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梨園芳華堕風塵
回到家中的樂疏寒并沒有幾分暢快,和喬展吵架後,他的心情更低落了。漫步在後花園的假山中,思忖着那日極樂宮的一些事,遂轉身朝着書房的方向去找樂松羽問個清楚。
綢緞莊的生意遭遇瓶頸,他爹如今正愁放出去的銀子收不回來,資金鏈眼看就要斷,給底下人發銀錢都困難,原本已經拖了一月,若再拖下去,恐怕會引發不必要的騷亂。
進門時,他雙手拱禮,給他爹鞠了一躬,還未言語,只聽樂松羽道:“舍得回來了,我以為你跟你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處,早把這個家忘了。”
“爹,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樂疏寒上前給他爹添了一杯茶,複又恭敬道:“我這次回來會待一段時日,有件事想請您……”
“你的事先不忙。”
樂松羽一揮手命他收聲,從書案上拿了幾本帳丢到他眼前道:“先看看這幾本帳再說。這幾個月生意吃緊,需要你幫我拉一筆款子回來,吳家的公子吳麓你熟罷,如今這情形恐怕只有說服吳家合作才能解了燃眉之急,你去會一會他,把個中情形講明白,探探他的态度。”
厚厚的賬本裏還夾了兩張戲臺票子,樂疏寒仔細一瞧,買的竟是翎花戲臺的最好位子,眉毛一挑:“你要我跟他一道去聽戲?”
樂松羽道:“吳麓最好這口,你們年輕人能玩在一處,這戲票子可是翎花戲臺新曲的首次亮相,吳老六這個兒子賴得很,日日與戲子打得火熱,你把他哄舒服了,這事也就成了。”
拿着兩張票子,樂疏寒皺了皺眉。
吳家是長安城裏又一大戶人家,祖上基業雄厚,早年父輩們來到陝西這塊黃土地,兩手空空望着山上一座座土包子,就着風沙喝着燒酒憧憬未來宏圖大展的日子,承蒙祖先蔭庇,這幾年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財是越聚越多。
只是後輩鮮有人繼承祖上踏實肯幹的精神,論實力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論胡吃海塞玩戲子,倒是一把好手。到了吳老六這一代,更是教出個纨绔子弟,吳麓含着金湯匙出生,平日裏金銀珠寶唾手可得,也就沒什麽追求了。
樂疏寒認識他的那年,他正在街上搶普通人家的姑娘回府,而這兩年不知為何又迷上了聽戲,表面附庸風雅,三天兩頭請長安城裏的名角兒到家去,白日裏唱戲縱酒,到了晚上關起門來便做那不可言說的下流事。
翎花戲臺新曲開場,不知這回又是哪個戲子倒黴要被他點了去伺候。
午飯過後,樂疏寒換了件新袍子,将那兩張票子揣進懷裏,提劍出了門。雖說今日是應酬陪客,可是想起翎花戲臺裏的那個人,唇角不經意還是浮了一抹淡笑,也不知道小蝶今天在不在。
他若早去了,或許兩人還能見一面。
Advertisement
踏進翎花戲臺正門,見廳內人頭攢動,喧嘩之音不絕于耳。戲臺最前面的桌旁坐了個錦衣華服的男人,周圍有随從伺候着,正是那吳家的吳麓公子。
沒想到他來得比自己還早,樂疏寒愣了一下,心忖着自己的禮數不周,客人先到,他這個主人反倒姍姍來遲了。店裏名喚小京巴的小二引了他進去,來到吳麓跟前笑嘻嘻鞠了一躬,“吳少爺,樂少爺來了。”
吳麓吐掉嘴裏的瓜子皮,從椅子上側身往後瞧,見來人是他,也不拘禮,露出一排牙呵呵笑着,伸手招呼:“疏寒,等你好久了,來坐。”
又跟身旁人使了個眼色,一杯熱茶不一會兒就端上了桌。
樂疏寒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對不住啊麓兄,本是邀你聽戲,臨出門處理了些院中瑣事,來得竟是比你還晚,真是不應該。”
“哈哈哈不妨事。”
吳麓擺擺手,捏了幾顆花生米在手裏,用指腹一撚,薄脆的花生皮脫落,他用嘴一吹,吹走了掌心上剝落的皮,仰頭将幾顆花生米盡數吃了,沖他眨眼神秘兮兮道:“說起來慚愧,我也不是只為了等你,早來自然有我一番道理。”
“哦,麓兄的道理可否說與我聽聽,也讓我長長見識?”
