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洞房花燭佳偶成
自藺柏風死後,蝴蝶谷冷清了十幾年。常濮是個忠誠的奴仆,日日夜夜守着青峰崖,總算把喬展等了回來。
寂靜了許久的地方多了幾分人氣。随着谷中人愈來愈多,氣氛也愈發熱鬧了起來。喬展得了北衫和彩衣的喜訊,一拍桌子吩咐下去:“辦,當然要辦!成親是大事,絕不能馬虎。”
吉時定下來,人們開始為喜宴忙碌。挂紅燈籠,貼喜字,準備喜糖和瓜果小零嘴,卓北衫請了專業的裁縫來給彩衣和自己定做吉服。
鮮紅的嫁衣上身,羅彩衣才真真切切有了要嫁人的真實感。她站在鏡子前,望着鏡中戴鳳冠霞帔的人,白皙的皮膚,明豔的妝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曾在平遙古城街頭抓賊的小姑娘。
以前幻想成親時應當是有爹爹在的,還有哥哥為她打點一切。可世事無常,她的喜宴上沒有任何一個羅家人。
羅清越差點讓她在天風堂送了命,是絕不可能也不會被允許來參加喜宴的。旁人常常認為她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其實她明白爹爹的偏心,也明白哥哥的嫉妒,她只是不說罷了。
一家人,都姓羅。
為什麽一定要打得你死我活。
可惜羅清越并不這樣想。
到頭來,自己的全部嫁妝都是由蝴蝶谷主置辦的,喬展這個半路拜來的師父,倒稀裏糊塗變成了娘家人。
羅彩衣有點不好意思,她幾乎沒做過幾件徒弟該做的事,比如給師父端茶倒水什麽的,她只是不停地給喬展添亂。
“誰說你只會添亂?”
當她将原話說與喬展聽,後者站在喜堂裏,亦是一身喜氣的紅袍,扔下手頭的工作向她走來,微笑着,伸手幫她理順幾條鳳冠上墜的金玉流蘇,道:“你幫了師父很多忙,我們第一次上極樂宮時候,若沒有你在身邊,也沒辦法那麽快就找到地方。”
彩衣張了張嘴,“只有那一次。”
喬展撲哧一聲笑了,打趣道:“聽說女孩子成親前都會心神不寧,胡思亂想的,看來這話不假。”
“師父!”她跺腳:“你認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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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認真啊。”
喜桌離他不遠,上面擺了用紅色糖紙包裹的糖塊。喬展順手摸了一顆放在她手心,望着她窘迫的目光,和水靈靈的雙眸,這雙眼睛裏有信任,與十幾年前他看藺柏風的眼神何其相似。
他道:“彩衣,有的人生來是解決問題的,而有的人,降生在這個世間,是為了給周圍人帶來喜悅與希望。”
她認真地聽他講。
“你開心,北衫就會開心,我也會開心,所以不必覺得欠了我們什麽。”喬展的手落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
他這輩子除了樂疏寒沒愛過什麽人,也不會有穿喜服和心愛的人步入喜宴的一天。看着彩衣成婚,心裏多多少少有幾分慰籍。
也許當一切塵埃落定,樂疏寒會找到屬于他自己更好的路。他能喜歡一個假的蘇小蝶,也自然可以與世間的其他女子結成眷侶。到那個時候,他大概不會記得喬展這個人。
喬展望向喜堂外。
院裏站了一個人,身穿藏青色長袍,手裏提了個紅燈籠,也正側過頭來向他這邊望,正是樂疏寒。
樂疏寒只靜靜地看他,沒有任何言語。他看喬展身上鮮紅的祥雲服,也看他纖瘦挺拔的身材。
短短幾步路,像隔了條銀河那麽遠。
阿展一身大紅色着身,竟比身旁的新娘子還美。不是容貌上的比較,而是他孑然而立的氣質。
樂疏寒有點羨慕卓北衫了。
羨慕他們這對小情侶經歷了那麽多的磨難波折還是義無反顧走到一起,可是他自己……
和喬展輾轉厮磨的那一夜,他曾短暫地有過一個瘋狂的想法,那便是為眼前這人穿喜服蓋紅蓋頭,只不過當時腦海裏的畫面太過驚世駭俗。
他用理智強行掐滅了幻想。
喬展收斂了目光,安頓了彩衣幾句便匆匆離開了喜堂。路過他身旁的時候,只輕輕點了一下頭,連嘴都沒有張,利落的動作帶起一陣風,吹亂了樂疏寒額前幾縷碎發。
兩人就這麽擦肩而過。
樂疏寒緩緩擡起的手指滑過他身上華麗的大紅祥雲服,僵硬地停在半空。指尖慢慢回攏,最終還是無力垂落。
紅色背影在他視線裏漸行漸遠。
大禮當日,鞭炮齊鳴。
紅毯從喜堂一路鋪到了大門外。
卓北衫着新郎喜服,站在黃銅鏡前反複整理衣裝,身體向左扭了一圈,又向右扭一圈,低頭看一眼腳上踩的暗紅色高靴,又擡頭去撥弄理好的頭發。
“我這樣行嗎?”
他展開雙臂轉了一圈,擡眸對樂疏寒問了一遍又一遍:“你快看看,我有沒有哪裏沒穿好?”
