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7)
第49章 (7)
木心竹說完,從帳篷頂降下了兩副木頭梯子,行山和憐江月各跳上了一副梯子,自下往上數了十三層,去到那十三層找起了書。
書架上擺着的書大多都以地名加人名的格式命名。書本裝幀全都一模一樣,藍色封皮,書脊上以小篆寫着書名,很像經書冊子。憐江月找了一陣,又看到一本關于丐幫的:《丐幫十八代長老名錄》,邊上是一本《東海巨蛇腹中見聞》,再邊上是一本叫做《木心竹殺人實錄十萬六千三百四十一冊》的。
憐江月抽出這本書,書封上也只是簡單地寫了個書名,也是小篆字體。不等他翻開,木心竹的聲音就又響起來了:“随便翻別人的記憶很沒禮貌你知道嗎?”聲若洪鐘。
他話音落下,天上垂下來一根樹枝,卷起了這本書就把它塞回了原位。憐江月昂首望了望,怎麽也望不到帳篷的頂。
他道:“那本書的意思是你殺過十萬多個人?”
木心竹不屑道:“都三百多年過去了,這數字早該更新了。”
憐江月繼續找書,輕聲道:“那你殺了挺多人的,從秦朝就開始了?”
木心竹又生氣了:“關你屁事!你不着急想找那支破筆嗎?還不趕緊的,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接着,他又陰陽怪氣地說道:“烏有師是有人用一顆天外來的隕石的一半鍛出的一把劍,這人還用那隕石的另一半造了個劍鞘,有好事者曾在這隕石劍的劍鞘和劍身上刻下三個字,給它起了個名字,名曰,了卻劍。”
憐江月起了身雞皮疙瘩,行山這時走到他邊上,和他說道:“師父過世前提過這把劍,說是在一座叫黑雨山的山上發現的兩塊石頭打造的,原來那兩塊石頭是隕石嗎?”“!山!與!氵!タ!”
木心竹還道:“了卻劍殺人無數,吸取了這麽許多血氣精華,劍身,劍鞘都成了人形,在他們化人的那一刻,劍身就離開了劍鞘,可以說是逃之夭夭。劍不想入鞘,鞘苦等劍。那劍就是烏有師,鞘則因為自身的靈氣和遭遇,吸引了越來越多,或是被人抛下,或是再無法使用的武器去到他的身邊。他既是武器冢,也是看守武器冢的人。”
憐江月心中閃過一道白白的人影:“了卻和尚……”
“沒錯,了卻和尚就是烏有師的劍鞘。”
憐江月恍然大悟:“怪不得無藏通不敢靠近他,無藏通是烏有師的一部分,即還是劍身,靠近劍鞘就會歸劍入鞘。”
行山聽得雲裏霧裏,問了聲:“了卻和尚是什麽人?”
Advertisement
憐江月道:“往後再和你說,”他又問木心竹:“他們都是非人的精怪,那憐吾憎是什麽,我又是什麽?”
木心竹聲量一高:“書不好好找,光知道問問題,你以為我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憐江月一笑,沿着梯子爬高了十來層,瞥見書架上一本叫《阿房宮營造錄》的,邊上是一本《衛地荊軻》,他知道他找到了秦時的書架,他就在這一層飛速浏覽着那些書名,很快,他找到了《木心竹殺人實錄一冊》。他抽出這本書,翻開了就看,才看到第一頁第一行“濮陽”“行道”“樹皮”“幼童”幾個字眼,圖書館帳篷劇烈震動了起來,頂上伸下來十幾根樹枝,張牙舞爪地就來抓那書,就來打他。所幸憐江月反應靈敏,輕巧地避開了所有攻擊,又回到了十三層,篤悠悠地說道:“你不想我偷看你的事,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震動還在持續,伴随着木心竹的大罵聲:“卑鄙無恥狡猾下流,和無藏通一個德行!我看你是沒救了,還不快滾出去!”
