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子沒來,安大夫人也沒有派人去她家裏請,連帶着安雲起也沒來過了。再見安屛,大夫人架子依然很足,說:“你是喝不成你爹爹的喜酒了。”
安屛笑說:“只要大夫人有喜酒喝就成。”
安大夫人瞄了眼身邊丫鬟的肚子,又道:“聽說你最近置了個鋪子?”
“大夫人真是消息靈通!我辛辛苦苦跑貨跑了一年多,終于積了點小錢,租了個茶寮賣點茶水,以後就指望着這鋪子給我養家糊口了。”
安大夫人點了點頭:“你懂得知足就好。”
安屛笑了笑,在對方端茶後果斷的退了出來,走出院子的時候手腳都是僵硬的。外面又走來一位俏麗的少女,瞧見安屛就忍不住努了努嘴,尖酸的問:“聽說你養了個姘頭?”
原來是安大夫人的大女兒,對着同輩安屛可就沒有那麽多規矩了,只反諷她:“是啊,怎麽,你也想要個?”
那少女呸了她一口:“沒廉恥的東西。”
安屛笑嘻嘻的說:“裝什麽裝啊,你也比我小不了多少,也該到思春的時候了。別是見過了我那姘頭,羨慕嫉妒恨了吧?”
思春這種話怎麽能從一個未出嫁的千金小姐口裏說出來,安屛是沒臉沒皮,那大小姐卻還要端着一副富家女兒的矜持,咬着牙想要反駁,到底說不出更恨的話,甩甩袖子,帶着一連串的丫鬟走了。
安屛看着對方的背影笑了笑,又想起了昨夜那一個濕潤的吻,今早起來,她依然頭昏腦脹,似乎安雲起的酒氣也順着那個吻流竄到了她的胸肺裏,纏綿悱恻的萦繞不去。
“思春啊!”她擡頭看了看天,“明明都是中秋了,春天還遠着呢。”
安雲起從山上下來回到茶寮的時候,安屛還沒有回來。
他問茵茵:“她去哪裏了?”
茵茵道:“不知呀,你還沒起床她就出門了,早飯到現在還熱在鍋裏呢。”小女孩一邊忙着給竈臺添火,一邊悄聲道,“爺爺說你們吵架了,屏姐姐很生氣,不想見你。”
安雲起把自己昨天做過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覺得自己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當然了,與人打架這種事,對于他來說不是事,安屛覺得他只要揍人不把人給揍殘廢了,那麽也就不是大事。
快到中午,安屛依然沒有回來,安雲起把今天新獵到的山雞都拔毛去了內髒,削成一片片的串在竹簽上,等着下鍋賣。現在茶寮的人不多,平日裏都是平民百姓在這裏喝茶打屁,今天卻格外安靜,幾個大老爺們都眼神爍爍的往一張桌子上飛。
那邊坐着個非常美貌的女人,說是美貌卻又與尋常的女子不同。這人明顯有武藝,桌上放了兩柄劍,瓜子臉上那雙眼格外的銳利,不像那些個官家小姐們水潤潤嬌嫩嫩的。身段也凹凸有致,上半身被半邊軟甲裹得緊緊的,腰肢高束,那以下層層疊疊的薄紗将兩條長腿襯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現。
茶寮的客人看美人兒,美人兒卻盯着一直在幫忙的安雲起,時而沉思時而驚詫,時而疑惑時而鎖眉,一舉一動都讓人賞心悅目,想要忽略都不行。
這裏眼尖的人多得是,很快就有人高喊‘加水’。安雲起穿着一身玄青長衫,姿态肆意的提着長嘴龍頭壺給空茶碗加水,他人長得高,雖然是一張偏瘦的娃娃臉,可眼角眉梢的都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張揚和鋒利,冷着臉的時候像個随時炸毛的流氓老大。安家鎮的人基本都知曉他有武功,而且還不弱,經過幾個月的‘磨合’,已經甚少有人敢去招惹他。
喊加水的人原本看着美人兒中意雲起,想要給雲起點難堪,可真的等到雲起站在身邊時,那股武人的兇悍之氣就自然而然的把對方的嚣張給打壓了下去。美人兒看着安雲起沉默的逐個給茶寮所有客人填滿了茶水,等到自己這一桌的時候,笑問:“敢問少俠貴姓?”
