人的安屛道:“我沒病。安屛,你的答複?”
安屛嘴角抽了抽,環顧了一下酒樓裏一**看好戲的人,忍不住問:“我的答複不重要。我倒是想要問問寇老板,你這是喝酒了,還是與人打賭了,還是被人算計了,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等話來,是純粹給我的客人們送茶餘飯後的談資來了麽。”
寇彬正色道:“我只是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婚姻大事,自然要在衆人的見證下進行,藏着掖着只能說明自己心中有鬼。”也許是他的神色太過于莊重,原本嘻嘻鬧鬧的看客們也逐漸沒了嘲笑。
寇彬是誰?他是孟城本地商賈中說一不二的一位,也是寇家一半産業的繼承人。這樣的人,說話做事自然都是帶有目的性、功利性,同時,他們的話要麽不出口,出口了就必須說到做到。
這時候,衆人才發覺他這一舉動裏面深藏的含義。
因為是寇彬,更因為他要提親的人是安屛。
安屛又是誰?外來的商人,在孟城的本地商人中間幾乎說不上話,可在外地商人中卻有些名望。她的名望不是因為她的出身,也不是因為她未婚就有了個孩子,而是因為她的膽量。
當場就有人回憶起了五年前的那一件事。
但凡做生意,同行相斥的事情幾乎是人之常情。一個外地人要在孟城打下一片江山很不容易,本地人的排斥是正常的,外地人同行的商人相互攻讦攻到天怒人怨的事兒也不少。
安屛的這家客棧以前原本就是做酒樓生意,也是外地人包了這兩層樓,可生意做了不到半年,就在本地商人的排擠,外地商的陷害下垮了。本地商人怎麽排擠呢?官商相互啊,這條街上所有的商鋪都是官家挂名,官家有權利征收一切的稅務。試想,你酒樓開張才半個月,官府裏每天來吃霸王餐的人不下三桌,來征收地稅、糧食稅、人頭稅等等稅務的人接連不斷,再加上菜式不合本地人口味,內部人員磨合,酒樓幾乎是風雨飄搖。這就罷了,你生意沒做起來還罷了,一旦做起來了,好麽,同行開始嫉妒了。
這條街上,酒樓大大小小十來個,你生意好了,其他人生意自然就下滑了。有的人是靠着真材實料來競争,有的人就偏不,覺得你生意好不是因為你的菜式好,服務周到,他們從來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永遠都是別人的錯。沒錯,他也要給你鬧騰出一些錯處來。原來的酒樓就是因為有人隔三差五的鬧事才誇的。
怎麽鬧事呢?比如,在筍子裏面吃出了人的斷指;再比如,剛剛還好好的在飯桌吃飯的人,轉頭就口吐血沫倒在了門口;再再比如,小二端菜上菜的時候,不停的摔跤,湯盆水壺什麽的可勁兒的往客人身上掉落,小二的錯,老板只能賠錢,不停的換人,可人怎麽換都沒有用,意外依然不斷,賠錢的窟窿越來越大,客人的抱怨越來越多,來的人就越來越少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垮了,經營不下去了。
然後,五年前,挺着個大肚子的安屛就低價買下了原酒樓老板的續租權,重新裝修了酒樓,開張了。她有一肚子的生意經,原本也做過一些類似于酒樓的買賣,很懂得客人的喜好,不過一個月就高 朋 滿 座,日日進鬥金,很是紅了周圍一**同行的眼,于是,第二個月,麻煩來了。
在飯菜裏吃出蟲子?看蟲子是生的是熟的,是翻炒過的嗎?如果是,肉裏面會有綠色蟲子?麻煩你搗亂可以,有點常識好麽,不同的菜張的蟲子也不同,你別什麽菜式裏面都丢同一種類的蟲子,一看就知道你是刻意暗算了。這位‘客人’直接被安屛請了去廚房檢查,然後将人一把摁在椅子上,綁縛着雙手雙腳,安屛親自動手,将早就準備好了的一大盆還在蠕動的菜蟲全部強塞入了對方的嘴巴裏。
“客官你不是說我福祿樓不是賣飯菜,是賣蟲子的嗎?今天本老板就讓你吃蟲子吃個飽,吃個夠!”
