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遍地屍骸遍地殇
☆、遍地屍骸遍地殇
夏日暴雨下了好幾天。
卓北衫就跪在羅彩衣墓前,一言不發。只有手中的淩霜劍捏得很緊。他不知自己跪了多久,仿佛自亘古就已經跪在了這裏,像座雕像般巋然不動。
他的人生,從小沒爹沒娘,在北華派上竄下跳活得像個空心人。游離人間須臾年,終于在萬花叢中看到了自己最心怡的那一朵,于是從此下定決心遠離江湖紛争,在這山風麗景之間與這朵花相守相伴,做一對快樂夫妻。
可惜羅清越毀掉了一切。
卓北衫還記得成親當晚,彩衣熱淚盈眶地捧着他的臉,輕輕對他說:“北衫,你以後有家了,我也有家了。我們兩個組一個家,再也不用去管江湖紛擾,就好好地活下去。”
往事歷歷在目,佳人已不再。
一夜之間,他又變回了最初那個無根無依的空心人。倘若這個時候夜無忌再來問他生存下去的意義是什麽,他大概會笑笑說:“沒有意義。佳人既去,一切都沒有意義。”
但有一點,他要報仇。
要為彩衣讨一個公道,要為羅家一路對他們的迫害和算計讨一個公道。殺妻之仇,要用羅家所有人的血來洗幹淨!
淩霜杵進泥土裏支撐着他的主人緩緩站了起來,卓北衫垂眸對羅彩衣冰冷的墓碑開了口:“不管你能不能原諒他,我不能原諒,他不配。不好意思啊彩衣,羅清越必須死,你們羅雲镖局的攤子怕是要散了。”
話畢,他轉身離去。
雨中一聲悠長的馬嘶。卓北衫還未上馬,只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喬展舉了把油紙傘,伫立在雨裏神情凄切地望着他:“北衫,你要去哪兒?”
卓北衫回頭吐出兩個字:“殺人。”
“不可。”
喬展上前正色道:“你知道山下有多少人在盯着,現在下去無異于自投羅網,羅清越活不了多久了,你要報仇等大家回來再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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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計議?”
他冷笑了聲,淩霜劍柄已經抵在了喬展胸口上,卓北衫恨道:“你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人話嗎?死的人是我妻子,我不該報仇嗎?我不能報仇嗎?!”
“你冷靜點。”
喬展随手推開胸前的劍柄:“我沒有阻攔你報仇的意思,可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彩衣去世,傷心的不止你一個,你不必用這種話來堵我。她臨死前是希望你好好生活,而不是不管不顧沖下山把自己的命丢掉。”
說着,伸手便要奪他的劍。
卓北衫閃身退了兩步,并未讓他近身。
卓北衫道:“喬展,你別逼我。”
喬展道:“是你別逼我。”
“好,真好。”
卓北衫心頭火起,他最好的朋友在他喪妻之後,阻攔他去為妻子報仇。淩霜劍出鞘,劍尖直抵喬展喉嚨處,他狠了狠心,斥罵道:“你自己想想,當年你說要給父母報仇的時候,我是如何支持你幫助你的,到如今換了我,你就變成了這種态度,你對得起我嗎!”
“我當然對得起!”
喬展沒想到,淩霜劍的劍鋒會有一天對準自己的脖子。他沒有動,只筆直地站着,心寒道:“我答應了彩衣讓你好好活下去,就不能看着你糊裏糊塗把命丢在山下。我們做了這麽多年朋友,你現在覺得我要害你?”
卓北衫嗤笑道:“我怎麽忘了,你就是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
驚雷掠過,雨聲漸密。
卓北衫出了聲:“且不說彩衣只說你,若你不知仇人是誰也就罷了,可你知道了不也還是跟樂疏寒在一起。對你來說,父母親眷二十九條命沒有一個樂疏寒重要是不是?”
“你……!你給我閉嘴!”
