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第50章 (1)
“二哥,你聽聽,我這麽寫成嗎?咳咳,我和你們說,我一表妹他們村裏最近也出了和漳州這個差不多的一檔子事,邪門得很,人死了又活過來了,就是一個乞丐,夜裏在馬路上凍死了,街道喊了收垃圾的要拖去火葬場,收垃圾的來了,那人又自己蹦起來了,看見人就咬,警察到了,拿了防暴叉控制住的,也不知道現在被弄去哪兒了。千真萬确,我他媽要是騙人,死一戶口本,真的是起死回生。他們那裏靠近內蒙,你們說是不是美國人在蒙古搞了個什麽生物實驗室,洩露了什麽僵屍病毒啊?二哥,蒙古是和美國關系比較好還是和俄羅斯關系比較好啊?下面幾個頂帖的號我都登錄好了,一個就這麽回,傻逼吧你,還僵屍病毒?打游戲打壞腦子了?領身份證了麽小屁孩兒,還不趕緊去寫作業!再一個就貼那個視頻,就我剛才和你說那個,特陰謀論的那個老外那個,還有幾個就攪渾水,互相地域攻擊,反正把帖子熱度給帶起來。”
“我看成,你發吧,你回貼的時候注意着點,別搞錯號了,對了,小恒車禍現場的照你拍了嗎?不有個渾身血糊嘩啦的交警坐在路邊那個,你看看打個碼,回頭讓他們求錘得錘。”
“好嘞,那我就說那人咬了個交警……唉,二哥,你說真有人信嗎?會有人特意跑咱們這犄角旮旯嗎?”
“管他呢,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這就叫撒大網,多方面發展副業,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吧,他媽的,這樹沒吊死咱們,自己先被車給撞死了,小妹,你再給哥念一念,今天還有什麽瞎幾把新聞?”
“哦,等我回好這個帖啊……我看看,漳州這個念過了,哦,揚州死了個有錢老太婆,草,二十五個億,一個屁孩子都沒有,這還家族企業呢,就斷送在這個老姑婆手裏了,賺這麽多錢你說幹啥?我要有二十五個億,我……”
“揚州?人長啥樣,我瞅瞅,多大了?”
“你看,長這樣,你說,和我有點像不?我收拾收拾能去認她當個媽不?這年紀山上下鄉過吧?說不定還真來內蒙體驗過生活,對內蒙老情人念念不忘,這老情人是個有老婆的,她就偷偷生下了我,回家鄉的時候又不敢帶回家養,就托給了咱爸媽撫養,回到揚州老家終生未婚,這故事怎麽樣?”
“哈哈,你編,繼續編,我看看,想依依,好……好……還有什麽新聞?”
“就那新疆的盜墓團夥的二把手還沒抓着,偷來的東西也還沒找着,要不咱們往新疆跑跑?”
“你懂鑒賞古玩?這玩意兒就是個坑,巨坑,別的呢?”
“哦,我再看看,河南一個什麽超市死了倆人,屋子炸了個大窟窿,靠,大哥什麽時候能把炸藥給做出來啊?咱們要有這技術,爆破個銀行,搶個幾百萬分分鐘不是夢啊。”
“啥?叫我幹啥?嗯,小妹你叫我?餓了?這不快到家了嗎,你瞅這路牌,耀縣,十公裏。”
“那進村還得三十公裏,大哥,要我說你就該把你們礦上爆破隊的搞個兩三個過來,你做不成,他們還做不成?現在好了吧,幹了三個月,疲眼裏夾了兩塊金子回來,都被三姐給哄走了,咱們啥也沒剩,那女人嫁出去了就成了別人的家的人了,能給咱家留着好嗎?”
“你少埋汰你三姐,你往後能有她那出息,那就是祖上積德了。”
“她啥出息?嫁去赤峰給一個瘸子擦屎端尿就是出息?在外頭養了個小白臉,白米好酒,好穿的好用的供着就是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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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你媽,和我犟嘴。”
“我媽他媽就是你媽!你草她?你草去啊你!回頭生個孩子得管我叫姐!”
“好了,好了!別吵了!!小妹你少說兩句,大哥你坐下!你他媽……草……!”
