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只妖·破境
“加賀一郎不是物怪……所以他也是虛假的?可為什麽只有他看起來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這場幻境又為什麽要呈現他的生平?”
傅小昨滿目迷茫地, 看着重新出現在面前長街上的一衆骨架民衆,先前的一幕幕絲毫無差地再一次于眼前上演。
犬神跟九命貓兩只也滿臉愣逼。賣藥郎站在前方,默默看着眼前再次活動起來的景象、以及從長街另一頭隐隐壓逼而來的骷髅兵團, 一字未言。
傅小昨頭痛地把下巴搭靠在犬神的肩膀上, 糾結地捧着腦袋:“……我覺得吧,我們先不要管這個物怪是什麽, 首先——它既然是物怪, 那就肯定懷着某種執怨……而從現在這片幻境中, 加賀一郎這個角色的特殊性上看, 大致可以猜測, 這份執怨與加賀一郎有關……進一步可以推斷,這個物怪很大概率上跟加賀一郎關系匪淺……”
說到這裏,她輕輕揪了揪手邊犬神的頭發:“之前我沒有看到,加賀将軍死的時候,他家裏人有沒有受到牽連啊?”
犬神認真回憶着回答她:“好像有人提到說,他在老家的時候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才去從軍。還有他妻子的身體自幼不太好,兩人一直沒有子嗣。出事以後, 他的妻子依托娘家的勢力向王室求情, 最後得以免受株連。至于将軍府裏其他的上下侍從們, 都沒有能夠逃過一死。”
——妻子身體不好?
傅小昨頓時眼前一亮:“那他老婆還活着嗎?”
犬神有些猶疑:“這個就不太清楚了……”
那位名姓不詳的世家小姐, 在幻境中只是一閃即逝的配角。有關她的一切,都是從民間坊言中流傳出來的。
倒是賣藥郎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十分肯定确信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活得, 很好。”
花了兩秒鐘,傅小昨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即使是在現實的京都,這位加賀夫人也活得好好的。
那就是說,是加賀一郎身邊親近的人不滿他的冤屈而心生執怨,從而為他堕妖乃至淪為物怪——這種情況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可除此之外,還有誰會如此執着于加賀一郎受冤而死一事呢?
——傅小昨已經完全摸不清頭續了,身前的賣藥郎也完全沒有要好心提供一點提示的意思,于是,她只能努力鼓勵身邊的犬神跟九命貓,一起發動思考。
“……我們可是有足足三個妖怪啊,組團開黑居然連一關都過不了,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她簡直要忍不住嫌棄自己這個小團隊的平均智商水平了。
九命貓偷瞄到犬神面上困厄為難的臉色,頓時大受鼓舞腦子轉得飛快,搶答似的開口:
“笨蛋傅小昨!我們進到這裏來不是要斬殺物怪,而是獲得這個物怪的認可喵!這樣我們才能從這裏出去喵!所以現在的重點不是誰是物怪喵!而是它讓我們反複經歷這個幻境,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麽喵!”
她整個貓口齒伶俐得不得了,傅小昨幾乎被這一大通的超快語速給震懾住了。
“……對、對哦。”她傻眼地喃喃應了一聲。
說得居然這麽有道理嗎!?
就此抛開種種雜亂成一團糟的疑問,傅小昨突然之間覺得,整個局面好像倏地變清晰起來:
“這樣說的話,那我們完全不用去在乎這個物怪的身份了啊!只需要考慮它的執怨是跟這件事情有關,那要獲得它的認可還能是怎樣?肯定是要替加賀将軍報仇嘛!”
“——那就走吧。”
她這一陣擲地有聲的總結性發言剛完,另一道冷淡沉涼的音色,便毫無預兆地突兀接了上來。
直着眼看着前方那道已朝城門走去的冰藍色身影,傅小昨頭腦放空了好幾秒,才連忙催着犬神追上去——看見那副面容上一成不變的冷靜神色,她差點沒氣笑出來:
“喂!這位先生,請你老實說,你之前是不是自己也摸不着頭腦呢!?難怪一個人在前面裝了老半天的深沉,原來是想拾妖牙慧呀!”
