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養在深閨未識君(2) ……
這一日,天氣難得陰涼,和風習習,花匠傳來消息,花塢的紫羅蘭開的如火如荼。
女眷們自發駕着馬車到花田來采擇,定柔本不想來,奈何溫氏一再勸說,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紀,性子太過沉靜,未免郁結于內,要學着多多與家人接觸,學的開朗活潑些。
她推辭不過,因着玉霙忙着排練歌舞,四嫂又身子不便,只好跟着毓娟和靜妍一道來了,慕容駿和慕容骁愛侍弄花草,也馳馬随從車駕來湊熱鬧。
一望無際的花海,女孩兒撲蝶逐蜂,玩的不亦樂乎,定柔走在花田裏,也心情豁朗,一邊選了幾株“粉兒、藍姬、紫霧”讓丫鬟移植到花盆裏。
忽見走在前頭的十四和十五起了争執,兩人看上了同一株叫“可眉”的新奇品種,十五猛推了十四一個大趔趄,十四哭了起來,卻不敢動十五,十五譏笑:“你個通房生的賤胚也敢跟我争執!不自量力!仔細我去爹爹那兒告你,看爹爹信你還是信我。”
十四抹着淚不忿:“咱們都是庶女,你神氣什麽!你不就仗着嘴甜會哄爹爹開心麽,我是姐姐,憑什麽你處處壓我一頂!”
十五冷哼一笑:“我娘可是如夫人,官宦家出來的良妾,生了三子,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你算什麽,通房丫鬟生的,你娘到現在都沒脫了奴籍,你也敢自诩官小姐,恬不知恥。”
十四蹲地抱頭大哭起來,随行的嬷嬷忙俯身去安慰,十五喜滋滋讓花匠把花草出來,帶着原土小心植進花盆裏。
定柔搖搖頭,師傅說過,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這些與自己無關,亦不是攸關了生死,更不是自己所能改變的,守中為好。轉身去了另一處花壟。
這一片都是單瓣的紫羅蘭,且花株也比別處矮,長勢嬌憨,忽見幾株如桃花般嫩小的朵兒,顏色奇特,桃紫和粉色成螺旋相間,花蕊柔怯怯的,煞是可愛,心下一喜,雙生子也在不遠處,站在花叢裏揮手沖她笑,一個道:“十一姐,這是新培育出來的品種,像你一樣,嬌小玲珑的,我們便用你的小字取了名字,叫柔恬,如何?”
定柔笑着點頭:“甚好!”吩咐花匠為她移一株回去。
“難聽極了!”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原來是毓娟,一臉冷霜的走過來,沖着雙胞胎:“你們兩個渾小子,吃裏扒外,她才回來幾天,這就巴結上了啊,忘了還有十姐嗎?什麽柔恬,她也配!”說着,一腳踏上去,将一大片花兒踐踏入泥,又踩又跺,連根帶葉香消玉殒。
定柔心中一疼,蹙眉道:“你喜歡改成你的名字便是,我走開絕不與你争,你何苦毀了它?”
毓娟冷笑兩聲:“我看到它就似看到了你,不順眼,恨不得一把火燃了!”
定柔咬着唇:“我不知哪裏招惹了你,若我不對,給你道歉便是。”
毓娟眼中寒冽閃閃:“你這個人的存在便是招了我,誰叫你不長眼投生到娘的肚子裏,偏和我挨得那樣緊,累的娘忽視我,還有你這張臉,一副狐媚子樣兒,我看到就想吐,什麽玩意兒!”
Advertisement
定柔聽不下去,轉身欲走,毓娟喝道:“站住!個小丫頭!我可是姐姐,是長輩,我沒訓完話你敢扭頭走!沒教化的!”
定柔自認倒黴,呆呆站着,低頭看地,想着她罵口渴了也便罷了,就當左耳進右耳出。
毓娟走到面前,捏着纨扇,洋洋得意道:“聽說你在姑子觀當成雛妓養的,前朝出了個魚玄機,将道觀當成了妓院,堂而皇之作着淫詩浪詞,好不風流無恥,都說道姑是暗娼,你那師傅都教了你什麽魅惑男人的功夫?她們一天接多少恩客?你都在旁看着嗎?你對那董家少爺使了什麽媚術?”
