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展追醒來的時候,覺着頭疼……
展追醒來的時候, 覺着頭疼欲裂,身上沒有一處不沉重酸疼。
稍緩了一下才睜了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他平躺着朝兩側摸了摸, 身子兩側空空如也, 什麽都沒有。
他心一緊, 啞着嗓子喊了一聲:“葉悠!”
葉悠在外面竈臺前手持長勺攪動着黑鍋裏的白粥,聽見展追喚她,忙将長勺交給一側的大嬸, 轉身快步進了屋。
葉悠沒想旁的,見他睜了眼,心下稍安,忙奔到床邊坐下, 顧念他的傷口才包紮好,也不敢貿然動他,只低聲問:“你感覺怎麽樣了?”
展追聽見葉悠的聲音, 擡手摸索她的方向,好不容易才扯住葉悠的衣袖,慌亂的将她的手握住:“你沒事吧?可受傷了?”
葉悠搖頭,手任憑他捂着:“我沒事, 倒是你, 從昨天傷了就一直睡到現在,你現在感覺如何?傷口痛不痛?”
痛,展追覺着哪裏都痛,特別是肩胛的傷口,喘氣都覺着痛,可是一聽見葉悠的聲音,覺着她無礙, 便覺着這痛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這是在什麽地方?”展追問。
“在一戶農莊裏,”葉悠一頓,“昨日你受傷了昏迷不醒,我便試着去找人幫忙,本來以為在山裏碰不上人,沒想到運氣不錯,遇上這家的大叔打獵回家,是那位大叔收留了我們,又給你包紮傷口。”
“阿申他們呢?”展追問。
葉悠搖頭,輕嘆了一聲又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沒有他們的消息。今天大叔去鎮上幫忙打聽了,也沒打聽到什麽。”
展追閉上眼沉吟片刻而又睜開:“只能等到我稍稍好一些才能帶你離開這。”
“不急,我們先在這裏等着便好,我今日已經寫了書信托大叔送到鎮上驿館,待我大哥見了書信,就會來接我們,”葉悠的聲音壓低,在他耳畔道,“我給了這家人不少銀子,我只說我們碰上了山匪。這裏暫時是安全的。”
“好,”葉悠的長發劃過展追的臉頰,展追有一瞬間的心癢,葉悠将身子放正之後展追才又問,“天黑了?”
“是,早就黑了。”葉悠道。
“怎麽不點燈啊?到處黑黢黢的,我都看不見你,”展追一拍她手背,“快去将燈點上,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葉悠的眼珠子随着展追的話一點兒一點兒的撐大,葉悠側頭瞧了床邊小桌上的燭火光亮,半晌說不出話來。
展追見她不動,以為她受了傷怕自己看見不敢去點燈,臉色微變,問道:“怎麽了?”
葉悠方才一進門便覺着不對,當時光顧着看他并未多想,這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是哪裏不對。展追的眼睛茫然沒有焦點從始至終就沒對在她臉上過。
葉悠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展追絲毫未覺,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葉悠的心裏好像有一處角落轟然崩塌,鼻子一酸,眼淚控制不住的流淌下來,劃過嘴角、下巴,滴在展追的手背上。
滾燙的淚被他接住,展追的手下意識抽動,正疑惑,而後聽見葉悠抽了鼻子一下,眉頭收緊,忙又握緊她的指尖兒緊張追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可是受傷了?”
葉悠盡力屏住哭腔,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不問還好,一問葉悠便繃不住了,五官幾乎擠在一起,眼淚連成珠鏈,啪嗒啪嗒接二連三落個不停。
“那……”葉悠擡手指了燭光,嗚咽道,“我點燈了,你醒過來之前就點燈了,你沒看見嗎?”
展追起初還沒反應過來,而後眨巴了兩下眼睛,随後擡起手指憑本能放在自己臉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一絲絲光影也沒。
即便天黑了,只要有窗,便會有月光透進來,怎會是這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況且葉悠說她點燈了……
展追頓時覺得自己頭頂轟塌下來,耳內鳴叫,直沖腦頂。
“我是瞎了嗎?”展追良久才開口問道。
語氣居然那樣平靜。
葉悠都不知道他怎麽可以這樣平靜。
葉悠雙手握住展追的手,迫切道:“你眨眨眼,你再好好看看,燭光在你頭頂右側,真的一點兒都瞧不見嗎?”
展追照她說的做了,也确實還是一點也瞧不見。
展追木然的搖頭,面無表情,雙眼空洞茫然的向前方,依舊沒有焦點。
葉悠徹底崩潰,她搖頭不知所措:“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展追平靜異常,仿佛瞎了眼的是與他毫不相幹的人,幹巴巴的睜眼良久,直到葉悠的淚水沁透了他的衣袖,他才微緩過來。
“你哭了?”
