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煉丹室毀藥盜方
☆、煉丹室毀藥盜方
轉眼時光飛逝。
藺柏風憑着他那股愛鑽研的勁兒,在江湖上混了個蝴蝶谷主的名號,他那招蝶落飛花至今無藥可解,除了同在江湖上混的喬寅竹。
托藺柏風的福,他們倆一個下毒一個解毒,喬寅竹不知何時也得了個蝶谷醫仙的名號,剛好與他師兄湊一對!
曲華戎意借二人之名招攬天下名士商讨結盟之事,煉藥雖是個技術活,但總需要群策群力。幾年裏天風堂經營得風生水起,藺、喬二人看在眼裏,卻身不由己,只眼巴巴地待在雲籠山,等一個策反的機會。
有了藺柏風的掩護,虞蘭兒在蝴蝶谷過了幾年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更加貪戀塵世的美好,竟開始萌生出幾絲不願再回雲籠山的想法。
她一葉障目,與丈夫兒子耗在谷中,等待頭頂懸着的刀落下的那一天。本以為會等來師父和大師兄,沒想到先等來了藺柏風和喬寅竹。
“師妹——”
上次見藺、喬二人還是在她成婚時,虞蘭兒站在青峰崖頂上,懷裏抱着還在嘬手指的兒子,望着她兩位師兄陰沉着的臉,心裏咯噔一下。
“你們怎麽來了?”她迎着山風裹緊了兒子的衣服,向前走了幾步路,警惕地望着他們二人:“是不是師父發現我和卓粟的事了?”
“還沒有。”
藺柏風目光掃了一圈周圍,問道:“這次是天風堂裏出事了。卓粟不在麽,我們倆這次來就是跟你說這件事,把孩子先抱回去吧,我們回屋聊。”
懷裏的小孩子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朝一旁的喬寅竹伸出了小手,嘴裏咯咯咯地笑着,嘟囔道:“……抱,抱。”
喬寅竹點了他的小鼻子:“你想讓我抱你呀,”他把孩子抱在懷裏晃了晃,跟着身旁兩人一齊下了山坡,歪過頭去蹭他的小腦袋,問道:“小寶貝,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孩撅着嘴,想了想:“……斐衫。”
虞蘭兒笑了:“不是斐衫,是北衫。”
Advertisement
藺柏風拉着小孩的手握了握,露出一拍小白牙,笑道:“知道我是誰嗎?”
卓北衫一直搖頭。
“叫藺叔叔,”藺柏風又指了指抱着他的人道:“這是你喬叔叔。”
喬寅竹很喜歡小孩子,聽見懷裏小孩子奶聲奶氣地叫他們,不由心花怒放,感嘆道:“北衫跟我兒子差不多大,可惜這次沒帶他來,不然他們倆還能交個朋友呢。”
“不急,”藺柏風摟了他的脖子,跟他并肩走着,臉上還不忘做幾張鬼臉來逗懷裏的孩子,他笑道:“等這件事了了,往後有的是時間,我們一起搬到蝴蝶谷來住,讓小展跟北衫拜把子,再喊我一聲師父哈哈哈,我定将平生所學盡數交給他們。”
喬寅竹也笑了,剜了他一眼道:“師妹你瞧他,平日裏跟所有人都寶貝他那些暗器秘術,這會兒倒舍得将平生所學教給下一代了。”
藺柏風道:“後繼有人嘛。”
“你們兩個小心腳底下,”虞蘭兒叉着腰無奈回頭:“別摔着我兒子。北衫才不入你蝴蝶谷門下,卓粟有個表哥在北華派,清靈苑的夜無忌前輩仙風道骨,比你們倆可強太多了。要投我們也要投個正經門派!”
“誰不正經了?!”
藺柏風踢了一腳地上的土,“算了,你愛投哪裏投哪裏,我這兒又不是難民營,想在蝴蝶谷主門下當徒弟,我還不收呢,哼!”
回了山下小屋,卓粟見她三人前後腳踏入房門,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可眼底浮現的那點擔憂卻被藺柏風捕捉到了。雖然他和寅竹對卓粟一家有恩,可兩人畢竟還是天風堂的人。平時裏他們夫妻二人将身份抛卻腦後,一旦見到他跟寅竹,才會被重新拽回現實。
讓他們意識到,頭頂上懸着的那把刀一直都在。卓粟寒暄了兩句,識趣地抱着孩子掩上門出去了。
藺柏風這才發話:“天風堂出事了,師妹你可知師父這幾年來在長生殿做什麽嗎?”
