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你沒看錯?”展追……
“你……你沒看錯?”展追斜着眼問郎中。
郎中謹小慎微, 自然再三确認了才敢來報,郎中答道:“回公子,我不敢亂說, 我反複确認了幾次, 不會有錯。”
環兒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只見着郎中同展追說過話之後,他原本寬闊的肩膀好像一下子塌下來。
展追睫毛微顫,嘴角向上勾着, 眼角卻是沉墜着的,他無力的擡起蒼白修長的手指微微在身前比劃了一下:“出去吧,都出去吧,環兒留下。”
聞言, 郎中和阿申什錦一同退出門去,阿申見着展追似是有要緊事要問環兒,于是出來時候, 便将門也一同帶上。
展追将那瓷瓶重重擱在妝臺上,他身子的一半兒坐在燭光照耀不到的陰影裏,又着一身暗色衣衫,看起來忽明忽暗的, 帶着些詭異。
環兒見氣氛不對, 心裏慌的直打鼓,提着膽子問道:“姑爺可是有事要問?”
展追緊緊抿着唇,從鼻孔裏長出了兩道氣息,這才開口:“我問你,你們家姑娘吃避子藥的事你知不知道?”
環兒聞言一怔,這驚訝明顯是裝不出來的,随即環兒目光瞥向那瓷瓶, 終明白這是什麽東西,忙搖頭:“奴婢不知!”
“平日我不在時,你們姑娘都做什麽?”
環兒想了片刻,娓娓道來:“平日姑爺不在時,姑娘會繡花、看書、逛園子、偶爾上街……再就沒旁的了。”
“她會同你們說起我嗎?”展追眼皮一擡,是不易察覺的期待在裏。
環兒緩緩搖頭,展追的心随之涼了一寸又一寸。
“姑娘說起姑爺的時候并不多,偶爾說起,也只是提您何時出門,何時回來……”環兒努力回想,實則不止這些,葉悠之前每每提及展追時候那隐隐恐懼和不安,環兒還是決定不說了,“旁的……便沒有了。”
展追的頭墜着,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苦笑一聲,嘲弄自己更多一些。
“你出去吧。”展追垂首道,是鮮有的蒼白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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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兒望着他,看他這樣也跟着傷心起來,姑娘這一出事,究竟給了他多大的打擊她想象不到,只是她眼見着從前那個張揚倜傥的公子的背脊一點兒一點兒的彎下去,好像只要給他輕輕一擊,他便再也撐不住了……
環兒覺着喉嚨裏噎了一下,提着裙角,輕步退下。
展追目光移到妝臺上的瓷瓶,心涼如冰,自己曾問她,給他生個孩子好不好,她閉口不提,從未正面給過回應,其實她早就做好了決定,不會給自己生孩子,所以才一直吃這藥。
兩個人明明看起來那樣親密,可終究是摸不到她的心。
許是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裏,她一直在忍,死亡在她看來,或許是解脫。
展追緊緊捏着手中的瓷瓶,閉上雙眼,喉結上下滾動,他喃喃說道:“如果我早放了你,你說不定便不會死了……”
屋裏的燭火燃燼,燭淚流了滿臺,明月高挂,展追從夜坐到天明。
時隔半年,展追自帶兵離開北境城的那天起便一路向南,僅用了半年的時間打下了三座城池,所到之處片甲不留,多次身受重傷亦不退縮,像不要命一樣将敵人打的節節敗退。此時南北交界戰火連天,衆人皆說,北境王入京城只是早晚的事。
當然是早晚的事,展追比誰都清楚,不過是重來一次罷了。
前世那樣拼命,只用了四年便重歸京城,是因為她在京城。
如今這樣拼命,是為了曾經答應過葉悠,會帶她回京城。
屍身雖一直未找到,展追便給她立了個衣冠冢,想着她若知道有朝一日回了京城,定然也是歡喜的。
展追一身戎裝都未來得及卸下便身騎快馬直奔葉府,此時葉府門口貼了紅對子,前來賀喜的客人絡繹不絕,展追騎在馬上看着那紅對子覺着有些咯眼。
只不過才過了半年而已,好像葉家人便都将葉悠忘了似的,該辦的喜事一件不落,該過的節慶也一日不缺。
葉朗今日難得一身利落華貴的長袍加身,滿面喜色的迎着前來道喜的客人,目光瞥向這邊,終是看到了展追。
葉朗笑容更甚,忙下了石階朝他奔來,來到馬前,他仰頭問:“都到了家門口了還不進來?像個門神似的在這裏坐着?”
展追不言,冷着臉将懷中的錦匣掏出丢給葉朗,随之調轉馬頭便要離開,葉朗忙上前抓住缰繩,攔了他的去路。
“你這是要上哪?怎麽不進去看看你的小侄子,今日可是他的滿月宴!”