行山勸道:“您別生氣,師兄也是一時心急,難得有人知道這麽多關于無藏通的事情。您也想搞清楚生死兩判筆的事情吧,我們出去了,您可就少兩個得力幫手了啊。”
木心竹罵罵咧咧地又說:“憐江月你不過是仗着無藏通的本領為所欲為!!”
行山又去勸憐江月:“師兄,我們還是快些找那本書吧。”
憐江月一瞅他,比了個安撫的眼神,木心竹生氣歸生氣,可沒有将他們掃地出門,看來要找出竹心木隐藏的記憶,非得有外人幫助不可。于是他嘴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繼續激将木心竹,道:“我知道了,那故事是不是說的是,你那時初化為人形,身上的樹皮還沒完全褪去,被一個路過的幼童見到了,他就大喊妖怪,妖怪,你就把他打死了,你為什麽這麽回避這個故事,不想讓別人知道?”
他說到這裏,想到了些什麽,皺了皺眉,尋思道:“你是竹子,身上怎麽會有樹皮?可如果是竹心木的記憶,那書名又是怎麽回事?”
他掃了周圍一圈,更疑惑了:“這麽多年來,竹心木沒有殺過一個人?”
行山道:“他雖然是妖,但是妖也不一定就會殺人吧?”
憐江月看了看行山,道:“你還記得我們躲在草屋房梁上時,竹心木朝我們打來的兩片竹片嗎?要不是我們兩個身手敏捷,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或者任何一個功夫平平的人,怎麽可能躲得開?那都是必死的。他說木心竹找人殺過他,為了保命,他就沒殺過一兩個人?”
行山抿了抿嘴唇,道:“這麽一說,确實有些古怪……”
兩人聚在一起正琢磨,木心竹震聲道:“好!我就告訴你!”
憐江月小聲說:“他像不像是顧左右而言它?”
行山颔首,這個木心竹這一番舉動确實可疑。不過暫且也理不出什麽頭緒,他們就一邊繼續找書一邊聽木心竹說話。
此時,那帳篷不再亂晃了,帳篷內回蕩着木心竹緩緩吐息的聲音,十分粗重,像是還有怒氣沒有發洩完,但他的語調卻是鎮定從容的。他道:“隕石雖然是天外來客,說到底也就是塊石頭,烏有師也好,無藏通也好都可以當他們是石妖。憐江月,你是無藏通這個石妖和人生下的孩子,你自幼體弱就是因為你的身體裏人的力量和石頭的力量在不斷鬥争,導致你氣血不調,如今無藏通躲進了你的影子裏,石頭的力量大增,人的力量被大幅壓制,比如,現在……”
一陣狂風平地而起,竟吹開了憐江月面前的一扇窗戶。憐江月吃了一驚,問行山:“剛才這裏有這扇窗戶嗎?”
行山讷讷地搖頭,兩人皆往窗外看去。這一看,憐江月又是一驚,這一驚裏卻有些驚喜。他看到窗外,他正和風煦微坐在一輛小轎車上,風煦微笑盈盈地和他說着什麽,他也笑盈盈地回了句什麽,他心下動容,實在很想碰一碰風煦微,仔細聽一聽他們聊的內容,如此想着,他竟真的聽到了風煦微在問他:“你幹什麽?”
他竟真的坐到了風煦微邊上,外頭有滑板經過,有人經過,他打開了車上的手套匣,裏面湧出好多安全淘,他啞然失笑,拿了一個就伸手抱住了風煦微。
他知道這不是真的。但他多希望這是真的,他多希望他能回到那個夜晚,再和風煦微靠得那樣近,再抱一抱他,親一親他。
他就抱住了風煦微,親了親他的臉。他們的腦袋和胳膊又磕碰到了車窗,車門,車頂,兩人發出陣陣笑聲,一點都不覺得尴尬,只覺得很輕松,很愉快。
“師兄!”