在蟲子荼毒下的‘客人’經此一遭,再也不以蟲子為媒介,改成石頭啊,斷裂的牙齒啊,頭發啊這類的。安屛二話不說,将人直接請到了後院,你看見了石頭?那我就請你吃石頭了,看見了頭發就請你吃頭發。這麽折騰了兩三回,別有居心的‘客人們’再也不敢來這一遭,有的東西吃下去真的會死人。他們也很惜命,不可能為了別人的生意賠上了自己的命。什麽?你說不去後院就行了?你不知道還有一句俗話叫做‘秋後算賬’嗎?人家安屛不等到秋後,你今天以莫須有的罪名去暗算他,等到了第二天,同樣的‘事故’就會出現在其他酒樓裏。嗯,這個其他,自然就是‘客人’們的老巢了。誰也不知道安屛怎麽會猜得他們的老巢是哪家酒樓的,只不過,有些人很明白,這是兩敗俱傷的法子,只會讓其他同行得了好處。
這事,安屛起初給人的印象是睚眦必報,而且永遠不等十年才報仇,她是當日仇,隔日就報。
這些只是小事,可就在她的酒樓蒸蒸日上的時候,她居然将一件很小的小事引發成了大事,差點造成孟城內亂。
本地人與外地人,這是城鎮中最重要的兩個組成部分。
起因是官府來征稅,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你從來沒有聽過名頭的稅務也需要你交納。安屛那會子的肚子已經十分大了,眼看着要臨盆,然後在某個官吏又上門讨稅的時候,直接倒地不起。
這是小事,對于官吏來說,推到你一個孕婦算得了什麽,何況這個孕婦還沒有男人,沒有背景,最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外地商人。沒想到的是,安屛倒在地上後,就開始哎喲哎喲的叫喚,一邊哭訴官府欺壓百姓了,一邊拿出一沓稅單來,細數這開張半個月所交納的稅務,質問官吏這些稅務是不是所有的商鋪都要交納?質問是不是本地人的商鋪與外地人的商鋪交納的稅務有偏差?質問是不是本地的孕婦可以被官吏随手辱罵和推打?
她那麽一連番的質問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聲嘈雜中,有人就喊“上次也是這位官爺來我的鋪子收稅,因為帳房取銀子的速度慢了一點,這位官爺居然趁機調戲了我們老板娘,把老板娘剛剛懷上的孩子給吓沒了!”又有人看着一地的稅單,說“這些個東西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稅!我有親戚在官衙坐班,說這些稅務都沒有上報給朝廷,全部均給了府衙的爺兒們喝酒吃肉了,他們還說外地人就活該給本地人的稅務補窟窿!”又有人在疾呼“他們這些人根本沒有将我們這些外地人看成平頭百姓,一天到晚只想着剝削我們,不單做生意的本地人被偏袒,就算是打官司,官員連審問都不審問,都是直接判定外地人的錯處!”
一顆石頭激起千層浪,越來越多的外地人開始說起自己在孟城裏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越來越多的商鋪老板開始聚攏,要求公平的競争環境,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咒罵官府,懷疑朝廷。
孟城有幾百年的歷史,外地人占據了大半,與本地人的矛盾由來已久,安屛這事起了個苗頭,開始以燎原之勢蔓延,燃燒到了孟州州府的案頭上。
官府喊要抓典型,要抓起頭的人,要抓事情的源頭,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安屛。
在大堂上,驚堂木下,安屛挺着大肚子,厲聲質問當地官員的數十條罪狀,又将所有的錯誤歸結到官員的貪婪之下。為什麽本地人與外地人的官司接連不斷?因為要想贏官司,雙方都會給官員送禮,你送我也送,送到最後官員再偏袒本地人,造就了外地人積怨的累積,也提升了自己在本地人眼中的威望!你們本地人真的沒吃虧嗎?想想你們送的禮吧,堆積起來一場官司送的禮比起你們那點芝麻大的事已經重了多少倍了。
孟城商鋪那麽多,哪怕不用額外給外地人加稅,也足夠養活孟城所有的街道維護,也足夠填飽了官員們的口袋,還給朝廷做了政績。可稅務為什麽一加再加,你們本地人交的稅中,真的全部都是朝廷規定的那些稅務嗎,沒有官員私下添加的嗎?到底誰是冤大頭?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原本是官員與商鋪老板的矛盾,演變成外地人與本地人的矛盾,最後把孟城大大小小數百個官僚全部牽扯在內,最後不知道什麽緣故,傳到了天聽,成了某些皇子們相互碾軋的證據。
孟城大換血,連孟州的幾位主事之位也替換了。
那一年,有人笑說,這是一個孕婦引發的血案。這名孕婦,就是安屛!
