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而為女子,誰不想做鳳凰(2)^……
只聞榻椅上的聲音低低一笑,語調和藹:“免禮,奎弟家教不錯。”
兩個梳着百合髻粉衣宮裝腰挂紫穗宮縧的人上來,攙着她們起身,貼着姐姐站着,發覺她肩和手臂都在微顫,這廂才敢擡眸,仍不敢盯着細看,只覺這個姑母算不得甚美,卻眉目間綽約着一種清婉雍容,與中年發福的爹爹長得沒有一分相像,果然非一母所出。姑母面上微笑着眼中卻疏離分明:“路上走了兩月,舟車勞頓,可累壞了罷。”
懷瑾搶先道:“回姑母話,不曾累得,”語聲柔美,吐字慢條斯理“有府兵護着一路走的官道,車穩路暢,侄女到看了不少風景。”
皇後又問:“館驿和府衙可曾怠慢?”
懷瑾:“亦不曾,馔飲宿寄皆是上等,伺候的人也恭敬仔細,凡到各州縣都是官夫人出來親迎,客氣得緊。”
“那就好。”
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道:“時光如梭,仔細算來本宮已有二十五載未歸家鄉,渭州的風土人情始終萦繞于腦海,家中長輩可安好?”
姐姐緊張的出了汗,攥着手不知該怎麽答,握瑜頭皮發緊,心頭虛的厲害,姑母果然還記恨着幼時的事,是啊,怎能不恨呢,讓一個九歲的女孩抛家背井,是怎樣的虐待,換作她也刻骨的恨。
思維急速飛轉,不慌不忙道:“回姑母話,幾位族祖父安好,早已分了家另辟府邸,祖母前年過世了,痰堵之症,臨去前十幾日又添了食疾,湯水皆不下,直到瘦成柴骨才奄奄斷了氣,三位庶祖母一個聽聞在侄兒未出生時不慎溺水薨了,一個早年與叔嬸拌嘴中了風,至今癱着,飲食出恭都需照料,叔嬸卻刻薄以待,侄女偶一次路過那屋子只聞得臭氣熏天,還有一個分家時無子被逐出了家門,不知去了何處,不知是否健在人世。”
面前一個半人高的景泰藍雙鶴齊栖半镂空熏籠,淡煙若有若無地冒出,空氣中彌漫着那馥芳柔潤的味道,握瑜知道那是禦貢的龍涎香,宮中的特例。
兩旁侍立的宮人大氣不敢出,靜了半晌,姑母在靜視着自己,這些事情姑母想是早已獲知的,只是了解的不詳細,此問是為了探究她和姐姐的個性。
姑母撫摸着手裏香爐的寶蓮花紋:“這樣可憐,本宮幼年時得她們照拂,也算盡心盡力,未能再見得一面聊表孝心着實遺憾,你叔嬸大是不該,你父親身為白家的族長,該管一管才是。”
握瑜道:“父親說過幾次,叔嬸也沒聽進去,也不好一直說,侄女人微身小,有心無力,生死各有命,想是緣該如此,萬般自有注定罷了,姑母一片赤子之心,祖母在天上亦是欣慰。”
寥寥數句說的滴水不漏,已足于讓一個飽經滄海的女人了然于胸,握瑜知道自己的一只腳已邁進了姑母心中。
“好孩子,到吾身邊來。”朝姐妹倆招招手,唇畔的笑意有了一絲熱度。
握瑜看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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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一左一右握着她和姐姐的手,指若雪白蔥節,指甲上蔻丹殷殷,握瑜明顯感覺姑母攥她更緊些,嬷嬷端過來一個紅木犀皮圓形漆盤,上面鋪着黃綢流蘇,躺着兩只翠碧瑩潤的玉镯,水頭湛碧如滴,姑母拿過來一人一個為她們戴于腕上,拍拍手背,含笑說:“懷瑾握瑜,果然如瑾如瑜,耀盈尺之燦燦,彰合拱之皓皓①,美玉之德兮,當得起這樣好的名字!這樣标致,實實教人打心底裏憐愛,可惜本宮只生得兩個臭小子,成日只知胡鬧,還是女兒家貼心孝順。”
懷瑾低頭,雙頰笑靥淺淺,如一朵含羞花不勝冷風嬌羞。
握瑜努力也學作她的樣子,奈何臉紅不起來。
皇後吩咐宮人給他們看座,宮人一邊捧上底鋪鮮百合葉的琉璃小盞,盛着刀工精致的時令甜瓜蜜梨,當中點綴着一抹似奶液的東西,極香甜好聞,旁邊另一個同色的琉璃小碟子放着銀簽。
一邊奉上兩盞茶,月白釉汝窯淨色茶盞,懷瑾是喜愛的茉莉花茶,握瑜是喜愛的恩施玉露,握瑜心念一閃,姑母竟了解的這樣清楚了!
