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密林間不速之客
☆、密林間不速之客
樂疏寒半跪在地上,呼吸變得極其困難,他甚至能感受到肺部像個破了洞的風箱般漏了氣,嘴裏的血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在喬展撲過來的瞬間,深深望了他一眼,昏倒在他懷裏。
“疏寒,醒醒,你別吓我。”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能感受到微弱的濕熱氣流淌在指尖,可那氣息弱的像游絲一般,仿佛随時都會斷。喬展見他蒼白的臉色,不敢移動他,手握住他微張開的掌心,聲音都走了調:“疏寒,你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你答應了我不會死的,你堅持住,我會救你的。”
羅彩衣見狀扭頭跑回屋裏去叫秦詩宜幫忙,樂大哥畢竟也在幫她試藥,他突然倒地人事不省,師父像去了半條命似的手忙腳亂,還能沉下心來救人的,也只有秦詩宜了。
待秦詩宜俯身蹲到樂疏寒身旁,他依舊沒有醒,唇角的血鮮紅刺目。她二話不說伸手去探他的脈搏,摸了一會兒,收回了手。
擡眸望了眼喬展。
只見他緊緊摟着懷裏的人,眼中的驚懼未褪,懊悔之意難以言表,只不停地小聲呢喃着:“怪我,太大意了,拿不成熟的東西給他試,我……”
卓北衫湊上前,忙問:“他怎麽樣?”
若這藥連常年練功的樂疏寒都撐不住,那彩衣豈不是真的沒救了?幾人都向秦詩宜投去期待的眼神,她沉默了半天,挑起半邊眉頭,問了一句。
“這段也是你們提前設計好的?”
“什麽?”
喬展愣了一秒,好像明白過來了。
低頭一看,只見懷中人睜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沖他笑,樂疏寒啓唇輕輕喚了他一句:“阿展,我沒事了。”
喬展冷道:“……你剛才,都是裝的?”
“對呀,我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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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展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從驚懼轉為憤怒,最後連整個人都變得陰戚戚的,到嘴邊的話忽然就說不下去了,樂疏寒收斂了笑容,識趣地從他懷裏乖乖坐起來,心裏有幾分不踏實轉而想去拉他的手:“……我一開始确實是難受,是真的,但是後來吐了瘀血就好……哎,阿展,你別走,你等等我,我不是存心要騙你的,你聽我解釋!”
喬展推開懷中人,轉身離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秦詩宜無奈笑着搖了搖頭,擡眸對羅彩衣道:“放心吧,你師父這藥方應是對的,只是效果太烈。樂疏寒尚且反應如此,恐怕以你的身體是受不了的,還需調整幾次,應該就可以用了。”
卓北衫撫掌笑道:“太好了。”
山風獵獵,喬展獨自一人往青峰崖洞裏走,他臉沉得厲害,深吸幾口氣逐漸平複适才因驚吓而淩亂的心跳節奏,無視身後幾米外那個不停喊他的聲音,賭氣似的,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阿展,你等等我。”
樂疏寒捂着胸口追上來,臉上的潮紅又浮現出來,知他被騙之後心裏難過,主動收斂了玩笑的心思,認真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的藥确實後勁兒很大,我吐血難受都是真的,只不過後來一時興起就……”
喬展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阿展,”樂疏寒喊了他一聲,站在半山腰喘氣,懇求道:“看在我剛才還吐血的份兒上你等等,我追不上你。”
喬展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站在山坡上氣喘籲籲的,走了這麽一段路臉頰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畢竟是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身體還未複原。
想發脾氣,又擔心樂疏寒的身體。喬展在原地站了半天,陰沉着臉向他伸出一只手臂,掌心向上,做出個要拉他上山的動作,道:“……滾上來。”
樂疏寒唇角一揚,握住了他的手。借了喬展的力,輕輕松松爬上了陡坡,直挺挺撞進他懷裏,抱住他的腰笑道:“阿展,我就知道你心腸最好,脾氣都挂在嘴上,不會往心裏去的。”
“少來這套,我可沒原諒你。”
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喬展才真正從剛才巨大的恐慌裏跳回現實,嘴裏說些冷冰冰的話,看似在訓斥他,實則也是在找回突然丢失的掌控感:“你拿這種事跟我開玩笑,是覺得我這幾天對你們還不夠愧疚是嗎?還是說,你覺得看到我在你面前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樣會很新鮮,很好玩?”
樂疏寒賠着笑:“我這不是忽然心血來潮就想起這麽一個辦……”
“樂疏寒,”喬展鼻頭一酸厲聲道:“如果今天是你看着我眼睜睜死在你面前,你還笑得出來嗎?”
喬展說話時聲音都在抖,顯然吓得不輕。樂疏寒只想象了一下他描繪的那個畫面,心中就陣陣隐痛,果然笑不出來了。眼前人的肩膀瘦削了不少,卻一直堅定地為他們遮風擋雨,而他拿喬展的付出和心血來開玩笑。
喬展的聲音淡淡的,垂了眸暗暗自嘲道:“你能耍到我,不過是因為知道我愛你,換了其他人,死了就是死了,你的命與旁人何幹。”
“阿展對不起。”
樂疏寒誠懇道歉,他的掌心在喬展的背上摩挲。手掌貼上單薄的衣衫能夠摸到他幾根骨骼的輪廓,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瘦成了這副模樣。
于是,又附在他耳邊誠懇地說了一次道歉,頭低下去在他頸間輕輕蹭着:“阿展,對不起,是我錯了。”
喬展的手垂在兩側不肯回抱他,卻也沒有掙脫這個懷抱,他獨自一人孤獨了太久,也冷了太久,非常渴望能停下來,有一個人的肩膀能暫時給他靠一靠,歇歇腳。
肩上擔子越重的人,往往越沒有資格喊累。太多人在喬展身上寄予厚望,他必須撐下去。因為他的一句累,在別人眼中代表着希望的幻滅。他的累,牽一發而動全身。大概是真的心力交瘁了,已沒有了最初教訓他的心思,只覺得此刻這個人還能給他靠着,讓他愛着,是種莫大的幸福。
兩人在山坡上坐了會兒,身子都給太陽曬的暖融融的,遠處傳來守衛沉重的腳步聲,喬展睜開眼睛的一條縫,見來人朝他們兩人奔來,才緩緩從樂疏寒肩膀上起來,坐直了身體。
“谷主,樂公子,山下出事了。”
喬展道:“何事?”
