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狗子同志的白日夢2 襄王……
陸紹茹睚眦必報, 之後懷恨在心,時時去李氏面前撺掇,叫了醫婆來府上, 偷窺定柔的肚子, 說圓圓潤潤,不是懷小子的胎相, 十有八九,李氏的臉當即拉的一尺長。
陸紹茹又循序善誘:“弟妹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 弟弟歲齡不小了, 可耽誤不起。”
李氏想到了老爺先前說的姑表妹, 不如納了做妾室, 回來跟陸紹翌提了提,那廂趕緊搖頭, 我媳婦那般姿色,我還要別人作甚。“我發過毒誓不納妾的,您想讓兒子應誓, 萬箭穿胸,屍骨無存不成。”
李氏吓了一跳, 恨鐵不成鋼:“你個孽障, 你發這毒誓作甚!”
不禁愈發惱了兒媳, 誠然不是個賢惠的, 分明妒婦, 這回可犯了七出, 忌妒, 若生下來是個丫頭片子,休了算了。
陸紹翌趕緊回屋陪媳婦了,一天不見, 可想的心慌。
李氏意難平,和陸紹茹商議了半夜,總不能叫兒子應驗了誓言,他是行伍之人,雖說不行軍打仗,可端的也是刀兵的飯碗,以後不納,那之前的,發誓之前應該不算吧。
幾天後,定柔在屋中看書,丫鬟來禀報:“太太讓您去趟嘉福居。”
定柔心頭忽然“咯噔”了一下,到了婆母的院子,掀簾進了堂屋,只見李氏和陸紹茹各自坐着喝茶,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在捶肩按摩。
她暗自舒了口氣,請了安。
李氏拍拍丫鬟的手背:“真舒服,彩吟這手法,獨一無二,老身離了這麽些日子,這胳膊腿,那那都不對勁,叫你擺弄了會子,才像自己的了。”
陸紹茹也誇:“彩吟跟了母親十多年,心靈手巧,善解人意,最是妥帖!不像某些人,說上說的一套,心裏還不知怎麽詛咒我娘呢。”
定柔不知道她們要說什麽,只默默聽着。
陸紹茹陰笑着介紹:“弟妹,這是紹翌的通房,前些日子你們要成婚,她自請去了鄉下的田莊,現在你懷着孩兒,侍奉不了夫君,正好她回來為你分憂。”
定柔耳邊“嗡”的一聲,血流倒逆,陸紹茹朝那綠衣丫鬟擺了擺手:“彩吟,快來拜見少奶奶,以後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定柔腦中鬧哄哄一片,像是幾萬幾千只蟲鳴,響個不停,她捂着肚子,腳下趔趄了一步,她們後來說了什麽,她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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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象牙小榻上,倚靠窗扇,漠然地望着玻璃外,春日風大,竹枝随風劇烈地搖晃,掉下許多葉子,竹本欲靜,風卻不止。
何嬷嬷端着湯羹:“姑娘,午飯一口沒動,還是吃些吧,不能虧了孩子。”
她覺得渾身發冷,抱着肩頭,何嬷嬷忙取來薄絨毯子蓋在身上,她問:“姆媽,男人都是一樣的嗎?這世上只有我四哥一個至情至性的?”
何嬷嬷嘆息:“傻姑娘啊,你從前将姑爺想的太好了,男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姑爺是王公子弟,二十好幾才成親,怎麽可能沒有相好的女子,老身從前還納悶呢,如今可見到了。”
沒有溫度的淚水順着眼角落下,她笑着說:“我不過是嫁給了,一個想象中的昭明哥哥。”
是我自己不好,道家中人,本該六根清靜,無為無争,卻生了紅塵凡心,活該受此重創,不怪別人無恥,是我自己傻。
“姆媽,你回慕容府,叫母親多帶些人來,收拾箱籠,帶走我的東西,我不在這裏了。”
溫氏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李氏母女正在院中掐腰罵,嗓音尖利:“......滿京城你打聽打聽,誰家不是三妻四妾,皇帝老爺還三宮六院呢,怎麽就你是個矯情的呀,妒婦!你這就是妒婦!”
