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采薇采薇 薇亦柔止 ……
姑蘇的天空湛藍如洗,雲卷雲舒,四面八方有山風徐徐吹着,帶來涼意舒爽,初夏的熱勢全消。
妙真觀二院正屋客席坐着一位中年美婦,兩靥态生淺笑,小小梨渦若隐若現,發如墨玉,烏瑩瑩绾着個尋常的圓髻,壓髻簪着一只犀角梅花簪,耳上墜着玉珰,上穿杏紅蘇織提花羅直領對襟褙子,兩衽二指寬掐牙白邊,下着玉色鳳羽襦裙,正含笑與坐在上首的妙雲說着話,旁邊站着兩個嬷嬷模樣的老妪。
“小女在此近十載,蒙您照料教養,沒有淘氣犯渾惹您不快吧?”
妙雲道:“怎會?茜兒是個極懂事的孩子,乖巧,安靜,笑起來甜美的像糖果,這些年倒給我們平添了不少天倫之樂。”婦人微笑得意:“我兒自小便是個極乖順的,家裏長輩都喜愛她。”寒暄了一陣,妙雲揮揮手,幾個散修的姑子魚貫而入,擡來八個黃花梨大箱子和三個黑漆描金百寶嵌,打開蓋子來,赫然琳琅煜煜。
只見其中六個大箱子裝着大大小小幾十件素瓷器具,釉底雪白,胎體細膩瑩淨,泛着冰清玉潔的光華,有些還遍布雪瓣冰花紋。另兩個裝着各式玉雕擺件,玉質色溫厚潤,雕工美輪美奂。那素瓷又叫冰瓷,屬前代的柴窯,向以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稱世,比之官窯尤上佳,被譽古來諸窯之冠,戰亂時盡毀,燒制之法已佚,現今無窯可出,早已是當世難見的東西,且存世者大多為青色、米色、油灰色,花紋常見為冰裂紋,這素色本就少見,那雪瓣紋更甚為珍稀,傳聞素冰瓷當年只出窯一次,其後再也燒制不出,唯産百餘件,已知這些是費了功夫收藏的,有諺語說,家産萬貫不如冰瓷一件,足見其價值連城。
那玉雕也大多是古時的青碧玉,形狀逼真,有白菜、如意、薔薇錦簇、葡萄碩碩、松鶴同長、小潭幽竹、貔貅麒麟、大獸、小獸......皆是孤品,那三個百寶盒裏是未琢的和田玉料和杏果大的南珠,顆顆渾圓瑩潤,婦人驚嘆這僻壤之地的小道觀竟有如此珍藏,有些甚至連她都是沒見過的,妙雲果然非一般人物。
妙雲說:“貧道與這孩子緣分一場,也該為她添些嫁妝,夫人莫嫌棄。”
婦人目呆了一瞬,笑的微微露牙,唇上口胭嫣紅:“怎會,小女怎敢再勞師太如此破費,太貴重了。”
妙雲道:“當得,貧道也無什麽繼承人,這些都是家父生前的珍藏,還有些東西留給師妹們養老,吾已寫下遺囑,另三百畝水田,一處百十來畝的果林,姑蘇南郊三十畝的茶園,連這道觀,待師妹百年後皆是茜兒的。”
婦人颔首再三表示謝意,心想女兒這十年的苦真真值了。
正說着,妙清和妙霜牽着少女走進來,身形袅娜玲珑,梳着熨帖的垂髻,兩邊戴着墜米珠的發繩,绾成蝴蝶結,身上穿着嶄新的道服,俊強地低着頭,不肯看母親一眼。
婦人淚水已流下來,哽噎的幾乎說不出話,近十年未見的女兒,果然出落得貌驚天人,那眉眼仍是幼時的輪廓,那肌膚吹彈可破,如美玉生暈。這孩兒自生下那日她就知道,長大成人時必容顏絕色,果然!“茜......兒......”說着就要過去擁抱入懷。
少女下意識往妙霜身後躲了躲,全身散發着抗拒的疏離。
婦人心中酸澀難忍,哭出了聲:“茜兒,我是娘啊,你不記得了嗎?兒啊,你瞧娘一眼,娘千盼萬盼,終于等到了這一日,你不想娘嗎?”
