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展追眉目微微垂下,雙目并……
展追眉目微微垂下, 雙目并聚焦,想問的東西太多,全部都擠在腦子裏, 一時間不知從何問起。
良久, 展追才問:“她學的怎麽樣?”
“少夫人學的……很好。”麗娘腦子轉的并不快, 她也不知道怎麽說才能保全自己,以防弄巧成拙,只好實話實說。
“你為什麽一直沒有說過她會水的事。”
“是少夫人不讓說的, 奴婢不敢……”
展追輕笑一聲,他知道麗娘的性子,心眼兒不多,主子怎麽說, 她便怎麽做,若不是今天她說漏了嘴,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刻意将這件事透露出來。
“若不是她有旁的心思, 怎麽會刻意不讓你說,”展追擡手揉了揉眉心又問,“依你看,少夫人若是跌落湖裏, 有沒有自救的可能。”
“奴婢也不知……”麗娘說的是實話, 她雖然知道葉悠會水,可誰又能保證會水的落水不會死,因此當初她得知葉悠落水身亡的消息雖然意外,卻不敢亂說話。
展追微閉了眼不說話,麗娘吓的不敢擡頭,忙又道:“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奴婢除了教夫人泅水之外便再沒旁的了,再多的, 少夫人也不曾同奴婢說過。”
展追起身來到窗前,望着院中漫天飄動的柳絮良久才道:“出去吧。”
麗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小心擡眼瞧着展追的側臉,眉頭緊緊鎖着,看不出怒色。
麗娘躊躇片刻,大着膽子從地上爬起,提着裙子快步跑了出去。
展追長身立于窗前,面容平靜,心中早已排山倒海。
他将這件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好像之前想不通的,都通透了。
這也許是個預謀,是她為了逃離的預謀。
她早在去人市之前便已經有了這個計劃,為何她要去別苑,為何她要那麽寬大的池子,為何葉府的人根本不像死了女兒妹妹。
葉朗那麽疼他的妹妹,怎麽可能那麽快就遺忘,甚至還敲鑼打鼓的為自己的兒子辦滿月宴。
幾次展追同葉朗談起葉悠都被他含糊帶過。
他沒有主動提過葉悠,一次也沒有。
展追身子微微前傾,一手扶上窗臺,一手握拳敲打在窗棱上,這悶的一聲響動,倒是讓他想起葉悠落水不久葉朗來找他時說的那番話。
隐約記得,那日葉朗精神抖擻,神清氣朗,根本不像難過的樣子,不僅如此,還開導他,那時候葉朗說的話他聽的雲裏霧裏,許是那時候心灰意冷,并未覺着不對,現在細想起來,不免惹人生疑。
錦城找不到屍體,葉府上下迅速恢複正常,葉悠偷着學了泅水……
展追的眸子驟然上提,他在萬千個不可能中尋到了一處可能。
心裏的一潭死水像是被人用力砸下了一塊巨石,翻出無數的巨浪水花,蕩漾無邊。
展追渾身的血脈沸騰,手不自覺的重重拍了窗棂兩下,随即大步轉身出了書房。
他想要找葉朗問個清楚。
才走出兩步,腳步又頓住,他立在日光下蹙眉沉思片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若他猜測是真,葉朗怎麽可能會告訴他真相。
他已經瞞了三年,不會這麽輕易的承認。
展追擡眼,喚了個小丫頭過來,遣他去叫什錦和阿申。
阿申什錦來的倒是痛快,進屋時展追正在屋裏來回踱步。
“公子,您有急事?”阿申見着展追坐立不安的模樣有些怪異。
“你們這兩日派些人盯住葉府的人,無論是葉朗還是葉将軍,”展追微思一頓,“葉夫人也是一樣……總之葉府的人一個不能落下。”
阿申和什錦面面相觑,阿申又問:“公子,這是為何?”
“盯着葉府的人平日都出入哪些地方,見什麽人。”展追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心裏卻是歡跳的。
“是。”阿申見此,猜測定是又生出什麽大事,也不敢多問,只管照着吩咐做。
時日一晃,已是兩個月的光景過去,這兩個月展追不知自己是怎麽過的,他每日坐立不安,心煩意亂,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期盼的都是什錦和阿申能向他傳來消息。可這兩個人每每回來,都只道沒什麽特別。
展追的心一寸一寸的涼下去。
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七月酷暑,荷塘的荷葉展在水面,展追坐窗沿上,一條腿耷拉下來,一條腿曲起,迎着荷塘上送過來濕熱的夏風一口一口的往嘴裏送着酒。
阿申從回廊處小跑而來,展追的手停在半空,眉眼随着阿申的行進一點一點的提起。
展追喉結微動,勉強壓抑了心中的念頭,佯裝鎮定低聲問:“有消息了?”