行山一聲呼喚,憐江月的人又回到了書架前。他呆呆望着眼前的書架,窗戶消失了,風煦微也不見了。可他仿佛還能聞到他的氣味,手上仍有餘溫殘留。
木心竹幽然道:“這裏是妖的記憶世界,在這裏,人的意志力會變得非常薄弱,更何況憐江月你體內還有一個圖謀不軌的石妖,你在這裏,很容易被念念不忘,心有戚戚之事帶走。”
行山一拽憐江月,道:“我們還是趕緊找書吧!”
憐江月問他:“剛才你從那窗戶裏看到了什麽?”
行山側過了身去,說着:“我看到我和師兄在河邊打水漂,還一起吃西瓜……”
憐江月笑着說:“我還以為這扇窗戶裏看到的都是沒發生過的事情。”
行山稍擡起眼睛瞥他了一眼,又立即移開了視線,略有些惋惜地說道:“西瓜倒是一起吃過。”
他再望向那書架,笑逐顏開:“找到了!”
他抽出了《生死兩判筆》,憐江月跑了過去,只見兩根樹枝伸下來,拿起了這本書,打開了書,從書中拎出一串文字抛向了空中。
行山看着那些文字,念道:“于東海巨蛇腹中一鯨魚體內與一柄七尺魚腸劍一同尋獲,筆芯蘸飽鯨油,筆杆內附有一紙真言,上書:一判魂,二判因果,三判劫,生死兩判。故将此筆命名為生死兩判筆。
“又于巨蛇腹中蓬萊島偶遇徐福道長,獲知此筆乃達摩渡江時所用蘆葦制成,一筆可判凡人,功德圓滿者便可往極樂去,魂歸西天,第二筆可判諸西天修行者,修行有為者将免受因果輪回之苦,第三筆可判各天人,有慧根善緣者可避此間劫難。”
“又往大荒山,遇三面一臂之人,三面人體內三魂糾纏不清,從他處得知,此筆可分離魂魄,便為三面人尋來兩具肉身,分魂,事成,大喜。從三面人處聽聞揚州想家有能工巧匠,善制人面皮囊,遂往。
“皮囊制成,于鏡前分魂……”
讀到此處,那懸浮在空中的文字都有些難以辨認了,像是被人切去了一半。
憐江月道:“木心竹,這記憶不完整,這是你的記憶還是竹心木的記憶?”
“我的記憶就是他的記憶,他的記憶就是我的記憶。”他的聲音又有些痛苦了,帳篷小幅度地抖動着。他還道:“不然要你們幹嗎,還不給我找找他是不是在犄角旮旯裏還藏着什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他給我使了什麽障眼法,不讓我找到!”
又有一陣風吹過憐江月身前。又一扇窗戶在他面前打開了。他看到玲珑星趴在他腿上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而他呢,則捧着一本本子專注地念着什麽。他們坐在一個發黃的山洞裏。玲珑星的眼睛明亮如星。
憐江月下意識去抓脖子上的項鏈,可一抓卻抓到了玲珑星的頭發,觸感溫暖。他擡起頭來,用他那雙寶石般的翠綠眼睛瞅着他。他問他:“怎麽不繼續讀下去了?阿依,你在想什麽?”
這又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了,這又是一段被扭曲的記憶了。
這也是又一段他心有戚戚,耿耿于懷之事。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撫摸玲珑星的頭發,看向手裏的本子,繼續念着:“我會再回來這裏的,我想念我的女兒,阿依努爾。”
他說道:“你要回家就回家吧。”
玲珑星笑了出來,抓了下他給他紮的麻花辮:“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笑着坐在了憐江月身上,摟住了他的脖子,親昵地和他說着話:“人間有什麽好的呢?到處都是不義之人,到處都是可恨之人,到處都是薄情之人。”
“你對風煦微用情那麽深,他還不是一不順他的心意就轉投了別人的懷抱。”
風吹動沙,憐江月的心念也被吹得搖搖擺擺,不由附和:“你說得沒錯……”
“你和我留在這裏,我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們每天都快快活活的。”
“那真是很好的日子。”憐江月說道,緊緊摟住了玲珑星。
玲珑星捧着他的臉,親着他:“那你答應我,永遠和我在一起,留在這裏,再也不出去了。”
憐江月張開了嘴,很想答應他,很想點頭,就在這時,他的脖子一痛,眼前一黑,等他再睜開眼睛時,看到行山湊在他面前,輕輕拍着他的臉,火急火燎地喊着:“師兄,師兄!”