安雲起掀起眼角看了對方一眼,随即又低頭倒茶:“這鎮上所有的人都姓安。”
美人哦了聲:“聽少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呀。”
安雲起早已見多了沒事找他聊個天,說個話,握個小手的姑娘家,也見怪不怪了,只敷衍道:“你也不是本地人。”
美人兒笑道:“我從東邊來,”頓了頓,“來尋人的。瞧着少俠很面熟,敢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安雲起這才擡頭仔細端詳了對方一會兒,淡淡的道:“我有娘子了。”每次搭讪都是面熟面熟又面熟,敢換個招式麽?
美人兒:“啊?”
安雲起點點頭:“我有娘子了,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我不是朝三暮四見一個愛一個的蠢人!”那表情,只差說‘美女,你調戲錯人了,老子家裏有母老虎,不想後院起火,麻煩你離我遠點。’
周圍悶頭發笑,嘿嘿奸笑聲不絕于耳,美人兒沒想到自己給戴了頂‘勾引有婦之夫’的帽子,面色漲紅,眼中的厲色就顯了出來,一手正摸向自己的長劍,卻感到桌子一沉,兩柄長劍上已經壓着個黃銅色的大茶壺,壓得那劍紋絲不動,美人兒額頭冒汗,脫口而出:“子洲哥哥,你……”
手腕突地又一輕,她身子慣性的往後一倒,又被乍然而出的一條腿給攔住了背,往後看去,安雲起已經鑽過了身,提着茶壺進了屋子。短短的一個瞬間,被壓制被施救,那麽重的壓力,那麽快的身手,還有熟悉的面容,都與記憶中的男子無所不同。
美人兒眼眶夾淚,不知道是欣喜還是委屈,直到看不到安雲起的身影了也依然一動不動。
安屛回來的時候都快到晌午了,茶寮的人來了又來走了又走,麻辣燙賣了不少,生意瞧着居然比前些日子還要好些。
安屛問老爺子:“咋回事?我不在家生意就這麽好,我跟茶寮的風水犯沖嗎?”
安老爺子指了指不遠處紅着一雙眼的美人兒。
安屛嗳呦了聲:“這誰招來的啊!果然,有美人坐鎮,還怕銀子不來嘛,哈哈。老爺子,這又是你撿來的嗎?”
老爺子也是個老財迷,有銀子賺跟小財迷安屛一樣的開心,不過安屛這話讓他有些不高興:“你當我撿破爛的啊,什麽人都會撿回來?”
“哈哈,我當初可是最破的破爛,還不是被你撿回來了。”
安老爺子把竹筷往她手上一曬:“蠢丫頭,幹活去!”
在後院砍柴的雲起老早就聽出了安屛的腳步聲,耐心的等着她進來跟自己說話,一等等了半刻中,丫的居然連影子都沒一個。安雲起背着斧頭直接跑去了茶寮裏面,惡聲惡氣的說:“你還舍得回來?”
安屛剛剛将一碟子燙熟了的雞肉夾出來給客人送去,那想到擡頭就看見安雲起舉着那缺口的大斧頭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她冷着臉:“幹嗎,要砍人嗎?沒看見這裏有客人?”
安雲起把斧頭提在手上,安安穩穩的放在腰側,口氣依然不善:“你去哪裏了,都不帶我去。”
安屛如今看到他就暴躁,怎麽也想不通這個身體居然會被這麽個蠢小子給奪走了初吻,現在眼神都不想瞟他一個,只說:“你是我誰啊,我去哪裏關你什麽事。”
安雲起理直氣壯:“我是你相公,我問你去哪裏還有錯嗎?”
安屛還沒有咋呼,那頭一直悶不吭聲的美人兒居然跳了起來:“子洲哥哥,你什麽時候娶親了?”
安屛回過頭,這麽近的距離,自然而然的看清楚了美少女的樣貌,啧啧,果然是……嗯,怎麽說呢,是個活脫脫的辣美人啊,這身段,這氣質,腦袋上的金釵,還有手上的玉镯,明擺着是個白富美啊!
只是,現在白富美瞧着安屛的眼神不大和善,她直接對着安屛發難:“你一個丫鬟,怎麽敢這麽對子洲哥哥說話,擔心我割了你舌頭。”
安屛張大嘴,哦,果然夠辣,夠狠。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對方那要替安雲起出氣的模樣,她隐約的覺得心裏梗着塊小石頭。
安屛雙手叉腰,冷冷的道:“你誰呀!”