虞蘭兒眼珠一轉:“不是煉藥?”
“是煉藥沒錯。”喬寅竹答:“可我們都想錯了,只當師父煉的是療愈傷病的良藥,可如今看來怕是毒藥。”
“毒藥?”虞蘭兒問:“何以見得?”
喬寅竹将那日在冰室所見所聞皆轉述與她聽,扼腕嘆道:“師父執念太深,竟是想複活樂道長。丹室裏的藥的确是長生藥,只是配方裏許多藥材藥理相沖,産生了強烈的毒物反應。師父從山下抓來幾個無名的普通百姓來試藥,如今那些人就關在你的極樂宮裏!”
“怎麽會這樣……”
聽完喬寅竹這段驚世駭俗的發言,虞蘭兒的心如堕冰窖。她一直以為天風堂規矩多,行事嚴謹嚴厲只是師父性格使然,并未懷疑過師門所做之事是否符合江湖道義,所以人還是待在師門,只偶爾偷偷溜下山去與卓粟相會。
在虞蘭兒心裏,即便東窗事發後免不了一場重罰,可師父還是師父,她跟卓粟已經生了孩子,難道還能将這孩子重新打回娘胎裏不成?
可聽喬寅竹一言,她拿不準師父究竟會不會真的原諒自己了。心裏甚至有點怨怪兩位師兄,她不過一介女流之輩,只想風花雪月地過生活,江湖大義她背不起來,也不想背。
藺柏風捏緊拳頭,目光有些放空,似乎進入極樂宮那一幕又在眼前上演:“你們沒看到極樂宮的慘狀,若說長生殿歌舞升平,極樂宮便是人間煉獄。那些試藥的老百姓疼得在地上打滾哀嚎,讓我救他們……但是沒過多久便都斷了氣,那根本就是毒藥,名副其實的毒藥,不過起了個長生藥的名字罷了。”
虞蘭兒垂眸思忖:“這件事……大師兄知道嗎?”
“就是他一手操辦的,他怎會不知!”
提起樂松羽,藺柏風就一肚子火氣。論商場謀略和察言觀色,樂松羽比他們三個強了不知多少倍,大抵也是因為他是樂家人,師父對他格外器重,什麽事都交給他去做。
而對他和寅竹,不過是當個煉藥工具,更何況這第一份長生藥的藥方乃師父親手配制,根本不讓他二人碰,天風堂如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師妹,若師父只是執念于樂玄清道長也就罷了,這是我們師門內部矛盾,我們幾個慢慢規勸,總能讓師父接受現實的。”
喬寅竹面露難色,道:“可現在他已經瘋到用活人煉藥,大師兄非但不阻止還助纣為虐。我們三個同在師門,總不能看着那麽多無辜性命慘死,所以才上山來與你商議,一同回雲籠山逼師父徹底收手!”
虞蘭兒道:“你們準備怎麽做?”
藺柏風道:“我們人手不夠,總得先召集一批人,部分分散在蝴蝶谷保我們一個退路,另外一部分跟我們一起上天風堂。到時候寅竹會去丹室毀藥盜方,我去喬家接應素素他們,然後大家一起遠走高飛。”
“你就不怕師父報複?!”
“怕什麽!”藺柏風道:“到時候師父沒有了秘方,冰室也已經曝光。他一個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此話一出,虞蘭兒一面驚嘆她兩位師兄的膽大,另一方面又在擔心自己若參與此事……天風堂手下近百人,她現在有了個兒子,更是不能莽撞行事。
于是笑了笑,道:“你們倆何必這麽執着?天下人那麽多,師父要殺要煉藥,死的也不是我們三個。”
她拉住喬寅竹,動容開口:“三師哥,你我如今都是有家室之人,可想過若得罪了師父,惹得他老人家動怒,牽連家眷怎麽辦?”
