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狗子同志的白日夢 我還有機……
陽春二月, 杏花疏影,楊柳新青。
定柔已妊娠六個月,大腹便便, 每日遵照母親說法在小院閑庭漫步, 以求将來生産順暢,這日午睡起來, 搬了藤桌和湘妃椅到階下竹蔭,吃着下午茶, 靜誠長公主來拜訪。
日暖風清, 花氣襲人, 靜誠也坐下來, 定柔知她愛吃毛峰,挺着肚子沏了一盞龍湫茶, 取了一甕新開蓋的糖漬蜜餞,有海棠果、青梅脯、桂花蒂、玫瑰瓣,淋了些金桔醬, 靜誠也在孕期,正害口, 嘗了嘗, 酸甜爽口, 胃口一下打開了。
“咱兩家隔得太遠了, 不若你們也去英博街購置一套宅子罷, 離你娘家近, 咱們素常玩耍也方便些。”靜誠道。
定柔吃着一枚果子, 失落地道:“我早有此心,只是那邊宅子都是朝廷公産,不易出售, 公婆那邊,我也不知怎麽去說。”
陸紹茹夫婦肯定要跟去的,不知生出什麽事來。
靜誠吹牛道:“改日跟我皇兄說說,賞你家一套大宅子,雕梁繡柱,闳宇崇樓,你好歹做過他的禦妻,該有三分薄面。”
定柔笑白了她一眼:“去,再渾說打你啊。”
靜誠啜了一口茶,又道:“對了,你知道嗎,今日宮中大選,我皇兄要有新人了,這次隆重,來了近六百位淑媛,初選入了一百二十位,宮裏可有的熱鬧了。”
定柔撫摸着肚子,感覺微微的胎動:“是麽,韶華館那些屋子不會空着了。”
不知道誰人有緣住在一塢香雪西廂。
她又想到了九姐,今年已是二十二歲齡,虛擲年華,可是耽擱了,有了如雲的新人,皇帝更加不會想起她,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放出來。
“聽說你家那位提調神武衛了,到是可以天天回家陪你。”
“嗯,昨天才調過來的。”
身子漸重,定柔有些浮腫,陸紹翌愈發不放心媳婦,硬着頭皮去求襄王,原想會好一番說辭,軍中自來沒有徇私的先例,沒想到剛說了兩句,襄王便答應了。
能朝九晚五回家,夜夜摟着溫香玉軟的媳婦,陸紹翌高興的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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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襄王想的是,趕緊回家守着你那個紅顏禍水,看好了,別讓她出牆,有人像賊一樣盯着呢,關鍵這人是我哥,為弟為臣的,都不能叫他出了錯,天威有了诟病,等那小娘子生了娃,估計腰身也粗了,容貌也變了,我哥也就沒興趣了。
瑤光殿,複選入禦妻十二位,珠翠羅绮,桃柳争妍,正是韶光華年,一叢宮娥端來累絲金步搖,這次不同的是玫瑰紅碧玺。
“謝太後隆恩。”衆女子聲韻婉轉,盈盈斂衽。
太後今日穿的翟衣大衫,心情愉悅,眉開眼笑地:“以後都是皇妃禦姬,首要注意徽儀懿德,瑰意琦行,時時為修儀典範......”
“尊懿旨。”齊聲謝恩。
太後道:“皇帝昨日與哀家說了,燕州戰事方歇,大軍班師回朝,要檢閱,要功賞,朝中事務繁多,殿選就免了,哀家稍事讓畫師去韶華館,畫了像送去昌明殿,你們回去各自準備罷。”
“喏。”
人群中有一位豐姿冶麗的蘇姓官小姐,身姿婀娜高挑,是這屆大選的冠首,渭州白家族中挑選來的,握瑜的表妹,太後對宮闱局下了懿旨,今夜擡這位女子到昌明殿侍寝,豔而不媚,儀态爾雅,她甚是滿意,誠然面相又是個極品宜男的。
入夜後,美人沐浴淨身,穿上廣袖流仙抹胸寝衣,打扮的國色天香,被軟轎擡着,前簇後擁送到了昌明殿,皇帝坐在禦案後沉思,斜斜瞟了一眼。
心中想,母後挑人的眼光......
不美!不可愛!不婹巧!
揮揮手。
美人被帶到寝殿等候,皇帝沐浴後仰在了外殿的羅漢榻上,枕着小引枕,小柱子看了半天,躊躇道:“陛下,您......”
