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強風轉向07
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春夢的一瞬間,齊路遙只想撕嘴自盡。
同時,這位前男友的眼神,更是灼燒得他生不如死——那樣濕漉漉卻又堅定的目光,讓他有種當着看門狗的面、偷走主人家骨頭的錯覺。
方才那喊出口的夏星河的夏,簡直就是懸在他頭頂的公開處刑的刀,随時随地都會讓他魂飛魄散。
尴尬又維持了數秒,齊路遙靈機一動,啞着嗓子把手搭到心口:“夏……吓死我了……”
夏星河愣了愣,但很快又恢複了鎮定:“做噩夢了?”
齊路遙虛弱地點點頭,一副驚慌而後怕的蒼白。
然而內心瘋狂卻吐槽——睡着是春夢,醒來是噩夢。夏星河,真有你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辨別他說的真僞。這樣的審視的目光更是讓心虛份子齊某心跳過速。
——刺激,自從了進入輪回之後就鮮少這麽刺激了。齊路遙內心只想瘋狂流淚。
驚心動魄的對視之後,夏星河突然移動目光,繼而輕笑起來。
這不笑便罷,一笑齊路遙可就恨不得找個雞蛋、在蛋殼外膜上雕一副清明上河圖冷靜一番。
順着他的目光,他看向了自己撐在床榻邊、緊握成拳的右手……
那一刻,齊路遙覺得,清明上河圖都已經無法疏解他內心的悲苦——他說謊的時候手會不自覺地握拳,這個小習慣,也只有跟了他快六年的夏星河知道了。
他瞬間明白,在老情人面前,一切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好死不死,一邊看熱鬧的墨遠游來了一句:“齊老師和夏上校感情可真好呀。”
在齊路遙幾乎要背過氣的檔口,他看見夏星河的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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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看他收斂好表情,認真地回答道:“我和齊老師已經分手了,不過跟你們差不多,也算是和平分手。”
緊接着,他似乎是感覺到了齊路遙複雜而悲憤的情緒,于是又補充了一句:“但是可能對齊老師來說,不算是很和平。”
那人意味深長的目光,讓齊路遙瞬間窒息。
夏星河:“畢竟在分手前,我給他的身體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傷害。”
墨遠游和鹿柴不約而同露出的驚悚吃瓜的表情。
齊路遙只覺得屁股一陣劇痛。
媽的。
絕了。
昨天是星元2078年4月13日,喪屍災難爆發的第11天。喪屍潮、疑似仍有智力殘留的喪屍……
種種接踵而至的異常,和那一場磁暴一樣,毫無預兆地降臨,又在太陽升起時,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當晚,短暫停留在臨時安置點的這一支隊伍,人數從116人銳減到只剩54人。
齊路遙記得,在之前的輪回裏,存活人數只有15人——夏星河額外拯救了39條人命。
現在,上面給了這支隊伍的領導人夏星河停止職權的處分,并且要求向他追責。
“停職?!追責?!”手臺裏,晏青憤怒的聲音在車廂裏回響,“撤離命令是他們下的,路線是他們定的,安置點是他們挑的,你到底哪裏需要負責?!”
晏青:“你唯一做的,就是把這支隊伍從全滅變成了半數存活,他們是想追這個責?!”
