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7)
第56章 (7)
吃早飯的時候,小妹問李帥:“過會兒大哥要去縣上接小夜回來,我跟着去買衛生巾,趕趕集,你去不去?”
李帥說:“我就不去了吧,今天在村裏各處串串門,我還沒見過村裏的其他人。”
二哥笑呵呵地說:“好,三姐也很久沒回來走親訪友了,過會兒一塊兒轉轉去。”
三姐連聲應下,看了看二哥和李帥,也是笑容滿面的。
大哥也笑,給三姐夾了些羊面頰上的肉,他們這頓早飯吃的是大哥放在地裏焖了一晚上的羊頭。
小妹用勺子挖了一顆羊眼珠出來,給了李帥。禮尚往來,李帥也給她夾肉,還給她遞奶嚼口,給她拌炒米,二哥看着這其樂融融的場面,笑得合不攏嘴。一桌人不停地笑,不停地吃。
早飯吃完,小妹和大哥就走了。李帥趁着收拾碗筷和桌子的時候,把屋子高高低低又打量了遍,就讓他在屋頂的一個角落看到了個攝像頭,藏得很隐蔽。他沒提一個字,洗了餐具,洗了手就去了院子裏洗衣服。三姐也幫着洗衣服,二哥給李帥拿了雙膠鞋,說:“你鞋子都濕成那樣了,換這雙穿吧。”Y。U。X。I。
李帥換上膠鞋,二哥和他一塊兒晾曬了衣服,接着去南屋給爹媽捎了些吃的喝的,就招呼上李帥和三姐出門了。
從李家走到離他們最近的一戶村民家得花上十多分鐘。村裏統共只有十來戶,這十來戶裏有的住着只通蒙語的老人,看到二哥和三姐熱情得拉着他們進屋喝奶茶,二哥也不知怎麽介紹的李帥,有的老人就要拿酒出來和李帥喝酒。李帥喝了好幾杯白酒,人還很清醒,腳步還很穩,二哥走在村裏的土路上,用力拍打李帥的後背,贊嘆地說:“瞧瞧咱們內蒙漢子的酒量。”
李帥抓了抓頭發,笑了笑。三姐也是笑。她總陪着笑。
這村裏另一些人家家裏不見半個人影,屋外看羊的狗見了李帥是好一通叫喚,一見到二哥,立馬夾起尾巴趴下了。
二哥一盤算,說:“大概都趕集去了。”
這麽把村裏逛了一圈,二哥又帶李帥去車站看了看。說是車站,其實也就是在一棵枯樹邊豎了個寫着“福婆子村”的路牌。漢字下面還另寫有一行小字,似乎是蒙文。
李帥看着那路牌出神。二哥就說:“怎麽樣,聽得懂看得懂蒙古話嗎?”
李帥搖了搖頭。二哥和三姐相視一笑,他一指李家的方向,往回走去,說道:“聽不懂看不懂就對啦,你從小就去的是漢人學校,沒有接受過雙語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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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帥就問了:“在家也沒人教我說?”
三姐皺鼻子皺臉地數落起了李帥:“怎麽沒人教呢?是你自己不想學,說這是野蠻人說的話,你不說,可把爹媽氣得夠嗆。”
二哥一攬李帥的肩膀,語重心長:“沒事兒,老三,現在咱們還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你是在外面吃了苦頭,吃過很多苦頭的,哥和姐都知道。”
三姐便挽住了李帥的左手,聲調柔和了,道:“小帥啊,我看小妹真是不錯,你就和她定下來吧,也別再出去打工了,在家放放羊,種種地,回頭搬了新家,在就在家開個淘寶店,咱們賣些內蒙特色的農産品,你說怎麽樣?”