皇帝也沒理他,翻身向裏。
小柱子趕緊叫宮娥取一床錦被來。
皇帝從袖中摸出了玉人和小鎖,掩了掩被角。
衆人退到帳幔外侍候,美人坐在龍榻邊,含情脈脈地,一候皇帝不來,二候皇帝不來,等到深夜還不見人影,心中發焦,銅漏已至三更,耐不住好奇出來看,剛出了殿門驚見身穿明黃中衣的皇帝蜷縮在軟榻上,蓋着一條黃地織金鸾鳥被,睡沉了,右手拳着似攥着什麽東西,一條金鏈頭垂在掌邊。
美人手捂着口,委屈地哭了,卻不敢發聲。
第二日,房帏嬷嬷摸出白绫帕,雪白的一片,頓時禀報了康寧殿,宮正司将美人五花大綁,險些要動刑,美人吓得暈厥,醒來後說出了實情,司正女官商讨再三,深知事不簡單,還是禀明了太後。
太後直納悶。
正巧這時小柱子來回話:“陛下讓奴才送口谕,近些日子他甚是疲乏,不久要外出巡行春耕,朝事繁冗,不需要妃禦侍寝了。”
太後嘆息,禝兒是真的累了,為君不易啊。
定柔下晌在屋中做着針黹,對腹中的孩兒憧憬着期待,何嬷嬷和荊兒去吃晚飯,說到處尋不到丫鬟小艾,到了天擦黑,小艾臉上帶着傷失魂落魄地進了堂屋,對定柔跪下:“姑娘,奴婢無顏活着了,在游廊那兒,蔔姑爺将奴婢迷暈,醒來的時候躺在柴房,身上沒穿衣服,奴婢被他......”
定柔霎時氣血沖上了天靈穴。
小艾涕泗滂沱:“蔔姑爺還說,得不到主子,拿她身邊的解解饞,奴婢這就拜別您了。”說罷磕個頭,擡袖擦着淚,跑了出去。
“不好!她要......”何嬷嬷将定柔扶起來,荊兒去追了。
“不能讓她出事!”定柔扶着肚子,笨重地往外奔,心急如焚,兩腿偏不聽使喚。
“姑娘慢些,可不能動了胎氣。”
出了裏院,荊兒哭啼啼跑回來:“姑娘,小艾跳進後園小池塘了!”
定柔也顧不得腹中胎兒了,扶着牆急奔,到了後園,小艾仰面泡在水中,已昏迷,何嬷嬷和荊兒看到一抹嬌巧的小身軀挺着孕肚,伶俐地踩着邁過圍欄,撲通一聲下了水。“姑娘!”
荊兒大叫家丁。
定柔劃着水找到了下沉的小艾,吃力地拖着往岸處游,幾個家丁來的時候,那丫鬟已被懷孕的少奶奶舉出了水,待人救上來,少奶奶也虛脫了。
夜晚,陸家前廳。
定柔坐在卧榻上靠着陸紹翌,蓋着毯子,服了安胎藥,已穩固住了,陸母坐在上首,面色十分難看,陸紹茹夫婦坐在左下首,一個連翻白眼,一個垂頭喪氣。
李氏盯着兒媳,心中直犯嘀咕,這是個什麽奇貨可居的女子啊,懷娠大肚就敢凫水,身手矯健迅捷,我孫子長在她身上方才受了多大屈啊,幸好孫子沒事,不然活剝了她的皮。
拿出當家主母的态度:“這事不許再提了,沒得讓下頭的人說老身治家不嚴。”
定柔強硬地說:“今晚我就寫狀紙,明日去京畿府擊鼓,必須有個交代。”
陸紹茹譏笑:“哼,一個奴籍下人,主子肯寵幸是她的福分,去了你也告不贏,不信試試。”
定柔咬着牙:“京畿府告不贏我就上告大理寺,再不成我也學婆母,到應天門外擊禦鼓,告禦狀,我就不信,到了朝堂,沒有王法天理了!姓蔔的,我便是拼了一條命,也要你付出代價!”
說的太激動,有些喘,陸紹翌忙拍撫背。
面對美人毒刀子似的目光,蔔耀廉愈發低了頭,嘴硬道:“你告了有什麽益處,我事都做了,一個丫鬟,我咬死了是她勾引的我,頂多賠些銀錢,再不成我收了房,你捅破了天,也不能将我怎麽着,你的名聲也毀了,咱家的名聲也落不到好。”
陸紹茹淬罵道:“就是,當我們不識王法,一個賤丫頭,肯睡她,是她幾世燒了高香,還敢反咬主子,合該拉出去,賣到暗娼門子!叫她被千人騎萬人跨!小賤人!”
定柔怒火中燒,看向一直不作聲的陸紹翌,眸光閃爍着疑惑:“昭明哥哥,你的意思呢?”