喬寅竹望了眼藺柏風,正色道:“你說的擔憂我也同家裏商量過,素素她很支持我的決定,會盡力照顧阿展的。總之在這件事上,我誓與柏風共進退。”
藺柏風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不知何時起,藺柏風發現喬寅竹很少會喊他師兄了。大概是這些年經歷了一些事讓人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會纏着他打兔子的人了。
離開藺柏風,喬寅竹也有能力闖出一番事業來。而在天風堂這件事上,其實是藺柏風離不開他才對。
虞蘭兒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她已決心不參與,唯恐殃及了自己。可藺柏風和喬寅竹畢竟又幫過她那麽多,不好直接駁了兩人面子,只思忖了一會兒,巧妙地搪塞過去:“此事關系重大,你們突然說與我聽也得給我留些思考的時間,待我想好再答複好了。”
這一想,便又是兩年。
藺、喬二人再未上過蝴蝶谷,期間只藺柏風偷偷給她寫過兩封信問及此事,虞蘭兒都當做沒收到,并未做任何回應。時間久了,幾人心中也有了答案。
直到,樂松羽派人上了蝴蝶谷。
那是藺喬二人約好的盜秘方的日子。
喬寅竹以煉藥為由獨自潛入丹室一路将所有藥物破壞殆盡,最後在一本名為《天風堂百毒毒物志》的書中找到了夾在裏面的長生藥配方,他将書揣在懷裏,其餘的典籍都盡數投進了丹爐。一路從天風堂逃回家裏。
藺柏風與他約好了,只要他一到家,就派人前來接應。他兵分兩路,做出個聲動擊西的樣子來。一路往蝴蝶谷方向逃竄,引天風堂的人去追;另一路來喬家接應他們全家二十九口順利逃亡。
喬寅竹回家收拾了細軟盤纏,就扒在門口張望,焦急地等着出發。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精明如樂松羽,不知何時已經知道了虞蘭兒的藏身之處,大戰在即,先捉了卓粟逼她現身。虞蘭兒帶着兒子走投無路,只好去找藺柏風求救。
在青峰崖下,見到藺柏風就立刻跪在了地上,她抱着兒子,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柏風,救救我。”
藺柏風穩住了天風堂的人,正欲回喬家接應喬寅竹逃亡,見只剩她們母子二人心生疑窦:“怎麽就你一個,卓粟呢?”
“他被大師兄抓了。”
虞蘭兒跪直了身體,伸手扯住藺柏風的長袍,哀恸道:“他們抓走卓粟,就是要逼我回去。我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死了,我得回去救他。”
藺柏風愕然:“你一個人怎麽救?!先帶着孩子走吧,卓粟那邊我回去幫你救他……”
“不,”她打斷他,放下懷裏的孩子,狠了狠心将卓北衫一把推進了藺柏風懷裏,顫聲道:“師兄,我求你帶這個孩子上北華派,與夜掌門說明情況,他會收留他的。”
“那你呢?”
“別管我了,師父見不到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即便去了,卓粟也活不了。我們沒有時間了,大師兄的人就在山下,求求你幫我帶這孩子走!”
虞蘭兒哭得稀裏嘩啦:“柏風,你先送北衫去北華,大師兄的人在我們這兒,我還能抵擋一陣,他們以為秘方在我們這裏對不對,只要我能拖住他們,三師哥就是安全的。”
說罷,她彎下腰欲給藺柏風磕頭。
“哎,這是幹什麽……!”
藺柏風忙伸手去扶她,心中也同樣糾結萬分。虞蘭兒此舉,是要他在寅竹和她之間做選擇了。
寅竹,真的會沒事嗎?
他的手摟緊了還在哭的卓北衫,這孩子恐怕是被她母親的舉動吓到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發抖,似乎也感覺到了即将到來的離別,小手緊緊抓着虞蘭兒的衣袖不肯放開。
遠處傳來馬蹄聲,樂松羽上山了。
“柏風,”她仰起頭:“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救我兒子?他們已經上來了,快帶他走!”
藺柏風把心一橫抱起了孩子,深深回望了她一眼,道:“放心,我會把北衫送去北華派。師妹,你保重。”
話畢,藺柏風轉身從另一條小路下了山,一開始還能聽到卓北衫零星的幾句哭音,後來所有的聲音都隐匿在了山谷裏。
虞蘭兒癱軟在地,淚已留幹。
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自己的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