這還是齊路遙第一次聽見晏青如此失态的控訴,更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人,對他全心全意效忠的上級産生怨怼。
但是夏星河的目光卻始終非常平和,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冷漠:“現在這種情況,顯然是一種對外的快速應急公關,是無法避免的。”
齊路遙知道他的潛臺詞——這一次的傷亡人員中,除了Alpha精銳士兵之外,還包含了大量掌握帝國技術核心的Omega。
這是政府一次重大的決策失誤,拉夏星河下水,無非是暫時找個夏星河,好給王室那邊一個說法。
這只是個緩兵之計,但是夏星河卻要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在無數個輪回之中,齊路遙養成了一個良好的習慣——每天背誦星際上的各大新聞,并且記下重大事件發生的日期和細節。
譬如這次大規模的類磁暴、還有之後衍生出的一系列事件,他經歷過,熟背過,所以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确的決斷。
但是這一切,都不包括夏星河在當上軍官又被停職之後,一切該何去何從。
或許就有些諷刺,齊路遙心想——他一邊拼命地想改變時間,一邊卻又在時間脫離軌跡時,感到無盡的心慌與不安全感。
此時,通訊慢慢恢複了正常,斷斷續續響了幾聲之後,夏星河的步話機內終于傳出了能聽得懂的聲音。
“星河?”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夏星河愣了愣,拿起步話機:“在,程鵬少将。”
齊路遙知道這個程鵬,算是夏星河父親手下的一名愛将,因為先前夏星河不在體制內的緣故,他通常稱呼他為程叔。
“上面的安排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你不要覺得委屈。”那男人聲音溫和中帶着一絲無奈,“當下你的任務就是服從命令。”
夏星河:“是,我服從安排。”
程鵬:“我和你爸幫你争取過了,雖然你現在處于停職狀态,但是你的權限卡并不會被凍結,所以還可以領取相對應的物資。”
夏星河頓了頓,表情如常:“謝謝程叔。”
那邊似乎也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自從前不久‘清水’事件以後,媒體對我們就盯得很緊,尤其是對Omega和平民的保護。”
一邊,悄悄旁聽着通話的鹿柴蒼白着臉低下頭去,墨遠游笑了笑,伸手将他摟進懷裏。
夏星河握着步話機的手也握緊了些,等着那邊繼續發言:“是。”
程鵬:“這次對你采取撤職決定的主要原因在于,本次襲擊中不幸罹難的62裏,有41位Omega,超過了遇難總人數的三分之二,媒體認為軍隊對Alpha的救援存在優先嫌疑。”
聽到這近乎荒謬的結論,夏星河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質問:“死亡這種完全随機性的東西,居然會用這種簡單的乘除法下定論?”
“既然這樣,那我也來算算。”夏星河的聲音忍不住擡高起來,“我們隊伍原有的116人裏,Omega總人數為78人,本來就超出了三分之二,如果按照這種簡單的概率論來算,Alpha的死亡率甚至高于Omega。”
他似乎被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而且在同等條件下,絕大部分Alpha面對危險時的自救能力高于Omega,為了排除這一因素的幹擾、出于對弱勢群體的保護,我還專門采取了一對一解救方案。”
他想起了在槍林彈雨中慘死的Alpha,想到了那人臨死前鬼火一般的哀怨和悲憤,那一瞬間,夏星河忽然覺得一切似乎都很不值得。
良久,他才木木開口道:“……我方Alpha在這次事件中的犧牲也非常慘重。”
那邊沉默了良久,終于還是長長地嘆了口:“我們都清楚,星河,你一直是最優秀的Alpha。”
此時夏星河的眼角依舊殘留着憤怒的血絲,但他強忍着把一切情緒都獨自咽了下去,回頭和齊路遙對視了一眼。
那人看着他的表情平靜如水,明明沒有一絲安慰的成分,卻讓他感覺到了些許慰藉。
他轉過頭深呼吸,對步話機道:“還是我指揮不周,我接受一切處分。”
程鵬:“現在輿論對Alpha非常不友好,所以下一步,我們需要你在回據點的路上再執行一項解救任務,我們會安排媒體跟進報道。”
夏星河皺起了眉:“我們現在小隊只有六個人,還有兩名Omega。”
“是。”程鵬打斷了他,“現在我跟你說清具體任務內容,你現在把通話切換至私密。”
夏星河看了一眼周圍盯過來的目光,有些生硬地拿起步話機,調整好通話狀态離開了車廂。
“請講。”夏星河壓低聲音,莫名有些不妙的預感。
“這是一場作秀。”程鵬道,“這是演給整個48號全體居民的一場戲。”
“被困在‘原垭’的25名氣象觀測員均為Omega,我需要你們前去解救。”
“你和墨遠游是Alpha中的精銳,是我們花了巨大精力培養的尖端人才,也不允許在這次事件中受到實質性損傷。”
“但是,我們需要讓媒體看見我們Alpha為了保護弱勢群體所做的付出。”
夏星河聞言,感覺冷汗順着脊背流了下來。
“這次行動需要有Alpha在鏡頭前犧牲。”程鵬道,“其餘你自己根據上面的要求,機動安排。”
聽到這裏,夏星河已經開始喘不過氣來。
——按照他的意思,許可楊必須要死在那裏。
自己兜兜轉轉把他從爆炸中救出來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他在戰火中繼續死去嗎?