媳婦滿眼期待,陸紹翌只好去到姐夫身邊,為難地說:“你即做了,就委屈一下到京畿府自行報案,出首自己淩辱婦女,坐幾年牢獄,平息這件事罷。”
李氏大拍案幾:“渾說!你姐夫可是自家人!”
陸紹茹淚水汪汪,比劃着指罵:“好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娶了媳婦就忘恩負義了!忘了我當年是怎麽将他綁在背上,走街串巷乞讨,要來個囫囵烤紅薯,我餓穿肚皮舍不得吃,給他吃了芯,我吃了皮,下雨了我抱着他,不讓他淋一絲一毫,被人欺負,我護着他,拳頭全挨到自己身上,我壓彎了腰,壓駝了背,就養出這麽個混賬啊......”
捂着心口,一副心碎欲絕狀。
陸紹翌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只好轉過頭求媳婦:“要不......就算了罷,小艾也沒事,咱出些銀錢,打發了她。”
定柔心底已涼,冷冷地睥睨着他。
片刻後,掀開毯子,雙腿下了地,陸紹翌以為她要回屋,忙過去扶,定柔一把甩開,右手握起旁邊的汝窯豆青釉茶壺,走到那夫妻身邊,目光如鷹睨。
“你......要作甚?”蔔耀廉忽然有種不好了的預感。
下一刻,那個仙女似的美人掄起了茶壺,落在了他腦殼上,鮮血迸流,眼前一堆火星子飛繞,等他意識回來的時候,看到美人騎在自家那個惡婆娘身上,挺着個笨重的肚子,左右開弓扇大耳光子,丈母娘吓傻了,惡婆娘揮舞着手,卻敵不過,小舅子上前阻撓,美人不巧一個反手,小舅子臉上留下三道血痕子......
哎呀媽......
還是裝死吧。
琅嬛居,定柔在房中坐着,神情冷淡。
陸紹翌頂着個傷臉回來,見她頭也不擡,心知又要不理他了,失落地道:“定柔妹妹,我又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
定柔已不會再流淚,只是苦笑:“昭明哥哥,從前我以為你是有情有義、頂天立地的,為林家姑娘有個善終,敢于朝堂之上據理力争,甘願不婚不娶做了鳏夫,這樣心懷擔當,我慕容定柔許的就是這樣的男兒,我心心念念想嫁給你,我覺着你是最好的歸宿,可是真當我們在一起之後,一切竟都面目全非,怪不得我師姑說,世道艱險,人心複雜!我竟錯的這樣重!我怎麽就沒想想,若你早擔當,怎會鬧到朝堂上,你不過是,不得已勉強為之,誤我甚矣!誤我甚矣!我慕容定柔錯嫁了你,我活該!”
陸紹翌急的又想跪了:“你又想跟我和離嗎?我不!我朝思暮想好不容易才娶到你,除非把我殺了,趟着我的屍首,否則你別想離開我一步!”
定柔仍然苦笑:“我還走得出去你陸家嗎,就這樣将就着過吧。”
翌日校場。
黃龍旗獵獵。
皇帝和凱旋歸來的揆遜、簡臨風二将比試箭法。
陸紹翌來換值,衆将看到他一陣大笑:“呀,陸中将,你這是被媳婦撓了?床上撓的,還是床下撓的呀。”
皇帝聽在耳中,心頭如齧齒,只想把手中的箭飛出去,穿了那人的臉。
指間一彈,直中鹄中心。
衆将拍手喝彩:“陛下英武。”
皇帝想的是,這次沒脫靶!
回到禦座上喝茶,對陸紹翌招了招手,待到近前,問:“到底怎麽回事?”
陸紹翌不明白陛下作甚對我家事感興趣了,不敢欺君,只好一五一十說了,捂着臉感慨:“我真沒想到定柔會打架,我姐姐和姐夫兩個人不是對手。”
皇帝想象着那場景,不自覺地笑了。
你們觸了她的底線,活該!
陸紹翌讓你失望了對不對?不然你怎會身懷六甲親自動手,我......還有機會對不對?或許,你會離開陸紹翌,或許,你會再選擇一次.......
忽然間,暗無天日的深淵裂開了一絲亮光。
當夜晚膳,他多進了一碗飯,希望的湧泉灌流進了四肢百骸,全身充滿力量。
躺在禦榻上,輾轉反側。
我要等多久?我要不要推波助瀾呢?
會不會傷了你?
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猛然坐起,掀開帳帷,對小柱子命令道:“派人去陸家盯着,一舉一動來向朕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