字字不堪入耳,定柔臉色變了,眼睛出了血絲,狠狠咬着牙,指着毓娟:“你居然侮辱我師傅!你這混蛋!”
毓娟笑的燦爛:“一個臭道姑我侮辱她又怎樣?不要臉!沒準你根本就是她生出來的野種!來我家冒充,該讓爹滴血驗親才是!這麽多年了,誰能證明你還是當初那個十一......”話沒說完,因為臉上挨了一耳光,打的她傻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怒不可遏,可是馬上迎面又飛來一掌,啪一聲甩在另一面臉頰,小手力道極狠,臉蛋一陣熱辣辣。“你......”
對面的少女蹙着眉,咬着牙,色厲目忿。“再敢說一句試試。”
毓娟惱恨到了極點:“你個潑婦!敢打我!”擲下扇子,撲上去還手,張牙舞爪地朝着那張瑩白如玉的俊臉撓去,手指還未沾到油皮就覺肋下挨了一拳,不輕不重,卻是巧力,好似打在了什麽穴位上,右臂脫力地麻了起來,接着膝蓋被重踢了一下,身子攸忽失去了平衡,朝前摔去,對面的身影也嗖地閃躲開,任她跌了個狗爬泥,嘴裏吃了一口土。雙生子看的目瞪口呆,其他侍立的嬷嬷和丫鬟也吓呆了,毓娟嗚咽了兩聲,只恨的攢心絞肺,被丫鬟扶起來又要朝那小身影撲去,然後閃電般地被一個過肩摔抛進了壟下花田裏,花叢成了席子,底下都是松軟的泥,并未摔疼,只是衣服沾了更多的花肥,臭烘烘的,這一下把她摔郁悶了,怎麽下來的?
遠處的女眷們聽見聲音紛紛奔過來,圍了一群。
只見一站一躺的兩個少女,一個面貌兇兇的,身手敏捷,一個躺在花田裏痛哭流涕,臉上泥污斑斑,衣裙布滿灰土。
毓娟餘生沒這麽丢人過,懊惱的恨不得遁地縫,掙紮着起來,瘋癫了一般,嘴裏咒罵着,拼命要将那張臉撕碎,然後離還有一尺的時候,手臂被死死攥住,扭轉一勒,将她整個人翻轉過來,臀上挨了一腳,臉朝下又摔進了花田,一把草吃進了嘴裏,又苦又澀,這一次,再不願起來了。
靜妍離得遠這才過來,撥開人群,看到毓娟蹲在花叢裏捂臉嚎啕,丫鬟如何攙扶也不肯起來,那個打了人的,拍了拍手,扭頭走了,裙擺和絲帶迎着風飛。
西花廳。
慕容槐坐在上位,面色鐵青,溫氏立在旁邊,愁眉不展。
底下丫鬟嬷嬷跪了一地,靜妍和雙生子立在門口,毓娟和定柔跪在前頭,毓娟已換了衣衫,還在不停地啜泣,兩個眼泡如桃子,哽哽噎噎地說:“我只是.......和妹妹.......看上了同一株......妹妹便......動手打人......”
靜妍也幫腔道:“十一妹打架可厲害了,摔得十妹都快吐了,還扇了兩記耳刮子,手段狠極了,半分情面也不留,淨叫看了笑話,還有那麽多下人在,十妹以後怎麽見人啊,爹爹可該好好管教管教十一妹。”
雙生子插話:“是十姐先招惹了十一姐,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侮辱了人,十一姐是被逼無奈的,九姐你後來的,根本沒看到實情,颠倒黑白。”靜妍剜了他們兩記白眼,從牙縫裏低低蹦出一句:“滾一邊去!再多嘴告訴爹你們會考作弊的事。”
雙生子只好閉嘴。
定柔低眸看地,不發一語,該挨什麽罰受着便是。
毓娟掀開衣裙,膝蓋烏青一片:“爹你看,可疼煞了,我沒臉出去了,一頭撞死算了。”說着又捂臉哭起來。
慕容槐臉上的烏雲愈來愈凝重,望着定柔,失望地道:“上次是十五,這次是小十,欺負妹妹,毆打姐姐,真不敢相信你是那個坐在老太君懷裏,嘴甜乖巧,見人就笑,可愛無比的十一,媛兒有時口舌确有些尖利,但心是懂分寸曉事理的,你們一母所出,合該相親友愛,彼此扶持照顧,小兒女相處難免有龃龉,便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也該包容原諒才是,何辜你如此狠毒?是在跟你老子較勁嗎?就為了當年的事,你心中有怨毒有仇恨,沖你老子來便是!”