行山手裏拿着一本書,看他睜開眼睛了,焦急之色不減,說道:“你愣在那裏半天不動,我只好用書打了你一下,沒事吧?”
憐江月搖了搖頭,坐在了地上。他道:“我歇會兒。”
他實在想念那快樂之地夜晚的月光,微風,又想念遺忘之地那仿佛亘古不變的安逸,寧靜,還有永恒之地……現在想起來,那些黃沙都是那麽惹人喜愛,畢竟在那裏他不會餓,不會累,在那裏,他将成為永恒,越過時間的束縛,實現真正的自由。
不,不能這麽想……他可是差點死在那裏,遺忘之地會将自己遺忘,快樂之地暗藏殺機……那些窗戶裏發生的事情只是他一廂情願的逃避。
憐江月突然是一陣頭痛,又一看帳篷,那些被切成一半的文字還懸浮在空中。木心竹絮絮叨叨地說着:“不可能,不可能,你們再找找,是不是還有第二冊 !不可能,一定是被他藏起來了,藏在哪裏了?藏在哪裏了呢?”
天上又挂下來許多樹枝手,在那些雜亂的書堆裏翻找了起來。憐江月看着那些樹枝,突然問道:“為什麽你是竹子,用的卻是樹枝?”
他又道:“為什麽竹心木是樹妖,用的卻是竹片?”
“你們有沒有可能真的就是一個人?”
“你什麽意思?”木心竹顫聲道。
“一筆判下,你們被分成兩半,記憶也成了兩半,成了殘缺的,不就說明你們原先其實是完整的嗎?如果你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那記憶應該也是一人存一個,一人擁有一間圖書館,不是嗎?你是竹妖,他是樹妖,你們的生活習性不同,你們的本質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怎麽會是同樣的呢,你們的記憶怎麽可能是同樣的?”
剎那,天地齊震,帳篷再度劇烈搖晃了起來。木心竹發出嗚咽的聲音,行山扶住了書架,道:“真的是人格分裂?”
憐江月按着太陽穴,頭更痛了,說道:“不然要怎麽解釋?”
他道:“他在逃避什麽,就像我在逃避什麽,我去了窗戶裏,雖然還是我,但是又不是我了……”
他握住頸上的寶石項鏈。那些懸浮的文字也劇烈顫動着,比劃偏旁搖搖欲墜,行山如同醍醐灌頂:“鏡子!他們在鏡子前分的魂,他們透過鏡子看到了……”他一頓,抽出了一本書,比對着那懸浮着的那麽許多只有一半的字,激動地說道:“所以竹心木覺得筆在木心竹手裏,木心竹覺得在竹心木手裏,你們最後一次看到的是鏡子。”
木心竹道:“我頭好痛,好痛!你們都給我出來!我不找了!不找了!”
憐江月也是頭痛欲裂,四周也震動得更厲害了,他很想吐,很想要把什麽東西才身體裏吐出來。
行山不停翻書,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那支筆,木心竹,我幫你把那些字補全了。”
他在書中尋找着:“這個字應該是,事,成,即,這個字……”
他找到一個字就撕下那字扔到天上,那些文字像是長了腳,自己就跑去了那懸浮的文字旁,與那些殘缺的文字結為了一個又一個完整的字。
行山不停撕下文字,木心竹痛呼:“出去!!”