“為什麽一定要死……?”夏星河沙啞着開口,“全員存活,凱旋歸來,不才是最好的結果嗎?”
“但這不是群衆們想看到的。”程鵬打斷了他,“人們往往更願意記住富有悲劇色彩的故事,這不只是一次犧牲,這更多的是,我們要拿出‘謝罪’的誠意來。”
此時,夏星河的腦子已經嗡嗡亂響成了一團,力不從心的無奈感讓他眩暈地想吐,可他偏偏肩上頂着星盟頒發的徽章,他需要令行禁止。
“聽到了嗎?星河?”那邊看他許久不出聲,語氣嚴厲起來,“不要任性,這也是你快速翻身的最好時機,我不希望聽見你因為違背命令,而上了內部通緝令名單的消息。”
夏星河站在門後,看了一眼正在專心開車的許可楊,手中的步話機都跟着顫抖起來:“是……”
沒等他掐斷通話,程鵬那邊又補充道:“鹿柴因為‘清水’事件的緣故,一直是媒體重點關注對象,不允許出半點差池。”
還沒等夏星河再去回答,程鵬岸邊又補充道:“齊路遙作為一個Omega,也不允許讓他在行動中露面,聽明白了嗎?”
夏星河在原地愣了好久,半天才應道:“……是。”
切斷通話時,夏星河的腦袋還在嗡嗡地響。
他不太敢去看駕駛室內正在開着車的許可楊,從爆炸事件到這次的“公然謝罪”,這個位年輕Alpha和當初的鹿柴一樣,因為所謂的“價值”,被徹徹底底選擇了抛棄。
說是抛棄或許不太合理,這更多的算是一次“以少搏多”的賭局。而鹿柴則是在這場賭局中成功讓自己身價暴漲,逃離了被當做廚餘垃圾的宿命。
這樣的“價值論”讓夏星河覺得惡心,他甚至覺得帶着“特權”和“等級”光環的自己都成了那些人的一丘之貉。
但一切都無濟于事,他肩上扛着星盟的徽章,那一刻起,他就是為了帝國征戰的士兵。
“夏星河?”齊路遙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夏星河正埋在車裏的吸煙區,剛剛點燃手裏的電子煙。
這支煙是墨蘭香的,跟齊路遙分手之後,他特意托人從隔壁49號進口過來的。
齊路遙低頭瞥了一眼他手裏那帶着火光的金屬條,輕輕嗅了嗅空氣中自己的香味的完美複刻版:“這煙味道不錯,不過到底不是真的。”
——煙不是真的,氣味也不是真的。
夏星河有些尴尬,但是大腦還停滞在一片混亂的狀态,一時半會兒竟不知如何是好。
齊路遙的睫毛也撲簌了兩下,意外地,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把話題往讓夏星河難堪的方向上引,而是裝作無事發生一般:
“心情不好?”
夏星河看着他被煙霧蒙住的雙眼,低下頭:
“哥哥,立場和自己所謂的正義相矛盾的情況下,應該怎麽選擇。”
齊路遙擡起眼,深情淡漠:“你要記住,士兵的字典裏只有立場。”
夏星河的指尖顫了顫,下一秒,那人補充道:
“不過你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難道不是因為你的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嗎?”
“按照你自己的意願做出選擇吧,否則無論如何你都會後悔的。”齊路遙道,“哪怕要面對失敗或者無盡的代價,或者本身就是錯誤的選擇,也總比一句‘悔不當初’來得好受。”
“畢竟人最承擔不起的情緒就是後悔,不是嗎?”
齊路遙擡頭看着他的眸子,迷霧散盡,困惑褪去,盡似乎視野裏有什麽清晰了起來。
上一次見到夏星河這樣的神情,是在線性意義上的六年前。
那年,齊路遙正在讀博三,夏星河研三。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是齊路遙第一次嗅到能讓他忘記焦慮的信息素,也是夏星河第一次碰到能幫他驅散一切霧霭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入v啦!會連續發兩章共一萬字,一次看個夠!(會有關于小夏和齊老師相遇的回憶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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