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峰崖洞追美人
然而樂疏寒并不這麽想。
好景不長,他的“乖”也僅僅維持了一天而已。第二天天一亮,常濮熬了養生肉粥,端着飯盤走進他房裏。擡頭往床上一瞧,就見樂疏寒無精打采的一張臉扭成一團,手捂在小腹上。
常濮愣了一下,聲音都刻意壓低了幾分關切道:“樂公子,你沒事吧?”
“我……傷口疼。”
“傷口沒好都會疼,不過您放心,”常濮笑着安慰他道:“有小少爺在,肯定可以醫好您的。”
樂疏寒捂着肚子探頭向門外張望,看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進來,才悻悻縮回身子對常濮道:“阿展去哪兒了,他怎麽沒與你一道過來?”
常濮笑道:“小少爺一大早就上青峰崖山洞裏去了。”
樂疏寒問:“去那兒做什麽?”
“煉藥吶。”
常濮放下餐盤,将粥小心翼翼端到他床頭,拿着勺子攪了攪,舀了一勺熱粥竟是要親自喂他。
“常叔,我自己來。”
“樂公子,可別逞強。”
“不礙事,我自己來。”
用手擋了他的粥碗,樂疏寒不敢再賴在床上等人喂,掙紮着坐起身來。只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腹部包紮好的傷口處又開始向外滲血,他斂了外衣,将傷口藏好下了地。
幾天腳不沾地腿都是軟的。
好不容易挪到了桌子邊坐下,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樂疏寒忍着疼舀了幾口粥喝,臉色依然蒼白不堪。可那雙漆黑的雙瞳已經恢複了神采:“……阿展有沒有說什麽時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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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沒說。”
常濮在床邊為他整理床鋪,扔掉了些帶血的繃帶棉布,又給窗前那盆水仙換了水,邊忙活邊道:“樂公子你來蝴蝶谷時間不長,還不曉得谷裏的規矩。
青峰崖山洞可不是誰都能進的,那是上一代谷主清修之地,裏面珍藏了許多醫書和機關暗器的典籍,小少爺每次跑去那邊必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容不得旁人打擾的,我們自然是等他自己回來,沒有去問的道理。”
樂疏寒湊到窗邊去,咳嗽時還不忘沖常濮笑笑,和聲和氣地問:“不能問,我能不能上去找他?常叔您不忙的話陪我走一趟可好?”
等喬展出來看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昨晚的話他說得很清楚,要他乖乖待在蝴蝶谷養傷,別給他添亂。每日早中晚有人來送飯送水,可樂疏寒想見的人是他,喬展本人不來,他躺在床上像個廢人一樣等人照顧有甚意思?
必須去找他。
就是斷了腿,爬也要爬去。
好不容易才偷得幾日閑,他不想兩個人就此冷冰冰地對峙下去。也說不好為什麽,喬展一不理他,他就心慌氣短。
渾身不舒服。
常濮一聽,放下了花壺,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了樂疏寒一番,愕然道:“可使不得樂公子,你去打擾小少爺煉藥他會生氣的。”
“我去,他生氣;我不去,他也氣。”
樂疏寒嘆了口氣,頗有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勢:“橫豎都是生氣,是我招惹的他心煩意亂,可事情發展成這樣,誰心裏又能有多好受。總躲着人不見面,就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倒不如看着他當自己的面發作,他樂得讓喬展打一頓,總之他開心就好。
“可樂公子你這傷……”
“我的傷不礙事。”
見常濮又要勸,樂疏寒截了他半句話又退讓了一步:“您告訴我怎麽走就行了,我自己上去。”
“唉。”
常濮搖了搖頭,扶着樂疏寒踏出房門,将一根拐杖塞進他手裏給他借力支撐身體,“喏。”
手向不遠處的草坡一指,道:“從這條路上去,走到盡頭就到了。”
風停雨住的清晨,陽光正好。
樂疏寒拄着拐杖從小院門口出發了。
一路上腦子沒閑着,翻來覆去地琢磨進去了要跟喬展說什麽,跟他道歉?裝大度?裝成熟?還是繼續裝乖巧?