少女無動于衷,拽着妙霜的衣角,眼眶澀的難受,好似進了沙粒,想揉出來,卻不得不忍着。
妙雲道:“茜兒是一時不适應,夫人也莫傷心,你們母女連心,過得幾日便好了。”又對少女說:“師傅自小教過你的,父為天,母為地,生身之恩如山岳,快拜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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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小嘴不安的努了努,這才松開手,慢悠悠走出來,還是不看母親,款款彎膝貼地,磕了一個頭,口中念道:“慕容茜給母親大人請安。”
婦人心裏更加難過,淚水滾滾落下,這孩子如此聽別人的話,卻對生母完全冷漠,她是在怨恨着母親啊,她以為母親棄了她,殊不知這幾千個日日夜夜的煎熬思念,罷了,來日方長,總會叫她知道誰才是至親血脈。
伸手握住女兒的肩扶她起來,少女把頭低的更低,烏瑩瑩的頭發垂滑下來遮住了大半的臉,這一頭發是如此的相像,婦人用帕子拭着淚,抽泣着,伸手撫摸女兒的臉頰,心痛不可遏,她十月懷胎的骨肉,錯過了多少年的成長,直嘆命運不公。
少女一靠近母親便嗅到了她身上的脂粉香,有些不适應,鼻子只想打噴嚏,努力忍住了,聞着聞着,又感覺夾雜着難言的熟悉氣息,與記憶深處的什麽契合了。
忍不住擡起臉迅速看了一眼,只覺母親膚如細瓷,眉如柳絲,眼尾隐隐幾許線紋,唇畔浮着梨渦的淺印。與記憶的一個剪影重疊,而後愈發明晰,竟是刻骨銘心,猛然幾個畫面跳過腦海,很小的時候被她抱起親吻臉蛋,攬在懷裏喂點心蜜餞,拍着她講《農夫和狐貍》的故事,和......被無情地推出去......
一直想不起她的模樣,連名字都不曾知曉,一直以為忘幹淨了,自己本就是妙真觀的孩子,卻原來,那些記憶裏的碎片只是被時光的積塵掩蓋着,那痛,也一起破土而出。
她又倔強的低下了頭。
婦人抱她入懷,雙臂收緊,再也不願松開,少女滿是不适應,本能的想逃開,卻怕傷她的心,只好耐着性子。婦人抱着女兒,只覺身軀極柔軟,骨纖肉豐,嬌巧到了骨子裏,手感頗好。“我的兒,可想煞娘了!”
抱了一會兒,妙清道:“貧道已收拾好了廂房,夫人且住幾日,在寒舍過了端陽節,不知飲食可有什麽忌諱?愛喝什麽茶?後院已備好了點心,請移步用些。”
婦人擦幹淚,轉而賠笑道:“不打攪了,若是吾等便罷了,此處幽靜風景又好,适宜養生,奈何外頭還有小犬和一衆兵士,委實不方便。”
妙清臉色難看,如割肉般不舍:“茜兒這就要走嗎?”