垂在身側的手漸握成拳,喬展隐忍着沒有動,可身體卻抑制不住地顫抖。這是他心底最不能觸碰的地方,他最愧疚也最難以取舍的事,卻要在彩衣墳前被卓北衫拿來這樣說。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
卓北衫也紅了眼:“我多少次提醒過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你可聽過一句?喬展,我看你是這段時間在蝴蝶谷歲月靜好太久了,已經忘了樂疏寒到底是誰的兒子……”
“我歲月靜好?”
喬展眼眶有淚,在朋友面前他從未這樣失控過,聲音近乎咆哮,所有的委屈都從他聲嘶力竭的聲調裏不小心滿溢了出來。大概也是站在彩衣墓前的緣故,冰冷的墓碑時刻提醒着他失去了什麽。
他語速快了起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歲月靜好了?彩衣重傷中毒,我怕手裏的藥方救不了她,多少個夜晚殚精竭慮待在山洞裏擔驚受怕……如今就憑你一句話,就想把過去的一切都抹幹淨,你憑什麽?!”
山風呼嘯,不遠處傳來兩聲馬嘶。
樂疏寒在雨中持劍下馬後,第一眼就看見了被卓北衫用劍指着的喬展。他心下一驚,提腳趕忙跑了過去。
只見油紙傘不知何時跌落在地,喬展眼底紅紅的,站在雨中淋着雨,渾身都冰冷着,也不知他到底站了多久。淩霜劍的劍鋒就抵在他喉嚨前一寸。
“怎麽回事?”
樂疏寒上前握住喬展已經冰冷的手,另一只手以冷光劍的劍身将淩霜擋了回去。“阿展,你怎麽是這副樣子,誰欺負你了?”
說完最後五個字,樂疏寒看了眼卓北衫,這一眼裏七分疑惑,三分敵意。他們兩個不是最好的朋友麽,怎麽會在雨裏打起來?
卓北衫收了劍,轉身騎馬下山。
“攔住他!”喬展突然道:“羅清越上山殺了彩衣,他現在要去報仇。”
虞蘭兒先他們倆一步反應過來,遂閃身上馬,馬鞭在雨裏一揮,揚起一路雨水追了出去。
“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喬展淡然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樂疏寒此時才望見不遠處那座墓碑,上面刻了羅彩衣的名字。他瞳孔驟然放大了幾倍,将碑上的字反複确認了幾遍。他們才下山幾天而已,為何羅清越就能上山來殺人?
他撿起地上的傘重新舉在兩人頭頂,伸出手臂将喬展自然地一摟,不讓他身體淋在雨裏:“走吧,我們進去說,你淋成這樣會感冒的。”
“別……”
喬展輕輕拂掉了他的手,道:“你讓我自己靜一靜。”
“阿展……”
“放心,我沒事。”
“不行。除非你告訴我,卓北衫到底跟你說什麽了?”樂疏寒将人引進了門,從屋裏取了兩套衣服,丢了一套進他懷裏。待他從裏屋屏風後出來,見喬展還抱着那件衣服呆着沒動,嘆了口氣上前威脅道:“你自己再不動手換,我可就幫你脫了。”
喬展還是一臉木然。
“你可真是個……”
樂疏寒開始動手解他的腰帶,銀色的腰帶落地,銀色的長袍亦然。喬展身上只剩下中衣長褲,他卻不動手了。
“怎麽不脫了?”
喬展臉上沒太多表情,只道:“你把我脫的只剩這一件,又不給我換新的,是想凍死我?”
樂疏寒撲哧一笑,将他冷冰冰地調戲照單全收了,拉着人走進屏風裏換了件幹衣服才走出來,笑道:“現在不冷了吧,只是頭發還有點濕。”
“沒事,一會兒就幹了。”
喬展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的雨出神。這兩天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心力交瘁,卓北衫剛才的那番話,更是撥動了久久沒有觸碰過的舊傷。心底的愧疚和怨怼翻湧上心頭,卻不是對樂疏寒,而是對他自己。
他悠悠道:“疏寒,你會不會覺得我其實……是個挺優柔寡斷的差勁的人?”