山路上了一半,他已經氣喘籲籲。松開捂在腹部的手掌,只見大片鮮紅色透過衣衫滲了出來,傷口隐隐作痛。山風吹得他想咳嗽,卻又不能咳出聲,怕牽動腹部的肌肉撕裂傷口,他緊緊閉住嘴巴硬生生忍住了。
短短一段路樂疏寒走了很久。
待到眼前日光漸暗時,他終于踏進了青峰崖山洞。洞內有些陰冷,因有燭火的亮光尚可視物。他的拐杖拄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向裏蜿蜒了幾個彎,樂疏寒終于見到了喬展的背影。長發如瀑布般垂下,身上穿得依舊是昨日那件棗紅色長袍,手裏握了支朱砂筆,對着石臺上攤開的醫書勾勾畫畫,腳下是散落的大片草藥。
他還在試藥。
應是煉那長安城投毒藥粉的解藥。樂疏寒這樣想着,腳下向前兩步,一只手扶在牆壁上,假裝咳嗽了兩聲。
“煩死了。”
喬展摔了書頁,頭也不擡就罵:“要說幾次你們才懂,不要來這裏打擾我,一個個都不想活命了是不是?!”
嚯,好大的火氣。
他果然來對了,喬展對着他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背過了人去,就獨自躲在山洞裏生悶氣。
樂疏寒出了聲:“阿展,是我。”
喬展的背影一霎那僵在原地。
他緩慢轉過頭來,望見樂疏寒因失血過多慘白的臉,又望見他手掌處遮蓋着的還在一點點往外滲血的傷口,沖天的怒氣從胸口翻到了嗓子眼兒,一個沒忍住張口就罵:“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誰讓你随便下床的?”
樂疏寒又覺委屈,眨着一雙無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像受傷的小豹子,沒了氣焰,只剩幾分楚楚可憐。
“我想你了,我想見你。”
又是這副糾纏到不死不休的架勢。
有時候喬展覺得樂疏寒不是個能跟他吵架吵下去的人,他丢個刀子出去,樂疏寒要麽就照單全收,要麽就丢塊糖還給他,想罵他的話全堵在心裏,一句也說不出去。
他就是故意的。
他吃定了自己不會對他做什麽。
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蝴蝶谷主,人後卻是這麽一個輕易就被別人拿住七寸的主兒,若傳出去自己都覺得沒面子。
喬展閉上眼揉了會兒眉心,才緩緩又睜開眼睛看他,樂疏寒壯着膽子往前邁了一小步,又邁了一小步,然後又邁了一小步,人已經站到了他跟前。
而後,樂疏寒牽動臉部的肌肉,傻乎乎地沖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
喬展:“……”
他是真的不怕挨揍。
“滾回去躺着,我不想看見你。”
喬展丢下手裏的書站起身,遠離了他灼熱的目光,靠在另一邊牆壁上雙手環抱于胸前,作出防禦姿态。
他又拄着拐杖湊了過來。
他們倆這是在幹什麽,喬展有點不懂了。樂疏寒是個心大的,說話做事全憑自己開心,想不到以後未來那麽長遠的事情。可他不行,肩上的重擔和要處理的事壓得他喘不過氣。
走一步,想五步。
只有這樣,才能完成報仇的夙願,才能在這紛亂的江湖上活下去。
偌大的山洞,樂疏寒偏偏要與他擠在一處。喬展靜默靠在牆上,不動聲色望着他再一次走近。只見樂疏寒丢掉手裏的拐杖,只用雙手撐住牆,将他整個人圈在自己的包圍圈裏,虛空地摟着,熾熱的眼神落在他唇上。
他能感覺到,樂疏寒在發抖。
可還是固執地維持着,圈住他,不讓他離開,不讓他再躲閃。
這個姿勢太過消耗力氣,尤其對于樂疏寒這種重傷病患來說,稍微擡個手都會牽動腹部的傷口。
“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看看你。”