妙雲趕緊說:“那用罷飯再走,師妹,你們快去預備。”
朝妙清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要當着茜兒亂說話。婦人忙不疊攔住,讪讪道:“不勞忙碌了,午飯我們上來時已在鎮上用過,晚飯還早,我們要快些趕路,傍晚前到鎮上的驿館,明早啓程出吳中郡,趕在他爹六十大壽前歸家,這便告辭了。”說着鞠了個躬,再次感謝多年對女兒的教養之恩。
妙雲三人見狀也不好挽留,只好忍痛送別。
少女撲進妙雲懷中,終于哭出了聲,死死抱着不願放開,妙雲極力不當着她流淚,免他不舍,殷殷道:“吾兒回去後要知書識禮,孝敬爹娘長輩,友愛兄弟姊妹,為師十七歲入道出家,一生波瀾不起,心靜如水,卻也平淡如清水,仔細想來,或亦是無味無趣,自狹自隘。道法自然,只願你破蛹成蝶到那廣闊的天地中去,到錦繡繁華中去,體驗人生百煉,遍嘗世态千味,也不忘秉持初心,澄心清意以存之,見其始終,方得真正的抱元守一。”
少女哭着點點頭,心裏想着,今日無奈走了,回去應付他們一二月便歸來,為師傅侍疾,侍奉二位師姑養老。
一行人往外頭走,妙雲不忍相送,只說身弱見不得風,少女含淚放開了師傅的手,一步一回頭,妙清和妙霜出來送,出了二院,又出前院,對着太乙天尊和一貞先師執了個禮,被母親牽着手走出大門。
田埂外的油菜花依舊金燦燦,一望無際。
少女走的極慢,母親不由連連溫語催促,沿着陌上小道,身後的道觀漸行漸小,行了一二裏,路途變寬,兩輛高頭大馬車停在那兒,另十來匹駿馬,十幾個身披甲胄挎着刀的兵士,馬車旁側身立着一個身形高大,體态魁梧的盛年男子,身穿寶石藍窄袖長袍,腰間系着蹀躞革帶,兩臂戴着鹿皮護腕,束發寶冠,微眯着眼望着她們,少女一眼認出了他,脫口喊出:“四哥!”
男子笑了,對她擺擺手,起身正站,專注凝望着她。
少女眼眶微濕,腳下不由加緊了步履,眼前浮現他提着槍杆攔在門口,打退了一衆家丁,衣袍上沾着血跡,又威風凜然地威懾着那些人,身軀如泰山磐石,最後被父親打了一個巴掌傾頹.......他那麽拼命的想要保護妹妹。
待靠近了才知道比妹妹高出一肩半,妙清和妙霜不禁感慨一母所生的孩兒如此不同,男兒偉岸挺拔,女兒卻嬌小玲珑,造物果真奇妙。
哥哥眼眶也是濕的,少女心頭一酸,哽噎着又喚了一聲四哥,慕容康已是二十六歲的年紀,整個人老成練達,雙眉棱角分明,目光清朗堅定,下颔隐隐有胡須冒頭,拍拍她的肩,手下俱是憐惜,安慰:“沒事了,放心回去,哥哥現在能保護得了你了。”
少女更生感動,哥哥沒變,還是是那個強要擔當的四哥,忽覺那個家也不是那樣可怖了,至少有這一抹溫情在。
“走吧。”
少女終于想起母親的姓氏,從前那些人喚她:溫姨娘,溫氏。
妙清哭了出來,一把抱着少女不放,少女自小只見過她利落果毅的樣子,今日乍然這樣,方明白師姑外表剛烈內心柔軟,不禁愈發難過到了極處,也抱住她哭成了淚人,妙霜也連連拭淚,溫氏在旁看着,心頭甚為不悅,這是她的孩兒啊,不過托付她們照看了幾年,怎地到像她要搶走人家的孩兒似的,至親生離死別的樣子。
妙清哭道:“兒啊,師姑自小對你嚴厲,總是罰你訓你,想叫你把我這一身的本事都學精益,你恨師姑嗎?”
聞言溫氏眼中迸出了怨毒,暗暗攥了攥手中的帕子。
少女淚聲噎噎:“只是懼怕過,後來我病了,師姑不眠不休抱着我,照顧我哄喂我吃藥,自己熬出了黑眼圈,我就知道了,師姑心裏很愛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我便也很愛師姑。”
妙清哭的欣慰,撫摸着那柔軟的發:“我的茜兒,我的孩兒,那濁世艱難,人心險惡,你若煩惡了便回來,師姑等你,妙真觀永遠是你的家。”
少女欣然點頭,說:“不用很久,我很快會回來。”
溫氏上了馬車,不停地好言催促,兵士們接過了姑子們擡來的箱籠,擡上另一輛馬車,裝不下,又拿來繩子綁縛到兩個車廂後頭。已近申時正刻,卻是容不得再耽擱,不得不走了,兩個嬷嬷推搡着少女上了車,掀開車窗布簾,探出頭,伸手緊拽着妙清的手。
慕容康蹬足跨馬,兵士們也整裝上馬,分兩隊護在車兩旁。
車輪随着馬蹄辘辘轉動起來,越轉越快,妙清小跑着不肯放手,追了一裏多路,跑得氣喘籲籲,少女心疼只好先松了手。馬兒跑得歡快,妙清被遠遠甩在了後頭,然後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妙真觀匿沒在油菜花的海洋。
車輛繞過了重重山彎,田壟變成了山林,腳下的路也變成了黃土大道,記得初來時楓葉那樣紅,不過須臾間,已是匆匆十年光陰,既注定了要離散,為何相遇?難道這天底下的合都是為了分而始終嗎?
