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葉悠也不知她這一夜有沒有……
葉悠也不知她這一夜有沒有睡着, 只覺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晨起時候沒有精神, 頭昏腦漲。
微一擡眼, 見展追端着水盆從門外進來, 看樣子神采奕奕,倒不像睡了一夜小榻的模樣。
展追将水盆放在盆架上,而後靠在一側似笑非笑的瞧着她:“醒了就來洗臉吧, 水是溫的。”
葉悠翻身下地,也不願意擡眼看他,兀自來到水盆前洗臉,水花濺在展追外袍上, 他也不躲。外頭日頭正好,光線投在葉悠背上,倒讓展追有一瞬間的恍然。
從前他也常站在一側看她洗漱, 那個時候她乖的如同個鹌鹑,洗手洗臉都是慢條斯理,優雅的好看。
葉悠一甩手上的水珠,展追将幹淨巾子遞過來, 葉悠看了一眼, 遲疑了片刻才接過:“多謝。”
葉悠擦着臉上的水漬,便聽展追道:“将鋪裏的事交待交待,明日便動身吧。”
“這麽急?”葉悠停了手上動作,微側了身子問。
展追一笑:“不急也可以,慢慢來,最好一輩子不回京城,我就能在這一直守着你。”
葉悠聞言眉頭一皺, 将巾子丢進水盆:“明日就明日。”
“那鋪子你經營了兩年多,就這麽舍得?”展追随着葉悠往小榻上走去。
葉悠漱口淨齒,将髒水吐到痰盂又道:“鋪子我不關,平日有個夥計做的不錯,我早有意提拔他,趁這次,我就讓他來做管事。”
“姑娘,該吃早飯了!”環兒不知展追在此,進來時候身形一怔,随即面帶惶恐垂下頭去,低聲說了句,“姑爺……”
展追只斜了她一眼便再不肯将目光留到她身上,也不回應,只側過頭盯着葉悠。
環兒一窘,肩膀微微縮起。
葉悠不知他們二人之間有過什麽瓜葛,此場面也瞧不出什麽不對,揚聲沖環兒道:“知道了,準備下吧。”
“是。”環兒幾乎是灰溜溜的逃竄出門,五官擠在一起,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見她離開,展追才問:“她一直在你身邊?”
“是,從展府回來就來錦城了。”葉悠覺着現在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這丫頭沒同你提旁的?”展追問。
葉悠眉目一擡:“說什麽?”
展追一笑,搖搖頭:“沒什麽,若是回了京城,将這丫頭換了吧。”
“為什麽這麽說?”葉悠這才正視他,“我怎麽覺着你這話裏有話?可是你對環兒怎樣了?”
展追斜眼瞧她,似是要告訴葉悠她方才的這句話有多麽可笑,他想說,并不是他對環兒如何,而是環兒想對他如何。
憋了良久,還是沒将那句話同她說,只道:“這丫頭不是個省心的,能換就換了,我這也是為你好。”
“你是不是……”葉悠微微眯了眼,回想方才環兒那害怕的樣子,大膽猜測道,“在展府對環兒做了什麽?”
展追一時無語,朝前挺了挺身子,定睛望着她,一字一句道:“這幾年我沒碰過旁人,更沒碰過她。”
葉悠微窘,将目光收斂回來,耳根微紅:“誰問你這些了……”
展追對她方才的猜測有些氣,手用力搭在小幾上:“先吃飯,吃過飯我陪你去鋪子。”
佩玉将飯食端進來擺放好,環兒沒敢再露面。
葉悠擡眼見着展追吃的正香,一筷子青菜豆腐放進嘴裏倒像是在吃山珍海味。
從前在府裏吃飯也沒見着他這樣。
不禁讓她側目,如今再見,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怎麽了?盯了我半天,可是我吃你點飯菜心疼了?”展追半打趣的問。
葉悠搖頭:“不是心疼,我就是好奇今日吃飯怎麽這麽香,倒不似你。”
展追輕笑一聲,擱下筷子,輕抿一口茶道:“你回來了,我才能有心思好好吃上一頓飯,只要見着你,我吃什麽都香。”
葉悠不知如何接話,只能默默往嘴裏送米粒子,想着這話也聽不了多久了,等到歸京和離,二人再無瓜葛,若不出意外,往後恐怕也見不上幾面。
葉悠出了門,擡眼瞧了面前的兩輛馬車,回身親眼見着佩玉将小院落了鎖,一時眼中的不舍和落寞都被展追抓在心裏。
住了這麽久,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若是往常讓她舍了這裏她定是不肯的,可是如今展追給她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自由和家人是她一直渴望的。
離家太久了,确實也該回去了。
“姑娘,別看了。”佩玉上來擋住她的視線。
葉悠收回目光,低嘆了一口氣,由佩玉扶着上了前面的那輛馬車。
才坐穩,展追便也踏上了馬車,彎身進來,見葉悠的驚訝之色也不顧,沉沉坐下才道:“她們兩個坐在後面的馬車裏了,相聚時日無多,你再不樂意也先忍了吧。”
葉悠被他堵的說不出話來,只覺着不能同他計較,不理會他便是了。
展追一見自己得逞,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微挑了氈布同外面的什錦和阿申道:“啓程!”