“憑什麽讓我弟守着你一個啊,你是個什麽東西,宮裏頭不要了的,若是個好的,也不會被皇上貶成了宮女,我弟弟肯撿回來,明媒正娶,已是你莫大的福氣,不然你還不知淪落給誰做妾呢,你要走得有個說法,賠償我家的損失,我們開祠堂出具休書,嫁妝你一概不許帶走。”
溫氏明白女兒為什麽叫帶家丁來了。
定柔和兩個丫鬟将行禮裝箱,上了鎖,荊兒隔窗叫慕容府的家丁來屋裏擡,定柔圍上披風走出來,面容平靜,陸紹茹叫了自家的家丁,攔在階下:“哪個囚囊的敢動我家的東西,信不信我們報官,告你們私闖民宅,劫掠財物。”
定柔從袖中取出一柄針錐子,比在自己肚子上,目光冷戾:“誰若攔我一步,就紮死陸家的骨肉,我死在這兒,再放把火,燒成灰也不留給你們。”
陸紹茹望着那小女子,後脊一陣寒氣。
李氏實實吓着了,若真鬧個一屍兩命,兒子回來沒法交代,再說萬一是個帶把的孫子呢,醫婆看相也有不準的。
定柔臨走留下一句:“你們的聘禮我稍後叫人送回來,辦酒席的花銷,将單據拿來,多少銀子我賠,我會找人出具和離書,你們就當我從未來過,以後陸紹翌要娶要聘,與慕容茜無幹。”
李氏更加傻眼了。
陸紹翌擦黑的時候才下值,回到家,已是翻天覆地,琅嬛居人去樓空,媳婦連床榻都擡走了,屋中只剩了個小杌子。
快馬奔到慕容府,大門緊閉,敲到半夜,手出了血,也沒人來開。
消息很快送到了宮中,皇帝喝着茶一下嗆住,咳了半天才緩過來。“真的?”
小柱子拱手道:“眼線說慕容姑娘把陪嫁的家具都擡走了,不像素常鬧別扭的,真鬧崩了。”
皇帝有些不敢置信,這驚喜來的太快了!不是夢吧?
起身來回踱步,不停搓着手心,激動的心跳紊亂,手指頭微微顫,下一步怎麽辦?怎麽讓她知曉我的心意?若陸家拿那孩兒脅迫她?她會回去嗎?
沒有母親能舍下孩兒。
罷了,只要能重新得到小丫頭,什麽都是值得的。
陸家應該樂于見成孩兒養在宮裏,這對他們來說,是莫大的殊榮,麻煩的是陸紹翌,萬一他不肯放手......
陸紹翌請了事假,第二日天不亮就在慕容府門外等,這次進了內儀門,卻被擋在內院垂花門外,何嬷嬷和幾個丫鬟站成一道牆,磨破了嘴,就一句:“姑娘不願再見您了,她說,就此兩決絕,你若步步相逼,她就一副落胎藥把孩兒打了。”
陸紹翌肝膽欲裂,對着門內喊破了嗓,溫氏出來訓斥,疾言厲色地:“陸家公子,你摸着良心說,我茜兒是嫁不出去才找的你嗎?我兒的姿容在這京城,當得數一數二,若不是你苦苦相求,她怎會屈就?”
陸紹翌對着岳母跪下,聲淚涕流。
水米不進跪了一天,到了傍晚溫氏讓人把他擡了回去。
李氏望着兒子青黑的膝蓋,晦敗頹廢的面容,頓生了悔意,我老婆子這不是沒事給自己找事嗎。
定柔坐在雲葭小築榻邊,一個丫鬟送來一封信,說是後門一位先生叫送來的,寫着“慕容十一親啓”,上書一句古詩“鹿斯之奔,維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譬彼壞木,疾用無枝,心之憂矣,寧莫之知①”,落款是“石洞居士”。
此人是誰?他怎知我?
皇帝前晌事務多,下晌喬裝改扮,沾了長須,穿的像個儒生,在後門等了她半天。
第三日清早,陸紹翌因為昨夜喝了酒,便起的晚了,打算今日負荊請罪,以示誠意,陸家大門方打開,慕容康攜着馬鞭怒氣沖沖闖入,他今早剛到家,水來沒來得及喝一口,便聽母親說了妹妹的事。
陸紹翌聽到外院的動靜,出來看到,大舅子将蔔姐夫迫在牆角,揚鞭抽打,衣衫血痕累累,那廂蜷縮成團,不停叫着好漢饒命,姐姐坐在階下,裳下一灘濕,母親躺在丫鬟懷裏,人事不省。
看到陸紹翌,慕容康當即調轉了鞭子。
陸紹翌也不敢躲,慕容康每一下都用盡了狠力,每一下在襕袍上留下龜裂的血痕:“身為男人,最無用的就是讓自己的女人受委屈!她委身委心,自是把身家性命托付給了你,你怎能傷她!”