展追伸出手試圖觸碰她的臉,可是卻不知方向,這次葉悠沒有躲,而是将臉伸過去,在他手邊,展追摸到她臉頰上潮濕一片,雖看不見,卻能想象的到她哭的有多慘。他心一抽痛,痛的不是他看不見了,而是她哭了,她現在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己又瞎了,若有個萬一,他生怕他護不住。
“可是為我哭的?”展追輕笑一聲。
這個時候,居然還笑的出來。
“對不起……”葉悠抽噎一聲,“定是你護着我時,傷了眼睛,若不是我,你定會全身而退,不會受傷,眼睛也不會這樣……”
“不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展追看不見她,只得沖着自己認為正确的方向說話,“咱們還沒和離呢,沒和離之前咱們就是夫妻,夫君護着娘子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對,”展追又道,“若是有一天你我分開了,我也會義無反顧的護着你,永遠都只護着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
葉悠哭的更慘了,輕打了他手背一下罵道:“你是傻子吧!你眼睛看不見了!”
“嗯,我知道,”展追依舊笑着,甚至覺着有些滿足,“跳崖坡這件事我就是在賭,用我的命賭你的,這回你我都沒死,這便是賺了。”
“不行,我得去給你找郎中來,”
葉悠胡亂抹了把臉,撐着床沿起身,被展追一把拽住:“天黑了吧,你讓這家的人去找吧,多給銀子,你去我不放心。”
葉悠遲疑片刻,想着這會兒他定然也是需要人陪的,于是應下:“好,我同大叔去說,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展追像不信似的不肯松開。
葉悠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這次我不騙你,我就在門口,交待兩句話就回來,你稍等我會兒。”
好說歹說,展追才放了她。
葉悠果然沒有騙他,在門口同人低語了幾句便回來了。
展追感覺有人坐到了身邊來。
葉悠道:“大叔說今日太晚了,郎中在鎮上,定不肯來,明日一早便去請。”
“好。”展追淺笑着應下。
“你餓了吧,我熬了粥,這會兒應該好了,我去給你盛。”
不提還好,這一提,展追的肚子就應景的叫了兩聲。
展追嘴角微彎,乖巧道:“好。”
葉悠起身出去,在竈臺盛了一碗粥,這家的大嬸又給她端來一碟兒什錦鹹菜。
葉悠擡眼,大嬸便道:“這是我腌的鹹菜,樣兒不少,小夥子身上有傷,頭兩天不能吃太油膩的。”
葉悠點頭:“多謝大嬸。”
大嬸應着,手虛擡擡:“快進去吧。”
葉悠進門,将飯菜放下,而後将展追扶起,将枕頭塞到他後背,讓他倚靠成一個舒服的姿态。
這才端過粥碗,盛了一小匙,又在最上面放了一小塊鹹菜,稍稍吹過,這才送到展追口邊:“張嘴,已經不燙了。”
展追乖乖張嘴,一口粥便送了進來。
餓了許久,這會兒展追覺着,山珍也比不過眼前的清粥鹹菜好吃。
葉悠一口一樓的往他嘴裏送粥,瞧着他毫無變化的眼睛,心裏發酸,強抿着嘴,淚又流出來。
展追雖然眼睛看不見,可耳朵卻沒聾,他聽見葉悠的抽泣聲,雖然極力隐藏,還是被他抓住了。
展追将嘴裏的粥咽下,而後柔聲問:“又哭了?”
葉悠将羹匙放到碗裏,擡手擦了淚否認道:“沒。”
過重的鼻音出賣了她。
展追沉默,下意識的擡手想要觸碰她,卻不知她在哪,摸索了半天,才抓住她的衣角:“明日郎中不就來了?說不定郎中一看就給我看好了,若我明日好了,你現在豈不是白哭了?”
葉悠不言,又将粥送到展追口邊,心裏想的是,若是他能好,讓她哭多久她都願意的。
一碗粥展追喝的幹幹淨淨,葉悠給他的傷口換了藥,又取了溫水給他擦洗了臉、脖子和手,這才道:“你早點休息吧。”
“你去哪兒?”展追忙問。
葉悠虛擡了擡手中的水盆道:“我去将水倒了。”
“你睡在哪兒?”他又問。
葉悠下意識的瞧了桌旁的木椅,昨天她就是在那椅子上對付的。
葉悠下巴輕擡,朝着空空的窗下編瞎話:“我睡在窗下的小榻上,你放心,我會守着你的,你若起夜,叫我就成。”
展追雖看不見也知道她在撒謊,農戶人家,哪裏來的小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