“那你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我不。”
喬展對上他固執無措的眼睛,只覺得心煩意亂。早上剛剛收拾好的心情如今又是一團亂,樂疏寒純粹就是給他添堵來了:“樂疏寒,你不要以為我會一次次容忍你的得寸進尺。”
“把手放開。”
他埋頭當鴕鳥,充耳不聞。
喬展氣急,厲聲罵道:“把手放下,否則我對你不客……”
樂疏寒放下了手,卻不是徹底離他遠遠的,而且直接将人摟進了懷裏。他站不住,身體抖得不成樣子。整個人的力量都靠喬展背靠牆壁撐着,感受着懷中人的體溫,卻似比剛才更有力了些。
喬展要做什麽,他受着便是了。
腦海裏只剩這麽一個豁出去了的想法,樂疏寒閉着眼睛摟了他很久,渾身肌肉都緊繃着,等待着可能降臨的“後果”。
什麽都可以不要。
只懷裏這一個人,不行。
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臨。喬展還未說完的半句威脅斷在喉嚨裏,他聽到耳畔傳來樂疏寒隐忍的嗚咽,很不甘心,又很委屈似的。
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向上伸出去,想要回摟他的沖動在半空中僵持了一會兒,又無力地垂落下去。
樂疏寒道:“阿展,你跟我說實話,你究竟喜不喜歡我?我們兩個在平遙明明那麽開心,我不相信你那天說的話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喬展虛空地望着遠處牆壁。
“我不信。”
樂疏寒直起身子不甘心地看着他。
又是這副小孩子賭氣的模樣。喬展望着他不甘心的樣子,輕輕啓唇,出口卻又是淡淡的:“我說過的話你不信,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麽呢?”
“我要聽真心話。”
樂疏寒直視他的目光,正色道:“你若是真的不喜歡我,就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破碎的心被追得無處可藏,連這最後一點點虛幻的假象都不留給他。喬展不懂他執着于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他不可能背叛喬家枉死的冤魂。
他也不可能大逆不道殺了親生父親。
這就是解不開的死局。
懶得與他糾纏,喬展轉身要走。身後那纏人的狗皮膏藥粘上來,想要抱他腳下卻站不穩,直挺挺摔在喬展身上,連帶着他一起向石臺倒了下去。
倒下的瞬間,喬展回過身來接住他下墜的身體,用自己的後背觸底,倒在了那厚厚的狼絨墊上。
“你還說你不愛我,口是心非。”
樂疏寒欺身壓了上來,雙唇直接吻住了他的。明明自己疼得直哼哼,上半身抖得不成樣子,卻依舊不松口。
非要把這占便宜占到家不可。
也不知樂疏寒哪裏來的大力氣,仗着喬展顧及着他的傷,愣是抱着他吻了個昏天黑地,待起身時,才見兩人上半身衣衫上到處都是血。
傷口又裂開了。
樂疏寒又開始哼哼。
“閉嘴,疼也給我忍着!”
喬展出洞叫了人,硬是将洞裏“半身不遂”的男人擡下了山坡,他這個谷主丢人丢到衆人面前去了。
恨自己的一時心軟,又氣樂疏寒不管不顧跑上來撩撥他。手裏端着一碗剛熬好的湯藥恨不得直接潑他臉上。
臨出房門時,見婢女丢出大片大片沾血的棉布,一時心頭火起,回過頭去沖着床上的人惡狠狠瞪了一眼,指着鼻子破口大罵:“你要是不想好就趕緊滾下山去,別躺在這兒浪費我的草藥!”
樂疏寒撐着半個身體焦急地看着要走的人,反複叮囑着:“阿展你別氣,我保證好好養病,可是你下午要來看我,千萬別忘了,我……”
“砰——”
喬展摔上門,隔絕了他聒噪的聲音。
今天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