樂疏寒不禁好奇,傾身側耳了過去,準備聽個什麽大消息。戲臺裏本身就人多眼雜,做生意的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乃是看家本事。
誰成想,吳麓笑嘻嘻湊在他耳邊,只單單說了三個字:“蘇、小、蝶。”
一聽這名字,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
原以為回到長安,兩人怕沒有這麽快可以見面。誰能想到今日戲臺新曲亮相,請的首席紅角兒就是蘇小蝶。
吳麓平素霸道狂妄,如今竟提前登了門規規矩矩坐在這裏等,可見他對小蝶存了幾分不軌心思,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樂疏寒蹙眉,擡頭飲盡杯中茶,一顆心在煎熬中直墜了下去。
吳麓沒發現他的異樣,繼續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調笑地說着,“這姑娘你肯定沒見過,聽說是從京城過來的名角兒,嗓音、身段、臉蛋兒樣樣都沒得挑,最關鍵的呀,就是她那端腔的氣質。”
樂疏寒冷道:“什麽端腔?”
“端腔你不懂麽?”
吳麓暼他一眼,淫-笑着解釋:“就是那股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擰巴勁兒。人前一副清高模樣,人後指不定浪成什麽樣子。雖然挺虛僞,但你別說,我還真就好這口兒。”
樂疏寒一言不發,攥緊了拳頭。
氣血上湧将他的臉充得緋紅,吳麓只當他是聽了這許多閨中秘事害了羞,也沒多想,用手掩了口,繼續笑道:“普通人家的姑娘哪裏見過什麽大場面,上個床一副貞潔烈女死了爹的模樣,哭得老子心煩,玩過了也就沒什麽意思了。可這位蘇姑娘不同,心氣兒高,眼界高,要求高,任你是達官顯貴,她若不樂意了,也不會給你半分好臉色看,我就喜歡這種帶勁兒的……”
“所以你今天點了她?”
樂疏寒擡眼,目光裏已是一片冰霜。
這大概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感覺胃裏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吳麓這張臉本來就不甚賞心悅目,如今聽了他這番話,更是厭惡至極。
“可不嘛,”吳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給他戴高帽:“這還要感謝疏寒你,如此了解我,不然我也沒這好福氣嘗嘗紅角兒的滋味……
你放心,綢緞莊的問題不是什麽大事,大家都在生意場上混飯吃,哪能不互相幫襯照應着,我們兩個今天敞開了玩,明日再去處理生意上的事。”
梆聲一響,好戲開場。
臺下掌聲如潮水,人未見,先聞聲,蘇小蝶一襲豔紅色華裙,金紅銀飾雕琢的豪華束發冠下是烏黑長發,水袖一舞,人已開腔,唱得是一曲驚豔絕倫的《長生殿》。
“……是妾孽深命蹇……累君幾不免。梨花玉殒,斷魂随杜鵑……”
臺下呼喝聲陣陣,吳麓見臺上人兒婉轉低泣的樣貌更是心癢難耐,吩咐了下人高昂賞金給蘇小蝶送去,簪花、戒指、珠寶翡翠還有玉石銀兩,一個個精致的方盒堆得竟比一座小山還高。
“好!唱得好!”
吳麓拍手哈哈大笑,聽得樂疏寒心煩意亂,只是悶頭喝茶,思忖着接下來的事該如何收場。
喬展唱完今日一場,在臺上對觀衆行了禮,轉身去後臺時忽聽臺下有個嘹亮的聲音一直叫他叫個不停,于是回頭,見一位穿着金色華服的男人正沖他微笑,身旁坐着的赫然是樂疏寒!
小京巴拿了吳麓的賞錢,躬着身子在戲臺邊站了,恭敬笑道:“小蝶姑娘,吳公子和樂公子專程為你而來,适才在戲中賞了您不少禮物,不知姑娘可有閑,到臺下與二位公子一敘?”