馬車辘轳緩緩而動,駛入長街。
葉悠掀開簾子,瞧着自己的鋪面,依舊客來客往,這兩年多的心血都被她擠在這裏,比起那安寧的小院子,更加讓她不舍。
葉悠鼻頭一酸,不知下次回來是何年何月。
展追一直盯着她的側顏,透過馬車簾子的縫隙當然知道她想着什麽。
“若不舍得,回京城再開一個吧,有些事做是好的。”展追道。
葉悠不答話,将簾子放下,背靠馬車壁,緩緩閉上眼,盼着快些到京城。
這一路上,展追問的多,她答的少,不願意說話的時候便閉口不言,展追也拿她沒辦法。
出了錦城,夜色漸漸暗下來,馬車越發颠簸,像是走了山路,已經聽不到人聲,只聽見後車阿申和佩玉偶爾交談兩句。
“公子,天色暗了,過了這片林子有間客棧,今夜可在此處留宿?”來往很多趟,什錦已經記熟了哪裏有林子,哪裏有客棧。
“好。”展追在馬車裏應了聲。
馬車正行着,忽見林子裏竄出十幾個黑影,将兩輛馬車包住,這些人皆是黑衣蒙面,手持長刀。
林子裏的鳥被驚的成群飛起,馬兒受驚嘶鳴,前蹄亂擡,阿申強勒馬繩才堪堪穩住。
葉悠被這突如其來的動蕩搖的不輕,展追一手将她摟過來,目光一沉謹慎盯住外面,豎耳聽着動靜,一手摸上馬車座後的長劍。
阿申盯着這些人,殺氣重,衣着統一整齊,并不像普通劫道的,更像是有備而來。
阿申背往後靠,貼着馬車道:“公子,不像是山匪,像是刺客。”
展追眉目發緊,随之低聲道:“放信號。”
得令阿申從懷中掏出一只一指長粗的竹管兒,将竹管兒上的黑弦一扯,竹筒朝天,放出一道紅色沖天煙花,在空中鳴響一聲。
“你不是只帶了阿申和什錦兩個人?”葉悠在他懷裏擡眼問,她曾見過這個東西,知道這是用來召人的。
展追手握到長劍:“暗影這東西,算不得人,只能算影子,我仇人太多,若不防備,早被人抽筋扒皮。”
展追話音才落,那些人便提刀沖了上來,在暗影沒出現之前,展追唯一想做的,就是護好葉悠。
一時間,阿申和什錦同人拼鬥成一團。
很明顯,這群人的目标是展追,一長刀穿透車身,展追護着葉悠躲開,而後抱着她迅速跳出馬車。
來人氣勢沖沖,刀刀致命,展追護着葉悠一路躲閃,最後被人圍住,葉悠眼花缭亂,分不清東南西北,驚吓中忘記了叫喊,幾乎是展追往哪裏扯她,她便往哪裏躲。
葉悠親眼見着有長刀将展追的肩胛刺破,血濺在葉悠臉上。
二人被逼到一處崖坡上,展追側頭看去,若是同這些人打,單手定不是對手,還會傷了葉悠,可若是跳了這不算兇險的崖坡,由他護着,葉悠該有活命的機會。
來不及細想,展追頃刻間已經打定了主意。
展追一手摸上葉悠額頭,向她低語:“葉悠,若是我有幸活着回京,你答應我件事。”
葉悠不知他為何在這樣的生死關頭還能語氣這樣淡然的同她拉扯。
展追見她不答,垂眸笑看她一眼接着道:“往後你若是另嫁旁人,千萬別告訴我,我怕我會忍不住提刀上門宰了他!”
葉悠被他說的懵住,還來不及問便見他将自己的頭扣在心口,随之葉悠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兒。
而後腳下一空,竟是由他抱着滾落下牙坡。
這時候,葉悠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展追這個瘋子不想活了?
葉悠頭被他緊緊護着,不知在崖坡上滾了幾圈兒,雖覺着天旋地轉,卻也不覺大傷大痛。
最後覺着展追的後背似是磕上什麽硬物,葉悠聽見他悶吭一聲,二人這才停了下來,他卻像失了知覺,重壓在自己身上。
葉悠扯了扯展追的衣袖,輕喚他:“展追……展追……”
沒有回應。
葉悠有些慌了,她努力從他身下爬出來,見他身側有一巨石,定是方才撞上這巨石才讓他們停下。
天色漸黑,葉悠努力也瞧不清他的五官,觸到他肩胛,溫熱的液體還在不斷流出。
葉悠怕極了,帶着顫音輕拍他身上,一遍一遍喚着他的名字,卻聽不到一句回應。
展追一動不動躺在那裏,毫無生氣。
“展追……展追……”葉悠淚水湧出眼眼眶,啪嗒啪嗒掉在展追的臉頰上,“展追你醒醒,你別吓我你醒醒……求你不要有事……”
葉悠胡亂抹了把眼淚,泥和眼淚混在一起黏在臉上,她伸出手指探上展追的鼻息,可因為手顫的太厲害,怎麽也覺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