二哥說:“這個主意不錯。”
李帥點了兩下頭,三姐又說:“到時候三姐來給你打工,幫你包包裹,你就負責客服,上新。”
李帥笑了出來,三姐繼續替他想創業致富的主意,二哥也加入了進來,為他描繪起了未來的美好生活藍圖——獨臂青年娶妻生子,自力更生,成為福婆子村扶貧辦一段佳話。
三人就這麽輕松歡快地回到了李家。李帥看了看羊圈裏的羊,說:“那我出去放一放羊吧。”
三姐眼珠一轉,道:“我陪你一塊兒去。”
二哥找了根短鞭子,也要跟着去牧羊。李帥見狀卻說:“那我還是不去了,家裏沒個人,爹媽要有什麽需求,叫天天不靈,我留下來吧。”
三姐一瞥小屋,二哥立即笑着把鞭子塞給了李帥,道:“我留下,正好我琢磨琢磨晚飯吃些啥。”
他從屋裏拿了幾個油焙子出來,道:“午飯就湊合吃些吧。”
三姐把油焙子放進了皮包,進了羊圈,把羊全趕了出來。李帥站在羊圈外,見了一湧而出的這麽許多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被羊撞來撞去,一時有些暈頭轉向。三姐笑着把羊往草場上趕,沖李帥直揮手,說:“跟我來。”
李帥便小跑着過去,跟着三姐走了。
那些羊也跟着三姐走。
李帥高聲問三姐:“家裏沒有牧羊犬嗎?”
三姐說:“你別怕它們,它們是羊,不是狼。”
她嘴裏忽而是發出了幾聲野獸似的低吼,她還将雙手高高舉起,做了個幾個前後撥動的動作,羊群在她身邊散開了。李帥一回頭,李家竟已經離他們很遠了。
十來頭羊在草地上悠閑地吃起了草,三姐的步伐也變得悠閑了,她一會兒摸摸那只羊,一會兒揉揉這只羊的脖子。李帥問她:“一頭羊能賣多少錢?”
三姐擡起眼睛一瞅他,笑出了聲音:“這才養多大啊,你就想到賣了,敗家可也不是這麽敗的。”
李帥抓耳撓腮,說:“我是在想這家裏還有什麽能賺錢的出路。”
三姐站在了一只小羊身旁,摸着羊的腦袋,看着李帥,沒接話。她的目光敏銳,臉上殘餘着若有似乎的笑意,李帥也看着她,說道:“三姐,我和你商量個事。”
三姐說:“你說。”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抓着柔軟厚實的羊毛。
李帥靠近了她一些,聲音低了些,看了眼自己腳上的膠鞋,思量了番,說道:“我想給小夜買雙鞋。”
“給小夜買鞋?”
“大哥二哥都不太喜歡他,我和他說上幾句話,他們就不樂意,要他們幫忙帶東西給他,恐怕不成,我看他成天穿一雙破鞋子也怪可憐的,就想請你幫這個忙,你是他的遠房親戚,給他帶些東西也在情理之中,對吧?”
三姐眯起了眼睛,眉眼彎出個和善的弧度,說道:“你有心了。”
她手下的小羊發出了“咩”的一聲,撅了撅後蹄,似乎很想走開。三姐牢牢抓着它的脖子。
李帥又靠得她更近了些,道:“您在淘寶上買吧,別寄家裏,寄您那裏,下回來的時候帶過來吧。”李帥掏出錢,摸着鼻梁說:“我現在身上就這些,不過下次您過來的時候……”
三姐一拍他,朗聲說:“這錢不用你出!”她一嘆氣,“本來我是給小夜準備了些東西的,衣服啊,鞋子啊,我這記性,唉,讓我給落家裏了,不過你有這份心,那咱們就一塊兒給他再挑一雙鞋吧。”
她就松開了手裏的羊,拿出了手機,她要解密碼鎖,一看李帥,李帥回避了視線。三姐解了手機的鎖,喊李帥一塊兒挑鞋。三姐道:“你挺喜歡小夜的?”
李帥想了想,說:“是的。”
三姐笑着搜索男鞋,問他:“買球鞋還是普通的單鞋?”