若是換了往常,他是不屑下臺與人推杯換盞的,可臺下坐着的是樂疏寒,腳下不知怎的便一步也挪不動了。
想起那日在平遙古鎮兩人的不歡而散,仍心有戚戚,擡眸看着樂疏寒的方向,見他也正朝自己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交彙,喬展點了點頭,開口卻是對着小京巴:“好,去和二位公子說,我卸了妝就過去。”
既然是疏寒的朋友,他總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回到後臺,選了件棗紅色襲地長裙,簡單修了妝造,便又轉回前臺來。
“……這回風味成颠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吳麓哼着不知從哪兒聽來的下流曲子,胯-下早已憋得發痛。茶桌上的茶不知何時已換成了酒,下人們端來幾碟小菜,給姑娘擺了凳子,默默退到一旁。蘇小蝶來到二人面前,提裙行禮:“樂公子,吳公子。”
“哎喲蘇姑娘,”吳麓笑着起身:“難得蘇姑娘肯賞臉,吳某人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快請坐,請坐。”
“給蘇姑娘上些點心來。”
原本是要坐在樂疏寒身旁去的,誰知吳麓起了身向裏讓出位子來,他只好坐在了兩人中間。樂疏寒沖她笑了笑,嘴唇一掀,什麽也沒有說,眉宇間多了幾分擔憂之色。
最後還是蘇小蝶先開了口,“樂公子你好像瘦了,去了山西睡得不好?”
“沒有,我很好。”
樂疏寒夾了塊金絲椰蓉棗糕放進她盤子裏,柔聲說:“前段時間事情太多沒來看你,你呢,最近怎麽樣?”
蘇小蝶答:“挺好的,練曲子,唱戲,吃飯生活,和以前一樣。”
吳麓恍然大悟:“原來你們認識。”
“嗯。”樂疏寒點點頭,“有幸見過幾次,不過我來翎花戲臺聽蘇姑娘的戲卻是頭一遭。”
“巧了不是,”吳麓撫掌道:“昨日疏寒邀我聽戲,我知道是蘇姑娘的新場,趕着過來給你捧場,既然我們三人這麽有緣,也該碰上一杯才是。”
蘇小蝶剛端起酒杯,樂疏寒的手就輕輕蓋了上去,轉頭認真看着她道:“不能喝就不用勉強,這裏有我,總不會讓你為難,我替你幹了這杯就是了。”
“謝謝樂公子體諒。”
說着就要放下酒杯。
“等等,”吳麓道:“疏寒你這話聽着可真刺耳,我好心好意敬杯酒,倒被你說成是難為她了……”
臉上仍噙着笑意,要蘇小蝶喝酒的意思卻沒有半分動搖,吳麓将自己的酒杯遞到她面前,另一只手不動聲色摟了她的腰:“蘇姑娘,你看樂兄心疼你,不讓你喝酒,倒顯得我是個惡人了,你心腸好,總不至于讓我下不來臺,那杯疏寒替你擋了也就罷了,不如你把我這杯喝了,這事就當過去了,行不行?”
蘇小蝶往樂疏寒坐着的方向側了側身,躲開了吳麓桌下的魔爪。
樂疏寒原本繃着臉,此刻卻忽然笑了,他道:“是我不會說話了,麓兄你對蘇姑娘有仰慕之心,我怎麽敢駁了你的興致,這事原是我考慮不周,你可不能怪到小蝶身上去,這杯酒該是我向你賠罪才對。”
他搶過蘇小蝶手裏的酒,仰頭一飲而盡。酒杯“砰”地落在桌上,氣氛霎時跌破冰點。
連着兩杯酒下肚,胃裏燒起一把火來。一邊是父親要談的生意,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子,樂疏寒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無能為力,他心裏很亂,眼神中透着迷離,想起喬展那晚在賞燈時所言,又覺心痛難耐,沉默了片刻又去找酒。
蘇小蝶察覺了不對勁,手指握着他的小臂輕輕推了推,壓低聲音道:“別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可對樂疏寒來說,醉了也比讓她去陪吳麓上-床要好得多。他們樂家談了這麽多年生意,如今竟然要靠一個女人去出賣皮肉才能成事,而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是他愛到心坎裏的人,他大概是世上最窩囊的男人了。
吳麓黑了臉,道:“疏寒,你今天這一鬧究竟是什麽意思?”
樂疏寒掀了掀眼皮:“什麽什麽意思?”
被他一噎,吳麓也沒了擺笑臉的心情,開口質問:“你來邀我聽戲,卻不讓我動蘇姑娘一分一毫,連喝杯酒你都管着,這算什麽?”
