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新婦 太後搭着皇後的腕走……
霓凰殿, 皇後就着榻幾看書,一邊吃着小碟子裏的果脯,眉心難掩喜悅, 韓嬷嬷将內殿的帳幔一一放下, 對她說:“娘娘安置罷。”
皇後道:“這小果子也不知怎地做的,有酸棗的酸, 有蜜棗的甜,吃着開胃又不膩, 慕容姑娘留下的還剩多少?”
韓嬷嬷看了看青瓷小罐子:“下了一半了, 娘娘這幾日不離口, 照這樣子, 沒幾天就見底了。”
皇後吃光了小碟子裏的,接過薄荷茶漱口, 韓嬷嬷看着她,笑說:“娘娘今日心情不錯。”皇後擦拭帕巾,笑的如沐春風:“她能有個好歸宿, 本宮甚欣慰,罷了, 入寝罷。”
晨曦初露, 龍鳳花燭将燃盡, 绛淚堆疊。
大紅喜幔垂委迤地, 質地輕容, 一重重将屋子裝點成了潋滟的世界, 光線朦朦胧胧透進來, 彌漫着暧昧的氣息,鴛鴦帳裏,一對新人方醒了, 相擁而卧,對視一笑,新娘羞的煞紅了臉,羊脂玉般的底子洇洇如一層西域葡萄紅醉暈開來,眼角惺忪着慵态。
陸紹翌對着懷中軟玉溫香的人,經過一夜愈發美的驚魂攝魄,只覺意猶未盡,一腔子熱血複而沸騰,定柔卻掙紮着往錦被下縮了縮,不肯了。
外廳門扇響起了指扣聲,一個婦人的聲音:“少爺,少奶奶,該起了,老爺和太太已在花廳等候,幾位叔伯嬸娘也來了。”
定柔趕緊坐起身,穿好裏衣,趿鞋下了地,梢間的丫鬟聽到動靜忙将帳帷挂起,打開門,一叢婆子端着盥洗的物什魚貫而進。
定柔被圍擁着到隔間沐浴,洗漱罷出來坐在妝鏡前,穿上绫紗夾衣,裏外三層皆是大紅,兩個房帏嬷嬷收拾着錦被,摸出了縫在床單上的白绫素帕,已沾了一抹醒目的痕跡,喜孜孜放在呈盤,蒙上紅綢,端了出去。
定柔一張臉燒的如炭,不敢擡頭,想起昨夜,愈發臊的直欲遁了地縫,一屋子人望着新婦,心中直笑。
頭發绾了個婦人的盤恒髻,兩邊簪上一對累絲銜珠紅寶風頭釵,壓髻正簪一只金雀翠鳥華勝,頭天是朝谒尊長的日子,要穿的隆重一些,胭脂色天華錦花卉四合如意闊袖煙羅衫,高腰鸾裙,雙勝錦帶,華美端莊,嬌巧玲珑的新婦變得儀态萬方。
陸紹翌一身正紅錦袍,綴繡寶相蓮纏枝,軒朗的身軀,颀長筆直,望着嬌美的妻子,烏黑的眼瞳如曜石閃着光,五官镌刻般明朗,松韻竹态,儀表不凡。
“走吧。”攜起妻子軟容容的小手,掌心微有汗意,手感極妙,只覺得一刻也舍不得松開,這一生有她相伴,真好!
昨夜一路進來被蒙着臉,今天方看的分明了,這是個碧瓦朱檐的跨院,階下兩個小圃翠竹郁郁,院中心汝窯镂花盆金菊鬥豔,擺成了個“福”字,清幽雅致,到叫她想起了淮南的探芳院,出了白牆飛檐的圓月洞門,青石嵌的扇形小橫匾,镌着“琅嬛居”三個字。
定柔心下一嘆,這麽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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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還是改了吧。
陸家不如慕容府地段好,雖也在東市,但在略微偏僻的集雲巷,離大內五六裏,平涼候回到京每日上朝得馳馬兩盞茶的時刻,不像慕容府,英博街到寶相街,若騎馬,喘息之間便到了。
陸家人口少,宅邸也比慕容府小了三倍,五進五出,到是不失精致。
沿着抄手游廊到了正院上廳,平涼候夫婦并坐上首,底下兩邊六方椅坐滿了士庶和珠翠錦裳的婦人,方才看了喜帕,皆嘆好家教,聽到新人來,紛紛翹首殷盼,見到新娘,眼前一怔,如在夢中。
定柔心跳快的直撞心口,陸紹翌緊緊攥着她進了門檻,在衆目睽睽下姍姍步向正堂,跪在圓形花緞絲棉蒲團上。“父母大人在上,兒紹翌,媳慕容茜,恭叩金安。”
新婦聲如蚊吶。
連叩三頭,丫鬟捧着紅木漆皮呈盤端來了茶盞。
李氏望着仙姿玉色的兒媳,再看看諸人驚羨的目光,得意極了,平涼候也怔了一瞬,這世間果然有羞花閉月的人兒,怪不得兒子豁了命也要娶她,只是,這樣天生地造出來的美人,兒子一介凡俗之子,怎消受得起?