望着綿延的山脈,淚眼迷朦,那日輝西斜,那雲騰霧霭,那山後的竹林下有冒尖的新筍,那山坡上雨後遍生菌子,那一波泉水清涼微甜,那寒潭美味極了的冷水魚,一切的一切,無限眷戀。
小時候問師傅為什麽泉水是甜的,師傅說,泉水是地下水,許是地下岩層有含甜味的石英岩。這樣的水烹茶煮飯,總是可口香甜。
她對自己說,我要快快回來。
她不知道,她卻最終,都沒有再回來,妙真觀成了一生的期翼和寄托。
到了驿館天已大黑,慕容康安置了馬匹和行禮,溫氏叫了一桌飯菜,娘兒三個坐下來一起吃着,少女心裏悵然只草草吃了幾口粥,味同飲蠟,推說身乏困倦,起身去了自己的客房,嬷嬷端來熱水沐了浴,穿着雪緞睡衣,披着發,打坐在卧床上,窗扇大開着,一輪半弦月挂在夜空,如鈎似弓。
這個月亮也是妙真觀的月亮,這個鎮子叫蒲柳鎮,從來陪着師姑來趕過一次集會,離妙真觀三十裏,她已離家三十裏了。
她想起妙霜師姑教過的一厥詩: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多情只為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從此刻起,便要日日夜夜思念着家。
師傅和師姑自小将她當作親生孩兒一般看待,嘔心瀝血教養,妙雲照着俗世的女兒教授四書文集,也講解一些道經,妙清教授女紅針黹,妙霜長的小鳥依人,雅好音律和詩詞賦,是以人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便也跟着念了一些。
妙清師姑卻總說酸詩蔫詞,讓她少學,免得把心學的柔腸百轉了,為人立地于世,首要身剛志堅,心如磐石不可撼,無畏而無懼,那些詩文詞句除了給人平添惆悵傷感,無甚用處,到要緊時刻屁用處沒有。
妙霜每到這時便惱了,說師姐俗人,妙清反駁,是人皆俗,一樣的臭皮囊,一樣的吃飯喝水,一樣的死了黃土埋,縱是修道者亦食煙火,不能像書上說着那般餐卉飲露。妙霜嘴上屢戰屢敗,只好揮袖進屋。少女每每笑看她們鬥嘴,頗覺有趣,兩個師姑都愛,只好一邊學得一樣,将自己中立。
正思緒着門上突然響起指扣聲,母親推門進來,端着托盤,碗裏冒着熱氣,溫氏也披着發,穿着素綢睡衣,臉上笑容慈愛:“茜兒,娘給你炖了銀耳蓮子羹,還有雲片糕,你晚飯只進了那麽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娘怕你夜裏餓。”
少女心裏升起一股暖流。
連忙起身接過,道了兩句謝,溫氏笑白了她一眼,說:“還跟娘客氣,你可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不疼誰疼。”
少女眼眶微熱,坐到方桌邊慢慢吃起來,一位嬷嬷端着一大摞粉綠花紅的衣服走進來,放到床上,躬身道:“夫人,都熨好了。”
溫氏點頭:“歇息去吧,沒你們的事了,明早我們卯初便要啓程,莫睡過了。”嬷嬷應是,出去合上了門。少女嘴裏含着東西,心裏些微詫異,從前下人們不是都喚母親“姨娘”麽,如今怎麽成“夫人”了?母親被扶正了?