美人兒跺了跺腳,看着安雲起,臉上浮起一道豔紅:“我是他的………側妃。”
“噗!”
作者有話要說:
13、養條蟲(10)
美少女是側妃,那安屛是什麽呢?
她記得當時自己脫口而出:“你是側妃,那我還是正宮娘娘呢!”
現在,安屛捂着臉蹲在竈臺邊,很有種要把自己埋到火裏面去的想法。太太太丢臉了!
“夫,夫君您因為某件要事被人追殺,保護您的侍衛全都殉職,連暗中護衛的死士也死傷過半。哥哥得了消息派了不少人尋找,可是夫君您留下的暗號在幾個月前就斷了,我一路尋來,在周邊幾百裏的地皮都要翻個邊了。近日聽到下屬彙報,說安家鎮這邊出現了武力強橫的俠者,我才抱有一線希望尋來,沒想到……”美少女恨不得撲到雲起懷中喜極而泣。
安屛燒好了茶水,端過去的時候,安雲起依然靠在窗口,手中拿着一串牛筋費力的嚼着,對于那悲喜交加的美少女是一個眼神都沒有。安屛的心裏總算舒坦了一些,頗為狗腿子似的遞給安雲起一杯茶,順道奪過他手中的牛筋串串:“咬不動就別咬,把牙齒都磨壞了。”
安雲起皺着鼻子哼哼:“因為太無聊了。”
感情人家美少女聲色俱佳的給你說了那麽多,你丫的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安屛看着美少女驚愕中受傷的神色,琢磨着自己該幸災樂禍呢還是幸災樂禍呢,果然還是幸災樂禍了。
安屛小心翼翼的收好自己的奸笑,也給美少女送上了茶水。可惜的是,對方在她‘正宮娘娘’的宣言後,就對她沒有一絲好臉色,連那茶水也都挑剔了起來,說:“你平日裏就是用這些粗茶淡飯照顧我的夫君?”
安屛好笑的問她:“說了這麽多話,你口不渴嗎?”
美少女連茶杯都不碰一下:“再喝我也不會喝這種泥巴水!”
“既然如此,”安屛把茶杯一收,自顧自的喝了一口,“幸虧我只泡了兩杯茶。”
“………………”
“對了,”安屛給了下馬威後,趕快再塞一顆糖,問:“雲起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看姑娘您的裝扮,他的身份應該也很不簡單吧?”
美少女頓時重放光彩,又嬌羞又驕傲的回答:“夫君是我們南厲的王爺,聖上封他睿王。”
安屛哎喲聲:“原來我一個不小心還救了位權貴!”她轉身,頗為獻媚的對安雲起道,“王爺,您回宮之後一定要向皇上多多誇贊我一番啊,最好讨些賞賜,金銀珠寶什麽的我從來不嫌棄。”
美少女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何是這樣一個市儈的人救了她的心上人,她有種睿王被乞丐碰觸過的惡心感。
安雲起端着空茶杯走到安屛的身邊,一把奪過她只喝了一口的茶灌肚子,提醒道:“你是我的王妃,自然随我一起回宮。”
安屛信了他一定是腦袋抽了。
都說貧賤夫妻難富貴,安雲起被她救起來的時候智商大打折扣,所以才對她很是依賴。一旦智商回到十二歲,他明顯就對安屛可有可無了,不說不會每天膩在一起,連打獵這種高危險的活動也不需要安屛跟在身後收拾爛攤子,除了每天還睡在一張床上,兩人實在沒有了太多的交集。安屛知道,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安雲起已經差不多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們兩個人生活的環境有太大的不同,經受的教育也有很大的不同,他心裏也知道自己遲早會離開,所以已經是不知不覺中開始與安屛劃開了距離。
今天這話,完全是玩笑話。
安屛是真心的笑了起來:“原來救了王爺後,哪怕我是百無一用的平民也可以享受到以身相許的賞賜,讓我太太太感動了。”如果是平日,兩人少不得撲到一處相互打鬧一番,可如今的安屛只是安穩的坐在原處,一副笑嘻嘻打趣的模樣,怎麽瞧着都透着一股子疏離。
安雲起還沒有想出如何答話,那頭美少女已經冷哼出聲:“別做白日夢了,睿王可不是尋常的王爺,他有可能會繼………”頓了頓,美少女的神色透出莊重來,“王爺身份非比尋常,正妃的人選也早已定下,我這一品大員的女兒都只能做側妃,你一個平頭百姓,入王府做個燒火丫鬟都要謝天謝地謝祖宗了。”
安屛臉色一垮:“那實在是對不住了,我祖宗不在安家鎮,所以,這燒火丫鬟我也做不成了。”她瞥向安雲起,“王爺,打個商量,您也別說娶我做娘子了,直接劃幾百上千畝的良田給我吧,我怕金銀珠寶守不住,良田的話我每年收租子,做個地主婆還是可以的,有人找我麻煩我還可以直接保您的名號,背靠大樹好乘涼啊,哈哈哈。”
她猶自笑着,安雲起直接一巴掌蓋在了她的臉上,嘀咕:“醜死了!”
