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身獨闖天風堂
喬展醒來時天已大亮。
從被窩裏伸出手往身旁一摸,摸了個空空蕩蕩,被褥是涼的,樂疏寒應已起床很久了。他翻了個身,聽到腰背處的脊椎“咔噠”一聲脆響,頓時鑽心似的疼起來,骨頭都要散架了。
昨晚真不該放縱樂疏寒那樣折騰,一把年紀的人了,也不知他哪裏來那麽旺盛的精力。隐約記得自己哭出了聲,像個木偶般被樂疏寒擺弄來擺弄去,趁着酒醉被占盡了便宜……
“樂疏寒,樂疏寒!”
“阿展你醒了?”
屋外有人推門進來,手裏端着碗熱粥,踱着小步子快速來到桌前“砰”地放下了碗,手指條件反射般捏上自己的耳朵,嘴裏一邊嚎叫着“燙死了”,一邊轉過頭來朝他睡着的床上張望。
“我給你點了一碗瘦肉粥。”
他撩起珠簾,紅光滿面地望着喬展笑。卻在眼神接觸到後者恨不得殺人的目光後,收斂了唇角的笑容,作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眨巴着眼睛問他:“阿展,你今天……不開心麽?”
“我為什麽要開心?”
喬展揉着後腰,冷冷答:“樂疏寒,你做了什麽讓我開心的事了?”
昨晚兩人都太激動,喬展忘了和他說,自己今天本打算先回長安探望杜鵑的,雖說不是肺痨,可也不能就真扔着不管不顧了。可是他的腰還有下身都……火辣辣的疼,怎麽騎馬呢?
聽他直呼全名,樂疏寒就知道自己捅了簍子,昨晚的柔情似水、欲拒還迎都變成了噴薄的火山,這不,一大早就燒到他身上來了。
他笑了笑,湊近床前,手伸進被子裏輕輕摟上喬展的後腰,在他滑膩的肌膚上捏了一把,耳語道:“昨晚我沒做讓你開心的事?”
“你……”
臉上悄悄爬上兩朵緋紅。
他真是太蠢了,對着樂疏寒這衣冠禽獸說出“我給你”這樣的話。眼前這人根本不是個能聽懂情話的家夥,就只會瘋狂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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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生氣了。”
樂疏寒低下頭,在他白皙的脖頸上印下一吻:“昨天是你說人生在世,不能求仁得仁的,你我既有這一次的緣分,就不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不管怎樣,先起來把粥喝了。”
醉鬼說的話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我不餓,沒什麽胃口。”
喬展垂了眸,酒醒後就已經開始後悔了。不該撩撥他的,不該踏過這條底線的,樂疏寒雖然表面不說,對他比往日更加溫柔有耐心,可心裏不知裝了多少對蘇小蝶的愧疚。
若是以後他知道真相,知道他自己煎熬內疚了那麽久的情緒,皆是喬展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又該怎麽想?
“沒胃口也要吃點,昨晚喝了那麽多酒,早上再不吃點東西,胃會壞的。我來喂你吃。”
樂疏寒端了碗坐在床邊,用勺子舀了一口熱粥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送到喬展嘴邊,眼裏透着期待:“吃啊,不燙。”
熱粥入口即化,瘦肉的香味融合了白米的清新,吃起來既不膩也不寡淡,味道恰到好處。
喬展吃了兩口,偶爾伸出一小截紅舌舔掉唇周的粥粒。那模樣動人極了,令人不禁回想起昨晚一室旖旎,樂疏寒的視線停留在他唇上很久,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丢開手中的粥碗,俯下腦袋又銜住兩片柔軟的唇吻了起來。
“……別得寸進尺。”
喬展推開眼前這粘人的狗皮膏藥,氣喘籲籲地瞪他:“……這可是白天。”
“我知道。”
松開了他,樂疏寒沉聲道:“綢緞莊來了位老板,我得去見一見,今天恐怕不能陪你……”
他一愣,幾秒才反應過來樂疏寒說的是樂家綢緞莊在平遙的分店。
“不用你陪。”
喬展下地穿衣服,“你忙你的,我先回長安城了,杜鵑的病還沒好,總不能丢下她不聞不問。”
“你要走?”
湊到黃銅鏡前,樂疏寒從身後摟上他的腰,兩只手将他箍得死死的,望着鏡中人平靜無波的臉,酸道:“一起床就惦記杜鵑,你跟她到底什麽關系?”
“少吃這種閑醋。”
喬展眼皮一掀,對鏡中人道:“我和杜鵑認識這麽久了,你現在才酸,太晚了罷。”
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态度。
樂疏寒松開了他,站在旁邊看着他整理梳妝,将妝臺上束發的玲珑冠遞到喬展手裏,語氣不善:“你不喜歡人家,就別去撩撥,惹來一身風流債,何時才能還得清。”
“這話說的給人平白添堵。”
喬展輕笑一聲:“杜鵑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拿她當姐姐看待,她生病我去照顧,這也算得上是撩撥麽?”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杜鵑心裏如何想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只做自己該做的,總不能為了與她斬斷情愛的牽絆,就徹底不來往了。
若只是姐弟情誼,那是他多心了。
“好罷不算,那我呢?”
樂疏寒上前兩步擋住他的鏡子,與他臉對臉站着,認真注視着他淺淡的眼眸,支吾道:“你拿杜鵑當姐姐,拿我當什麽?”
“拿你當……”
屋外三聲急促的叩門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展,疏寒,你們倆還沒聊完嗎?”