家中每年都會寄書信到妙真觀詢問近況,也說些家中諸事,只知道母親後來又生了一位十五妹,祖母四年前過世了,四哥六年前娶了親,父親也入了道修行,三房姨娘的五姐姐進了宮廷為妃,再無其他。
溫氏道:“這些是比着你十姐的尺寸做的,我想着你倆可能身形差不多,小時候生下來都是貓崽子似的,如今看來,她到比你高了那麽一點點,許是你比她小,回去娘好好給你補補,再讓她們多裁些衣服。”
少女沒聽出母親話中的含義,吹着湯羹入口,只說:“我想先穿着道服。”溫氏想了想,還是不要惹她反感,小心道:“也罷,那回去需得換了,你到底不曾正式出家,還是應該恢複俗身。”少女知道不可避免,無奈點了點頭。
溫氏從袖中拿出一沓紙放到桌上,少女擡眼看了一下,見是票銀,小額為一張的,卻不知母親何意,溫氏微笑溫柔:“這是娘給你的梯己,六百兩銀子,你收起來攢着,也不必花用,家裏每月給你們五兩月例,你想要什麽首飾什麽衣食只管跟娘說,娘來置辦,只是莫跟你的姐妹們說,你十姐刁鑽,愛計較,還貪財,又是個爆炭脾氣,娘私下給了你什麽東西都別說。”
少女道:“我不用什麽零花的,衣服吃食我都不挑,你還是收起來吧。”
溫氏忽意識到了什麽,問:“她們不給你買零嘴嗎?你也沒首飾對吧?在那裏很清苦對吧?家裏每年都送份例銀子來啊,足夠你錦衣玉食,她們竟如此屈待你?”
少女心中不悅,停下調羹,語氣帶了一絲冷:“是我不愛,觀裏什麽都有,我素常愛吃的只有後山的菌子和冷水魚,雜七雜八的糕餅蜜餞我皆不喜,那些銀兩師傅都交于了我,我送給山下的窮人了。”
溫氏聽出了女兒的不愉,只好打住,把話轉移:“還有件事,你的表字你祖母在時便取好了,明年你及笄了把那玉鎖刻上,喚作‘定柔’。”
少女頓時來了興趣,驚異地看着母親:“定柔?定字,不用避諱父親嗎?”
溫氏挪挪圓墩靠近女兒,笑道:“你祖母做主,自然無有不可。”
少女想了想,問:“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溫氏點頭:“茜若幼薇,古詩小雅《采薇》中說,我戌未定,薇亦柔止,定為安固也,屬性為剛,柔為水也,意思為亦剛亦柔,韌如蒲葦,磐如堅石。荏苒茜草,百折不撓,百辱不屈。”
少女莞然一笑:“甚好,我喜歡。”
這一笑讓溫氏看怔了,女孩側臉對着她,吃的發了薄汗,伸手将碎發攏到耳根後,纖巧無比的小手,手背嫩生生像脫殼了的蛋白,指頭若削出來的雪蔥小段,指甲粉透似珠貝,一頭烏絲斜搭在肩上,如雲瀑傾瀉,幽香可聞,皮膚底子極薄,光影穿過臉蛋,映透出一頰紅彤彤的嬌嫩欲滴,雙瞳翦水脈脈,眼睫攸忽一閃,又隐約含着迷茫愁緒,似朦胧了一層淡薄若無的霧氣,小嘴宛如個櫻桃果子,嫣笑間腼腆地露出可愛的門牙,真真甜美到了極處,讓人心也跟着甜了起來。銀燭熒光,一室暖色,那嬌巧的身影投影在地上,輪廓柔嬛曼妙。
她聽人說過,這世間極美的美人是眼若桃花帶霧,美在骨頭裏的。大概就是女兒這個樣子了,竟不敢相信是自己誕育出來的。
心裏思量着,日後定要給她尋個才貌俱佳的貴重夫婿,方不負這般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