皇後怕她們拘束,特閑聊了一些家常,詢問了一些老長輩的瑣事和新添人口,氣氛漸漸溫馨起來。
皇後道:“你父在家信中說瑾兒至德十六年蘭月年生人,瑜兒至德十九年杏月生人,瑾兒比我禝兒大一歲,瑜兒與祈兒同年,小一月,以後私下在一處頑時可喚表兄弟,這宮裏規矩多,衆口铄金,人前還是稱殿下。”
兩姐妹起身曲膝又行一個禮:“侄女謹記了。”
姑母笑容更加柔和。“好孩子。”
這時一位內侍監進來鞠身道:“殿下散學了。”
她和懷瑾急忙起身,皇後問:“今日禝兒的師傅講的什麽?”
那內監道:“什麽如惡惡臭,如好好色②,奴才實在記不住。”
皇後點頭示意知道了,剛說罷,自殿門外幾個小內監衆星拱月着兩個長身玉立的身影進來,堪堪正少年,頭戴累絲嵌寶金冠,衣上繡蟒紋,腰系白玉帶銙。
果然如父親所說,天潢貴胄的氣韻如圭如璋,巍然鶴立宮人之中,那衣那冠泛着尊貴的光華,襯托的他們恍若日月耀輝,明珠閃煜,哥哥比弟弟高一頭,兩人皆比同齡的高出一截子,筆挺如竹,磊落如松,端的是儀表堂堂,卓爾不凡,握瑜只覺耳際發熱,側眸見姐姐面頰耳根似一層西域紅葡萄酒洇洇開來,怔怔地望着那個哥哥少年......
她知道姐姐心中在念那些古詩中的句子: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③......
畫面突轉,眼前竟換成了那個傻蛋的臉,兩個眼睛布着兩圈吓人的烏青,臉頰淚痕猶然,毛蓬蓬的發束,玉冠也歪了,活似乞者,身上沖鼻的汗腥味。
握瑜動了動,痛楚鋪天蓋地襲來,才知自己醒轉了,對着眼前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奈何身上沒一絲力氣,她四下看看了,認出是含章殿後配殿,啞着嗓子問他:“你怎麽還在?我表哥呢?”
傻蛋嗓音竟也是嘶啞的,只不過透着興奮:“你昏迷兩天兩夜了,吓死我了,二哥去了昌明殿,父皇急招公卿們議會,姨母和舅舅他們要謀反,被人告發敗露了,羽林衛已經拿了舅舅到大理寺,金府也被抄了,從暗室搜出了一千甲胄和五千箭矢,罪名坐實了,這兩日朝上都在議罪。”
說到此突然流出了淚“我外祖母也被囚禁了诏獄,她那麽大年紀還要經受牢獄之災,我從未見父皇那樣的怒火,桌子快拍裂了,怕是阖家都要株連,瑜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握瑜心頭連笑幾聲,意料之中的事!金貴妃好鬥争勝的心性,即生了争儲之心絕對至死方休,只要把她堵到窮巷,自然會棋行險招。“金貴妃呢?”