看着對方腳下未停,只一雙細長眼眸無聲朝自己斜了一眼,傅小昨難得地一點也不虛,努力睜圓了眼睛瞪回去:“你瞅啥?當你眼睛有我大嗎?”
他又默默轉回了眼去。
傅小昨忍不住小聲哼了哼:“你可不要誤會了,現在的結論完全就是我們三個艱苦讨論之後得出的思想結果,沒你的份的!”
見他“自知理虧”繼續“心虛”沉默着,傅小昨越加痛(yi)心(qi)疾(feng)首(fa)地碎碎念道:“所以說嘛,要不是我們陪着你進來,你怕是要耗在這個地方,像剛才那樣繼續發呆一輩子喲!藥郎先生,日後你可千萬不要忘記給我好好點贊啊!”
青年行動間神色始終未動,只微微阖了阖眼睫,嘴角那抹被勾勒出的暗紫弧度莫名顯出了幾分嘲諷:“……那就,等日後,再說,吧。”
——
要給加賀一郎報仇。
傅小昨想來想去,加賀将軍的仇人,就是将罪證嫁禍到他身上的妻家一族。可她又有幾分猶豫——幻境裏的這些骷髅都是虛假的,讓犬神嘗試了以後,她已經确定,用刀砍也好,用爪子撓也罷,都無法傷害到他們——那要怎麽才能為加賀一郎“報仇”?
傅小昨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次發起了愁。
此時此刻,幻境已經演變到了加賀一郎成婚大喜之日——這也是那位加賀夫人唯一有出場的畫面。他們目前所處的地方,正是這戶世家的宅府大門前。精美珍貴的辇車已候在一邊,盛裝打扮的新娘正恭謹跪伏在門內堂前,拜別自己的雙親。
如果要付諸行動,現在就是最适合的時候——整個家族的人都聚在此處,見證着自己的家族,與當朝最為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的将軍結為聯姻。
可是,要怎麽做呢?
傅小昨緊緊皺着眉頭,望着大門內跪伏在地不辨眉目的新娘身影——雖然她知道,就算對方站起身轉過頭來,也只能露出一張白骨森森的骷髅臉——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轉頭看向一邊同樣默默盯着門內的賣藥郎:“藥郎先生,我們要不要試着用退魔劍斬斬看?”
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是因為她想到了在進入這片地域之前,所碰到的那一座石獅。
當時看來,那石獅分明不是物怪,卻被斬除于退魔劍下,再聯系現在這種狀況,她突然産生了一個猜測——那座石獅,會不會也是由物怪幻化出來的虛假之物呢?
這片地域裏,除了他們四個以外,也許只有物怪一個活體——根本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妖怪——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那只物怪在背後操縱着。
而至于為什麽那座石獅能夠看到他們、這些骷髅人卻看不到他們,這則是她想不通的另一個疑點。
那廂賣藥郎聞言,神色未動,只微微點了點頭:“好。”
——啊?這就答應了?
傅小昨不由有些愣。據她所知,賣藥郎對于使用退魔劍,從來都是抱着相當鄭重的态度。而她剛剛也只不過是随口一提,畢竟眼前這戶世家人口甚多,真要一個個斬過去,她的血條八成得被吸幹不可。
眼前賣藥郎一手擡高退魔劍至眼前,另一手已然握上劍柄。
——唉,這麽着急做什麽?就算真的要斬,不是應該先找齊形真理嗎?
傅小昨反應無能地聽他定聲道:“釋物之形,道物之真理。依憑這份形真理,釋放退魔劍,将汝斬除——”
劍出!
——喂!居然真的拔出來了!她是不是什麽時候夢游了漏看一集?而且,眼前目标這麽多,到底要斬誰啊!?