樂疏寒擡眸:“當然不會。你為什麽會這樣想,是卓北衫跟你說的?”
“北衫他……”
喬展頓道:“他氣糊塗了。可是有些話我覺得是對的。我現在這樣既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你。”
他垂了眸,還沾着水滴的眼睫毛纖長而濃密,在眼下刷出一片陰影:“我太貪心了,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留,結果把自己夾在進退兩難的地方,拿不起放不下。想報的仇報不了……”
他望着樂疏寒出聲:“……想愛的人也愛不了。”
就知道卓北衫瘋起來嘴裏沒好話,他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喬展從這種自我攻擊自我厭惡的情緒裏拖出來,好不容易兩個人能朝夕相處不吵架了,他幾句話又把喬展踹回痛苦的深淵裏了。
手在桌下握緊了拳,樂疏寒臉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另一只手輕輕落在喬展胳膊上,安撫道:“我不覺得你優柔寡斷,也不覺得你差勁。報仇的事我沒有立場和資格評價什麽,可我至少知道一件事,假如今天換作是我夾在親人和愛人中間,我未必能有你做得好。”
喬展臉上的愁容舒展了一些。
“阿展,別把我們都當成負擔。”
樂疏寒柔聲道:“不管是我,亦或是你父母,都是一樣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快樂,而不是要你背負着兩方沉甸甸的愛惶惶不可終日,整天擔心是不是自己不好,哪件事做的又對不起我們了,你這樣生活太累了,放松點。”
“可是如果我真的……”
喬展望着他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當着樂疏寒的面殺了他父親,他又該怎麽想?怎麽做?
樂疏寒笑了,握緊他的手道:“你真是個操心的命!哪有人做一件事能顧全得了所有人。阿展,去做你自己認為該做的和對的事就好,至于我如何面對如何自處,那是我該考慮的,是我人生的選擇,而不是你的。”
他道:“我不需要你來替我承擔我的命運重擔,那會壓壞你的。”
樂疏寒三言兩語将兩人的責任使命梳理得幹幹淨淨明明白白,喬展愣了一瞬,他不敢相信這件糾纏在心頭幾個月的事就這樣解開了。沒有任何轟轟烈烈的生死離別,也沒有想象中的反目成仇,就只是,各自承擔了各自的人生主題。
“但有一點你要相信,”樂疏寒望着他的眼睛擲地有聲吐出幾個字:“不管發生什麽,我永遠愛你。”
喬展動容道:“……我也是。”
兩人看了一會兒雨,喬展突然想起了爐子上熬的藥沒有端,他猛地站起來破壞了這溫存的氣氛:“我忘了給你端藥了,你等着我。”
他快步走出去,不一會兒端了碗黑糊糊的藥液走了回來。擡腳邁進門檻,将藥碗往桌上一放,雙手條件反射地捏上耳朵,沖他道:“喝吧,這是最後一次。你中毒時間短,擴散得沒有彩衣那般嚴重,這碗藥下去可以祛根了。”
樂疏寒打趣着拱手,笑道:“谷主妙手回春,樂某實在佩服。”
“少貧了,快喝。”
嘴剛湊到碗邊,樂疏寒又擡頭:“你要不然先出去。這次又要吐多少血?太血腥了,我不想讓你看見。”
喬展瞥了他一眼,不忿道:“就你麻煩事最多!你什麽樣我沒見過,還怕看個吐血?”
話音還未落,喬展已感覺到了此話說的有幾分暧昧,再擡眸時就見樂疏寒側着腦袋沖他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目光在他身上來回逡巡了幾圈。他的耳朵悄悄爬上一抹殷紅,連忙轉了話題:“再說這次的藥根本就不會吐血,你有多少血,夠這樣三番五次折騰的。”
“我懂,”樂疏寒笑:“別描了,你這樣越描越黑。”話畢,他端起藥碗一口氣将那黑糊糊的東西喝幹淨。
三根修長的手指搭在樂疏寒脈上,感受着脈象波動漸漸趨于平穩,不在有任何異動才收回手,道:“今晚休息一晚,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們也下山。”
樂疏寒道:“你要去找卓北衫?”