傻蛋吸吸鼻子道:“你出事後父皇就将她關進了永巷梓桑閣,每日只給半頓吃食,要等舅舅罪名下來再處置她,七弟也降為了郡王,圈禁起來了,父皇狠起來這樣可怕。”
握瑜捂住口鼻,厭惡道:“你快點回去洗洗吧,把含章殿都熏臭了,怨不得我表哥不回來!”
傻蛋竟不生氣,咧嘴孩子氣的笑了笑,緩緩起身,四肢發僵,腳下有些顫巍,旁邊的一個宮女道:“表姑娘昏迷這兩天宓王殿下一步也沒離開過,眼皮未合,水米不曾進。”
握瑜悚然一驚,直想罵粗口,這個傻蛋,要壞她事了!惡狠狠道:“誰叫你在這的!含章殿這麽多人非用着你嗎?我一個未及笄的女兒家,你要壞了我的名譽不成!趕緊滾!不許你再來!”
宓王見她真生氣了有些不知所措,心疼她傷患在身,不敢違逆,只好離開。待他走了,握瑜問宮女:“表哥這兩日可照顧我了?”
宮女道:“回姑娘話,太子殿下白日裏忙的腳不沾地,用膳也在昌明殿。陛下要他代為去秦州巡行麥收,內侍省已經開始預備随行儀仗了,兩日後啓程,要走三月有餘,不過夜間回來會和衣陪着宓王殿下守您到子時,因要上朝,不得不養精神。”
握瑜心中又喜又憂,不禁在心中大罵傻蛋一番。對宮女吩咐道:“以後宓王再來就說我睡着,什麽理由都好,就是不許他進來,若放他進來仔細我罰你。”
宮女颔首曲膝:“遵命。”
兩日後,精神已大好,傷口結了痂,雖還疼着可未有流膿感染跡象,握瑜喝着宮女一匙匙喂來的焦苦湯藥,心知自己闖過生死關了,一切待重生。
朝堂上幾番争論後終于拟定了金氏的判決,金國舅秋後斬首,家眷們不論老少全部流放邊關服苦役,金貴妃廢去一切品階,賜白绫絞。
正是晨初朝會時刻,外面天色朦朦,太子朝罷便要起行,出京畿道入河內郡,過關內道,視察至隴上,八百裏秦川,萬頃麥田,正值金黃麥熟。
握瑜想着以後要是能和他一起去就好了,那兒離家鄉不足百裏,天子出巡,千乘萬騎,鹵薄儀仗,與他并肩接受萬千跪拜,生為女子還有比這更得意的嗎?
放下藥碗,對宮女道:“拿步辇擡我去梓桑閣。”
梓桑閣半塌的宮室裏,金貴妃一身灰土坐在地上,質地精美彩繡絢麗的一品貴妃宮裝已污垢不堪,發髻散了大半,仍然簪着金步搖和幾個搖搖欲墜的花草點翠。
聽到腳步雜雜轉頭來看,面頰竟是白淨如初,見是握瑜,冷笑幾聲:“不是還沒到時辰嗎,你個小賤人也來羞辱本宮,真是落毛鳳凰不如雞,當本宮真輸了嗎,做了厲鬼自會回來喝你們的血,咬斷你們的脖子。”
步辇放下,握瑜揮手示意衆人退下,只留了兩個戴帷帽的老妪在身邊。坐在那裏,撫摸着手上裹着的白紗:“握瑜是來謝娘娘的。”
金貴妃“嗯?”一聲,不解地看着她。握瑜面目冷淡如水:“謝謝娘娘賜予的錦繡前程。”
金貴妃征了怔,瞪視着她:“卧薪嘗膽?你究竟所為何?”