李帥說:“我也不知道……”他指着一雙球鞋,說:“看看這個。”
三姐便點了進去,兩人湊在一起看商品詳情,研究評論反饋,一致敲定就買這一雙,三姐選了個尺碼。李帥說:“小夜的腳挺小。”
三姐笑了笑,沒說話,要付款時她把手縮了回去,李帥的視線又回避開了。他看着附近的羊,看着遠處的草,腳下一使勁,踹了腳身邊的一頭羊,就聽三姐大喊了一聲,李帥回過頭去,只見三姐人被一頭羊頂出了好遠,她的手機掉在了地上。李帥忙撿起手機,一邊朝三姐揮舞着手臂跑過去,嘴上喊着:“三姐,你沒事吧??”一邊點着手機,調出了收貨地址偷看。
三姐保存了兩個收貨地址,一個在赤峰,一個在耀縣。他全記了下來,接着就把手機鎖上了。
三姐扶着腰從地上爬了起來,逮住身邊的一頭羊又是踹又是罵。李帥到了她邊上,她才停了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草葉,一把抓過李帥手裏的手機,叽裏咕嚕罵了句。李帥沒聽懂,覺得像蒙語。他記住了那發音。
“沒事吧?”他關切道。
“沒事,走走走,回去吧!”三姐苦着臉,又開始拍打衣服,催趕着羊回家,有兩頭羊跑得很遠,不聽呼喚,三姐就過去,啪啪幾鞭子下去,羊立即就老實了,乖乖跟着她走了。李帥也乖乖地跟着她。
回到李家,兩人把羊關進圈裏,左右不見二哥,三姐關照李帥:“你肚子餓了吧?吃些東西,我去看看,二哥八成在田裏。”
她便往不遠處的罂粟田裏去了。李帥站在院子裏看着她的背影,就聽小屋的方向傳來敲打玻璃的聲音。他一看,青夜霜正透過窗戶和他打手勢。李帥走了過去,青夜霜忙不疊問他:“你和三姐去放羊了?”
李帥說:“你确定她和大哥的錢都藏在耀縣家裏的保險箱裏?”
“确定。”
“我知道地址了。”
青夜霜瞪大了眼睛,一拍窗戶,指着大屋道:“廚房放鹽的罐子下面壓着一個藥包,你用裏面的東西調兩杯奶茶,讓他們喝了,你再來這裏找我!”
李帥點頭答應了下來。他再往罂粟田眺望,二哥和三姐結伴走了回來,他們走得很慢,正說着話。李帥從小屋前走開了,朝他們揮了揮手。他們也朝他揮手,依舊走得很慢,依舊在認真商量着什麽似的。
李帥快步進了大屋,他一個勁往竈裏添柴,火一下就燒旺了,他把矮桌邊的一塊毛毯一角踢進了竈裏,那毛毯立即燒着了,屋裏冒出了一股刺鼻的氣味,一股黑煙随之飄散開來。李帥瞥了眼牆角的攝像頭,他有些看不清它的位置了。他便踩滅了毛毯上的火,黑煙猶在室內環繞,他快速地調了一大壺奶茶,準備了些吃的,先給自己倒了半杯奶茶,找到了青夜霜說的那藥包,裏面是一包粉末,他聞了聞,正是那天那個老中醫給他的藥包裏的那些藥材混合發出的味道。他就摻了些藥粉在奶茶壺裏,開了些窗,坐下吃起了拌炒米。
二哥和三姐進來了,兩人洗了個手,也來吃炒米,三姐笑着把油焙子拿出來,說:“剛才也沒吃上。”
李帥說:“柴添太多了。”
二哥說:“沒事,開了窗,一會兒就散了。”
李帥笑了笑,拿了個油焙子,掰開了,蘸着奶茶吃。二哥和三姐也都倒上了奶茶,也跟着這麽吃。二哥吃了幾口,一瞥竈臺,眼神忽地的是一緊,李帥卻像沒事人似的,繼續大口喝奶茶,吃炒米。二哥張開了嘴,看着李帥才想說什麽,腦袋往前一沖,趴倒在了桌上,接着,三姐也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李帥一抹嘴,喝光了杯裏的奶茶,去了小屋。他一開門,青夜霜踩着盤在地上的一團鐐铐就跑到了他面前,抓着他就往外跑,着急地說道:“走,兩點二十有一班車去耀縣!”
他指着天空:“時間不多了!”
兩人往車站的方向去,青夜霜還道:“也不知道小妹和大哥什麽時候就殺回來了,快走啊!”