溫氏慌忙道:“老爺多心了,茜兒絕無此意,這孩子心思重,但絕不是奸狹惡毒的。”轉對定柔:“茜兒,快給你爹爹解釋啊!別叫這樣誤會你!”
定柔眼眶澀的如針刺,喉嚨含了硬塊,悶着頭,仍然默不作聲。
溫氏急了:“快說話呀!要急死娘嗎?”
她只好擡起頭來,冷冷道:“她活該!辱沒我師傅,教訓她不冤枉!若她不是我姐姐,我立時非在她身上留一道疤,叫她記住,什麽叫不可辱,什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話說的極狠,溫氏驚呆了,慕容槐暴怒,大拍案幾:“孽障!為了個外人傷害至親骨肉!”定柔挺起脖頸,直視着父親,眼眸燃燒着火焰:“那不是外人,是我的再生母親!我的啓蒙老師!我的救命恩人!不管是誰,都不許辱沒她!若再叫我親耳聽到誰人折辱她,我必叫他當場見了血!賠上我這條命,也讓之付出畢生代價!”
字字落地洪亮,錘錘铿锵。
在場的人鴉雀無聲。
慕容槐呆呆望着那個自己親生的骨肉,她身線如直竹,眉棱堅毅,語聲透着一股難喻的威嚴,如不可犯。
夕陽西下,遠山巍峨,蒼翠的脈絡迤逦疊嶂,百壑千仞,狀貌雄奇,雲霞如火燒般滾滾燒紅了半邊穹空,霓影斑斓,一半天青一半紅。
極目遠眺,微風吹起了明黃龍紋袍角。
襄王走過來,也俯身在闌幹上,一起遠望,闌下湖水如鏡,粼粼倒映着天象,一半潋滟一半清泓,看久了叫人生了恍惚,分不清哪是實和虛,說:“明日便入淮南道了,出宜昌,渡淮河,入壽春郡,最晚二十日之內便可至淮揚城。”
皇帝略微點頭。
這一日銮輿駐跸的臨時行宮設在高處的山腰,因着天氣炎熱,又事從權宜,當地官署便突發構想在一處名勝古剎緊急擴建,本是前朝鼎盛一時的大佛寺,戰亂時迦葉金身被盜,視為不詳,高僧攜摩尼舍利遠遁峨眉,信徒随之南徙,日漸式微,只留數個比丘供以灑掃。樓閣殿宇修葺維新,層層加築,抱山偎水,風水上佳之地,即清靜又不失莊嚴,頗得皇帝贊賞。行宮內外崗哨密布,山風吹來,黃龍旗迎風紛揚。
“從前看這江山只是皇輿圖上的标注,現在出來,一路親歷親聞,才知山河之壯麗,天地之廣袤。”皇帝語聲深遠。
襄王兩眸眩着晚霞的光彩,吟道:“江山如畫裏,山晚望晴空。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
皇帝微微展唇,一個淡薄的笑,餘晖夕照,熔金的光芒映着剛毅的眉峰:“江山如畫,萬生皆渺小,朕有萬裏江山如畫,夫複何求。”襄王轉眸來,見他深籲了口氣,眉目豁然,仿佛有什麽桎梏在胸臆中放下了。
夜已深,寬廣的大堂靜谧沉沉,供案上的白燭燃了大半,燭淚堆疊,燈芯太長,小火苗也被拉長,縷縷冒着一抹嗆鼻的煙,看着看着,忽生了光暈,變成虛影......