“是北衫。”
喬展拉開房門,就見門口一人雙手捂着臉,從指縫裏眨着眼睛看他,見他只着中衣,卓北衫嘆道:“衣服都沒穿,傷風敗俗,你們倆簡直……噫!”
沒等他說完,就被喬展扯住領子扽進了屋裏,樂疏寒提劍出門,将房門一推,只剩下他們兩人。
卓北衫抓着自己的長袖口做鞭子,直接抽在他身上,罵道:“花蝴蝶,你可真是個招蜂引蝶的主兒!膽子也太大了,樂疏寒跟你牽扯了幾層身份你不是不知道,就這麽不管不顧跟他…跟他……”
“我昨天喝多了。”
喬展懊惱地敲敲腦袋,手臂撐在桌面上不肯擡頭看他,嗫嚅道:“真的是個意外,本來只是來客棧休息。”
“對了,彩衣怎麽樣?”
“你別轉移話題。”
卓北衫斥得他沒了聲音,“彩衣有我照顧人好着呢,用不着你這虛情假意的師父瞎操心。”
自知理虧,喬展不出聲了。
“你準備怎麽收場?”
這一問,問得喬展啞口無言。溫存過一夜,信任是有了,可是謊撒得越來越大了。頭頂的天花板讓人一看就壓抑,喬展起身推開窗,讓明媚的陽光和清風都湧進來,才稍稍驅散了心頭的焦躁。
“走一步看一步罷,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兩人圍坐在桌旁沏了壺茶,将連日來的見聞說了個遍,從回北華派說到羅清越透露的天風堂的訊息。
喬展道:“你想找你娘的下落?”
卓北衫苦笑:“人活一世,總得知道自己的生辰來歷。不然死了,也是個孤魂野鬼。”
“也好,”喬展道:“我師父既然将你送去北華,應是知道些什麽。不如你回一趟蝴蝶谷,或許還能找到線索。”
卓北衫瞥他一眼,笑道:“順便讓我給你跑跑腿?”
報仇之事絕非一人力可為,藺柏風嘔心瀝血一輩子,在蝴蝶谷培養出了那麽多精銳部下也沒能掀翻天風堂。只憑喬展一人,如何能與之對抗?
時至今日誰又能想到,原本尋找的殺父仇人竟變成了一個盤踞在雲籠山多年的組織!
喬展摩挲着杯上的花紋,沉聲道:“打鐵還需自身硬,招兵買馬的事你最擅長,況且此事牽連甚廣,若無十足把握,不好貿然動手。”
蝴蝶谷寂靜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該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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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雲楓客棧,樂疏寒轉了兩條街巷,終于來到了自家店鋪門前。夥計見來人是他,扔下裁布尺,笑嘻嘻踏出門來迎接:“少東家,等您好久了。”
樂疏寒随他進門,道:“不是說有位姓于的老板找我,他人呢?”
夥計撩簾,手臂往會客廳裏一送,做了個請的姿勢,道:“是位姓虞的夫人在等您,說是您的舊識。”
邁入會客廳時,身着紫衣長裙的女人聽到動靜擡起頭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了一瞬,樂疏寒怔住:“是你?!”
眼前體态豐盈的女人正是當時在極樂宮殿內與他交手的虞夫人,沒想到她竟敢如此明目張膽找上門來。未等樂疏寒思慮清楚,虞蘭兒先起身提裙行了個禮,周到得過了分:“樂公子,我們好久不見了。”
樂疏寒笑了一下,“不知虞夫人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瞧你這話說的,”虞蘭兒的手摩挲着窗臺盆景上一片綠葉,慢悠悠道:“沒有貴幹便不能來你這綢緞莊坐坐了,樂家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我來瞻仰一下樂少東家的風姿有何不可?”
樂疏寒退了一步,拱手道:“是我唐突了。既然夫人前來敝店是做客,那自然想看什麽都可以。”
虞蘭兒嗤笑道:“樂公子,你非得這麽冷冰冰地與人講話麽?”
樂疏寒道:“夫人想我怎樣?”
他才不會相信虞夫人千裏迢迢而來,只為在他這巴掌大的會客廳裏喝茶。
“至少對我熱情一些,”虞蘭兒道:“一會兒上了山,我也好替你在堂主面前美言幾句,保你一條小命。”
樂疏寒眸色變了變。
見他這副戒備的模樣,虞蘭兒惡作劇的心思大大被滿足,邊笑邊道:“我诓你玩的,那麽嚴肅幹什麽。”
“不過……”
“不過什麽?”
兩根手指捏住一片綠葉狠狠一掐,葉子從根莖處折斷,掉落在地上,虞蘭兒欣賞着自己新塗的紅指甲,指尖沾了植物的汁液,随手一抹,盡數抹在了旁邊繡有白牡丹花的桌旗上。
虞蘭兒道:“你既已知道天風堂,不去拜會一下不覺可惜麽?我們曲堂主想見你,特意派我下山來迎,樂公子可願意賞臉,随我回山赴宴?”
樂疏寒道:“我若不去呢?”
知道他會有此一問,虞蘭兒微笑看着他道:“你若不去,我自然不能勉強。不過你那位姓喬的好友據說要回長安城,現在這時辰應當剛上路不久,不如我派人去請他回來跟我一同上山,也算跟堂主有個交代了,樂公子覺得呢?”
樂疏寒有種感覺,天風堂的人對他們幾個的了解遠比他們想象得深入。他握了握腰間的冷光佩劍,下了決心。
“我跟你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