安屛笑聲戛然而止,怒從心頭起,對着對面的人就一腳踹了過去,原本以為對方會躲,他武功那麽高,肯定會躲。沒想到,安雲起生生受了,大手依然死死的摁在了安屛的臉上,安屛越踢越來氣,直接拳腳相向:“混蛋,畜生,別以為你是王爺就可以欺負我,我告訴你,就算你是王爺,在我心中你依然是那個洗澡只會遛鳥的小屁孩。我永遠都會記得你光屁股讨人厭的樣子!”
美少女一臉不可置信的潮紅,抽出長劍就朝着安屛刺了過去,一邊大喊:“你大膽,無恥!”
屋內噼裏啪啦一陣響動,茵茵躲在門後半響都不敢離開,等到裏面風平浪靜,就聽到那陌生‘側妃’質問的聲音:“子洲哥哥,你居然護着她!”
安雲起的聲音很是平靜:“她是我的娘子。”
那側妃哭了起來:“你說過你會娶我的!”
安雲起問:“什麽時候說過?”
“我們一起長大,在我懂事之後你就經常說。”
安雲起似乎沉默了一會兒,半響,才回答:“童言無忌!”
偷聽的茵茵覺得童言無忌真是個好詞啊,以前她就經常靠着這四個字逃過了很多次揍,原來雲起哥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還能用這四個字糊弄人,真是太厲害了。
不多時,茵茵跑去跟安老爺子彙報偷聽到的情報:“那側妃走啦,哭着走的。”
安老爺子不在乎這個,只問:“你屏姐姐說了什麽?”
茵茵仔細回想:“屏姐姐說要銀子,要良田,她要做地主婆。”
安老爺子不死心:“還有呢?”
茵茵回想了半天,死在想不出:“就這些。”
安老爺子砸着煙鬥:“那個蠢丫頭,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該問的一個都沒問出來。”
茵茵疑惑:“什麽是該問的?”
“比如說,你雲起哥哥有幾個婆娘。”
不知為什麽,茵茵有點可憐屏姐姐了。
因為安屛的‘無用’,安老爺子準備親自出馬。
到了晚上沒了生意,一家子忙活着收了座椅,關上茶寮大門,安老爺子就拉着眼睛紅腫的安屛,喊住準備去沐浴的安雲起,再抱着茵茵,準備開審判大會。
不過,開會之前,安老爺子先問:“我們是不是該先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再跟王爺您說話?”
安雲起鎖着眉:“我很多事情都還沒有想起來。那人說的話我并不是全信。”
老爺子嘆口氣,老謀深算的道:“只憑着這一句話,老頭子我就知道您不是凡人了。您一定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在暗中觀察着我們,您一定覺得我們對您也有所圖謀,對不對?”
安雲起笑了聲:“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從下午起就沉默的安屛喉嚨嘶啞的開了口:“你說你的記憶到了十二歲,聽這話,應該不止吧。”
安雲起看着她布滿了血絲的雙眼,想起中午自己掌心中那滾燙的淚:“在宮裏,十二歲的皇子已經可以把自己宮殿裏的宮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十五歲時,就已經上過了戰場。”
安屛懶洋洋的靠在桌沿。怪不得他能夠配合她一起,在安大夫人面前演出那麽一場好戲,那時候的他,應該早就習慣了戴面具,可笑的是,粗枝大葉的安屛一直沒有發現。是啊,只有五歲智商的小孩子怎麽會在恰當的時候,在安屛和管家媳婦面前透露安大夫人請他做客的‘真相’呢?虧他挖下陷阱,還陪着安屛耐心的等了那麽多天,等着安大夫人自投羅網,同時投入羅網的還有安屛啊!