樂疏寒冷冷答:“想喝酒我陪你喝,她不能喝。”
又轉頭對蘇小蝶吩咐:“這裏沒你事了,你先回去罷。”
“等等!”
吳麓瞪圓了眼睛,“我聽懂了,你是為了蘇姑娘才給我找不自在。你們認識又如何,我給她砸了那麽多的賞銀,如今還碰不得了?陪客人喝酒,那是戲子的本分,賺的就是這下賤錢,人家蘇姑娘都沒說話,你充什麽英雄!”
樂疏寒板着張閻王爺的晦氣臉,看着直教人來氣。吳麓雖然嗓門大,但骨子裏實際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實在不想因為一個女人開罪樂家。
于是收了聲,耐着性子勸道:“疏寒,你也別太把風月場上的人當回事,戲子就是拿來玩的。不如這樣,今晚我們三人一起。”吳麓眼裏放着精光:“我聽人家說有個雙龍戲珠的玩法,一直想試試哈哈哈,你既要護她,那我把她與你分享,不算怠慢了你罷?”
樂疏寒擡頭,望見蘇小蝶的臉上已無半分血色。她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粗魯的人,也沒聽過如此粗魯的話,一時竟僵在原地。雪白的手指緊緊攥了裙角,胸膛劇烈起伏着,滿耳朵都是污言穢語,卻依然咬住唇不發一聲。
心“驀地”抽痛了。
開口便道:“滾出去。”
吳麓傻了眼,“你說什麽?”
冷光劍“砰”地重重拍在桌上,樂疏寒緩緩擡起眸,用一雙要殺人般的目光看着他,一字字道:“動蘇小蝶者,死。”
吳麓顫抖着伸出手指,他不學無術慣了,原也不是江湖中打打殺殺那樣的俠士,見了刀劍難免心中犯怵,又不甘心真的落荒而逃,強撐着道:“你你你…你可別犯渾,傷了我,看你怎麽跟你父親交代。”
“殺你,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樂疏寒冷笑了聲,起身拔劍,全場一片嘩然,“實話告訴你也無妨,今天這場邀約的确是父親授意,但麓兄你實在太小看我了,我們家的生意不是靠受人威脅做出來的,樂家産業能在幾年內擴展到如今這麽大,也不是一次小風浪就能掀翻的。蘇小蝶是我的人,你動她,我們就沒什麽話可談,趁我還沒改主意,趕緊滾。”
吳麓狠道:“好,好,你有種,我等着看,看你走投無路了怎麽跪在我們家門前哭!”
人漸漸散了,樂疏寒收了劍,一只手拉着蘇小蝶朝後臺走去。他的手勁很大,喬展掙了兩下竟然沒有掙開,知道他是生氣了,索性也不說話,低着頭跟在他後面默默地走。
踏進門檻,擡腿向後踢上了門。
“你還不放開我麽?我手腕好疼。”
樂疏寒松了手,行至桌前給自己斟了半杯冷茶仰頭喝了,沁骨的涼意入喉,澆滅了幾分旺盛的火氣。
此時才擡眼看她,不放心道:“吳麓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他就是個好吃懶做的爛胚子,況且有我在,也是斷不會讓他傷害你分毫的。”
“嗯,”喬展點頭應和着,坐在他身旁的木凳上柔聲安慰:“你別氣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為什麽要讨論那些無關痛癢的人,不值得。”
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寒暄,沒想到最後會以樂疏寒拔劍收場,那些刺耳的話他倒沒往心裏去,只是看着眼前人愧疚的模樣心裏不是滋味,雖是應着蘇小蝶的身份,可樂疏寒在外人面前如此回護她,卻是喬展不曾想到的。
“小蝶,”樂疏寒又問:“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是一個人應付這群人麽?”