握瑜頰邊浮出一個笑,旋即即逝。“娘娘還不明白嗎,握瑜和娘娘是一樣的志向,想做這座皇宮的女主人。”
金貴妃聽完大笑起來,嗓音尖如鬼魅,笑的眼淚橫流。“你個小丫頭也想做皇後,也是了,天下間的女子哪個不想做鳳凰,原來你在給太子唱苦肉計。哈哈....你未免打錯算盤了,未來的皇後是曹家姑娘,你便是跟了他也只是妾妃。”
握瑜絲毫不在意的模樣,挽起袖子露出小臂的醒目燙疤:“焉知吾不會後來者居上!表哥将來做了皇帝會有很多很多女人,環肥燕瘦,百花争一春,我白握瑜算不得極美,唯有獲得他的信任,那些以色事人的,絕不得長久。
一個皇帝的信任才是最珍貴,也最牢靠的,我不過表達我的忠心和能力,有了這娘娘恩賜的這一身傷疤,日後他做了君王不論身邊多少女人都會記着我白握瑜的犧牲,我将永立于不敗之地。”
金貴妃咬牙切齒,幹裂的唇流出了血:“好個小丫頭!本宮竟做了你的搭橋鋪路人!本宮......一生要強,到頭來折在你們兩個黃口小兒手裏!本宮不服!”
握瑜道:“娘娘可知自己為何會輸?”
金貴妃未回答。
握瑜低眸婆娑紗布:“因為你不夠狠。楚霸王一代戰神,兵勇将廣,占盡天時地利,卻終輸給了劉邦這樣的猥瑣小人,就是因為他不夠狠,劉邦為了大業可以犧牲老父妻兒,血刃于眼前亦不皺眉頭,這般心硬血冷,焉有不得江河山川之理。
娘娘陷害姑母不敢拿自己的骨肉冒一絲風險,反遭了姑父猜忌,可笑的是你竟全不自知,還沾沾自喜,如此愚蠢!
陛下重情守義,只因做了皇帝才不得不收斂本心,僞作涼薄,在他眼中第一珍視的便也是同樣重情的人,我姑母為了給表哥創造機會,可以病軀身陷囹圄,表哥為了博得信任可以承受脊杖,而我,為了表哥的垂青,可以忍受你一次次的酷刑,我對娘娘為人深知灼見,明尚夙達,自是吃定了你不會一朝要了我的性命,只會耍些下作的小伎倆折磨人,而這正是我要的,我要表哥親眼看到我白握瑜為了他,是怎樣血淋淋的......
我們這樣的人,只在意贏。将來的後宮,憑她多少女人,我白握瑜已然贏了。”
金貴妃捂着心口喘息不疊,這個十四歲頭發還沒及笄的小丫頭,說出的話沒有一句惡毒的字眼,卻字字珠玑直戳她心,比起方來折辱她的劉昭儀、安賢妃還要惡毒百倍,自己在這宮裏叱咤半生,曾經恩寵無雙,位居副後,金堆玉砌的人生,臨終蒙受一個黃毛丫頭的鄙夷羞辱,簡直枉做了一回人!
握瑜唇畔忽閃過一抹詭異的笑,道:“我姑母沒有來吧,果然她從未将你放在心裏過,你不過就是她手心的一個小醜,你在這裏每刻都生不如死是不是?”
目空一切,傲如孔雀的貴妃娘娘金絲籠裏嬌生慣養出來的,怎能忍受陋屋破室,殘垣斷壁,這就是你不如我姑母原因,她可是死屍堆躺過,猛獸牙邊脫生,淌着血活過來的,區區冷宮算的了什麽,不妨叫你做個明白鬼,金茂麗,你從前初進宮時也是如履薄冰,對誰都恭敬禮讓,如今何以變得不可一世?
金貴妃不知她又要說什麽,心頭懼的厲害,目光如毒蛇直視着。
握瑜對旁邊戴着帷帽的兩個人道:“成嬷嬷,史嬷嬷。”兩人躬身福了福,伸手摘下來帷帽,晞色漸亮,一燈如豆,面目清晰地露出來,金貴妃赫然下了一跳,起身連連後退,抵着蛛網密布牆壁,臉上血色全無:“你們.......你不是死了嗎?”
那史嬷嬷正是日夜在身側侍奉的最得信重的心腹,成嬷嬷是從前甫進宮時跟着她的,甚是忠心,一路經其指點,從五品美人升為了一品貴妃,躍然妃嫔之首,因為知曉秘密太多,五年前被她下了砒毒,咽氣前扔到了亂葬崗,是鬼魂來索命了嗎?