兩人一時之間都無話可說,正在安雲起準備再次去沐浴的時候,安老爺子又喊住了他:“敢問,王爺您的全名。”
“蕭子洲,當今皇上的長子。”
“今日那位姑娘……”
“溫長莺,當朝宰相的掌上明珠。”
安老爺子沉凝着道:“那,王爺準備什麽時候回宮?”
蕭子洲望向安屛,一會兒才轉身,将布巾搭在肩膀上:“再說吧。”
“最後一個問題!”
“說。”
“王爺您現在貴庚?”
“………十七。”
安屛認為,安雲起吃的不是飯,是豬快長牌飼料!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司空的輪章補分=3=
我發現自己更新越來越晚了,唉,果斷的要改成白天碼字啊~~
14、養條蟲(11)
蕭子洲自顧自的沐浴完,依然當作無事人一般回了房間。平日裏這個時辰安屛也該抱着茵茵過來睡覺了,哪想今夜左等右等,就是沒看見人來,再一思索,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腦後原本腫脹的那一塊地方,這都過了幾個月,那處已經看不出傷勢,就連腦子裏面的淤血也應當消了很多。
起初被安屛帶回安家,他每日裏頭疼腦漲,夜夜昏昏沉沉做些個黑咕隆咚的夢境,疼得狠了,還讓安屛每日給他揉弄。再加上安大嬸的湯藥,疼痛才緩了不少。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才是他出生以來最為無憂無慮的歲月。
五歲的孩童,一心以為身邊為他操心的女子是心心念念的娘親,對她付出全然的信任,直白強橫的要求對方全心全意的關注,不必擔心被人輕視,被人算計利用,只需要跟在她的身後,要什麽就能夠得到什麽。
在有限的記憶裏,哪怕是在宮中最意氣風發的時日也不如在安屛身邊的安心肆意。
興許是老天爺看不得他這樣的人過得太逍遙自在,等到腦中疼痛緩解,夜裏的夢境反而越發清晰起來,不再是黑線一團。金碧輝煌的宮殿,總是模糊不清卻一個個帶着笑意的臉,數不清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有沉在池塘裏看到的光影,也有精致糕點裏面含藏的毒素,有枕頭邊的青色小蛇,更有那華服美飾下那一張冷漠疏離的臉,那是他的親生娘親,當今的皇後娘娘。
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娘,居然是在自己親弟弟的□。
真是諷刺,堂堂嫡親皇長子,居然會被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欺壓,受那□之辱。當年他多少歲?他清楚的記得,七歲。
雖然從小被丢在冷宮自生自滅,受盡了苦楚,可那一次的經歷卻讓他徹底的明白,這一切的苦楚都是他親生娘親給予的懲罰。
那幾日,他夜夜噩夢,日日惶恐無依,是安屛領着他翻山越嶺的去做買賣,是安屛操心他的一日三餐,是她每夜給予的無聲的依靠和溫暖。
安屛,就想荒原上燃起的星星之火,哪怕是他強求,他也毫不猶豫的死死摳住她,困住她,不放手。
他在觀察,他也在試探,他的記憶随着時日的增加也在逐漸恢複,截然不同的生活印記讓他慢慢的蘇醒,直到,溫長莺的到來。
紙,終究包不住火。
蕭子洲看着床榻另一邊,忍不住暗笑一聲,他是不是該讓安屛明白,皇族中人,從來不容許別人違抗呢?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再去探一探溫長莺。
溫長莺是個美人兒,更是個有身份和地位的美人兒,她被安屛活生生氣走後就去了鎮子上尋了最好的一家客棧住了天字第一號房間。
在她的心中,蕭子洲一切都是對的,錯的永遠都是別人。
一定是那個貧賤又肮髒的女人勾引了一無所知的子洲哥哥,也不知道用了什麽下流方法,讓子洲哥哥對她言聽計從維護有加。
溫長莺從來沒有受到過那樣的侮辱,所以,到了客棧後,她馬不停蹄的洗了三個澡,恨不得把那個女人留在身上的氣息也全部都洗掉,然後才開始提筆給家人寫信。
她先表達了最爹爹和娘親的想念,然後說起了自己這一路尋人的艱辛,最後才提及蕭子洲的下落,并且很是疑惑的提出‘子洲哥哥被妖女迷惑,’和‘哥哥快來’的求救信。最後讓屬下連夜将信送去遠在千裏之外的皇城。
溫長莺氣呼呼的在屋裏發了一頓脾氣,等到蕭子洲悄無聲息潛入她房間的時候,她才驚醒過來。等看清楚來人,再看到窗外挂着的下弦月,心裏的小鹿噗通噗通的跳,面色緋紅,手中捏着的綢緞絲被不知道是要拉高一點做出扞衛貞操的烈女模樣,還是拉低一點,引出秦子洲更多的遐想。
三更半夜,情郎會西廂什麽的,太激動人心啦!