展追冷眼瞧着他,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随即冷冷道:“走開,別擋路。”
見他這模樣葉朗終于明白了,他定是因為葉悠生氣,見着葉悠才“沒了”半年多,家裏添丁進口便吹吹打打他心裏不舒坦。
“你是覺着我家人無情無義苛待了葉悠?”葉朗問。
展追依舊不開口,這便是默認了。
“你下來,我同你慢慢說,你這樣在上面,我看着累!”葉朗朝他一揚下巴。
展追從他手中奪過缰繩,冷冷說道:“不必了,給孩子的禮已經送到,我便回去了,你且多吃一些,将葉悠的那份也吃出來,九泉之下,她也會感謝你這個重情重義的大哥。”
說罷,展追雙腿一夾馬肚,揚長而去。
馬蹄下濺起一層灰塵,都撲在了葉朗臉上。葉朗被灰嗆的睜不開眼,手為扇用力在口鼻前扇灰,看着展追飛速消失的身影低罵了句:“還像個倔驢似的!”
展追回府時已經過了晌午,同家人簡單吃了飯便回了院子。
展大人知道他心裏不舒坦,長久不回來一次,好不容易回來了也不拘着他,也便随他去了。
展追離開正堂良久,梁氏望着一桌子沒動幾口的菜,才嘆出氣來:“你瞅瞅,都多久沒見他笑過了。”
“他心裏不痛快,由着他吧,想開了便好了。”展文一口酒送入口中,喝的滋滋作響,卻仍感覺不是滋味兒。
“日子不長不短,這好歹也過了大半年,你看着他多久才能緩下來?”梁氏一頓,又是嘆氣,“這葉悠走了,他往後的日子就不過了?人總得朝前看不是,我想着,要不再給他說門親事?”
展文聽了一口酒險些嗆在喉嚨裏,悶咳了兩聲才紅着臉擺手道:“先別,還不是時候,他不會同意。”
“那……要不先給他找個侍妾如何?”梁氏坐正了身子,“他這個年紀,旁人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還是孤身一人,我想着,有了孩子,再有個同他說體己話的人時日一長,再難過的,也便過去了。”
展文覺着好像也有那麽些道理,抿着嘴不反駁。
梁氏又道:“其實我倒是有了一個人選。”
“說來聽聽。”展文道。
“就是他院子裏那個環兒,從前葉悠的陪嫁,當初本是有兩個,後來葉悠去了,另一個就回了葉府,環兒便留下了。”梁氏一頓,“環兒這丫頭,我觀察着有些日子了,幹活兒仔細,人也體貼,人前人後也總是笑呵呵的,從前她是葉悠的陪嫁,又是打小伺候的,人應該錯不了。”
展文細細聽着,倒也覺着不錯:“不如,你去說說。”
“好。”梁氏見展文沒意見,也等不及了,于是差身邊的婆子去尋了環兒過來。
環兒進門時,梁氏已經坐在椅上喝茶,雖不是第一次見環兒,卻也上下仔細的又打量了一番。
“環兒,你過來。”梁氏朝她招手。
環兒近了兩步。
“環兒,你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奴婢今年十九了。”
“十九了?”梁氏聲一提,“怎麽十九了,也沒找個人家?”
一說這個,環兒不由得臉紅了,微垂着頭低聲道:“奴婢從前伺候姑娘,沒想過這些。”
“那如今可想過了?”梁氏又笑問。
環兒臉更紅了,咬着嘴唇直搖頭。
“我跟你直說了吧,”梁氏一頓,“今日叫你來不為旁的,你看葉悠走了這麽久了,你姑爺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我和老爺看着是心急又心疼。今日我同老爺商量,給他納個侍妾,這思來想去,覺着你不錯,還是葉府出來的,又是葉悠的陪嫁,你家姑爺前途光明,這你也是看在眼裏的,這做妾室,也不算委屈了你。”
聞言,環兒驚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她千想萬想,都不敢想她也有今日。
梁氏擡眼瞧着她的神色,倒不像是不願意,輕抿了一口茶又道:“說說你的想法,但說無妨,我不會怪你,今日來也是找你商量。”
梁氏話雖然客套,但是環兒知道,這便是擡舉了。
她心跳的厲害,仿佛一張嘴便會跳出來一樣。
環兒臉紅成了秋日的蘋果,嘴角兜不住的嬌羞和歡喜,卻沒急着應承下來,而是轉了個彎兒:“只是……只是怕姑爺會嫌棄。”
梁氏聽得出,這便是應了,她輕淺一笑,将茶盞放下,扯過環兒的手輕拍了拍:“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