陸紹翌酒醒了,心也醒了。
一連四天,定柔都會收到那神秘的信件,第二日是《行路難》,第三日是《游山西村》,龍飛鳳舞的狂草,落款多了一句調侃的話:“何以茍且昨日,今朝把酒天涯。”
她笑了。
站在繡樓向外眺望,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庭閣樓臺層出疊現,知音在何處?可惜吾是深宅婦人,若是男兒身,一定與君把酒天涯。
第四天,是一句“素心正如此,開徑望三益②。”
她在屋中躊躇了半晌,回了信:“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③。”
我要想一想,再來見你。
襄王來昌明殿商議事務,皇帝坐在禦桌前對着一尊玉人小像沉思,唇角帶着缱绻的笑意,眸光向往着憧憬,襄王看出那小像正是慕容女。
皇帝以口谕的命令道:“明日散了朝,你随朕去趟慕容府,拜訪慕容槐,朕要表明心跡,我喜歡定柔,我要冊封她做貴妃,慕容槐不可能不動搖,讓他去跟陸家了結。”
襄王驚。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勿要背着朕做什麽事,你知道後果。”
陸紹翌半夜從外頭回來,喝的一身酒氣,狂吐不止,最後吐出的是血,李氏駭的魂飛魄散,哭喊兒啊兒,活活要了娘的命。
陸紹翌坐在門檻上,心如死灰地說:“我現在才知道,慕容茜是我的命,失去她,我命沒有了。”
李氏徹底妥協了。
“明日一早,我們就去慕容府,娘下跪,求他們。”
定柔晨起睜開眼,一個頹唐的身影跪在榻前,不過幾天,人瘦的脫了相,好似老了許多歲。
他低着頭說:“我不辯駁什麽,錯了就是錯了,那年林家小姐患病,久不痊愈,母親擔憂我的歲齡,心急如焚,把她送到了我房中。她懷過一次,不慎流産了,我騙了你,欺了你,季安哥說得對,我誠然是個配不上你的。可是我的心是真摯的,你願不願為了腹中的孩兒,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逼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求你能回去,看着我做,用一輩子來補償。”
她轉頭向裏,淚水如洩洪,濕了繡枕。
這幾天父親來責怪,罵她無理取鬧,母親來勸,四哥昨夜也說:“陸心性尚未成熟,你該給他歷練的機會,思绾在時,我也不懂,若不然也不會聽了母親的,納了別人,生了孩兒。”
她哽噎着問:“有我便不能有別人,有別人便不能有我,你打算如何?”
陸紹翌道:“我已給她找了人家,送了嫁妝,咱們成婚之後,我沒有與她相見過,餘生也再不見。”
沉默許久,她說出一句:“我只答應先跟你回去,生下孩兒,以後的事,以後再計較。”
英博街多是權貴的宅邸,皇帝為避耳目坐在翠幄青綢馬車裏,另一車帶着十幾箱禮品,過了寶相街,轉入英博街內巷,離慕容府百米的地方停下,剛掀開布簾,望見亂糟糟的人從大紅朱門出來,擡着箱籠家具,慕容槐和陸李氏說着話。
心中頓感不妙。
魂牽夢繞的一個身影也出來了,幾月不見,她肚子大了很多,身姿依舊婹袅玲珑,梳着利落的燕尾圓髻,圍着杏色披風,被陸紹翌攙扶着,走下門階,然後被抱起,上了一輛馬車。
慕容槐負手立在階上,目送着,一行離去。
皇帝雙手握成拳,凜凜地顫,墨玉扳指嵌進了肉。
襄王聽到他心碎的聲音。
只差了一步。
一路打馬狂奔到郊外,襄王和幾個便衣羽林衛緊追,皇帝下了馬,握拳重擊在一棵碗口粗樹幹上,指節很快出了血。“她答應了我!會等我今天來,她就這麽不放在心上!慕容定柔!慕容定柔!我算什麽......”
襄王急急下來勸,皇帝一把薅住衣領,目眦欲裂:“是不是你通知的陸紹翌?”
襄王皺眉:“若是我,就叫我不得好死!”
良久之後,皇帝全身抽了力般靠着樹身,仰眸望天,襄王看到他眼底布上了濕潤,唇角苦澀到極處的笑:“若不然,我做她的情夫也行啊,哪怕她跟陸紹翌好完了,再來同我好,哪怕我做她見不得光的男人,也行啊。”
襄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只想給他一拳:“哥!你是入魔了?你可是有潔癖的人,怎會生出如此荒誕無恥的想法!”
皇帝笑出了聲,自言自語說:“她怎會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