哪想,蕭子洲燈都不點一盞,直接尋了外間椅子坐下,自己斟了杯冷茶喝了口,開問:“長清怎麽沒有同你一起來?”
溫長莺赤腳踩在床邊的踏板上,給遠在屏風外的皇子抛了個媚眼,才嬌聲解釋:“哥哥去北邊尋找殿下,我來了南邊。不過,我已經給父親和哥哥去信了,相信不用多久,哥哥就會親自來迎接殿下回皇城。”
秦子洲再問:“宮中最近可有何異動?”
溫長莺想了想,才猶疑道:“我聽聞殿下出了意外,就馬不停蹄的出了皇城,所以……不過,聽說殿下失蹤,皇上很是震驚,說要嚴查背後主使。”
秦子洲冷哼了聲。他的記憶仍舊有殘缺,只是不好對溫長莺表明,他只知道自己的兄弟們恨不得自己早死,故而一定會在他外出辦差的時候下暗手。只是,不知道這次又是得了什麽差事,逼得他的兄弟們窮追猛打,居然害他差點命喪黃泉。
來客棧之前他特意查了一下溫家的暗樁,都是些尋常的侍衛,死士只有兩人,也怪不得這麽久才尋到他人。這到底是說溫家并不在乎他的生死在敷衍,還是其中另有貓膩?
秦子洲又問了些朝中之事,溫長莺平日裏只會以武會友,在官眷中走動不多,偏生她武藝又不是很高,武林之事一竅不通,朝中事情也知之甚少,只挑了印象深的說了些,蕭子洲估摸着應該是他十七歲之後才發生的事情,怕問多了引起懷疑,過了半個時辰也就罷手。
溫長莺瞧着他起身要走,不由得從屏風後跑了出來,大大的絲被将她的身子遮得欲語還休,她急切的問:“子洲哥哥又要回到那粗陋的茶寮去麽?那種地方怎麽能夠讓您睡得安适,不如今夜就留在此……處……”
蕭子洲攀在窗沿邊,回頭似笑非笑:“然後也好證實了你側妃之實?”
溫長莺嬌羞又坦誠:“反正我遲早會是子洲哥哥的人……”
原來他們還沒圓房啊,啧啧,這下他可以繼續回去抱着安屛睡了。蕭子洲得到了需要的答案,也不看那柔情無限的美人,單腿一躍,人已經飄然遠去,只剩下恨得牙癢的溫長莺跺腳不止,早知道子洲哥哥害羞,她方才就應該更加主動一點嘛。
安屛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地鋪了,按照現在的趨勢看,興許她還會要再睡一段時日?
對了,她現在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間,人家安雲起,不是,蕭子洲已經恢複了身為皇子的記憶,定然是不會習慣有個平民同睡一個床榻的。唉,那明明是她的床,卻被該死的皇二代給霸占了,有冤屈都沒處伸啊。
安老爺子畢竟老了,帶着茵茵睡還好,安屛是絕對不能去同房的,哪怕開地鋪都不行,只能拖着一張涼席,兩鋪被子,苦哈哈的将床開在了廳裏。沒法子,茶寮的後院房間也不多,餘下的除了廚房就是茅廁QAQ
臨睡之前,她再一次暗暗的詛咒了一下該死的皇二代!
嗯,她完全忽略了,人家蕭子洲現在的記憶是十七歲,哪怕安屛比他小了大概一千來歲,可兩人如今的身體……年輕力壯?如狼似虎?幹柴烈火?