底下有兩個婦人在竊語:“聽說是宮裏放出來的,做過皇上的禦妻。”“呦呦呦,這般美人,滿京城怕找不出第二個,怎地沒有入幸?是不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頑疾呀?”“咱們方才看過落紅,不像作假,許是有什麽旁的原因吧。”
昌明殿,皇帝下了早朝,換過常服,坐到禦桌後,左手不停按揉鬓穴,右手三根指頭纏着紗布,小柱子抓心撓肝地望着那嘴邊瘆人的大燎泡,一個三四五六七,黃豆一般,一夜之間冒了出來,又犟着不肯叫禦醫,朝上大臣們直犯嘀咕,皇帝只說了幾句,嗓音也是啞的,朝臣們不免關懷一番龍體,小棟子捧了薏仁茶來:“陛下,早膳沒動,吃些這個吧。”
皇帝一個揮袖打碎,小棟子兩手燙紅了大片。
滿室內監宮娥嘩啦啦俯跪一地。
小柱子心疼地哽噎:“陛下,是奴才失職,沒看住慕容姑娘,只防她與人私會,沒成想太後會賜婚,您責罰奴才吧,別在心裏苦着。”
皇帝牙龈生了潰瘍,半邊腮也是腫的,動一動都似在撕扯:“別跟朕提她!”
殿外通傳太後和皇後至,皇帝忙打起精神,将手指藏進了袖擺,太後搭着皇後的腕走進來,瞧着皇帝,擡手數了數,皺眉道:“你這是燎泡上長了個嘴?怎地火氣這麽大?”
皇帝淡淡道:“無事,許是在圍場食多了炙肉,秋天燥,經年的風熱一起發作出來了,過幾日便好了。”
太後坐到蜀錦團金龍座榻:“哀家聽說燕州開戰了,照理說你也不是第一次用兵了,不該這麽焦灼呀。”
小柱子這才敢叫禦醫進來,把了脈,回禀太後:“陛下洪脈亢進,如波濤洶湧,是外邪內侵,肝郁氣滞,實火旺盛之症,烈火烹油,火在煎熬啊。”
太後愈發詫異不已。
午後伏侍公婆進了膳,定柔回到琅嬛居吃了,飯後換了輕便的衣裳,一襲藕荷色窄袖交領煙羅衫,下襕石榴百褶裙,坐在橢圓形的妝鏡前,眉筆蘸着胭脂,描着個花樣子。
陸紹翌手抓一捧外頭采來的紫菀花,蹑手蹑腳地進來,一把攬住了腰身,定柔嗅着那花,唇角綻開甜蜜嬌羞的笑意:“送走叔伯他們了?”
陸紹翌磨蹭着小妻子細滑軟膩的臉頰,反而壞壞地問她:“還疼嗎?”
定柔臊的臉上刷地紅了個透,這個壞人!
陸紹翌開始吻着後頸,輾轉纏綿地一路到了鎖骨,雙臂一擡,新媳婦被橫抱到了榻上,定柔氣的直打他,大白天呢,丫鬟們都在外頭,陸紹翌卻興致正濃,阖上內室的門扇,放下了帳幔。
定柔只好忍着疼滿足他。
禦苑涼亭,冰袋敷着半張臉,皇後端着藥碗喂了兩口,皇帝便揮手不要了,皇後勸半晌,那廂只剩滿目不耐煩,皇後只好讪讪說:“臣妾去取綠豆湯來。”
四下只剩了一人,寂靜無聲。
望着亭下一傾碧水,眼前不自覺地浮現,一個魚精劃水奔游,浮在水上,手臂和小腿一弓,變成了蛙的模樣,呱呱叫了兩聲,竄進了水底,而後探出個小腦袋,穿着夾衫小衣,口鼻噴水如注......
他瞧的失了神,恍若在夢中,左手食指無意識地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寫了兩個字,我戌未定的定,薇亦柔止的柔。
身後傳來腳步聲,皇後回來了,水上的魚精倏忽消失,變成了平靜無瀾,茫茫無垠。
他慌忙胡亂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