過于震驚之下,傅小昨連自己再一次無聲無息中掉了五分之一血這一事實,都顧不上吐槽了。
三個妖俱是滿臉懵逼地看着賣藥郎,只見他手執退魔之劍,劍尖直指面前的豪門宅府內——堂前跪拜着的,新娘背影。
——哇!第一個就斬新娘啊?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
傅小昨眼睜睜看着那道劍光于半空微微擡高,下一秒鐘,作勢就要隔空斬下——
然而,就在那一秒鐘來臨之前,身邊一切的喧嚣聲響倏地徹底消失了。同時,整一片骨色蒼蒼的世界,即像是碎裂開的觀賞玻璃球,一片一片地消解了。
短短幾秒鐘之內,所有的灰白色都從眼前消隐下去,再一眨眼,傅小昨便發現,身周已重新恢複為蓊蓊郁郁的樹木叢林,一派綠意莽莽。
——什、什麽呀?
她正懵逼着,突然聽見身前響起一道陌生的溫婉清越的女聲,發出了與己相同的疑問:
“什麽呀?”
一名面目嬌美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跟前幾步外,皺着眉頭看着他們,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樣子:“……怎麽有人帶了退魔劍進來,這已經算是作弊了吧?”
說着,那副嬌聲話音裏浮起了幾分嗔怨:“居然用如此粗魯的方式,來破壞妾身為夫君精心營造的幻境,真是過分呢。”
……這是那位加賀夫人?
傅小昨整個妖愣愣的,從她話裏得出了這一點信息後,腦袋也還是有些暈乎乎——可賣藥郎不是說,加賀夫人在京都活得好好的嗎?怎麽轉眼就成了物怪?
那名疑似是加賀夫人的女子,只往他們三個妖身上随意瞄了眼,便看向了仍拿着出鞘的退魔劍的賣藥郎,輕蹙蛾眉:“不過你這人也真是怪,明明已經找出了漏洞,怎麽反倒還陪着他們作弊……你這不是明擺着欺負妾身嗎?”
賣藥郎手中的退魔劍始終定定地指着她,自出幻境以來,第一次緩聲開了口:“都是,沒有必要,知道的,東西。”
“哦?”對方聞言,頓時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當真沒有必要知道,你手中的退魔劍又怎麽拔得出來?莫非是,對于誰來說——沒有必要知道?”
傅小昨聽他們兩個互相打啞謎,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大着膽子,好奇地出口問道:“那個、請問,你到底,是不是加賀夫人啊?”
“——妾身怎麽會不是加賀夫人呢?”
女子清麗面容上的綿綿笑意,突然淡了些:“只不過,我不是你們所知道的那個加賀夫人,罷了。”
說完她輕輕擺了擺袖子,身姿曼妙無比,下一秒空氣裏突然響起某種奇怪的破空聲,然後,就見她整副嬌麗的身軀開始扭曲變形——每一塊柔韌的血肉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僵化下去,那種靓麗微粉的色澤很快泛白,短短幾秒間便化作了另一幅迥異的模樣——瘦骨嶙峋,面容冷峻,膚色透出一種微妙熟悉的過分蒼白。
而于她剛剛揮動過的腕袖下,分明露出一截蒼蒼冷利的骨刃,其色澤是與持握着它的手指幾乎完全相同的灰白色。剛才的破空聲,正是這柄骨刃劃過空氣的聲響。
傅小昨從看清她的模樣後,從某種即視感中回過神來,就此便陷入了徹底的震驚。
再想到什麽,她整個妖止不住地感到驚悚,喉嚨陣陣發幹,出口聲音都發着顫:“你是……骨女?”
“骨、女。”
對方仿佛帶着回味般地,輕輕重複了聲,冷峻面容上有些慵懶的笑意:“要這麽叫也行。當然,你也可以叫我還是還是人類時候的名字,百香子。”
“加賀氏,百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