他聽上去是那麽痛苦,那麽虛弱。
空中殘缺的文字段落逐漸成形,寫的是:事成,即悟,我即是。
行山一擡頭,急道:“人字旁,他!”
他忙尋找“他”字。
而木心竹似是再抗不住了,一聲尖叫,圖書館裏的所有書本全都飛了起來,書架震蕩,狂風呼嘯,把憐江月也吹飛了起來,風太大了,他的眼睛根本睜不開,就聽到耳邊一個沙啞陰森的聲音說道:“待在這裏,你的所有遺憾都不會再是遺憾。”
盡管此時他閉着眼睛,可他卻又能看到風煦微笑盈盈地看着他,還能看到玲珑星眨着那雙翠綠的眼睛,還看到憐吾憎在一葉扁舟上搖動木漿,月光明亮,江水漫漫。他開口喊他:“爸爸。”
他自此就不是孤身一人了,他在人世間有了親人,有了可依靠的人。
可這些都不是真的。
“這些可以是真的,過去是可以改變的,憐江月,只要你願意,以我的力量,時間可以逆轉,你可以去彌補你的遺憾,世上是有後悔藥的,就在我這裏。你是不是後悔沒有殺了卞是真,沒有殺了趙有志,留下他們在人後嚼舌根?你是不是後悔沒有殺了卞如鈎?要真像傳聞裏是你殺了他,你血洗了卞家,我看江湖上那票人物屁也不敢放一個,就是因為你沒下手,你心慈手軟,你還沒有做到極致,他們就以為能讓你屈服,他們就要懲治你。只是因為你和他們不奉行一套價值觀,他們就要打壓你,就要鏟除你。不講道理的是他們。”
憐江月喘着粗氣,頭痛得幾乎無法思考了,只能任由無藏通的話不停灌進他的耳朵裏,灌進他的腦海裏。
他勉強吐出幾個字:“無藏通,你閉嘴……”
“閉嘴?是那些人該閉嘴!什麽懲惡揚善,你想想看,你做過一件壞事嗎?你傷害過一個人嗎?你傷害的是你自己!你切斷了你的右手啊!”
憐江月昏昏沉沉,心中漆黑一片,無力反駁,也無法反駁,無藏通說的正是他心中所想。可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最了解他的是這個陰森,邪惡,無時無刻不在憎恨,滿懷殺意的家夥?
憐江月用力搖晃了下腦袋,心中默想着:“他在蠱惑我!”
無藏通當即說:“蠱惑你?我用得着蠱惑你嗎?現在這裏是我的地盤,你的身體已經為我所掌控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吧,你出不去了!我是在幫助你認清事實,認清自己。”
風歇下了,憐江月睜開了眼睛,一片漆黑。他什麽都看不見,又仿佛什麽都看見了。就好像沙暴時影子保護他時豎起的銅牆鐵壁。他敲了敲周圍的漆黑,堅硬無比,寒冷無比。
無藏通說着:“要不是我,你能說出你心中的真實想法?能面對真正的自己?”
“要不是我,你的右手能回來?”
“要不是我,你早死在沙暴裏了。”
“要不是我,你連一堵牆都上不去。”
“善不過是弱者的借口,弱者的畏懼。”
“怎麽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懲治懲治那些僞善的家夥?”
憐江月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無藏通大笑:“哈哈哈哈,你是問我的人生目的嗎?”
“我想自由自在,順我心意,不為旁人所擾地活着!所以我要變強,強得沒有人能反對我,沒有人能對我指手畫腳。”
憐江月渾身一個激靈,這難道不就是他的想法嗎?
這……到底是他的想法還是無藏通的想法?
無藏通像是能完全看穿他的心思,說道:“我和你還分什麽你我?你就是我,我操控着你。”
“操控?”憐江月對這個字眼實在不滿,“你以為你在玩游戲?”