“嗯。”喬展點頭道:“總得先把人找回來再說,他若真的去屠了羅家滿門,這天下就真的要亂了,羅清越既然能一路摸到蝴蝶谷殺人,恐怕謝千秋等人也已經得了消息。再加上你我完好無損地一露面,解毒劑的方子估計也會被這群傻瓜争相哄搶。攻上蝴蝶谷,只是時間問題。”
“沒事,”樂疏寒道:“攻上來正好,我還怕他們不來呢,到時候看看長生藥這個餌到底能釣上來多少人。我們抓緊時間去天風堂冰室把遺體盜出來,藺大人的人會在那邊接應。等把曲華戎這個老東西引上山,在官府和天下人面前,讓他好好露露臉。”
一夜霪雨綿綿,馬蹄聲未停。
卓北衫一襲青衣獵獵,從黑夜奔襲到紅日初升,天邊的雨已經停了,空曠的林間偶有鳥兒啁啾。他擡頭一看,平遙古城的牌匾正挂在城牆之上。
馬鞭一揮,又是疾馳。
待他下馬,一腳破開羅府大門,從門前照壁繞進院裏,就見羅清越端坐在內庭的紅木雕花座上,沖他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起身道:“喲,這不是我的準妹夫嘛,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彩衣呢?”
他不提還好,一提羅彩衣,卓北衫整個胸口又燃起烈焰,燒得他五髒六腑都振奮起來,惡狠狠瞪着眼前-人-,-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羅清越一拍腦門:“不好意思我忘了,彩衣真是弱不禁風,我做哥哥的教訓了她兩句,她怎麽就死了。”
卓北衫握緊手中劍,定定地瞪着眼前人只吐出四個字:“殺人,償命。”
羅清越大笑:“用羅家人的血,洗羅家人的命嗎?你怕不是腦子壞掉了。”他上前招呼了幾十名精銳镖師将卓北衫重重圍起來,斂了笑容道:“你想玩,就讓他們幾個陪你玩吧。”
“你不許走!”
淩霜劍出鞘,周遭幾名镖師已擋住了他的去路,刀劍在空中碰出铮然之聲,将五六位镖師逼得節節敗退,鮮血像水流般肆意潑灑在天空裏。那可是镖局裏最優秀的镖師,想不到在卓北衫面前竟像一群等待宰殺的家禽。
羅清越在一旁看得心驚,不愧是當年以一敵百的淩霜劍客。他平日裏只見卓北衫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彩衣對他動手他也只知道抱頭鼠竄,想不到這樣一個在妻子面前“窩囊”的男人,動了怒氣竟是如此殺意凜然。
他根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來的。
彩衣能得此人鐘愛,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羅清越心中一陣落寞,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靈蛇鞭。
幾個回合下來,地上的镖師躺了一片,有的口吐鮮血,有的斷了手臂還在不停哀嚎。卓北衫上身和大腿上被接連捅了幾刀,還在汩汩流血。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只覺心裏燒得厲害,非得把胸口的惡氣出了不可。
身上的傷再疼,也比不過喪妻之痛的萬分之一。
他一步一步,踩着腳下的鮮紅向羅清越逼近,目光裏是從未有過的篤定的光,淩霜劍筆直地一指,卓北衫拭了嘴角的血,笑道:“輪到你了。”
羅清越目光一凜,靈蛇鞭已揮出:“冥頑不靈!我這就送你下去見她!”