反正,現在的安屛是沒法把蕭子洲當成自己的兒子,或者是異姓弟弟而同床共枕了。至于夫妻,哈哈,這個笑話真好笑。
安屛實在太累,身體累,心更累。
迷迷瞪瞪睡着時,她感覺外面風似乎吹了起來,落在臉上,連眼中含着的淚都給吹幹了。她下意識的裹緊了身子,夢中看到安雲起呆呆的站在橋頭賣花,被俏麗的寡婦吃了豆腐也不吱聲,她輕聲嘲笑他,将當日最後一朵野花擯在他的耳邊,單純的少年對她露出微笑,腆着臉過來強行要親吻。
她嬉笑着躲避,由着少年圍着她打轉,一雙手緊緊的捆住她的身子,不讓逃開。
蕭子洲連被帶人一起抱回了屋子,剛剛将人放在床榻上,安屛就裹着被子習慣性的滾到了床裏面。蕭子洲廢了一番努力将被子拉扯出來,勾着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間,再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膛,調整了個舒适的位置,終于也微笑的睡去。
秋日,天還沒亮的時候,安屛的生物鐘就敲了起來。還沒睜開眼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身邊的溫暖,她如同往日一樣,先朝着那溫暖踹了兩腳:“起來了,先去燒火燃煤。”
蕭子洲悶不吭聲的起床,将被子塞到對方的懷裏,再穿衣下榻,去廚房先生了火,再去井裏提水,将水缸灌滿,竈臺的火也明了,壓了一塊煤上去,再在竈臺上架上水壺。
在黎明剛剛過去,第一道日光的照射下,他紮緊了衣擺,擺開架勢開始打拳紮馬步。
作者有話要說: 貌似是七夕,于是大家節日快樂~~
好困,嗯,晚安~~
15、養條蟲(12)
安屛起床後,看到的就是一副美少年聞雞起舞的景象。
那朝日的初陽徐徐落在他的發上,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連那人都顯得遙不可及起來。安屛還抱着手中的薄被,恍恍惚惚的看了許久,直到對方晨練罷手這才醒悟過來。
她低頭思索了一番,再看着對方若無其事的去井邊提水沖涼,自己不好再看,轉身回了屋子。整理好床榻,又去了廳堂将昨夜殘留下來的涼席等物都收納好。打開衣櫃,一眼即看到滿滿一格男子的長衫短衣,都拿出來仔細又折疊了一次,分門別類的放好。
自己洗漱完畢,将燒好的開水都灌入各色茶壺,有的裏面泡了通大海,有的裏面是金銀花茶,有的是菊花枸杞茶,有的是最為普通的綠茶。天氣還沒涼,茶鋪裏喝涼茶的人居多,安屛是個會思考的,跟着客人的身體需求提供茶水,也算是鎮上茶樓裏面別有的一份,既省事又貼心。
她用大竈繼續燒水,挑了幾根明火旺盛的柴火放入小竈,切了些五花肉片,大蒜青蔥。等到安老爺子和茵茵都起了,這才煮面,而後用豆鼓大蒜爆炒了五花肉片澆在面湯上,灑上蔥花,瞬間整個廚房就香氣四溢。
茵茵難得吃上安屛做的面條,早就饞嘴得不行,奉承道:“以後我們不開茶寮的時候,就改開面館,讓屏姐姐每日裏給我煮面吃。”
安屛笑意盈盈的捏了捏茵茵的鼻子,指着其中最大的一碗對秦子洲說:“我的手藝不好,希望王爺不要嫌棄。”
秦子洲沉默的端起自己的面碗,先叼了一塊五花肉吃了,這才慢悠悠的跨坐到桌邊。
茵茵正在長身體,面條吃過後,五花肉也吃得幹幹淨淨,恨不得把湯都喝了。安屛将自己碗裏的肉分她一半,回頭見秦子洲默默的瞧着她,又将另外一半分給他,自己面條才吃了幾根,擡頭,見秦子洲捧着空碗又盯着她,安屛無奈,将自己的面條也分了他大半,湯也過了些去,只留下幾口給自己勉強填肚子。
溫長莺來的時機很是不對,正好看到堂堂皇長子殿下舔着面碗裏的殘渣,幾乎當場落淚,說:“王爺,我就說您在外面肯定會吃苦,看看他們都給你吃些什麽。連府裏的三等丫頭都不吃的東西拿來孝敬您,也不怕沒了腦袋。”
說着就将自己提來的屜籠一層層打開,各色晶瑩剔透的包子糕點餃子一個個都散發着混香,只是看着都引人食指大動。
秦子洲把被舌頭舔得光溜溜的碗放下:“吃飽了!”
溫長莺嬌嗔一句:“王爺……”
秦子洲不看她,自動自發的收拾了碗筷,就擡着燒好火的爐子去開茶寮的大門。
溫長莺跟在身後一臉心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