就算他和無藏通的追去是一致的,也不代表他就要屈從于他。他就在黑暗中摸索着,在內心裏呼喚着哭雨。
無藏通狂笑起來:“哈哈哈,找哭雨?在這裏,這把破劍是鬥不過我的。”
“游戲!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在玩游戲,我才是真正的玩家!你不過是被我玩的角色!這麽些日子來,我忍着你,讓着你,你以為你能控制我?在包家的時候,是我沖動了,不過那次之後,我學到了,為了要遂你的心意,為了迷惑你,為了讓你更依賴我的力量,我就幫你,就保護你,我一直在等,等你完全依賴我的那一天,等到你再也離不開我的力量的那一天……我沒想到你竟然會答應木心竹到這個非人的領域來,真是天助我也,我不用再苦等了,什麽木頭,什麽竹子,什麽哭雨,通通不是我的對手!”
憐江月手上一涼,他感覺到了哭雨,立即是拔出長劍,揮劍就砍。铿一聲,什麽都沒發生,只是惹來了無藏通的一通嘲笑:“都說了哭雨在這裏就是廢物,你現在根本沒得選,你不想待在這裏也得待在這裏,這裏就是你永恒之地,哈哈哈哈,你的身體就是我的身體,從此往後,世上再沒有劍鞘能封住我,世上再沒有人能困得住我,我真正自由了!”
憐江月将哭雨拄在地上,握緊了劍柄,也笑了:“游戲……小球說得沒錯……你不能在地圖上亂跑是因為你還沒滿級,你一亂跑你就‘死’了,就沒戲了,你處心積慮練級升級,現在你滿級了,你以為你能随便去哪裏了……”
他又一劍砍出去,心中滾滾惡氣湧上,道:“沒得選?我不信!”
黑暗中,依舊什麽都沒有發生。
憐江月咬牙切齒:“什麽善,什麽惡,什麽後悔,什麽彌補,什麽真實的我,什麽真正的我……我就是我……”
他一劍刺進地裏,手腕往下一墜,用力去割地上的漆黑:“我的事我自己決定,我要怎麽活,我自己說了算,你是我的影子,那我就不要這影子了!”
哭雨震動,嘣一聲斷裂了。
“沒用的,沒用的,哈哈哈。”無藏通大笑不止。
憐江月握住哭雨的劍柄,仍往地上刺去,他腳下的黑影是那麽厚,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雙腳,看不到自己的雙手,他只能感覺到他手裏握着劍柄,但他的力氣越來越小,幾乎要握不住那劍柄了。他的耳邊是無藏通刺耳的笑聲,心中是滿腔的怨恨,他真的恨,真的不甘心,在卞家時,卞家老小隐瞞了無藏通和他的關系,不讓他選,現在,他也還是沒得選嗎?他就只能待在這漆黑的境地裏一輩子?
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偏要選,偏要去磕這塊硬石頭!
突然,一抹白光刺入,憐江月眼前出現了一絲裂縫。
無藏通似是有些慌張了:“一個人怎麽可能和自己的影子分開?一個人是不能沒有影子的!否則,否則……”
憐江月趕忙用雙手握住劍柄,繼續切割。他的右手忽然一痛,鑽心的疼痛,他感覺不到他的右手了。
“無藏通,你……”
他奪走了他的右手!好,這右手他早就不要了,他要拿去就拿去吧!
憐江月便用左手持劍柄,又一用力,繼續切割,他絕不會在這時候放棄。因為……
“我的路,我自己選!”
一道白光乍現,憐江月聽得行山呼喚:“師兄!”又聽到他說:“曲九川??你怎麽在這裏?危險!不要靠近!”
憐江月朦朦胧胧地又看到了行山,也看到了曲九川,他們兩人正站在一起,好像在看着他。他很想朝他們走過去,可眼前忽地飛過一股黑煙,這黑煙旋轉着收攏成一束,竄向了曲九川。
“小心,是無……!”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憐江月往後一仰,耳邊是驚濤拍岸,鼻腔裏海風鹹腥。他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