守衛道:“谷外來了一位姓虞的夫人,羅小姐想放她進來,卓少爺不讓,兩個人争執起來了。屬下不敢貿然放人入谷,特來請示。”
擅闖蝴蝶谷必死。
這原本是很早就立下的規矩,可是能準确找到蝴蝶谷來的人,必不會是普通老百姓,适才聽羅小姐話裏的意思,那位姓虞的夫人似與卓少爺沾親帶故,他們不敢貿然放人進來,但也不敢擅自殺了這人,一時沒了主意。
“是虞夫人。”樂疏寒眼前一亮:“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給咱們送證據的人來了。”
喬展想了想道:“先看看再說,是不是來送證據還不一定。”
從山坡上往蝴蝶谷入口走,老遠就聽到彩衣與卓北衫争執的聲音,尖尖細細的像百靈鳥一樣。她如今精力還這麽旺盛倒是件好事,至少身體狀況沒有惡化太厲害,就還有機會救命。
喬展與樂疏寒一前一後到了門前,見虞蘭兒從馬上下來,雙劍負在背後,她望向兩人,一副了然的目光道:“樂公子,我就說那日你獨自跑回樂府後為何銷聲匿跡了,果然是上了蝴蝶谷,與這位……”
她打量了一番喬展,笑了:“……與這位新谷主藏身在一處。”
聽到“新谷主”三個字喬展擡了眸,一雙銳利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看,顯然對她這番不認可的評價不太滿意。如今的蝴蝶谷只有一位谷主,就是喬展。又何來新舊之說?
喬展冷淡道:“聽你話裏的意思,似乎跟我師父很熟。我師父在世時已脫離天風堂自立門戶,蝴蝶谷行跡隐秘,不知夫人是如何尋到此地?”
聽了這話,虞蘭兒忍不住笑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不遠處站在樹下的卓北衫,他們明明在極樂宮見過一次,可這回卓北衫卻表現地異常局促,也不上前來說話,腳底下的土地像長了釘子,他一個勁兒地用靴底摩擦地上的砂石,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模樣。
眼睛時不時往她所站的地方瞟兩眼,一對耳朵豎起來仔細聽着。
虞蘭兒道:“我知道蝴蝶谷比你們所有人都要早,藺柏風當年親自接我上山,蝴蝶谷是我大婚之處,兒子也是在這裏生的。之所以這些年不來尋,一是确實不知你們還在山上,二是不想來這傷心地罷了。”
喬展道:“既是傷心之地,那夫人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虞蘭兒道:“我來找我兒子。”
卓北衫咳嗽了一聲,幹笑了下:“我不認識天風堂的人,你們慢慢聊。”說罷,提劍轉身走回了谷中。
“北衫……”
卓北衫落寞的背影在她眼裏漸行漸遠,雖在來之前就可能預料到兒子的不接受,畢竟她為天風堂做事這麽多年,可真當事情發生在眼前,心還是忍不住疼了起來。
見到卓北衫的第一眼,她身體裏沉睡了許久的母愛重新翻湧出來。
樂、喬二人對視了一眼,樂疏寒這才慢悠悠開了口:“虞夫人,你是一個人上來的?”
“不然呢?”
見他二人心有所疑,補充了一句:“谷外守衛從青峰崖頂很遠處就能發現小道上有馬蹄聲,就算我有隐瞞,你們手底下的人總不會隐瞞不報吧?”
樂疏寒笑道:“所以,虞夫人是背着天風堂偷偷跑出來的?”
知道兩人懷疑她此次前來的動機,虞蘭兒索性也不再遮掩,卸了身上的雙劍遞給旁邊的守衛,身上幹幹淨淨再無其他可用之武器,她擡頭挺胸鄭重道:“我不會再回天風堂了,都這個年紀了,再不為自己活着就算死了也不會瞑目。
喬谷主,你爹是我的三師兄,他死的時候我沒能做什麽,此次前來除了想見北衫外,也希望能彌補之前的遺憾。如今蝴蝶谷形勢不容樂觀,你若還想替父報仇肅清天風堂做下的種種惡事,少不了要找出決定性的鐵證來。我想,你是個聰明人,我願将我這些年所知所聞盡數告知于你,這個條件換我入谷跟兒子團聚,不過分吧?”
喬展道:“那也要看你究竟得到的是怎樣的東西,蝴蝶谷不做賠本生意。”
虞蘭兒笑了,“我可以告訴你很多。比如,你爹當年盜秘方的前後故事;再比如你師父墜崖前留下的扳倒天風堂的關鍵性證據……”
“什麽證據?”他追問。
虞蘭兒笑而不答,指了指身旁佩刀的守衛。喬展了然,沖他使了個眼色,沉聲道:“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