當年的她,何其惡毒的一張嘴,何其大的膽量,成了外地人手中的一柄尖刀,直接捅穿了孟城的和平假象。
這段記憶,很多人在五年後想來,依然很是深刻。
由此,人們也終于明白寇彬為何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提出求親宣言。
這樣的女人,一般的男人,一般的作為還真的說服不了她。私下說親,她說不定一個眼神都不給。這些年給她說親的人還少嗎?你看她有沒有點過頭!
要想抱得美人歸,就不能走尋常路。
安屛站在樓道上,靜靜的注視了寇彬很久,久到安先生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底。
她說:“還有誰想要提親的,一并說了吧,也讓本姑娘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衆:“……………………………………”臉皮呢?
45、養條龍(8)
安先生的腳步就此停駐在了福祿樓的門外,一步之遙。
只是這一步,他居然有種錯覺,似乎短短的一段路程經過了這些年,已經成了一千步,一萬步,讓他離安屛越來越遠,越來越難以跨越和靠近。
樓內,安屛的話音才剛剛落地,就有人調笑起來:“這麽好的事情,怎麽能少了我們。安老板,孟城可不止寇家一戶大商人,我們其他家族也有未娶嫁的公子哥兒,只要你說一聲,我立馬讓人把兒子送來給你過過目。”
安屛回道:“這不是做木材生意的財神爺嘛,您老的兒子就是半個財神了,哪裏看得上我這樣抛頭露面的小女子。”
那人道:“安老板說笑了,有你這樣的兒媳,我這財神爺就只等着在家裏數銀子,萬事不操心了。”
又有人來打趣:“就是,誰不知道安老板的本事,如果我沒有娶親,聽了你這話也該動心了。不過,我是沒可能了,我家還有個弟弟,也不知道安老板會不會嫌棄?”
安屛笑道:“老板你這通身的氣派尋常人可攀不上,你的弟弟難不成比你還要風流雅致些?真是如此的話,我還得上趕着去瞧瞧。”
衆人哈哈大笑,寇彬眼看着一場正兒八經的求親居然被外人插科打诨了去,急得要上火,心裏也忍不住佩服安屛。這事換了旁的女子,少不得羞澀窘迫不敢見人,安屛倒好,坦然自若外,居然憑着一句話就将嚴肅的氣氛破壞殆盡,即沒答應他也沒拒絕他,給寇家和寇彬保全了面子,也沒有為難她自己。
這樣的人,做那當家主母最為合适。
相比寇彬的悲喜交加,門外的安先生的神色卻越來越陰沉。
宮裝婦人說得好:“你以為你還是什麽都不記得的安雲起?一個女人,一個漂泊在外的女人,哪裏那麽容易去相信男人。安雲起是意外,而你現在的身份是教書先生,有點小財,有點小眼界,還有一點小才氣,這樣的人在商人眼中就跟尋常人沒什麽區別,她憑什麽看重你?”
安先生,或者說安雲起,不,現在他是秦子洲。秦子洲一臉烏雲密布,嘶啞的嗓音裏說出來的話也殺氣騰騰:“我要毀了寇家。”
宮裝婦人自然是秦子洲的正妃,西衡和親過來的公主段瑞芷。
“毀了寇家還有張家,毀了張家還有李家,你該從自己身上找一下原因。”
秦子洲怒道:“我從未辜負她,她何必這樣作踐自己!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找男人,她經過我的同意了嗎?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婦,她把安安置于何地?”