一輛桑塔納一個急剎車停在了漆黑的公路上,兩邊都是荒漠,開車的二哥左右看了看,不見一個人影,他就關了車燈下了車,走到車前去察看。他知道自己撞到了什麽東西,可他沒看清,可能是一頭鹿,也可能是一個人。
大哥和小妹也相繼下了車,大哥繞到了後備箱前,小妹跟着過去,兩人一人從後備箱裏拿出一把鏟子走到了車前。
車前躺着一個人,二哥正蹲在他邊上,拿着手機照着這個人。這是個男人,頭發很長,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大哥一彎腰,作勢要把這男人抗起來,他的手才碰到男人,男人猛地彈了起來,小妹一鏟子揮過去,正打在男人的額頭上。男人又暈了過去。
大哥回頭一看荒蕪的平原,慶幸道:“還好這還沒進縣城,這裏荒得很,直接埋了就是了。”
二哥摸起了男人的褲兜,半天才摸出來十塊錢紙幣。
大哥啐了口:“要是頭鹿還能拖回去宰了,打打牙祭,”他咂吧起了嘴,口水亂流,“鹿肉那可真香。”
大哥又說:“草,還是個殘廢,沒右手的。”
“沒手機?沒身份證?”小妹抱着鏟子去摸男人屁股後頭的褲兜,什麽也沒摸着,埋怨道:“草,還以為天上掉餡餅,能賺個兩三萬,感覺損失了一個億啊。”
大哥擠着眼睛,看着男人,疑道:“該不會是縣裏銀礦山逃出來的吧?”
“這雪白幹淨的,還是個殘的,像是在礦上幹活的?能幹些啥?”二哥抓起了這人的手,一摸,“手心裏一層繭子,也不對啊,看着也不像建築工人,這怎麽沒的右手啊?出意外?”
小妹撩開了男人的頭發:“別說,長得還挺好看,比小恒還好看。”
大哥一抓男人的長頭發,皺鼻子皺臉地說道:“這哥們兒不會是要去西藏,走岔了走到內蒙來了吧?瞧這頭飄逸的長發,我看比那個小恒還沒腦子。”
男人突然又睜開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三個人,他的眼睛裏射出了兩道極銳利,極寒的目光。小妹一個激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男人問道:“這裏是哪裏?你們是什麽人?”
他的聲音又幹又硬,也充滿了寒意。
大哥又要揮鏟子,二哥眼珠一轉,攔住了他,笑眯眯地問男人:“你不記得了?”
“記得?記得什麽?我在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荒郊野外……”男人擡起左手,摸着額頭,“我的頭好痛。”他搓了搓手指,輕聲說:“我流血了……”
這夜很黑,沒有月亮,繁星點點,卻照不清楚什麽。男人慢慢坐了起來,仍舊念叨着:“我流血了,我受傷了……”
好像流血,受傷,對他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二哥問他:“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男人看着他:“你認識我?”
大哥緩緩放下了鏟子,看着二哥,二哥笑眯眯的,手指摸着褲腿,小妹爬了起來,跪在了地上。二哥指着小妹就道:“我當然認識你,這是你女朋友,你特意帶她回老家探親,咱們的車在路上抛錨了,你看,車燈都不亮了,你下來修車,被一頭鹿給撞了,摔在地上,我看是摔到腦袋了,走,去縣裏找個醫生瞅瞅去。”
男人呆呆地望着小妹:“我女朋友?那你們是……”
二哥笑着說:“我是你二哥,這是你大哥,咱們一塊兒從滿洲裏回老家啊,三兄弟一起在滿洲裏打工呢,咱爸後天過六十大壽,你忘了?”
男人看着二哥,二哥還笑着,道:“你叫李帥,你的右手是在汽修廠裏出了意外沒的。”
男人看着空蕩蕩的右邊袖管,喃喃:“我的右手……”
小妹忙抹起了眼淚,抓起男人的手,哭哭啼啼地道:“小帥,你還好吧?除了腦袋痛,還有哪裏痛啊?你沒事吧?剛才真是吓死我了。”她靠在了男人身上,胸脯擠着他的身子,和他貼得緊緊地。
男人問二哥:“你叫什麽?”