喬展愣了一下,搖頭:“我不是經常遇到這種人,大部分都有小京巴替我擋了,偶爾幾個眼饞的,挨着卓班主的面子,也不敢把我怎麽樣。”
他總不能說,今天下臺原本是看了樂疏寒的面子,那他聽了豈不是更要愧疚。
樂疏寒嘆了口氣,沉聲道:“在這裏謀生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若不願意我可以幫你贖身,需要多少銀子,讓卓老板盡管開口就是。”
他若真離了這戲臺,恐怕日後更要束手束腳。在卓北衫這裏,尚且有個打聽江湖消息的去處,況且他們兩人是朋友,根本不存在贖身的問題,喬展是個絕對的自由人,想走随時都可以走。
于是,連忙擺手道:“你誤會了,我沒有要走的想法,卓老板沒強迫過我,我喜歡唱戲,在這裏待着有地方住有飯吃還有錢拿,已經很滿足了。”
樂疏寒眸色一暗:“你就沒想過幹些別的活計謀生麽?”
“幹什麽?”喬展問。
“開個醫館什麽的。”
樂疏寒将她兩只手握在掌心裏,渴望帶她走的願望愈發強烈。蘇小蝶若是戲子,那樂松羽是斷然不會允許她進門的。可若自己能将她拉出泥潭的話,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覺,語氣帶了幾分急切:“你不是說你父親是個懸壺濟世的郎中,為什麽你不肯繼承父親的本事,繼續行醫救人呢?那營生清白,又受得人尊重,不也照樣可以養得活你,總比這些不正經的活計要幹淨多……”
“別說了。”
喬展抽回了手,起身走到輕紗帷幔旁,背對着他,樂疏寒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肩膀輕微顫抖着。
“你終于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樂疏寒一擰眉:“什麽?”
喬展嗆聲:“你還裝。”
他回頭,紅了眼眶:“你說過不在乎這些身份地位的。我之前和杜老板解釋過一遍,如今也要再與你解釋一遍不成?為什麽就不肯相信我,你現在也當這地方是不幹不淨的了,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喬展一伸手,指着門道:“我是戲子,我不幹淨,樂公子你清風明月一樣的人,何苦與我糾纏,請你離開。”
聽她如此說,樂疏寒也惱了,他苦口婆心這麽半天,蘇小蝶竟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伏案起身道:“我不是為了你好嗎?你若真願意走,開醫館的費用我全包了,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以後過得舒服一點,這難道也錯了?”
喬展恨道:“你哪裏是為了我,你只是想要一個清清白白的蘇小蝶罷了。我說我在這裏過得很好,我說我喜歡唱戲,你怎麽當耳旁風?樂疏寒,你這般作法,與吳麓又有何區別!”
樂疏寒瞳孔地震:“小蝶……你拿我跟那種人比?”
喬展一擡眸,見到樂疏寒眼中的難以置信和失落,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一時語塞,想說幾句話寬慰他,又實在氣不過,只好怔愣地杵在原地,扭過了身去。
房間霎時安靜下來。
片刻後,一雙有力的手從身後環住了他的細腰,樂疏寒将下巴墊在他的肩膀窩裏,松松垮垮地摟着他,早已沒有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勢。
“對不起。”
竟是如此脆弱無辜的語氣。
他附在喬展耳邊,溫柔出聲:“我一回來就上門跟你吵架,是我不對。小蝶,我只是緊張你,看到吳麓逼你喝酒,我整個人都要炸了,所以才……”
喬展吸了吸鼻子,喃喃出聲替他說了後半句:“我知道你是想護着我。”
“對,我想護着你,可我沒有辦法一天十二個時辰與你形影不離。如果你再遇到今天的情形怎麽辦,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才能保護好你。”樂疏寒将懷中人摟得更緊,語氣裏透着無措:“或者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樂疏寒松開手臂,将懷中人扭過來面對自己,溫熱的手指摩挲上蘇小蝶姣好的面容,忽然笑了一下,頭一低,準确銜住了她的兩片唇。
喬展腦子“嗡”地一聲,瞬間不轉了。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竟是連如何動作也忘記了。靈巧的舌鑽入一片清新之地,喬展不防備讓他得了逞,正要閉緊牙關,一只手伸過來鉗住了他的下颌。
“呃……”
他吃痛出聲,換來的是樂疏寒更霸道的動作。他伸手摟了他的腰,強迫他擡起下巴,繼續吻着。
心髒狂跳如打鼓,兩人不知吻了多久,樂疏寒從懷裏拿出一支銀色镂空簪花,輕輕插-入她的發間,才意猶未盡地松了手。
“這支簪花是我在平遙買的,名叫蝶戀花。”
他眼睛雪亮,讨好地笑道:“小蝶,看在我千裏迢迢把它帶回來的份上,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