鞭鋒尖銳得如同利刃,似一尾游動的毒蛇般向他撕咬過去,卓北衫一個扭腰飛旋,平地起身躲過了這一記橫掃。随後他腳下借力一蹬,淩空抖落千萬朵劍花向下刺去,劍鋒挑破了羅清越肩頭一片金色的盔甲。
他嗤笑一聲,翩然落地。
這一戰打了一個時辰,若說殺镖師時的卓北衫是一頭絕望的獵豹,那此刻與羅清越對戰的他,便已如老翁入定。一招一式都不偏不倚戳中羅清越最脆弱的地方,疼得他直喘氣。
淩霜劍法共四十九式,乃北華派創始人夜無忌前輩獨創,此劍法先快後慢,象征着人一生從幼年到遲暮的全過程。人生不亦如此,一開始碰到自己最喜歡的人拼命追求,待過完了僅有的幸福快樂時光,便要同親人愛人說再見。
卓北衫揮劍時,滿心都裝着羅彩衣的笑容還有她那些傻乎乎的話。再将心底的痛幻化為執劍的力量,不帶一絲猶豫的,篤定揮出去。
落在仇人身上,霎時血光漫天。
羅清越的靈蛇鞭斷成兩截落在地上,他看着卓北衫一步步逼近,慌亂之中擡手令他止步:“等等!北衫,我們好歹兄弟一場,你不能這麽殺了我。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他跌跌撞撞向後退:“財寶?權利?長生不老?你要哪個,我都能給……”
長劍沒入羅清越胸口,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五指虛空地在眼前空抓了幾下,似乎想要抓住自己飛速流逝的生命一樣。胸口腥熱鮮血順着淩霜劍身緩緩流淌落地,卓北衫拔-出劍,側頭啐了一口,望着他僵硬的身體“咚”地一聲砸在地上。
他苦笑了一聲,道:“我想要彩衣複活,你能給嗎?”
話畢,轉身離去。
羅清越的視線裏,世界颠倒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這樣栽在卓北衫的手裏,又不甘又諷刺。這一生兜兜轉轉究竟在求什麽?
小時候一路跟羅彩衣争寵,長大了又與樂疏寒争搶愛人。他做盡了一切壞事,不過是始終不願承認自己無法獲得他人喜愛的事實。總覺得,以他的聰明才智和運籌帷幄的能力,爹總有一天會看他一眼,阿展也會回心轉意。
可是他錯了。
愛是一份給出去的情感,靠強取豪奪是無法獲得愛的。就像指尖的流沙,抓的越緊,流的越快。越是覺得無人愛,便越是無人愛。說到底,他也不曾愛過自己,在羅清越內心深處,從未真正接受過自己的存在。
天空的日光漸漸變暗,這個世界的光正在迅速消失在他眼裏。
“爹……”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他也許會做不同的選擇罷。縱使還是這樣冷漠的父親和追求不到的愛人,可他不再執念于強迫別人的感情,應該會很幸福。
不知道死了以後撞見彩衣,她會不會嘲笑他的懦弱和自私。
羅清越淺淺一笑,緩緩阖上了眼眸。握緊的拳頭松開了,都不重要了。
推開羅府大門,卓北衫才覺腦袋眩暈,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止不住地向外流,沾濕了青灰色的衣裳,再滴落在灰土色的地面上。
遠處一抹紅影翩然而來。
虞蘭兒下了馬,與卓北衫隔了幾米相對而立,見兒子渾身浴血失聲叫道:“北衫,兒子你怎麽了?!”
猛地奔了過去,上前扶住他晃晃悠悠的身體,眼裏的淚抑制不住地滾下來,她伸出手去給兒子堵傷口,卻越急越堵不住。
“不怕,娘帶你去找大夫。”
腦海裏又想起彩衣臨死前的叮囑:“北衫,你現在……有娘了,有了親人……我就……放心了。”
卓北衫嘴角泛起一抹苦澀,望着鬓角已有白發的女人,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娘。
虞蘭兒剎那間怔住。
激動地擡眸望他,嘴唇都在顫抖:“你剛才……叫我什麽?”
他又叫了一句:“娘……帶我回家。”
說完,便暈在她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