“我是……”二哥伸出手要攙扶那男人,拍着他的衣服褲子,說:“我是李雷,大哥叫李風。”
小妹忙自我介紹:“我是小妹,你叫我小妹,或者妹妹都可以。”
大哥清了清嗓子,也跟着要去攙扶男人,說着:“趕緊上醫院看看去。”
男人由着他們扶了自己起來,再沒有說什麽,和他們上了車。
二哥坐上駕駛座,一轉車鑰匙,汽車點着了火,他笑着說:“車被你修好了。”
“我會修車?”男人看着自己的左手,不無疑惑。
小妹挽着他的臂膀,摸着他的手,輕聲細語:“你看你一手的繭子就是幹修理工幹出來的。”
男人疑惑的表情逐漸舒展開來了,變得面無表情。男人一聲不吭地坐着。
二哥和大哥互相看了眼,驅車往縣城去。
很快他們就進了縣城,在一片居民區裏找到一間玻璃窗上貼有“老中醫問診”幾個紅字的平房前,二哥停了車。這兩男一女領着男人下了車,走去敲老中醫的玻璃門。
老中醫左右兩邊分別是理發廳和水果店,現下都關着門,老中醫的屋裏倒亮着燈,不一會兒門就開了,門後站着一個佝偻着背的老人,戴着厚底的眼鏡,很怕冷似的,穿着毛衣毛褲,一打量他們,引他們進了屋。
屋裏就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條長櫃臺,櫃臺裏都是一盒盒藥,櫃臺後的牆上挂着個閃粉光的霓虹招牌:成人用品專賣。
桌上擺着些藥酒罐子,什麽虎鞭,什麽眼鏡蛇,粗長的蜈蚣,全泡在發黃的水裏,水底沉着一些枸杞。桌上的玻璃面下壓着一張人體穴位圖。整間屋子粉刷得綠油油的。
老中醫擦了擦男人額頭上的血,給他把脈,檢查舌苔,還翻着眼珠,望着天花板,給他摸了好一會兒骨。男人乖乖地坐着。小妹貼心地用發圈把男人的頭發紮成了一束。
二哥關切地詢問:“李醫生,這人沒事吧?”
男人看着醫生:“你也姓李?那咱們算本家。”
老醫生笑了笑,大哥拱了下二哥,使了個眼色。小妹笑着捏了捏男人的肩,說道:“是的呢,這十裏八鄉,姓李的可真不少呢。”
“你也是這裏的人?”男人問小妹,“我以為你是滿洲裏的。”
“哎呀,都是聽你說的呀。”小妹嬌嗔道。
老醫生說:“沒事,就是撞到了頭,撞壞了記憶筋,不記得事了,回去熟悉的地方待一陣就好了。”
男人問道:“記憶筋是什麽?有這種東西嗎?撞到了頭,不用去醫院照CT的嗎?”
老醫生擺着手道:“照CT多大的輻射啊,沒毛病也照出毛病來了,來來來,我給你開副藥,你配合着吃,腦袋裏撞壞的海綿體就會自己長回來了。”
“海綿體?”
“海馬體。 ”二哥說,“你聽岔了。”
老醫生起身走到了櫃臺裏,摸摸找找,不一會兒,拿着個方方正正的小紙包回來了,男人打開了一看,嗅了嗅,忽而咳嗽了起來,他的手跟着上下顫抖,藥材全撒在了桌上。男人丢開了紙包,捂住嘴巴,不停地咳嗽。
老中醫收拾着藥材,看了看二哥,二哥沖小妹擡了擡下巴。小妹就拍着男人的背,輕聲,溫柔地說着話:“他二哥,你看小帥咳成這樣,不會給撞出了什麽內傷吧,看上去是沒什麽大礙,不過還是去醫院照個什麽CT,什麽X光的吧,這看病再貴,我們窮也不能在這方面省着,上次給他的手看病看掉了一大半結婚的錢,可我不在乎,這人要是真有什麽大問題,砸鍋賣鐵也要看病啊,婚可以暫時不結,人不能不醫啊,再說了,小帥是孝順,可弄壞了身體,別說這壽拜不成了,還得叫老人家擔心,今晚我就陪他在縣城待着吧,你們先回家,也別說他出事了,也叫老人家擔心呢。”
男人搖着頭道:“我沒事,就是喉嚨突然有些癢,”他忽而擡起了眼睛,一掃衆人:“你們是我的二哥,大哥,女朋友。”
“我卻不認識你們,不記得你們。”
“你們不會騙我吧?”
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疑問。
大哥的眼珠一彈,就生氣了:“你讓李醫生評評理,李醫生!你說咱們三個長得多像,是不是一看就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老中醫道:“你們三個的鼻子那真是一模一樣。”
小妹從皮包裏拿出了面小小的化妝鏡,拉過三個大男人,把鏡子在男人面前一晃而過,道:“你看,我也覺得像!”
她就要把鏡子收起來,男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那鏡子照着自己,只照着自己,也不照別人,他眼也不眨,目光認真,謹慎,似要從鏡中的自己的臉上探究出什麽似的。
半晌,男人低低念道:“李帥……”
他放下了鏡子,再一看衆人,笑了出來:“算了,你們是騙子也無所謂,我還沒遇到過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