定柔望着祖父母的牌位,胃府咕嚕咕嚕,手心攥着冰冷的汗。
溫氏蹙着眉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福祿壽小食盒,見到女兒袅弱的背影又忍不住心疼,也跪到蒲團上,打開蓋子,墊着帕子端出熱騰騰的一碗魚羹和一盤糯米春卷,沉聲道:“現做好的,快吃吧,別又犯病了。”
定柔聽出母親的語氣帶着忡悵,低頭失落道:“父親不許我吃東西。”
溫氏低嘆一聲,道:“你爹已睡了,他服了安神湯,不會起來的,縱使明日知道了,也不會追究,你是他的親生骨肉,難道非要窮追猛打。”
定柔就着碗邊大口大口喝起來,也不用勺子,溫氏夾了一個春卷蘸了桂花金橘醬,放小碟子裏,遞給她,定柔放下碗,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是蟹肉鴿蛋餡的,還加了炒花生碎和莴筍絲,香軟可口,那醬酸甜開胃,已知是用了心思做的,饑腸辘辘到半夜吃這樣的東西倍覺溫馨,母親有一手絕妙的手藝,猶善制稀奇的小食和調味,聽聞是外祖母的秘法親傳,當年便是靠着這個夜夜留住了父親,固住了寵,回來這些日子摸透了她的喜好,變着花樣填補她的胃府。咬在嘴裏,忍不住眼角滑出了熱液,點頭道:“謝謝娘,受累了。”
溫氏看着她,問:“打架誰教你的?”
定柔咀嚼着道:“我妙清師姑,怕我被人欺負,教了我幾手制服人的訣竅。”
溫氏捏捏眉心:“我就知道是她。”粗俗不堪的女人,生生把一個乖巧溫順的孩子教成了鄉野村姑,早知這樣當初拼了命也不讓送走她,留在身邊教養,到如今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了。又長嘆了一聲,等她吃完,收起碗碟,定柔拿帕子拭嘴,吃了東西,腹中暖暖的,好多了,溫氏對她說:“明日去給你爹認個錯,以後別再叫他下不來臺,也就是你生的好,不舍重罰。他是一家之長,別說靜妍和毓娟,便是你哥哥們,四叔五叔哪個敢頂撞了。”
定柔低頭搓着手指:“我可以道歉,但我沒錯。”
溫氏眉頭又緊鎖起來,責備的語氣:“那道姑即便對你再好也隔着血緣,不過照顧了你幾年,還不是因着你是官小姐,若你是撿來的孩子,她未必盡心盡力。”
定柔掃了母親一眼,眼眸裏變得冷起來:“你對我好我知道,可我不能因為你對我好便将師傅十年的養育之恩抛至諸外,娘,今日我對你說一句實話,我這次回來沒有打算長留,我只是想着對你和爹盡些孝心,然後兩三個月後我便走,回妙真觀,我師傅病着,我要為她侍疾,還有兩個師姑,照顧她們終老。”
溫氏臉色立白,雙手顫抖了起來:“你......竟然......你爹已給你安排了婚姻,你是要做貴人的,由不得你自己!”
定柔語聲堅定:“我不嫁。”
溫氏急的猛掉下了淚,指着女兒的額頭:“父母之命,你敢不嫁!”
定柔沉重地閉目,想起師傅那句“父母之命為天”,心下無奈,睜開眼,只好說:“你能告訴我是什麽人嗎?我嫁了他還能去妙真觀侍奉嗎?我可以做俗家弟子。”
溫氏道:“天上的貴人,高坐金銮殿,頭戴蟠龍冠,身穿赭黃袍,你嫁了他別說去妙真觀,興許連道家弟子也做不成的。”
定柔納悶地想,這是個什麽裝扮,戲文裏的美猴王嗎?
“那我絕不嫁!寧可做一輩子妙真聖女。”
溫氏扶住心口,恨鐵不成鋼,若換成靜妍她們早就一巴掌掴上去了,但這孩子與她離心,又是将來要做娘娘的人,不能叫她恨上了母親,得不償失。流着淚,面目慘然地罵道:“慕容茜!你竟這樣忤逆!你簡直是個冤孽!娘原本想瞞着你,現下不說不成了,你勿用惦記妙真觀那姑子了,她已不在人世了,前天快馬送來了書信,我們走後第六天她便羽化了,你人還未歸家門她已故去了,她本也就沒等着你。”
定柔身軀一凜,如遭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地瞪視着母親:“你......你胡說!我......我師傅......我的信呢!”