成嬷嬷上前一步,屈膝對着她行個禮,道:“奴婢知道娘娘功成名就時自會滅口,所以提前十日就在吃解毒丸,當然,後宮皆是皇後娘娘的人,要欺瞞貴妃娘娘一個假死太容易了。”
金貴妃指着她:“你們都是皇後的人?為何還要助我?養大了我這只老虎來咬她嗎?”
握瑜冷笑:“說你是個蠢的!”
成嬷嬷道:“奴婢奉娘娘之命在貴妃娘娘微時結識相交,指點娘娘争寵上位,力圖做大做強,威懾衆妃嫔,以一力抗衡十力,老虎對峙群狼,群獸角逐,皇後娘娘穩坐高臺觀鬥。”
握瑜道:“不僅于此,陛下是個仁厚儒弱的性子,姑母深谙相處之道,做他的皇後只能溫淑賢良,而要掌控六宮,便需要一個強悍的面孔擋在她前頭,嫔妃們皁絲麻線,相互絆藤制衡,而她只需,縱橫間之。
我姑母心中從不指望帝王之寵,唯一心心所念是保住表哥的儲位。”
史嬷嬷也躬身道:“奴婢得娘娘您的提拔,日夜侍奉身側,自盡心盡力,俯首貼耳,娘娘決斷不下時奴婢要推波助瀾,六宮裏誰妨礙了娘娘要出謀劃策,娘娘得意時要捧托贊美,娘娘愛聽的話,奴婢盡可說,奴婢的忠心您懂嗎?貴妃娘娘。”
金貴妃目眦欲裂,盡是驚恐。
握瑜笑道:“聽懂了麽,這叫捧殺,将欲其亡,必令其狂!”
史嬷嬷又道:“當然,奴婢還有一個使命,做皇後娘娘的眼睛。”
金貴妃徹底崩潰,捂臉大哭一陣又大笑一陣,鼻涕和眼淚淌了滿臉,顫抖的手指着兩個嬷嬷:“你們.....你們......”
握瑜笑靥如花:“金茂麗,我姑母即敢讓你上位,手裏自然把握着你的命門,她只要翻翻手掌,就能讓你不可超生,你在這深宮十餘年不過是一場笑話!你從來不配與我姑母鬥,此次你能統攝六宮得意幾日,不過是餘霞散绮,最後的輝煌罷了。所有的事情我表哥是不知曉的,我姑母有意要試煉刀鋒,表哥不過一招半式,你就全盤盡輸。”
金貴妃仰天悲嚎一聲,表情猙獰地朝握瑜沖過來“你這個惡毒的小賤人!來誅我的心.....”
兩個嬷嬷早防備着,雙雙擋在面前,齊齊動手,一個揚臂揮去一個耳光,一個擡腿朝小腹踹了一腳,金貴妃重摔在地,發髻大開,簪環铛铛落了一地,俯在地上尖聲痛哭,悲如哀雁,屋子四周蕩着震耳的回音。
這時,宮正司一行人端着白绫來至:“娘娘,辰時已到。”
握瑜朝嬷嬷擺擺手指,幾個內監進來擡起步辇,臨出門停了停,對執刑的人說:“貴妃娘娘千金之軀,體面尊嚴總要留的,可莫圖省事一勞永逸,要徐徐漸進,到一半時停一停讓她歇口氣,多歇幾回。”
言下之意,勒到将死留一息,待緩過氣來,再重頭勒,反複幾次,好比鈍刀子斬首,一刀下來未死再砍,要知道,死亡那一霎并不痛苦,最恐懼的是死亡來臨前,此舉是将這痛苦和恐俱擴大到極限。
金貴妃眼球猩紅,直恨不得立刻化作最兇煞的戾鬼,咬斷那個小姑娘的脖頸,拉着她一起進地獄下油鼎,凄厲地喊道:“白握瑜!本宮詛咒你!!到死那天你也當不上皇後!生下孩子全部夭折!被君王棄如敝履!!”
握瑜當作沒聽見。
想在這深宮立足的人,就得無懼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