阿申用力點頭,擡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是有消息了,但并不确定。”
展追手指用力捏了酒杯,有些急促道:“說。”
“這兩個月葉府的人沒什麽特別,夫人姑娘們平日足不出戶,葉将軍也只是上朝、練兵、偶爾同友人喝酒,倒是葉家二公子,出了趟遠門。”
“去了哪裏?”展追有些等不及,将酒杯重重擱下,而後身子微微前探,恨不得将阿申揪到自己臉前。
“去了錦城,”阿申汗流浃背,這一會兒的功夫衣衫濕透,後背暈開了一大片,“我派去的人一直盯着,又不敢跟的太緊,一路不遠不近的随着去了錦城,可到了錦城人便跟丢了。”
“跟丢了?”
阿申點頭接着道:“雖然跟丢了,但是确定他就在錦城,沒再往別處去,派去的人回話,并不是到了錦城人就不見了,而是在葉大公子下榻的客棧跟丢的。葉公子到了客棧将馬和長随留下就獨自出去了,再回來時已是傍晚,在客棧住了一宿便又折回京城,一日也沒耽擱。”
展追聞言,舌頭輕觸了後槽牙,擰眉沉思片刻,忽挑起一側嘴角,微仰下巴道:“錦城,就在錦城。”
葉朗前一陣子消失了一段日子,上朝也沒見,他問起,旁人只說是得了過人的病,在府裏休養。
細算起來,也并沒有聽說皇上有什麽事安排他去錦城,他何必要撒謊?
究竟有什麽事讓他不遠千裏從京城到錦城,又一日不耽誤歸來?
除非……有一個他記挂的人在錦城!
“公子,什麽在錦城?”阿申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的有些摸不着頭腦。
“阿申,你和什錦去準備一下,明日出發去錦城,”展追腿一伸,從窗上躍下,“此事不要驚動旁人。”
次日一早,天尚未大亮,展追從側門出來,看着門前馬車眉頭一皺,側頭看向阿申。
阿申瞧了瞧馬車,又看了展追,這才小心問:“公子,可是馬車不合心意?”
“乘馬車到何時才能到錦城,”他微一揚頭,“去換快馬來。”
“是。”阿申點頭,片刻不敢耽誤,命人安排了三匹快馬。
三人這才一路狂奔出城。
葉悠今日無端起的早,下地将窗子推開個小縫隙,瞧着天邊的一抹魚肚白一點兒一點朝這邊擴過來。
佩玉起來,見着葉悠的窗子開着,于是匆匆過來,近了才發覺葉悠正坐在窗邊發愣。
“姑娘起的這麽早?”
佩玉的聲音将葉悠的神思扯回來,葉悠輕淺一笑:“我也不知怎麽了,今日突然就醒了。”
“姑娘是這就梳洗還是再睡一會兒?”佩玉問。
葉悠擡眼瞧了天色,又覺着實在是沒什麽困意,于是道:“梳洗吧,我不睡了。”
“好,姑娘稍等,我這就去準備。”佩玉說罷,挽起袖子便朝竈前去。
佩玉将水端進來時,聽見葉悠一聲長嘆,佩玉覺着奇怪,許久不見姑娘有什麽愁事兒,怎的今日悠無端嘆氣?
“姑娘怎麽了?”佩玉擰了幹淨巾子遞到葉悠手裏,“可是有什麽不舒心?”
葉悠将巾子接過,擡手指了自己的眼皮:“我也不知今日怎麽了,心裏不踏實,總像有什麽事兒似的,還有我這眼皮子跳了三天了……”
葉悠手握着錦子忽然一緊,提聲道:“哥哥走了多久了?”
佩玉向上翻着眼皮擺弄手指,細算了一會兒才道:“大公子走了都大半個月了,這會兒早就到京城了。”
“不會是……”葉悠拍了心口,不吉利的話到底是沒敢說出來。
“姑娘是擔心大公子?”佩玉歪着頭,說出她心頭所想。
葉悠眉眼兒帶愁,輕輕點了點頭。
佩玉見自己猜中了,忙寬慰:“姑娘多心了,大公子那麽厲害的人,怎麽會出事,想來再過不幾天報平安的信便送來了。”
葉悠此時也只能聽着這些好話充充耳朵,這會兒眼皮子又跳動起來,像是提醒,她還是放心不下,于是又道:“今日你陪我去抽個卦簽吧,我也好安心。”
“姑娘還信這個,”佩玉一笑,“姑娘既然想去,那咱們一會兒就去。”
“好。”葉悠應着,舉着巾子擦臉,倒沒想着用力過猛,手肘一擡,竟将妝臺上妝相膏的瓷瓶掃落在地,剎時瓷瓶一摔為二,香膏流的滿地都是。
這一聲将葉悠結結實實的驚着了。
她覺得,越發的不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