接下來,溫氏後悔極了說破這件事。
慕容康睡夢中聽到前院嘈雜聲,尹氏也醒了,惺忪着眼詫異怎麽回事,外廳一陣急亂的腳步,門上被一個手掌急拍,一個女管家的聲音:“四少爺,快起,十一姑娘發瘋了,四夫人招架不來,要您快到前院去!驚動了老爺可就不好了。”慕容康急忙起身披衣,登上靴子奔了出去,次間值夜的丫鬟進來點起紗罩燈,尹氏扶着肚子吃力地起來,也披上外衣,被丫鬟攙扶來了前院。
檐下挂了一溜朱紅大高照,搖曳着醒目的“慕容”兩個燙金大篆,堂前左右伫立着兩排六棱柱寶樓冠蓋石燈,火黃的燈苗簇簇。
只見烏壓壓一院子人,提着數盞紗絹荷葉燈,照的五官可見,少女換上了道服,汗水淚水狼藉,糊的大片發絲黏在臉上,嘴裏哭喊着:“放開我!我要回家!你們這群混蛋!放我回家,我認得路,我作了标記的......”
腰上被一個婦人死死攬着,手臂被兩個丫鬟拉拽着,雙腿被另兩個抱着。
少女又打又掐,像吃人的小獸,拼盡力量想甩開束縛,母親站在一旁,掉了魂一般,發髻松垮,釵環歪斜,地上扔着一個淺灰色的包袱和一盞熄滅了的羊角燈。
見到慕容康,溫氏淌下了淚:“我只說了妙雲師太薨逝的事,不想她受了極大的刺激,連夜便要走,回那不見人的地界去,你爹今夜宿在書房,怕是已經驚醒了,還不知怎麽罰她。”
慕容康上前,拿出長兄的威嚴:“妹妹!不許胡鬧!現在是半夜,城門閉着,要走也得等天亮,哥哥親送你便是。”
少女轉過頭來,依舊掙紮着:“我繞山林小路,一直往西北方走,總能到的。”
溫氏心驚膽寒,指着她說:“我的祖宗爺,夜黑風高,你不怕野狼吞吃了你啊,還有老虎和花豹子,你這小身板還不夠塞牙縫的。”
少女咄咄逼人:“我不懼!我包袱裏準備了剪子和柴刀,還有火折子,它敢來我劈了它!燒光它毛發,看它有膽子碰我!”
慕容康哭笑不得,溫氏扶額,欲哭無淚,把心一橫,大聲道:“慕容茜!我明着告訴你,今夕你回來,那姑子觀這輩子都不許你去了,你給我乖乖的在屋裏學規矩禮儀,學中原官話,學雅詞歌舞,明朝嫁到中京去!”
少女更加大力地掙紮起來,癫狂了一般,兩個丫鬟被甩趴到了地上,眼看就要鎮壓不住,溫氏惱了,氣的渾身顫,對身旁的嬷嬷說:“拿繩子來,給我捆了!”
“娘,不可!”慕容康勸着母親“妹妹年紀小,難免淘氣,又性子烈,不可讓她心裏留下陰影。”
溫氏再沒耐心,罵道:“她聽嗎!這個冤孽!她就是來讨債的!我太縱着她了,不知天高地厚!”
慕容康怕母親懲戒妹妹,只好箭步沖上去,撥開身上的人,健壯的手臂一把箍住那個不盈一握的腰身,另一只手一提,嬌巧的身軀翻了個兒,扛棉花袋子似的橫到了肩頭。
少女臉朝下,哭嚷着又踢又踹,在那虎背熊腰上亂掐一氣,慕容康疼的龇牙,只覺妹妹分量極輕,比尹氏還輕松了不少,抱住亂飛亂舞雙腿,扛着飛跑回了探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