經過天風堂一戰,他對樂疏寒比之前和緩了些,雖然沒有完全信任,但總歸不讨厭了,也放心讓他做參謀。
“都穿好了。”
樂疏寒朝門外一望,常濮在大院門口向他揮了揮手,他縮回脖子,望着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樣的新郎,催促道:“吉時已經到了,你再不出門,新娘子該等着急了。”
“對對對。”卓北衫一拍腦門:“不能讓彩衣等我。”
新郎官匆匆出了門,而另一殿內,喬展正捧了金玉流蘇鳳冠來到彩衣身後,看着鏡子為她正冠。
“真美。”
羅彩衣紅了耳朵,“師父,我緊張。”
旁邊幾個婢女掩唇樂着,平日裏谷主總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冰冰模樣,她們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今日見喬展唇邊噙了三分笑,才壯着膽子跟彩衣調笑。
“羅姑娘,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便是成親。你馬上要變成卓夫人了,能不緊張麽?”
彩衣望着她們:“可是我還沒準備好。”
“哎呀,這還需要準備什麽呀。”婢女笑她道:“該準備的我們不是都幫你準備好了,你只管放心做你的卓夫人。卓公子人那麽好,你嫁給他,是享福呀。”
喬展拿來了紅蓋頭。
正要往她頭上蓋,彩衣擡手擋了一下,他笑了,出聲安慰:“放心,我陪你一起走,不用緊張。”
紅蓋頭落下,鞭炮聲響徹半空。
有人在院內拉長嗓子喊:“新郎到——”
門簾掀起,卓北衫望見梳妝臺旁坐着的女人,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接過樂疏寒遞給他的喜綢時,手都是抖的。
他拉着紅綢的一端,彩衣拉住另一邊,兩人雙雙往喜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吹吹打打,人聲喧鬧。
喬展就跟在彩衣身後。
他身旁是樂疏寒。
望着漫天缤紛的禮花,樂疏寒忽然萌生了牽他手的沖動。一開始只是離得近了些,再後來隔着光滑的衣袖,他輕輕碰了碰喬展的手。
涼涼的,骨節圓潤分明。
喧鬧的人聲分散了旁人的注意力,沒有人看到他們兩人的小動作,樂疏寒更大膽了些,去握他的手,卻又一次握了個空。
喬展的目光落在前方一對壁人身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甚至沒有朝樂疏寒這邊看一眼。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兒,樂疏寒的手又糾纏上來,喬展感受到那熟悉的體溫再次觸碰上來,樂疏寒的手試探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光這樣輕輕握着還不滿足,又得寸進尺地将整個手掌對握上來,五指交叉在他指間。
喬展道:“你非要現在跟我鬧嗎?”
做事不懂得分場合。
喬展不喜歡樂疏寒随時随地不管不顧地調戲他,可此情此景,竟是不忍心甩開他的手。
人終究是感情動物,不管是愛還是恨,都逃不過一個情字,逃不過心底的一份執着。
越是不能觸碰,越是無法割舍。像飛蛾撲火般,守着一場無望的愛,卻依舊會為指尖這微弱的溫暖甘之如饴。
“阿展,”樂疏寒捏了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出聲懇求:“只今天一天,我們兩個好好的,像以前那樣過一天,好不好?”
喬展沒有說話,鼻子狠狠一酸。
原本緊繃的手部肌肉忽然松了,被樂疏寒拉着的這只手不再僵硬,而是輕輕回握了他。
樂疏寒低頭走着,感受到指尖那端傳來的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時,唇角逐漸展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那笑容越來越大,他看着腳下的紅毯,心生感慨——
這樣也很好,就好像他們兩人也是婚宴上一對恩愛眷侶。
雖然只有一天。
堂前三叩首,卓北衫與羅彩衣相對而跪,沖着對方輕輕彎腰颔首。兩人在蝴蝶谷衆人的見證下,正式結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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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蘭兒懷孕三個月時,和卓粟補辦了一個小型婚宴。
地點就在青峰崖。
這是藺柏風為他們選的地方。
“青峰崖上有個地方叫蝴蝶谷,那裏遠離塵世喧嚣,最是成婚的好去處。你們若不想讓師父知道,也不想張揚,我可以帶你們去那裏。”
藺柏風看了眼卓粟,見他還遲疑,一雙眼睛望着桌上的文房四寶糾結來糾結去,一時覺得好笑。
“怎麽,你怕了?”
他的笑容不達眼底,手裏捋着一根蘆葦條,沉沉出聲:“你跟我師妹有了夫妻之實,她如今又懷了你的孩子,姓卓的,你不會連這點險都不敢冒吧?”
卓粟上前一步,捏着拳:“師兄你誤會了,蘭兒願意去我當然不會推辭,這事是我處理得不好,答應了給她最幸福的生活,現在卻連個擺喜宴的安全地方都找不到,是我對不起她。”
藺柏風輕嗤一聲:“算你小子還有自知之明。”
他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沖兩人坦然一笑,将手裏的蘆葦塞給虞蘭兒,“不過這事不好張揚,畢竟我師妹現在還脫離不了天風堂,等你二人拜完堂成了親,我們再從長計議。”
卓粟點頭:“謝謝師兄。”
卓粟為了安全起見沒有宴請其他賓客,只叫了藺柏風和喬寅竹,加上他和蘭兒總共四個人。
喜堂由他們共同布置,喜宴上的飯菜是喬寅竹親手做的,虞蘭兒戴了鳳冠披上霞帔,雙唇在紅紙上輕輕一抿,抿出個明豔動人的紅唇。
成親,是女人一輩子最豔麗的時刻。
卓粟為她畫了一幅美人像,就挂在青峰崖山後的一個山洞裏。十幾年後,卓北衫重臨此地,從他父親這裏第一次見到了母親的樣子。
他也在青峰崖與羅彩衣成婚。
一切兜兜轉轉,皆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