段瑞芷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句:“愚蠢的男人。”
秦子洲:“………”
段瑞芷看了看自己被擦拭得發亮的指甲:“你們男人可以三宮六院擁有很多女人,為什麽我們女人就不能同時擁有很多男人?”
秦子洲問:“你有很多男人?”
段瑞芷對他抛了個媚眼:“本宮不才,不多,加上殿下你也才兩個。”
秦子洲翹起尾巴:“哼哼,我家安屛只有我一個男人!”
“所以,她覺得自己太吃虧了,現在正張羅着給自己找更多更貼心的男人。”
秦子洲:“……………………”咬牙切齒,“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段瑞芷咯咯的怪笑了起來:“殺了本宮,殿下你又去哪裏找個有權有勢還對你不感興趣的王妃來?你以為溫家女兒還在望眼欲穿的等着你去娶她呢?”
秦子洲閉了嘴。
段瑞芷又道:“你對溫長莺夠狠,相比之下,對那位安姑娘就太偏于溫和了。如果我是你,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秦子洲尾巴又翹了起來:“她已經是我的人了,安安就是證明。”
段瑞芷十分看不起他那副蠢模樣,繼續潑冷水:“她承認了嗎?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只要她名義上不是你太子的女人,安安就永遠別想上你們南厲皇族的玉諜。”
秦子洲眼色一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段瑞芷:“?”
秦子洲道:“你說得沒錯,我對安屛太過于溫和,太過于放縱了。這才導致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的底線。”
段瑞芷盯着他看了很久:“敢問殿下,你準備做什麽?”
秦子洲沒有回答,他的神色在告訴自己的正牌王妃,他預備要做的絕不是什麽善事。
孟城的平靜被打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在安屛口頭招親的第二日,商會的會長就召集了城裏所有的商戶,宣布了一條消息。
官府已經将城中最重要的主幹道上商鋪的三十年的租用權全部賣給了一位權貴。在昨夜,那位權貴就接見了商會會長,要求所有的商鋪全部退租。
這一條令出來,幾乎大半的商戶就咋呼了:“我們與官府簽訂了十年租用合約,憑什麽他說要退就退,我們的損失怎麽辦?”
“官府還有沒有信用了,怎麽能夠任由外人對本地商鋪如此作為?官府就不怕再出岔子嗎?”
“到底是哪裏來的權貴,會長你敢說出他的名號嗎,我倒是要看看這貴人到底有多寶貴,居然敢強征民居,還有沒有王法了!”
鬧騰了大半日,最後會長同意召集幾位商戶代表,與他一同去會會那位權貴。
寇家在那條街上有五家商鋪,安屛倒是只有一個酒樓。可就算如此,也有人來請寇彬,想要寇家出一位代表替他們争取屬于自己的權利。還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安屛身上,說:“安老板雖然是外地人,可你在孟城也算是有一定的威望了,大家對你很是佩服。如今,孟城正面臨前所未有的變故,安老板身在其中,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吧。”
這人一說,頓時就有人拾掇來了。經過幾年前那事,很多有心人都知道安屛背後有人,而且那人在朝中的分量相當的重。否則,憑借安屛一個小女子,怎麽敢挑起全城的怒火,将孟州和孟城的大半官員給拉下了馬,她還安然無恙?
做商人,有錢不算本事,有權才是真本事。拉攏權貴基本都是商人必走的一條路,安屛有路子,自然就會被人拱着去出頭。
安屛本想置身事外,可架不住一個兩個三個五個的人來勸說,大家都是一條街上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好歹也相處了五年,怎麽也有些感情了。安屛左右為難,她的确是與六皇子有聯系,當初也幫着六皇子打壓了不少四皇子的人。
當時的她需要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六皇子一直都是經商,那一年他還沒有封王,沒有屬地。孟城屬于四皇子母妃的娘家的門人的族人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