這個時候,小妹和大哥正在耀縣汽車站附近的一條巷子裏監視着車站對面的一間面店。小妹抓着手機,眼睛瞪得老圓,說道:“那個記者說他戴眼鏡,穿白t恤,牛仔褲,留胡子。”
大哥指着一個正走進面店的人,說道:“像這個嗎?”
那是個中年男人,頭發很亂,戴着眼鏡,白t恤,牛仔褲,背着個行李包,一臉胡渣,人看上去有些邋遢。男人進了店就點了根煙,翹着二郎腿抽煙。
小妹說:“像。”
大哥從後座拿了頂黑色鴨舌帽,把手裏捏着的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小妹。小妹摸着礦泉水瓶子看了一圈,看到接近瓶口的地方的一個針孔,用手捂住了,沖大哥點了點頭,戴上鴨舌帽就下了車。
大哥繼續坐在車上監視那面店,就看到小妹過了馬路進了店,在店裏轉了小半圈,坐在了那個邋遢男人對面。小妹把礦泉水瓶子遞給了他,男人擰開瓶蓋喝水,和小妹說着話。不一會兒,小妹指向了這輛轎車停着的方向,邋遢男人看了一眼過來,就起身往這裏走來了。到了小轎車附近,這邋遢男人身子一歪,靠在了車門上,小妹扶住了他。大哥忙下車,和小妹一塊兒把這個邋遢男人塞進了後備箱。
小妹回到車上,整理着衣服,說:“大哥,你說老方有這本事,幹嗎還在咱們這地方混啊?”
大哥拿了她戴着的帽子,自己戴上,壓了壓帽檐,道:“你管他的呢。”
他又從後座拿了一瓶礦泉水,抓在手裏轉了一圈,說:“這人是泯市來的那個?”
小妹遞給他一張名片,那名片上面印着:泯市晚報,趙達成記者。
大哥收起了名片,兄妹倆就趴在了車上,繼續盯着那面店。
到了三點半時,大哥正打盹,小妹一看面店裏進來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男人,拽醒了大哥,指着那年輕男人道:“這個人有些像杭州日報那個,他說自己穿白襯衣,黑褲子,黑布鞋。”
大哥打量過去,嗤笑了聲:“大城市的人愛穿布鞋?”
小妹又拽了他一下:“等一等,他不是一個人……”
那白襯衣,黑褲子,黑布鞋打扮的年輕男人身後跟着兩個人,一個穿着風衣,戴着帽子和墨鏡,身形纖長,看不清長相,另一個身量很高,身形壯實,穿着皮夾克,牛仔褲。
小妹皺起了眉頭,說:“咱們撤吧?”
大哥點了點頭,兩人便載着趙達成揚長而去。
不一會兒,小妹的論壇帳號就收到了條消息,正是來自那杭州日報的記者,他道:我已經到了。
小妹回了一條:今天有事,來不了,改日再約吧。
面店裏,收到這條回複的杭州日報記者發出了一聲惋惜的長嘆,道:“那個人說今天來不了了。”
和他坐在一起的另外兩個人互相看了看,那戴墨鏡的說道:“不會是遇到騙子了吧?行山,你沒給這個人打過什麽情報費吧?”
這眉清目秀,自稱杭州日報記者的年輕男人正是行山。而戴墨鏡的就是風煦微,那穿皮夾克的便是皇甫遼了。
皇甫遼就說:“這縣城也不大,木心竹的外形那麽特別,行為還很怪異,你們去賓館之類的地方打聽打聽,我去派出所問問,看看有沒有人見過這號人。”
行山道:“也好。”
風煦微道:“你确定找到這個木心竹就能找到憐江月?”
行山又是一聲嘆息,眼眸低垂,道:“我也沒什麽把握,只是我也和你們說過了,我最後看到師兄時,他掉下懸崖,是木心竹跳下去抓住了他,我就看到他們兩人雙雙掉進了海裏。”
風煦微思忖了番,道:“好,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吧,行山,你再約一約那個人,順便我們也和縣裏的人打聽打聽他說的古怪事情。”
行山颔首,一望車站的方向,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有種預感,師兄或許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